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干什么?!”馬克瞳孔驟縮,下意識地想要阻止,但那個灰色的身影已經像一支出弦的箭,射入了由泛生型噬極獸組成的、最洶涌的浪潮之中,快到連命令都來不及吼出口。
“瘋子!”唐尼的聲音在通訊頻道里低吼,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這是自殺!他徹底瘋了!”
對于唐尼這樣將燈塔法則奉為圭臬的人來說,這種脫離團隊、無視指令、主動沖向死亡的行為,不只是愚蠢,更是一種對“秩序”本身的褻瀆。
可楚子航的行為,并非唐尼所理解的“自殺”。
他沒有戀戰。
在沖入獸群的瞬間,他整個人仿佛化作了一道在刀尖上舞蹈的影子。
他沒有使用任何大開大合的招式,每一個側身、每一次低頭、每一個墊步,都以毫厘之差避開了致命的利爪與獠牙。
馬克扔給他的那柄高周波戰術匕首在他手中,不再是單純的武器,而是身體的延伸!。
刀光閃過,不是為了斬殺,而是為了開路。
一頭泛生型噬極獸從側面撲來,他看也不看,反手一刀劃過其脆弱的關節,借著怪物倒地的瞬間產生的空隙,向前突進三步。
另一頭從正面張開血盆大口,他腳尖在地面一踏,身體以一個違反物理常識的角度扭轉,匕首自下而上,精準地刺入怪物下顎的神經節點,整個過程,他前進的勢頭沒有絲毫減緩。
高點上,冉冰的呼吸幾乎停滯。
在她的高倍率瞄準鏡中,整個戰場都變成了一幅由數據和彈道構成的冷酷畫卷。
但此刻,畫卷的中心,卻是一個無法被數據解析的異常點。
她只能捕捉到一連串模糊的殘影,以及那道灰色身影所過之處,不斷僵直、倒下的噬極獸。
他仿佛能預知每一頭怪物的攻擊軌跡,對整個混亂戰場的理解,甚至超過了她和馬克這些身經百戰的獵荒者。
這不是在戰斗,這是在穿行,如履平地。
要知道,他是沒穿重力體的,身上也沒有任何義體或者動力裝甲輔助,單憑肉身便做到了這種程度。
“他……”躲在空投裝甲車殘骸后的4068張大了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旁邊的4079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而4277,只是怔怔地望著。
她看著那個為所有人開辟生路的背影,看著那個明明和他們一樣,穿著代表卑微的灰色制服的男人,在用自己的生命,為他們撕開一張通往“生”的網。
恐懼、絕望、麻木……這些刻在塵民骨子里的情緒,在這一刻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滾燙的東西灼燒著。
原來,塵民……也可以像這樣發光。
短短幾十秒,楚子航已經沖到了鐘樓之下。
他沒有片刻停留,目光一掃,便鎖定了外壁上那些因戰火而裸露的鋼筋和裂縫。
他單手抓住一根扭曲的鋼筋,腰腹發力,整個人便如猿猴般靈巧地向上攀去。
幾只最敏捷的泛生型噬極獸嘶吼著,沿著墻壁追了上來。
楚子航頭也不回,只是在攀爬的途中,腳下精準地一蹬,一塊松動的混凝土塊便呼嘯著墜落,將最前面那只怪物砸得腦漿迸裂,翻滾著摔了下去,順便帶倒了另外兩只。
很快,他便攀上了鐘樓的頂部。
那口巨大的銅鐘斜斜地懸掛著,布滿了銅綠和銹跡,像一位沉默了百年的垂死巨人。
楚子航的目光在周圍一掃,撿起一根斷裂后剩下的、最粗大的鋼管,雙手握緊,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撞向那口巨鐘。
“當——!”
一聲沉悶、悠長、仿佛來自另一個時代的鐘聲,轟然響起。
這聲音并不如何高亢,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靈魂的嗡鳴。
它與空氣中無處不在的瑪娜生態能量產生了共振,形成了一種詭異的、不斷疊加放大的音波,如同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蕩開了一圈又一圈猩紅色的漣漪。
一瞬間,戰場上所有狂暴的噬極獸,無論是正在撕咬的,還是正在撲殺的,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它們齊刷刷地停下動作,肉條狀的“頭發”瘋狂閃爍,隨即,不約而同地調轉方向,猩紅的眼眸中爆發出比剛才更加瘋狂的貪婪與渴望,如百川歸海,瘋一般地涌向那座發出魔音的鐘樓。
獵荒者小隊周圍的壓力驟然一空。
“所有人!”馬克的聲音如同炸雷,第一個從震駭中反應過來,“趁現在,全速前往A-7倉庫!快!”
隊伍立刻開始重整,劫后余生的塵民們被推搡著向前跑去。
“那他怎么辦?”艾麗卡回頭,擔憂地望著那座已經被黑色獸潮徹底淹沒塔基的鐘樓,那個身影在頂端,渺小得如同風中的燭火。
“執行命令!”馬克的語氣不容置疑,甚至帶著一絲暴戾。
但他自己,卻也忍不住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孤高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這個賭注,已經遠遠超出了預期。他賭的是一個強大的戰力,卻沒想到,賭來了一個改寫戰局的怪物。
冉冰在隊伍的最后,她再一次舉起了狙擊槍。
瞄準鏡中,楚子航獨自站在鐘樓之巔,腳下是洶涌翻滾、嘶吼著向上攀爬的怪物潮。
狂風吹動著他的衣擺和黑發,他只是平靜地站著,手握著那根撞鐘的鋼管,身影孤高得像一位巡視自己領地的、古老的君王。
隊伍開始加速撤離,沒有人再說話,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奔跑的腳步聲。
沒有人知道,那個編號4071的塵民,是生是死。
他成了一個規則之外的人。
一個用自己的方式,強行扭轉了戰場規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