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的血雨腥風終于停歇。
花萼獸的殘骸在地面上抽搐著，散發出蛋白質燒焦的惡臭。
那些劫后余生的塵民，像是剛從深水里被撈出來的溺水者，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神空洞。
但當他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匯聚到那個靜立在殘骸中央的身影上時，空洞就迅速被一種更加復雜的情緒填滿了。
那不再是看待同類的目光，甚至超越了對獵荒者的敬畏。
那是原始人仰望第一次鉆木取火的先祖時，那種混雜著恐懼與崇拜的、看神祇般的眼神。
“隊長……”唐尼的聲音干澀地響起，他第一個從震駭中掙脫，快步走到馬克身邊，眼神死死盯著楚子航，像是看著一枚隨時會引爆的炸彈，“這個塵民，很不對勁！他的身手絕不是普通人能擁有的！這違反了基因優選的基本邏輯！”
“哇哦！”艾麗卡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一雙大眼睛里閃爍著找到絕版手辦般的光芒，“他好酷！簡直酷斃了！剛才那一下甩衣服，還有用鐵棍拆高達……不，拆怪獸的動作，比墨城你天天在模擬訓練室里耍帥的樣子帥一萬倍！”
“喂喂喂，天才少女，請注意你的措辭。”墨城從一旁湊過來，揉著自己被精神沖擊震得發疼的額角，一臉無語地吐槽，“我那叫戰術規避，是燈塔車神的優雅漂移，跟他這種不要命的打法不是一個路數的好吧！”
嘴上雖這么說，他的目光卻像被膠水粘在了楚子航身上，怎么也挪不開。
馬克沒有理會隊員們的七嘴八舌。
他邁開沉重的步伐，徑直走向楚子航。
他那魁梧的身軀在廢墟的背景下，像一座移動的小山，投下的陰影將楚子航完全籠罩。
強烈的壓迫感撲面而來，足以讓任何一個塵民腿軟。
楚子航只是平靜地抬起頭，與他對視。
“你叫什么？”
馬克開口了，聲音低沉而有力。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詢問一個塵民的名字，而不是編號。
“4071。”楚子航平靜地回答，仿佛剛才那場驚世駭俗的個人秀，不過是清理了一塊擋路的石頭。
馬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雙銳利的眼睛里，風暴在醞釀。
他沒有追問這個編號背后的故事，因為在這個末世，行動遠比語言更有分量。
他轉過身，從腰間的戰術掛扣上解下一把匕首，反手扔了過去。
“拿著。從現在開始，你不用跟在后面撿垃圾，跟在我身邊。”
那是一把制式的高周波戰術匕首，黑色的刀柄，銀亮的刀身，在猩紅的天光下閃過一道冷電。
這個決定如同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軒然大波。
“隊長！”唐尼立刻失聲反對，“這不合規矩！燈塔三大法則之下，有明確的武器管理條例！塵民不允許配備制式武器，更不能被允許進入核心戰斗序列！”
“現在，”馬克打斷了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我需要的是能把物資帶回燈塔的戰斗力，不是一本需要翻頁的規章。這是我的賭注，我賭他，比燈塔的那本規章更有用。”
角落里，4277、4068等人看著那個被隊長親自“提拔”的身影，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他們既為這個小團體里出了這么一個猛人而感到與有榮焉的激動，又清晰地感覺到，一道無形的墻正在升起，將他們和那個叫4071的男人，徹底隔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楚子航接住了匕首。
入手冰冷，帶著微弱的震動頻率。他拇指輕輕一彈，刀鋒出鞘，發出一聲清越的嗡鳴。
【高周波戰術匕首。有效切割頻率20kHz，刀身材質：滲碳鎢鋼。綜合性能評估：強于村雨。】
這個世界的武器強度似乎要超過裝備部。
裝備部給屠龍者提供的近戰兵器永遠都是高硬度合金的冷兵器，另外，楚子航早就注意到了那些上民用的重力體，在他原本的世界里，人類顯然不具備這種科技。
那么，眼下世界的科技是在末日開始后逐步發展的？
亦或是說，在末日開始前，本世界的科技便要遠勝過他從前所熟知的那個世界了？
他的內心毫無波瀾，就像一個拿到新工具的工程師，冷靜地評估著參數。
對他來說，一柄高周波戰術匕首這只是從用“樹枝”換成了用“鐵劍”，戰斗的本質并沒有發生變化。
....
隊伍重新整備出發。
隊形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楚子航走在馬克隊長身側，與獵荒者小隊并行。
這在燈塔的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畫面。
一個塵民，與燈塔最強的戰士并肩而行。
冉冰已經從遠處的高點下來，她走在隊伍的另一側，白色的短發在風中飄動。
她的目光，像兩道精準的激光束，時不時地掃過楚子航的側影，充滿了探究、不解，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警惕。
楚子航察覺到了冉冰的視線，但他更在意的，是這片危機四伏的廢墟。
他那雙偽裝在黑色虹膜下的黃金瞳，正在暗中高速運轉，分析著一切可見與不可見的信息。
空氣中的瑪娜濃度，建筑鋼筋的腐朽程度，風中傳來的每一絲細微的聲音……
忽然，他停下了腳步。
“有東西在跟著我們，”他對身邊的馬克說，“在地下。”
馬克高大的身形一頓，他看了一眼臂鎧上顯示的小隊生命探測儀，上面一片平靜，沒有任何反應。
“4071，探測器上沒有警報。”唐尼皺著眉提醒道，語氣里帶著一絲“你看，我說他不靠譜吧”的意味。
就在眾人疑惑之際，楚子航甚至懶得解釋，只是將目光投向了他們剛剛走過的那片空地。
下一秒，地面毫無征兆地塌陷了！
轟隆一聲巨響，塵土飛揚，一個巨大的坑洞憑空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