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42歲意外生下我時，兄姐早已成家生子。＞母親常對著全家福嘆氣：“養不動了，
湊合著拉扯大就行。”＞餐桌上雞腿永遠屬于兩個侄子，我的筷子只敢伸向青菜。
＞三哥蓋房缺錢，母親挪用了我的學費：“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沒用。
”＞我在全家飯局上沉默地收拾碗筷，聽見嫂子們議論：＞“這丫頭老實，
以后給口飯吃就能幫襯家里。”＞高考后我帶著打工攢下的錢離開，
只帶走晾衣繩上那個生銹的鐵夾子。＞十年后母親病重住院，
兄姐在繳費單前推諉：＞“小妹現在出息了，讓她出大頭才公平。”＞我默默繳清全部費用，
護士遞來收據時輕聲道：＞“阿姨今早清醒時說...最對不起你。
”＞那張薄薄的紙片飄落在地，像一片枯葉。---傍晚的風，帶著白日殘留的燥熱，
穿過城中村狹窄的過道，卷起地上的塵土和幾張揉皺的糖紙。林小雨踮著腳，
費力地將一件洗得發白的襯衫往頭頂橫拉的晾衣繩上掛。那根黝黑的尼龍繩繃得緊緊的，
沉沉墜著全家老小的衣服，像一條不堪重負的扁擔。繩子勒進她細瘦的手指，
留下深紅的印痕。身后傳來母親熟悉的聲音，不高不低，
恰好能被風送進耳朵：“……都這歲數了，誰能想到呢？養不動嘍，湊合拉扯大，
餓不死就算對得起她了。”聲音穿過敞開的廚房紗窗，帶著一絲疲憊的、認命般的絮叨，
對象是隔壁來串門的張嬸，張嬸也只是略顯尷尬的看了一眼，
后續繼續轉身和母親那邊說著其他的事情。林小雨的手頓了一下，指尖的麻繩紋路更深了。
她沒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堂屋墻上那張巨大的全家福。照片上，父母端坐中間，
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笑容卻有些僵硬。
兩旁簇擁著大哥、大嫂和他們一對虎頭虎腦的雙胞胎兒子，
二姐、二姐夫抱著小女兒笑得矜持，三哥、三嫂則站得稍遠些，帶著初為人父母的靦腆。
而她自己，那時才六歲，穿著不合身的舊裙子，被母親的手勉強攬在身前，
像個模糊的、不小心闖入別人家庭合影的影子。照片里，只有她的眼神是怯怯的，
茫然地望著鏡頭之外。“小雨！磨蹭什么呢？開飯了！”三嫂清亮的嗓音在屋里響起，
帶著點催促的意味。林小雨趕緊把最后一件衣服掛好，跳下墊腳的小板凳，小跑進屋。
小小的客廳里擠滿了人，飯菜的油煙味、孩子的汗味、大人身上的煙味混雜在一起，
空氣黏稠得幾乎凝滯。長方形的折疊桌被拉到最大，依然顯得局促。
兩個七八歲的侄子早已占據有利地形，眼睛放光地盯著桌子正中央那盤油光锃亮的紅燒雞。
三哥家的侄女才三歲，被三嫂抱在懷里，也伸著小手咿咿呀呀地指向盤子。“大寶二寶，
一人一個雞腿，快吃！”大嫂利落地把兩個最大的雞腿夾進兒子碗里，笑容滿面。
三嫂也不甘示弱，麻利地撕下幾塊嫩肉，吹涼了喂到女兒嘴里。
林小雨悄無聲息地在桌角坐下，那里是她的固定位置。面前是一小碗米飯，一小碟炒青菜。
她低下頭，筷子伸出去，精準地只夾向離自己最近的青菜葉子。那盤香氣四溢的雞，
像一座遙不可及的孤島，隔著人聲鼎沸的“海洋”，她連看一眼都覺得是種僭越。
母親端著湯鍋進來，視線掃過桌面，掠過她低垂的腦袋，什么也沒說，
徑直把湯放在了侄子們方便的位置。油星子濺到林小雨手背上，有點燙，她縮回手，
在舊褲子上蹭了蹭。飯桌上的話題像往常一樣，
圍繞著兄姐們各自的小家庭打轉：大哥跑運輸的辛苦，
大嫂抱怨菜價又漲了；二姐單位發了什么福利，二姐夫琢磨著換新車；三哥家新添的電器，
三嫂炫耀著女兒在幼兒園得了小紅花……林小雨的名字，只在需要添飯或者收拾碗碟時，
才被簡短地提起。平時的她像空氣，安靜地存在，被所有人習慣性地忽略。
日子在日復一日的“習慣”中滑過。初三那年暑假，空氣里浮動著一種令人不安的燥熱。
林小雨的錄取通知書到了，是市里那所口碑不錯的重點高中。她攥著那張薄薄的紙，
掌心微微出汗，第一次主動走到正在廚房擇菜的母親面前。“媽，”她的聲音很輕，
帶著不易察覺的希冀，“老師說……開學要交學費和住宿費，一千二。”她報出那個數字，
心也跟著提了起來。母親擇菜的動作停住了，背對著她，好一會兒沒說話。
廚房里只有水龍頭沒關緊的滴答聲。過了半晌，母親才轉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
眼神卻有些躲閃：“哦，知道了。你先放著吧。”那一整個暑假，林小雨都在等。
等到開學日期一天天逼近，等到三哥家加蓋二層的紅磚墻一天天砌高，
攪拌機的轟鳴聲震得窗玻璃嗡嗡作響。那天傍晚，
她抱著一摞剛收下來的衣服經過父母虛掩的房門，清晰地聽到里面傳出的聲音。
“……不是跟你說了，衛東（三哥的名字）那邊等著買鋼筋水泥，錢不湊手，
急得嘴上起燎泡！”是父親的聲音，帶著點煩躁。緊接著是母親，壓低了嗓音，
卻字字清晰：“能怎么辦？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衛東那邊是蓋房子，是大事！
小雨那丫頭……一個女孩子家，讀那么多書有啥用？將來還不是別人家的人？
高中……要不就算了？
找個廠子學點手藝也成……”嘴里說出來的話像一盆冰冷的水兜頭澆下，林小雨僵在原地，
懷里抱著的衣服仿佛有千萬斤重，冰涼的觸感透過薄薄的夏衣直抵心臟。
原來她小心翼翼捧著的希望，在父母的天平上，
卻如同棉花輕飄飄地抵不過三哥家添磚加瓦的分量。她默默轉身，
走回自己用陽臺隔出來的小空間，把衣服疊好，放進那個掉了漆的舊木箱里。
通知書被她從書本里抽出來，端端正正地放在枕頭底下，又用枕巾蓋好。她躺下，
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上被雨水洇出的霉斑，一夜未眠。窗外，
三哥家新砌的墻在月光下投下一片沉重的陰影，徹底覆蓋了她心里那點微弱的光。最終，
她還是去了那所高中。開學那天，母親塞給她一個薄薄的信封，眼神復雜，嘴唇動了動，
只干巴巴地說了一句：“省著點花。”林小雨捏著信封，里面薄薄一疊鈔票的厚度，
遠低于通知書上的數字。她沒問，只是點了點頭。
她開始利用一切課余時間找活干：放學后去學校食堂幫忙收拾碗盤，
周末去步行街的小餐館端盤子洗碗。冬天，冰冷的水很刺骨，
手上很快裂開一道道細小的血口；夏天，廚房悶熱得像蒸籠，
汗水浸透了她唯一的一件白襯衫。她把每一分辛苦掙來的錢都仔細攢著，
塞進一個從小用到大的、生銹的舊鐵皮餅干盒里。那盒子原本裝過糖果，
盒蓋上的小熊圖案早已磨損得模糊不清，像極了她模糊不清的童年。高中三年，家對她而言，
更像一個短暫過夜的驛站。兄姐們拖家帶口地回來，客廳總是喧鬧擁擠。她照例縮在角落，
沉默地吃飯，然后默默地起身收拾滿桌的狼藉。油膩的碗盤堆疊在洗碗池里，她挽起袖子，
冷水沖刷著手臂上被油點燙出的紅痕。廚房門口，
大嫂和三嫂嗑著瓜子閑聊的聲音清晰地飄進來。“還是你家丫頭省心，
”大嫂的聲音帶著點羨慕，“不像我家那兩個皮猴，鬧騰死了。”三嫂吐掉瓜子殼，
輕笑一聲：“省心是省心。不過話說回來，這丫頭老實，話不多，手腳也麻利。以后啊，
給口飯吃，能幫襯家里不少事呢。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水流聲嘩嘩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