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捏住了。
就在冉冰以為自己將要被那冰冷的機械利爪撕碎的瞬間,一道快到模糊的殘影,以一種違反慣性的姿態從她眼前掠過。
不是沖向她,也不是沖向那幾臺致命的“獵犬”機器人。
是沖向那個君王。
楚子航的身影在空中拉出一道近乎不可能的折線,他踏著一臺普通蜘蛛機器人的背脊借力,整個人如炮彈般射向那臺巨大的“百夫長”!他甚至沒有去看來不及反應的冉冰一眼,仿佛她的生死早已被他納入了計算,成了一個無需擔心的既定結果。
“百夫長”龐大的身軀正在轉向,炮口的幽能光芒已近乎沸騰,準備給予這個不知死活的碳基生物毀滅性的一擊。
但楚子航比它更快。
他像一滴落入精密儀器內部的水銀,沿著“百夫長”厚重的裝甲滑落,手中的高周波戰術匕首在裝甲連接處一道微不可見的縫隙中輕輕一劃。
沒有爆炸,沒有火光。
只有一個微弱的、像是電路被燒斷的“噼啪”聲。
然后,世界安靜了。
“百夫長”背部炮口那足以毀滅一切的光芒,如同被拔掉電源的燈泡,瞬間黯淡下去。
它那猩紅的、如同神明般俯瞰眾生的巨大電子眼,閃爍了兩下,徹底熄滅。
緊接著,如同多米諾骨牌倒下的第一張,戰場上所有還在瘋狂攻擊、還在開火掃射的蜘蛛機器人,無論是“獵犬”還是泛生型,都在同一時刻停滯了。
它們僵在原地,保持著各種猙獰的姿態,身上的紅光盡數褪去,變成了一堆堆毫無生氣的、冰冷的鋼鐵垃圾。
戰斗,以一種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戛然而止。
整個A-7倉庫,死寂得能聽見每個人粗重的喘息和狂亂的心跳。
唐尼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手中的制式步槍還保持著射擊的姿態,但槍口卻在微微顫抖。
他所信奉的“規則”,他所堅守的“理性”,他賴以為生的“燈塔三大法則”,在那個男人不講道理的、神祇般的強大面前,被碾得粉碎。
那感覺就像一個虔誠的信徒,親眼看著自己信奉的神像,被一個路過的旅人隨手推倒,然后發現,原來神像只是空心的。
“我靠……”墨城癱坐在地上,嘴里發出一聲夢囈般的呻吟,“這……這是開掛了吧?絕對是開掛了吧!這游戲沒法玩了,GM親自下場了屬于是!”
艾麗卡則抱著她的榴彈炮,一雙眼睛里燃燒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不是戰斗時的狂熱,而是一種棋手遇到了足以碾壓自己的、傳說中的頂級大師時,那種混雜著戰栗、崇拜與極致興奮的火焰。
她不在乎自己差點死了,她只知道,這場她自以為玩得很溜的“游戲”,原來還有這樣一種匪夷所思的通關方式。
馬克是第一個從震駭中回過神來的,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那個站在鋼鐵墳場中央、平靜得仿佛只是踩死了一窩螞蟻的灰色身影一眼。
然后,他一言不發,大步流星地走向R-49區域內,被堆積的那些物資箱。
獵荒者們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動,機械地跟了上去。
唐尼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后只是死死抿住。
墨城則一步三回頭,目光始終黏在那個灰色身影上,仿佛怕他下一秒就原地飛升了。
當然。
現在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危機已經解除,他們暫時安全了。
隊伍中的氣氛變的輕松了不少。
“這地方東西還真不少?!蹦怯酶觳仓馔绷送迸赃叺陌惪?,“想好回去之后風險點要怎么用了嗎?”
艾麗卡沒理他,她只是抱著自己的榴彈炮,眼睛亮得嚇人,那是一種發現了新大陸的狂熱。
最先動起來的是4068和4079他們。
畢竟,塵民才是負責清點和搬運物資的。
他們幾乎是小跑著沖向物資箱,動作里帶著一種朝圣般的虔誠。
4277跟在后面,她看著楚子航,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撬棍,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他們拼了命想撿回來的東西,在那個人面前,可能還不如路邊的一塊石頭有分量。
“撬開!清點!裝車!”馬克的聲音終于打破了詭異的寂靜,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獵荒者們如夢初醒,開始用戰術匕首和切割器撬開一個個厚重的金屬箱。
箱子打開,露出里面碼放整齊的醫療針劑、高能量營養膏和一些閃爍著微光的精密零件。
可這些在燈塔被視為生命的物資,此刻卻沒人多看一眼。
所有人的余光,都有意無意地瞟向那個站在鋼鐵墳場中央的人。
楚子航沒有動,他只是將那柄高周波匕首上的非人血跡在褲腿上擦了擦,動作平靜得像是在擦拭餐具。
他看著眾人忙碌,就像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默劇。
馬克撬開一個箱子,從里面拿出一管封裝完好的藍色藥劑,看了一眼標簽,然后他抬起頭,越過所有人,看向楚子航。
他的眼神復雜,有評估,有審視,有驚詫。
他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傳遍了整個倉庫:“本次R-49區搜集任務,4071所得的貢獻點按照上民計算,這件事我會和物資管控所打報告的。”
人群中起了一陣細微的騷動。
但這只是開始。
馬克收回目光,聲音變得更加洪亮,每一個字都像一顆鉚釘,狠狠地敲進了這座鋼鐵墳墓的死寂里。
“另外...”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另外,我回去后會和城主商議,試試能不能讓你加入獵荒者,你這種伸手,留在塵民區當勞工實在太屈才了!”
周圍好不容易輕松了一些的氛圍,仿佛都因為這句話而凝固了。
塵民、上民、法則、階級……這些用基因和鮮血鑄就的、燈塔賴以生存的鐵則,在這一刻,被馬克用最狂妄、最直接的方式,公然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他賭的,已經不只是一場戰斗的勝負。
他賭的,是整個燈塔的未來。
而那個站在風暴中心,被賦予了無上權柄的男人,只是平靜地抬起眼,迎向馬克的目光,仿佛這一切,本就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