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職返鄉第二年,我從山上背回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大驚失色的我姥兒還以為孩子寡瘋了,強拐了隔壁村的村草。
而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天上掉下個壯勞力被姐撿到了!我的花子我的桃,
我的玉米棒子還未出苗,后面山上那十幾畝地的農作物終于有人幫忙收啦!
結果還沒等到掰玉米呢,村長就帶人找到我,說我撿了號大人物。
那人原是本地龍頭企業的接班人,下鄉來準備資助新農村項目的。
我扭頭看了看正在田里采摘金銀花,小臉黢黑,干勁十足的李乘溪。「書禾你看,
我今天得摘花手法快不快!」115年春,堰西鎮迎來了今春第一場大雨。
雨剛開始下那會兒我還蹲在山頭上給作物授粉。這兩天回溫很快,前一天我看過天氣預報,
只說是陰天,陰云過來時我壓根沒當回事。山上信號不好,
新下發的天氣預警我一個也沒收到,直到雨越下越大天上電閃雷鳴我才開始往家跑。
我就近抄小路,走了平時不常走的李二叔家的山頭。
李二叔他兒子前年在南方做生意發了大財,一家子都搬到南方去了,所以山頭都荒了,
各種枯木雜草橫在路上,天又暗,我心里著急回家,一不小心就被絆了一跤摔了個狗吃屎。
本來以為是樹根,結果我回頭一看,那叢野草下面分明躺了個人!「草草草!」
我不會是遇到什么殺人現場了吧!最近村里安寧的很,沒聽說有什么偷搶打砸鬧矛盾的。
我用腳踢了踢他:「喂,還有氣兒嗎?」沒動靜。我爬起來,拿出桶里的小鋤頭,
壯著膽子走過去,摸了摸對方冰涼的脖頸,細微的脈動順著皮膚傳來,還活著!
借著閃電我得以看清對方的臉,五官端正樣貌清秀,挺帥氣一小伙子,
就是臉上有些血赤呼啦的,約摸著也就二十五六的樣子。雨越下越大,
我二話沒說背起他就往家跑。這家伙真是死沉死沉的,我踩著泥水,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邊走邊對著他喊:「哎,兄弟你可要堅持住啊,馬上就到俺家了,我這是好心救你,
你可不能死在我身上昂!」2一路拖著他回到山下,我姥的手電筒就打了過來。「小禾?」
「哎,姥兒,你快來幫幫我。」小老太婆帶著斗笠跑過來,嘴里還嘟囔著:「你這個妮子,
下那么大雨也不知道往家跑,可把我和你姥爺急壞了……俺滴老天爺呀,你這是從哪弄來的!
」「姥兒,你先別管了,快扶他進屋。」我倆拖著人進了屋,家里沒啥地方能放,
索性把他搬到了我姥爺的躺椅上。姥爺從廚房端著菜出來,
看見客廳里躺著的男人也嚇了一跳。「妮兒,你這是從哪里搞來的?」「俺剛也問了,
她沒說,我瞧著像隔壁村大喜家的兒子,他家兒子是咱們這一片兒有名的俊后生。」
「哎你別說,還真有點像。」「小禾別是不喜歡那些相親對象,自己去拐人了!」
我喝口水的功夫,老兩口的想象力就已經沖出地球飛往火星了,我趕忙叫停:「哎呀姥兒,
你又瞎想,咱現在是文明社會,你當孫女我是野人啊,看中誰就一榔頭敲暈往家里拉。」
「那這人……」姥爺欲言又止。「剛山上撿的,就在李二叔山頭上,人還活著。
我今天要不拉他下來,就這個天氣,一會兒失溫人就真掛了。」
我讓姥爺去找了套寬松衣服給他換上,這人穿的還挺高級,西服內里的標都是英文,
外國牌子,沒見過。嘿,說不定是碰上哪家的財神爺了。
我去抽屜里找到碘伏給他的頭消了下毒,傷口不大,但是包挺大,
估計是讓人從后腦勺拿什么東西給砸的。雨停之后我把村醫王大夫請到家里給他縫了兩針。
「咱們這山溝溝里醫療水平有限,最好還是帶人去鎮醫院看看。」我點點頭,
這萬一要真是財神爺那確實不能怠慢了,明天一早我就帶人去。第二天一早,我還沒醒,
財神就已經自己在院子里溜達了,還把我姥兒給嚇一跳。我正做著財神爺向我撥款兩百萬,
讓我做農產品加工廠的春秋大夢呢,忽然就被我姥姥給搖起來了「小禾,小禾啊!
那人起來了!」我猛地起身,又被我姥按回床上。「咋了啊姥兒?」
小老太太皺著眉頭欲言又止,她看了看院子里的人又瞅瞅我,
最后用手指了指腦子:「小禾你撿回來的這個人,好像腦子是個壞的。」「啊?」
3我下床跑到院子里,財神爺正在院子里那棵開了花的流蘇樹下坐著。
他穿著我姥爺年輕時的舊衣服,卻依舊難掩貴氣,白色的流蘇花落在他身上,他撿起來,
像剛打入地球的外星間諜一樣細細打量手里的東西。聽到動靜后他側頭看我,
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跟織女剛下凡時一樣懵懂。踏馬的這家伙別是被人給打傻了吧,
這可賴不著我啊!我尷尬地用普通話和他打了聲招呼:「嗨,早上好。」「嗯,早。」「額,
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男人搖搖頭,我不死心地繼續問:「那其他的東西呢,隨便什么,
只要是你記著的東西。」他想了想,最終在我期待的目光中笑了笑,搖搖頭:「不記得了。」
一陣長久的靜默后,我抓著這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去村委會做了登記,讓他們轉接派出所那邊。
好巧不巧村長和支書去縣里了,聽說是有企業想回饋鄉土,下來助農來了,
這才把各個村的人召集去緊急開會。轉接派出所那邊也需要時間,現在財神爺現在就認我家,
保險起見村里臨時給開了張紙質暫住證就把我倆給打發回去了。這倒也合我心意,
家里正好一堆活沒人干呢,平白多出來個免費勞動力,挺好的。我開著二舅家的摩托三輪,
帶著財神爺去了趟鎮醫院,沒查出來啥毛病,大夫讓我回家繼續觀察,注意休息傷口別碰水。
我騎著電驢帶財神爺回去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田間地頭都是農忙的身影,還完車,
我倆一前一后走在路上,經過田大爺地頭上時,身后忽然傳來一句調侃聲:「喲,
這不是咱們村的助農高手嘛,怎么今天沒在地里搞科研,有空出來閑逛了?
「身后那個帥小伙是誰啊?俺怎么沒見過啊,這又是打哪兒偷來的?」這動靜,
不用回頭我都能知道是我們村的八卦王田大娘,她這個人不僅嘴碎,說話還特別難聽,
自從我回鄉,她就沒少蛐蛐我。財神爺還很禮貌地揮手想開口和田大娘打招呼,
被我一把攔下了。我白了她一眼,計上心頭。「這是我姑姥爺家二舅哥他表姨的親外甥,
最近工作不順,想來我家散散心。」田大娘思索的功夫,我拉著財神爺開溜了,
但八卦王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瓜。她不死心地追上來問:「你是說的咱們隔壁村的老李家嗎?
我怎么記得他是個矮矬子,他能生出來這么帥的兒子來?」我停下步子,
背過身去左右看了看,確定四下無人后,在她耳邊悄聲說:「這事兒我就只告訴你一個,
你可別和其他人說啊。」田大娘兩眼放光,連連點頭道:「咱們娘倆兒誰跟誰啊,
我絕對不往外說。」我看著她那副樣子,憋著笑,對她說:「他基因不好,連生了兩個女兒,
可他偏偏想要個兒子,所以他老婆找人借了點內個。」田大娘捂著嘴,一臉震驚:「內個?」
我擠眉弄眼地暗示她。「嗯呢,就內個,沒想到吧,不然這么帥的孩子還能從哪里來。」
「我滴娘來!怪不得這么帥,原來不是親生的!」我笑笑沒說話,拉著財神爺走了。
4一直快走到家門口我才松開財神爺的手。身后人拍拍我的肩膀,
我轉過頭去瞅他:「怎么了?」他臉憋的通紅,
略帶羞澀地問我:「你剛剛說的那個男小三的兒子,是我嗎?」傻孩子,
這只是堵村里八卦王的一點小手段而已,你咋還當真了。「我可什么都沒說啊,
那都是她自己猜的,怎么連你都給騙到了。」「那個矮矬子老李,
他老婆是隔壁村有名的潑婦。田大娘跟我保證了,她不會往外說的,萬一要是說出去惹了禍,
那就不關我的事咯。」財神爺一愣,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可我不想做男小三的兒子。」
「害,誰說你是小三的兒子了,下次別人問你就說是我遠房表哥李狗蛋,記住了,
可千萬別說漏了嘴。」說完我就往院子里走,開始收拾家伙什。
財神爺站在家門口站了一會兒,最后開口問我:「那……表妹,你叫什么?」
我頭也不抬地回他:「李書禾,書寫的書,禾苗的禾。」「你叫李書禾,
那我為什么叫李狗蛋啊?」「這你就不懂了吧,擱我們這,叫狗蛋好養活,
不然你也可以叫李鐵蛋,李鐵牛,李大壯,隨你選。」他沉默了一會,
走到我跟前拽了拽我的衣服:「李乘溪,叫我李乘溪。」我戴好帽子,把鋤頭塞到他手里。
「好嘞表哥,你想叫啥都成,先拿好工具,咱們下地去!」5走到地頭上,
姥姥姥爺已經在忙著了。我姥兒老遠就問:「咋又把人帶回來了?」
我只好把前因后果又給老兩口解釋了一遍,最后兩邊互相介紹了一下:「表哥,這是咱爺,
這是咱姥兒。「這是表哥李乘溪。以后,不對,最近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大家出門都別說漏了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八卦和誤會。」
大家伙和認真上課的小學生一樣點點頭,散會。李乘溪跟著我往地里走,
小聲地問道:「那你爸你媽呢?」我回頭,面色平靜地回答他:「他倆啊,出了點事故,
早早地就上去享福了。」李乘溪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不起啊,我……」「害,沒事,
跟我不用婆婆媽媽的,咱們還是先去把正事兒給辦了。」6昨天剛下了場雨,
今兒個種玉米剛剛好。我提著桶里的種子在剛耕出來的小溝壑里播撒,
李乘溪坐在地頭戴著的帽子干瞪眼。我是非常想用這個免費勞動力的,奈何他技術太爛,
種子和化肥他都能給我撒一起,這么簡單的農活都干不了,孩子果真是個大少爺命啊。
雖然這家伙干不明白活,但在提供情緒價值這一塊還挺厲害的。在一聲聲「姥姥好厲害,
姥爺真有勁,姥姥是百科全書,姥爺是鋼鐵戰神!」的夸獎中,老兩口逐漸淪陷,
李乘溪成功打入我方,一躍成了我姥兒的好乖孫。我則坐在陰涼地兒靜靜地喝水,
準備繼續聽他對老兩口輸出,結果他卻轉頭看向了我:「李書禾,你剛剛揮鋤頭的樣子好帥,
我第一次見女孩子可以這么厲害。」我驚詫地看著他,哥們兒認真的嗎?
「像是仙女下凡一樣,感覺帥到我心尖上了。」「噗!咳咳……」
我被他這句仙女下凡嗆得咳嗽不止,就我剛剛咬著牙哼哧哼哧刨坑的樣子還仙女下凡,
我覺得還是野豬拱地更合適。給孩子評價早了,看來他不僅會提供情緒價值,
在尬聊方面也是頗有造詣。忙完一陣,我帶著李乘溪又去了趟昨晚撿到他的地方。
因為剛下了大雨,所以地上基本上沒留下什么痕跡,附近也沒有遺漏的物品,
李乘溪看了一下表示沒有任何印象。倒是在知道昨晚我冒著大雨把他從這拖回家后,
他一臉震驚道:「這么遠的路,你背著我回去的啊?」「害,這點小事,灑灑水啦~」
李乘溪卻沒有跟著我的調調走,反而一本正經地對我說:「謝謝你啊,李書禾。
「我以后一定會報答你的。」我撓撓頭,「哎呀,這個等你恢復記憶再說吧,
到時候別忘記我們就好。」東風徐徐吹來,穿過我和他之間的空隙,帶來絲絲暖意。
他看著我笑了笑,眼神堅定:「絕對忘不了。」7日子一晃進入五月,
村委那邊依舊沒有消息,李乘溪就這么在我家住下了。頭上的傷口長好了,沒留下什么大疤,
拆線那天我拉著他去買了兩件黑色T恤。雖然以他的長相,穿麻袋都好看,
但是也不能真讓人一直穿掉色的老頭衫,偶爾換換風格,看的人也能開心開心。
剛撿到他那會兒,大家在院子里喝茶,我驚訝地發現,他竟然臉上連毛孔都沒有,
真真是富貴養著的小公子。不過最近跟我下地次數多了,他也黑了不少,同樣的,
干活也麻利多了,雖然每次看見我揮鋤頭還是會一臉震驚加崇拜。
其實一開始李乘溪想幫忙干活時大家都是拒絕的,尤其是我,更是拒絕三連,
畢竟他的付出大家都有目共睹,基本上就是在添亂。平時都是放他在院兒里和大黃一起看家,
中午送個飯,下午送個水啥的。直到有天收拾東西回家,
我老遠看見村頭吳叔上小學的兒子擱地里幫忙,夸了兩句。
可能就是這兩句話打擊到了孩子的自尊心,李乘溪非要證明自己不是繡花枕頭。
一連和我去地里除了三天草,磨出了一手的水泡,人愣是一聲不吭,直到我發現了才處理。
我晚上照著燈給他挑水泡:「我說李乘溪,干活不能硬干,你得身體養好了才能干得好,
效率高,而且有的農具你得用巧勁兒,不能蠻干。」李乘溪沒說話,我抬頭,
正對上他那雙濕漉漉的眼睛,他本來長得就秀氣,頗有副文質書生的樣子,
這會子滴溜著倆眼一副小貓委屈的樣子,真是我見猶憐。「咋了,我挑得太使勁,
給你疼哭了?」李乘溪賭氣一般收回手:「不是,我就是覺得自己空長那么大個子,
什么忙也幫不上,還不如人家小學生。」聽到這我噗嗤一聲笑出了聲:「誰說的,
像表哥這種的那都是人中龍鳳,天生就是干大事的,只不過這會子落魄了而已。
「其實我剛回村那會兒還不如你呢,大家都笑話我,好好的大學生,有城里的清閑工作不干,
跑到鄉下來吃苦來了。」「你是個大學生啊?」「不然呢,我很像個文盲嗎?」
這下輪到李乘溪笑了。「這就對了,你就該多笑笑,要我說你比我強,
至少做飯這方面我甘拜下風。」李乘溪認真思索了一下,搖搖頭:「好像自從來咱家,
我還沒吃過你做的飯,都是咱姥爺做的。」「沒吃過你就偷著樂吧,
咱姥兒說我做的飯看起來像豬食,吃起來像狗屎。」「……」我站起身,
看著后面地里郁郁蔥蔥的金銀花田,忽然靈光一現,有些激動拍拍李乘溪的肩膀:「李乘溪,
我這有一份只有你能勝任的工作,要不要來試試?」
8打電話和收購金銀花的商販陳老板約定好時間后,
我先把李乘溪送去楊大哥的理發店里理了個發,又拜托楊大哥給做了個造型。
回家翻出李乘溪之前的那套西裝給他穿上,領帶我不會打,好在李乘溪還有肌肉記憶,
自己穿戴好了。我看著他這副都市精英的模樣,連連贊嘆:「嘖嘖嘖,
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啊。」姥姥和姥爺在院子里喝茶,我先一步跑到院里來。「瞧一瞧,
看一看了哈,大家伙可別眨眼,李乘溪快出來給咱爺奶亮個相!」姥爺開始還不屑一顧,
和我姥兒打趣我道:「害,小禾就是逗,小溪跟咱天天見,她還給咱整上亮相了。」
直到李乘溪款步從屋里走出來,那貴氣逼人的樣子把老兩口都看呆了,
姥爺倒茶的手僵在半空,連茶水溢出來了都不知道。「姥姥,姥爺。」
姥爺這才回過神來:「俺滴娘來,光顧著瞅你了,茶都漾出來了。」
姥姥兩眼放光:「不孬不孬,咱們小溪一拾到啊,那簡直就是跟天神下凡了一樣。」
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評后,我又去二舅家借車,這次摩托三輪被二舅開出去了,
只借到個電瓶車,還是那種老式舊電瓶車,Duang大一個,跟個黑色大鯊魚一樣。
我帶好頭盔,把另一個頭盔塞給李乘溪。「上車,咱們走。」李乘溪扭捏了一會兒,
不知道該怎么上車好。「書禾,要不你坐后面,我來帶著你試試?」我猛回頭,
瞅著他:「你會騎電動車?」「不會。」「那不就得了,上車。」「……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李書禾以為李乘溪還在為了面子問題糾結,只好安慰道:「放心,誰要是敢笑話你,
我下車抽他們嘴巴子。」實際上李乘溪是不知道該怎么上車,
上了車又不知道該把手往哪里放。電動車的一體座子設計讓他的身體本能的往下滑向對方,
李乘溪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和女生靠得這么近,難免有些羞澀,
偏偏對方大大咧咧絲毫沒有在意。「李乘溪你坐好了,咱們這路不太好走,你可抓緊我點。」
說著兩人就出發了。李乘溪的手跟今天剛長出來一樣,圍著李書禾的腰左右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只能虛虛地抓了一下對方的衣服。山路顛簸,一個大坑差點沒把后面的人甩出去,
李書禾空出左手來一把抓住李乘溪的手腕放在自己腰上。混著風聲,
李乘溪聽見女孩側頭對他說:「你抓緊點!一會兒掉下去我可不撈你啊!」
此刻李書禾那纖細如蒲柳一般的細腰,在李乘溪心里倒比這些青山來的牢靠穩固,
仿若一枚鋼釘,將他牢牢固定在了車上。身體不再隨著顛簸劇烈晃動,
心臟卻如剛燒開的水沸騰起來,李乘溪感覺自己從頭到腳紅了個透。9到目的地的時候,
陳老板還沒來,我下車準備跟李乘溪提前演練一下話術。結果一轉頭看見他滿臉通紅,
滿頭大汗,我趕緊拽著袖子給他擦了擦。「你這是咋了?」李乘溪擺手:「沒事,天有點熱,
可能是有點中暑了。」我看著他這一層又一層的衣服,再看看自己的清涼短袖防曬衫,
拍了拍腦瓜子:「害,我把這茬給忘了。咱快進店里坐著,他們屋里有空調。」
進店之后李乘溪果然好多了,又和他走了兩遍話術,出去找了家打印店打印點東西,
回來又等了一會兒,陳老板這才姍姍來遲。「喲,陳老板,您可來了,快來坐。」
陳偉挺著個啤酒肚穿著Polo衫腋下還夾著個黑色皮包,進來時還耀武揚威的。
他是我們這一片兒專收金銀花的大商販,其他商販倒也有,但是收不了這么多。
去年我作為帶頭人,好不容易才說動了村里幾戶人家,和我統一種植,銷售。我負責出技術,
提高金銀花產量,找人收購,其他人只需要把曬好的金銀花轉手給我,
最后再計算各戶收入把錢分給大家。這樣能集中出賣賺的要比個體出賣多很多。
前面都進展的很順利,就是這個陳老板,每次去賣他都出爾反爾壓價格,
今年我高低得給他點厲害瞧瞧。剛還嘚瑟得不行的人,進來看見西裝革履大背頭的李乘溪后,
氣焰被熄滅了不少。陳老板狐疑地盯著我:「小禾啊,這位是?」「啊~這位啊,
是南方來的李老板,今年南方那邊藥材生意起來了,
李老板聽說咱們這的金銀花品質好價格低,特地跑到咱們這來收購來了。」
我給李乘溪使了個眼神,他瞬間伸出手,自信大方地接上:「陳老板,你好。」
李乘溪自帶的貴氣在無形中給人一種威壓,陳偉往褲腿上擦了擦手,這才伸出來握住。
「李老板好!」「嘖,李老板看著眼熟啊,咱們是不是從哪里見過?」「陳老板哪里的話。」
我怕陳偉看穿,趕緊倒茶給李乘溪打掩護:「陳老板喝茶,您看看點什么菜好,
咱們邊吃邊聊啊。」陳偉這才收起眼色。菜上齊,大家客套了幾句便進入正題。「陳老板,
你也別怪小妹我說話直,咱們出來吃飯本來就是為了這個,
不知道今年咱們金銀花的收購價是多少錢一斤啊?」陳偉停了筷子,眼睛先瞟了一下李乘溪,
試探地說道:「哎呀,今年行情沒去年好了,不知道李老板給你出了什么價呀?」我沒說話,
轉頭看向李乘溪。李乘溪沒停筷,他慢條斯理地吃完這一口,抽出紙巾擦了擦手,
仿佛自己身在什么五星級飯店一般,看人的眼神都不同了。那樣子,別說陳偉了,
我都被唬住了。他莫不是恢復記憶了?10飯桌上靜默了一會兒,
李乘溪才像個反派大Boss一樣慢悠悠開口道:「我是做藥材生意的,
祖輩就靠這個發的家,陳老板應該知道金銀花轉售價格吧。」「知道知道。」
「我這次來就是奔著原產地藥材直供,所以價格也會偏高一點,
反正本來從你們手里收上來的價格也和這個差不多。」「那,這樣的話,小妹啊,我出一百。
」一百這個價格算高了,去年陳偉反復壓價,平均下來一斤也才八十多,
這么看來讓李乘溪激他一下也還是管用的。我還沒來得及給李乘溪暗示,
便聽到他開口抬價:「呵,陳老板才出一百啊,我以為你會多出一點呢。」「那你出多少?」
「一百五。」哇靠,一百五哎,那都是好多年前出現過的價格了。「不可能,
我轉賣都賣不了這么高!」「可我的收價就是這么高。」眼看場面僵持不下,
我用腳輕碰了一下李乘溪的皮鞋,他立馬會意,起身去了趟洗手間。「陳老板,
我當然是想賣給您的,可是現在兩邊價格都出了,差那么多,這花又不只是我一家的,
我肯定是得替鄉親們著想,您看能不能再高一點?」陳偉一臉郁悶,「高不了了,
我最多也只能給你出一百一。」「你也知道我是真想跟你做買賣,那李老板南方來的,
說話都跟咱們不一樣,我信不過。「我這呢有個折中的法子,
咱們前期的那幾茬品質好的你給我按一百二,后面幾茬小的按一百,這樣您有的賺,
我回去也好交代,您看行不行?」陳偉猶豫了一會兒,門外又傳來李乘溪的皮鞋聲,
陳偉立馬說道:「成交!」我拿出早就備好的合同,
迅速把價格填上去寫上自己的名字:「陳老板,那咱們就簽個合同吧,印泥我都準備好了。」
「這……」門外傳來李乘溪和服務員的說話聲,陳老板恐怕自己的這筆大單子黃了,
趕緊拿筆簽上了名字。手印按好一式兩份,李乘溪進來時我偷偷朝他wink了一下: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