“雅各布！住手！”盧卡出現在門口，撲向持刀手臂。
“叛徒！”雅各布眼中瘋狂更甚。狂怒吞噬理智。刺向彼得羅維奇的匕首猛轉向，帶著全身力量和刻骨恨意，狠狠捅進撲來的盧卡腹部！
“呃啊——！”盧卡凄厲慘嚎。身體僵住，難以置信地看著沒入身體的刀柄，又抬頭看雅各布徹底瘋狂的眼睛。地獄之火般的劇痛吞噬了他。順著抽刀的力道，踉蹌后退，后背重重撞上門框。他像被抽掉骨頭，沿粗糙門框滑坐在地，蜷縮，雙手死死捂住涌血的傷口，劇烈顫抖。深色液體在身下迅速蔓延。
彼得羅維奇忍痛抓起地上的手槍，扣動扳機！
砰——！
槍聲在狹小空間震耳欲聾。雅各布身體一震，左胸上方爆開血花！他踉蹌后退，臉上首次露出驚愕劇痛，匕首“當啷”落地。彼得羅維奇掙扎著想再開槍，失血劇痛讓他眼前發黑，手臂無力垂下。
樓下喧嘩因槍響變成驚恐混亂。
雅各布捂住血流如注的胸口，劇痛失血讓他陣陣發黑。他看一眼蜷縮呻吟的盧卡，又看一眼掙扎舉槍的彼得羅維奇，兇光反增。他彎腰撿起匕首，如受傷野獸嘶吼著撲向樓下混亂的大廳！胸口的槍傷點燃最后瘋狂，泯滅人性。壓抑的慘叫、絕望哭嚎和匕首刺入血肉的悶響很快取代了混亂……
死寂。雅各布如血池撈出，搖搖晃晃回到修士小間門口。傷口汩汩冒血，臉色慘白，眼中瘋狂余燼燃燒。他看一眼門邊失血過多氣息微弱的盧卡，又看一眼血泊中手槍脫手的彼得羅維奇。咧開染血的猙獰笑容，像完成神圣獻祭。他支撐不住，眼前一黑，重重栽倒，摔在盧卡旁邊冰冷的石地上，失去意識。鮮血從兩人身下匯流，如暗紅小溪。
***
晨曦穿透殘破彩繪玻璃。佝僂身影從地窖麻袋后顫抖爬出。老守夜人尼古拉，唯一幸存者。他看著地獄般的門口：血泊中的彼得羅維奇、雅各布和奄奄一息的盧卡。渾濁眼中涌淚，顫抖走近，探彼得羅維奇鼻息，痛苦搖頭。看向浴血的雅各布，胸口微弱起伏。枯瘦的手摸向腰間生銹柴刀……
一聲微弱呻吟從盧卡口中溢出。老尼古拉的手頓住。看向盧卡年輕蒼白的臉，腹部可怕傷口，那身和孫子年紀相仿的軍裝……臉上仇恨被更深悲憫取代。長嘆，扔掉柴刀。撕開襯衣，笨拙為盧卡包扎止血，費力將奄奄一息的盧卡拖進相對溫暖的地窖深處。雅各布，只被拖離門口，丟在回廊冰冷角落，任其自生自滅。
雅各布在寒冷劇痛中昏迷三天。年輕力壯？仇恨支撐？他挺了過來。掙扎爬起，看到修道院新墳（老尼古拉埋了彼得羅維奇和死者），看到自己簡單處理的傷口，發出野獸低吼。找到被搜走的部分物品，包括那把“凈化工具”匕首。穿上染血軍裝，踉蹌離開血洗的修道院，消失于巴爾干群山。
幾周后，克羅地亞NDH控制區混亂兵站。衣衫襤褸、渾身是傷的身影出現。左肩左胸裹著骯臟滲血繃帶。臉色蒼白，眼窩深陷，但眼中偏執火焰令人心悸。找到負責軍官，聲音嘶啞卻有力：“下士雅各布·科瓦奇！原屬‘黑色軍團’第三突擊連！斯雷布雷尼察附近遭塞爾維亞游擊隊主力伏擊！全連殉國！我負重傷被俘！囚于山中修道院！塞爾維亞人百般折磨迫降！我暴動！格殺匪首彼得羅維奇及爪牙數十人！浴血突圍！”出示彼得羅維奇沾血證件和刻著塞族名字的匕首（從某游擊隊員尸體搜得）。“證據！”指著猙獰槍傷，“匪首反撲！忠誠的勛章！”
NDH搖搖欲墜，急需“英雄”。雅各布·科瓦奇，“地獄歸來的孤狼”、“永不屈服的克羅地亞之魂”。最高等級“烏斯塔沙勇士勛章”。報紙頭條。他聲情并茂講述“戰友盧卡·伊維奇”在折磨中堅貞不屈，“英勇犧牲”。他得到夢寐以求的“英雄”之名。
***
盧卡·伊維奇在死亡邊緣被老尼古拉救活。走出地窖，看到新墳，刻骨仇恨和冰冷戰栗凍結了他。看清雅各布本質——被極端民族主義和戰爭徹底扭曲的惡魔，暴行無關忠誠，只為殺戮欲望和“凈化”執念。
戰后，克羅地亞（屬南斯拉夫聯邦）百廢待興。雅各布利用“戰爭英雄”身份（特定群體仍有認可）和鉆營，在薩格勒布謀得市政職位。娶了崇拜“英雄”的姑娘，住進不錯公寓。生活看似平靜，但孤僻暴躁。勛章鎖進抽屜底層。常在深夜驚醒，仿佛聞到修道院血腥，看到彼得羅維奇和死者眼睛。
盧卡歷經艱辛回到薩格勒布。未公開身份，在工廠工作，默默收集證據：找到彼得羅維奇埋骨地；通過地下渠道，聯系到彼得羅維奇在貝爾格萊德的妹妹，拿到描述修道院庇護性質的信件副本；找到隱居山村愿作證的老尼古拉。耐心等待南斯拉夫新政府清算戰爭罪行。將所有證據提交“戰爭罪行與民族和解委員會”，目標：雅各布·科瓦奇。
***
薩格勒布市政廳，“紀念克羅地亞自由戰士”小型儀式。雅各布作為“代表”坐前排，穿整潔舊軍裝（無勛章），面無表情。儀式尾聲，主持人高調：“…無數像雅各布·科瓦奇下士這樣的無名英雄，用鮮血和勇氣…”
市政廳大門猛地推開！陽光照亮塵埃。兩名新政府制服衛兵踏入。一個身影緊隨，脫掉工人帽，露出飽經風霜銳利如刀的面容——盧卡·伊維奇！他穿著洗白發白、打著補丁的舊軍裝，腹部位置凹陷（重傷后遺癥），右手緊攙佝僂背、穿塞族傳統服飾、眼神清亮的老人——尼古拉！
死寂籠罩大廳。所有目光聚焦。雅各布身體猛繃，如遭電擊。灰藍眼睛死鎖盧卡，冰冷面具碎裂，驚愕、恐懼、扭曲暴怒浮現。他認出了老尼古拉。
新政府委員會代表——佩臂章中年人步入，無視驚愕，徑直走向雅各布，聲音洪亮嚴厲：
“雅各布·科瓦奇！南斯拉夫聯邦戰爭罪行與民族和解委員會授權！證據確鑿！現正式通知你！你因涉嫌于1943年11月，在波斯尼亞斯雷布雷尼察山區圣薩瓦修道院，謀殺南斯拉夫人民解放軍軍官米洛什·彼得羅維奇上尉、哨兵米蘭·約萬諾維奇及至少十五名傷員與平民，并蓄意重傷同袍盧卡·伊維奇一等兵，偽造戰場假象，現對你實施逮捕審查！”
嘩然！閃光燈狂閃！雅各布妻子尖叫捂嘴。
雅各布僵如石像。膝蓋上的手劇烈顫抖。盧卡掙脫尼古拉攙扶，上前一步，離雅各布僅幾步。猛地扯開舊軍裝前襟——露出腹部巨大、猙獰、如地獄入口的深色疤痕！燈光下觸目驚心。
“雅各布·科瓦奇！”盧卡聲音不高，卻如淬火鋼刀，穿透靈魂，“看看這道疤！看看尼古拉老爹！看看你抽屜里鎖著的勛章！那上面沾滿了圣薩瓦修道院無辜者的血！彼得羅維奇上尉的血！你捅向‘戰友’的血！”他指著傷疤，字字重錘，“這道疤，就是你的‘英雄’證明！你的‘自由戰士’之路，鋪滿背叛、謊言和對恩人的屠殺！你是個惡魔！”
死寂。猙獰傷疤和駭人指控驚呆了所有人。閃光燈記錄下雅各布瞬間慘白的臉和徹底崩潰的恐懼。英雄外衣在光天化日下，被戰友腹部的傷疤撕得粉碎！光環倒塌，露出銹跡斑斑、沾滿無辜者鮮血的惡魔本質。他張嘴，只吐出一口帶血腥的濁氣，癱軟在椅上。衛兵上前，冰冷手銬鎖住沾滿血債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