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暗中的惡意黑暗,像一塊浸透了墨汁的厚重絨布,毫無預兆地、徹底地落了下來,
將我和這間熟悉的客廳瞬間吞沒。停電了。結婚三周年紀念日,精心準備的晚餐剛擺上桌,
紅酒才斟了一半,這黑暗就蠻橫地撕碎了所有計劃好的溫馨。心臟猛地一縮,
隨即在胸腔里沉重地、不規則地擂動起來。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太陽穴突突地疼。黑暗,
對我這個失去視覺三年的人而言,本應是日常的底色,是早已習慣的、沉默的伙伴。
可這一刻,它的降臨卻帶著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惡意,像無數細密的針,
猝不及防地刺穿了那層名為習慣的薄繭。喉嚨發緊,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試圖捕捉空氣中任何一絲異樣的波動。“老婆?”許明哲的聲音在幾步之外響起,
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像溫熱的糖漿,黏稠地流淌過來,“別慌,估計是跳閘了。
你坐著別動,我去找蠟燭。”他的腳步聲在驟然降臨的寂靜里顯得異常清晰,
沉穩地走向電視柜的方向。那里,我記得,常年放著一個應急包。
我強迫自己放松攥緊的手指,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黑暗放大了聽覺,
也放大了心頭的悸動。這黑暗來得太巧,巧得讓人無法不去聯想那份沉甸甸壓在心底的不安。
2 燭光下的陰謀很快,腳步折返。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氣味隨著他的靠近彌散開來——不是他常用的木質調古龍水,
而是一種更凜冽、更生澀的氣息。像醫院走廊里經久不散的消毒水,
又混雜著某種廉價香皂的味道,硬生生地蓋住了他身上本該屬于我的溫暖氣息。
這氣味像一條冰冷的蛇,悄然纏上我的神經末梢。“別怕,”許明哲的聲音近在咫尺,
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令人心頭發毛的溫柔,“很快就有光了。”“嚓——”一聲輕響,
是打火機輪齒摩擦火石的聲音。緊接著,
一股微弱的、帶著硫磺氣味的暖意在我面前搖曳著升起。橘黃色的光暈,即使隔著眼皮,
也能感受到那微弱的熱度和亮度變化。它像一個虛幻的承諾,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撐開了一小片搖搖欲墜的方寸之地。“你看,”他的聲音里含著笑意,
那笑意卻像浮在冰面上的油花,虛假得令人作嘔,“光總會來的。”我努力牽動嘴角,
試圖擠出一個回應,卻發現臉部肌肉僵硬得不受控制。我能想象那燭光在他臉上跳躍的樣子,
勾勒出他精心練習過的、足以迷惑任何人的深情輪廓。那輪廓,
曾經是我在無邊黑暗里唯一依戀的燈塔。如今,這燈塔的光,卻讓我感到刺骨的寒冷。
“我…我去給你拿杯水。”許明哲的聲音頓了一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話音剛落,
腳步聲便急促地朝廚房方向移動,顯得有些倉促,甚至可以說是逃離。
那腳步聲敲打在地板上,也敲打在我緊繃的心弦上,留下空洞的回響。他走了。
那點微弱的燭光,成了黑暗中唯一懸浮的坐標。空氣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淡了些,
又被另一種更濃烈的、帶著蠟油氣息的焦灼感取代。一種強烈的、驅使我做些什么的沖動,
像藤蔓一樣瘋狂地纏繞住心臟。不能坐以待斃!這個念頭尖銳地刺穿恐懼。我深吸一口氣,
努力壓下喉嚨口的堵塞感,憑著早已烙印在身體里的記憶,伸出雙手,摸索著,
朝著他剛才離開的方向——電視柜。指尖先是觸碰到冰冷的、光滑的電視屏幕邊框,
然后向下,是電視柜冰涼的木質桌面。抽屜的金屬拉環帶著特有的涼意,
被我顫抖的手指勾住。拉開抽屜時,滑輪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在死寂的黑暗中如同驚雷。
我的心跳驟然加速,幾乎要撞破胸腔。手指急切地探進去,
掠過里面雜七雜八的零碎——螺絲刀冰冷的金屬觸感,
一疊疊文件紙張干燥的棱角……觸感紛雜混亂。
直到指尖碰到一個堅硬的、四四方方的塑料文件夾。就是它!我迅速將它抽了出來,
緊緊攥在手里,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冰涼的塑料外殼貼著掌心,
卻絲毫不能緩解內心的滾燙焦灼。我抱著文件夾,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回沙發區域,
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沙發底座。這樣,就算他折返,也不會第一時間發現我。
黑暗是最好的掩護,也是最大的恐懼之源。我豎起耳朵,神經像拉滿的弓弦,
捕捉著廚房方向的任何一絲聲響——水流的嘩啦聲,杯底擱在臺面上的輕響……還好,
他還在里面。時間緊迫!我低下頭,將臉埋向那個冰冷的文件夾。三年來,
我的指尖早已成了新的眼睛,指腹上細密的紋路就是解讀世界的密碼。我摸索著封面的紋理,
找到搭扣,指甲用力摳開。里面是厚厚一疊紙張。我急切地翻動著,
紙張發出“嘩啦嘩啦”的脆響,在寂靜中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指尖掠過一行行凸起的盲文點陣,像在觸摸一片片冰涼的雪花,每一片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人:林晚(我)……被保險人:林晚……保險金額:人民幣叁佰萬元整……”指尖猛地一頓,
像被無形的針狠狠扎了一下。三百萬元!這個數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指尖發麻。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驟然停止了跳動,隨即又瘋狂地、雜亂無章地撞擊著胸腔,
每一次搏動都帶著撕裂般的疼痛。我強迫自己穩住呼吸,指尖繼續顫抖著向下摸索。
身故保險金受益人:許明哲……與投保人關系:配偶……”3 遺囑的秘密“配偶”兩個字,
像兩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捅進了我的心臟。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了四肢百骸,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黑暗中,我仿佛能看到他拿著這張保單時臉上浮現的貪婪笑容。三百萬!
我的命,在他眼里,就值這三百萬?或者,這價值還遠不止于此?就在這時,
廚房的水流聲停了。腳步聲!沉穩的,一步一步,朝著客廳,朝著我所在的方向踏來!
恐慌像一只巨大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嚨。我猛地合上文件夾,摸索著身邊的地板,
想把它塞進沙發底下。
指尖卻觸到了一個更熟悉、更讓我心碎的物體——一個同樣帶著塑料封皮的小冊子,
安靜地躺在我腳邊。那是我幾天前,在律師的見證下,用顫抖的手指,
一個字一個字費力“刻”寫下的盲文遺囑!我把它藏在這里,本想在最合適的時機交給他,
告訴他,即使我死了,我的一切也都留給他……多么可笑又諷刺的深情!原來,
他早就知道了!他一直在監視我!他翻出了它,就隨意地丟在這里,像丟棄一件無用的垃圾!
腳步聲更近了,幾乎已經到了沙發背后。來不及了!我死死攥著那份冰冷的保單,
像攥著一塊燒紅的炭火,另一只手卻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那份盲文遺囑,
仿佛那是唯一能證明我存在過、愛過的憑證。巨大的悲慟和冰冷的恐懼交織,幾乎將我撕裂。
“老婆?水來了。”許明哲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刻意的溫柔,像裹著蜜糖的砒霜。
我猛地抬起頭,空洞的雙眼茫然地“望”向聲音的來源。黑暗中,
他的氣息混雜著消毒水和蠟油的味道,沉沉地壓下來。我能感覺到他高大的身影籠罩著我,
帶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地上涼,快起來。”他俯下身,一只手伸過來,
似乎想拉我。另一只手,卻精準地、不容抗拒地伸向我緊抓著盲文遺囑的那只手。
“這是什么?”他的聲音依舊溫和,甚至帶著一絲笑意,但那笑意底下,
是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強硬。他的手指帶著令人厭惡的體溫,像鐵鉗一樣,
一根根掰開我死死攥緊的手指。“不……”我喉嚨里擠出一絲嘶啞的氣音,徒勞地想要抓緊。
那本小小的冊子,凝聚著我最后的愛與托付,此刻卻像一片枯葉,輕易地被他從我指間抽走,
發出紙張摩擦的輕響。“哦?給我的?”他輕笑出聲,那笑聲在死寂的黑暗里回蕩,
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戲謔,“結婚紀念日的驚喜?老婆,你太有心了。
”他慢條斯理地掂量著那本盲文遺囑,紙張發出嘩啦的輕響,像是對我無聲的嘲弄。“不過,
我的驚喜,還在后面呢。”他的聲音陡然壓低,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膩感,
像冰冷的蛇信舔過耳廓。就在這時!“啪嗒!”一聲極其輕微的、幾乎被忽略的響動,
從客廳另一頭,靠近陽臺窗簾的方向傳來。像是什么東西輕輕磕碰了一下墻壁。
我心頭猛地一跳,全身的神經瞬間繃緊。那是什么?老鼠?還是……風?
許明哲似乎也聽到了,他抽走遺囑的動作頓了一下,身體有極其短暫的僵硬。但僅僅是一瞬。
他立刻恢復了常態,仿佛那聲響只是錯覺。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動作看似安撫,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推力,將我按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乖乖坐好,等我一下。
”他的語氣依舊溫柔,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腳步聲再次響起,
這次是走向餐廳的方向,大概是去放水杯。冷汗順著我的脊背滑下,浸濕了單薄的衣衫。
那份冰冷的保單還死死攥在我手里,塑料外殼幾乎要被我的指甲摳破。
陽臺方向的異響像一根刺,扎在心頭。那絕不是風!有人?還是……我的恐懼催生了幻覺?
不行!必須做點什么!不能在這里等死!一個瘋狂的念頭攫住了我。遺囑!
那份剛剛被他抽走的、象征著我愚蠢深情的遺囑!它此刻在哪里?被他隨手放在了哪里?
沙發扶手?茶幾?還是……餐桌上?我屏住呼吸,像一只在黑暗中潛行的貓,
雙手撐著冰涼的地板,悄無聲息地挪動身體。指尖小心翼翼地在地面上探索,
掠過沙發底座的絨布,掠過地毯的纖維……沒有,都沒有。就在我幾乎絕望時,
指尖在沙發扶手的邊緣,觸碰到一個熟悉的、帶著塑料封皮的小小凸起!是它!心臟狂跳,
我一把將它抓回手中,緊緊按在胸前。這本凝聚著愛意的小冊子,
此刻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反擊的武器——哪怕這武器本身,就是對方貪婪的誘餌。
指腹下凹凸的盲文點陣,像無數只冰冷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我。“老婆?
”許明哲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就在幾步之外!
他放水杯的動作比預想中快得多!“你在做什么?”他的腳步聲快速逼近,
帶著一股壓迫性的風。來不及多想!幾乎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我猛地將手中那份冰涼的、代表著我身價三百萬的保單,連同那份剛搶回來的盲文遺囑,
一起狠狠塞進了沙發坐墊與靠背之間那道深深的縫隙里!動作完成的瞬間,
他的氣息已經籠罩了我。“沒什么,”我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甚至帶上一絲因黑暗而產生的脆弱無助,“地上太涼了,我……我想坐回沙發。
”我摸索著沙發邊緣,試圖支撐著站起來,身體卻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恐懼而有些發軟。
一只溫熱的大手伸過來,穩穩地扶住了我的胳膊。那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袖傳來,
卻只讓我感到徹骨的寒意。“小心點。”他的聲音就在耳邊,溫熱的呼吸拂過我的鬢角,
帶著那股揮之不去的消毒水氣味和一絲……微妙的審視感。“看你,臉色這么白,
是不是嚇到了?”他的手指狀似無意地拂過我的臉頰,指腹帶著薄繭,觸感粗糙得令人作嘔。
我強忍著甩開的沖動,身體僵硬地被他半扶半按著坐到了沙發上。沙發墊下,
那份保單和遺囑像兩塊燒紅的烙鐵,灼燒著我的神經。他離我太近了,
近得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感受到他目光無聲的掃視。“紀念日禮物……喜歡嗎?
”他突然問,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不安的黏稠感。他的手沒有離開我的胳膊,
反而收得更緊了些。禮物?那根蠟燭?還是……我這條命?“喜歡……很喜歡。
”我聽到自己干澀的聲音回答,空洞得像一具木偶。“喜歡就好。”他低低地笑了,
笑聲在胸腔里震動,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滿足感。“別急,真正的‘驚喜’,
馬上就到了。” 他刻意加重了“驚喜”兩個字,像冰冷的鐵錘敲打著我的鼓膜。
就在這時——他扶著我胳膊的那只手,似乎“不經意”地動了一下。
那根被他放在玻璃茶幾上的蠟燭,橘黃色的火苗原本安靜地燃燒著,
像黑暗中一只昏昏欲睡的眼睛。就在他手指微動的瞬間,那根細細的白蠟燭,
毫無征兆地、極其詭異地朝著我放在膝上的方向,歪斜著倒了下來!動作快得驚人!
帶著一股決絕的、不容置疑的力道!滾燙的蠟油,像熔化的金屬,
帶著灼人的氣息和刺鼻的焦味,在空中劃出一道橘紅色的弧線,
直直地朝著我的膝蓋潑灑下來!“啊——!”一聲短促的尖叫不受控制地沖出喉嚨。
部分落在了我厚厚的家居褲上——而是那瞬間撲面而來的、足以將人焚化的熱浪和刺鼻氣味,
以及那橘紅色火焰在黑暗中驟然逼近、幾乎要舔舐到我皮膚上的恐怖景象!那景象并非看到,
而是通過灼熱的溫度和驟然明亮的光線變化,清晰地烙印在感知里!火焰!
他在用火焰試探我!或者說,他在為下一步……制造一個“意外”的開端!
就在那滾燙的蠟油即將潑灑到我身上、那搖曳的火舌幾乎要舔舐到我褲腿的千鈞一發之際!
“呼!”一股勁風,帶著冰冷的、屬于夜晚的氣息,
猛地從我左后側——陽臺窗簾的方向——疾撲而來!快!快得不可思議!
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一只手!一只冰冷得如同剛從冰窖里撈出來的手,
帶著一種粗糙的、屬于男性皮膚的質感,如同鐵鉗般憑空出現,以雷霆萬鈞之勢,
準無比地、死死地扼住了許明哲伸過來、似乎想要“扶住”那根“意外”傾倒的蠟燭的手腕!
“呃!”許明哲發出一聲短促而驚駭的、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鴨般的悶哼。時間,
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了。那只扼住許明哲手腕的手,冰冷、穩定、充滿不容置疑的力量。
它像一道鐵閘,牢牢鎖住了一切危險的源頭。剛剛還囂張潑灑的滾燙蠟油,此刻凝固在半空,
隨即“啪嗒”幾聲,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迅速冷卻成丑陋的白色斑點。那根歪倒的蠟燭,
火苗被勁風帶得劇烈搖曳了幾下,掙扎著沒有熄滅,
微弱的光線在兩張驟然凝固的臉上投下詭異跳動的陰影。許明哲的臉上,
那精心維持的溫柔假面瞬間碎裂,只剩下極致的驚愕和難以置信的恐懼。他猛地扭頭,
試圖看清黑暗中襲擊者的模樣,瞳孔在搖曳的燭光下急劇收縮。而我,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沖撞,幾乎要破膛而出。那冰冷的觸感,那突如其來的介入……陽臺!
剛才那聲輕響!不是幻覺!扼住許明哲的手猛地發力,像甩開一件骯臟的垃圾一樣,
將他狠狠地向后一搡!許明哲猝不及防,踉蹌著向后猛退了幾步,
后背“咚”地一聲重重撞在餐廳的實木椅背上,椅子腿與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他狼狽地穩住身形,驚魂未定地喘息著,目光死死鎖定在我左后方的黑暗里,
充滿了驚疑和一種被戳破陰謀的暴怒。“誰?!誰在那兒!
”他的聲音因為驚駭和憤怒而變調,嘶啞地劃破死寂。沒有回答。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燭光能照亮的范圍極其有限,陽臺方向被厚重的窗簾遮擋,依舊是一片吞噬一切的濃黑。
那個出手的人,仿佛融入了那片黑暗本身,無聲無息。就在這時,一股冰冷的氣息,
帶著一絲淡淡的、屬于煙草和夜晚露水的味道,悄然貼近了我的后背。
不是許明哲身上那種令人作嘔的消毒水味。這股氣息陌生,冰冷,
卻奇異地沒有帶來新的恐懼,反而像一塊沉入沸水的冰,暫時壓制住了我幾近崩潰的神經。
一只同樣冰冷的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
輕輕按在了我因為極度緊張而死死摳住沙發墊、指節發白的手背上。
那冰冷的觸感讓我渾身一顫。緊接著,一個壓得極低的、陌生的男性嗓音,
帶著一種奇異的、金屬摩擦般的沙啞質感,幾乎是貼著我的耳廓響起,
氣息拂過我的鬢發:“別動她。”三個字。冰冷,簡潔,
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進凝固的空氣里。
不是許明哲!絕對不是!這聲音年輕,沙啞,帶著一種長期沉默后的干澀,
卻蘊含著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壓!4 是誰!!!許明哲顯然也聽到了。
他像被這三個字燙到了一樣,身體猛地一震,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只剩下慘白的驚恐。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喉嚨里卻只發出“嗬嗬”的、意義不明的氣音。他想沖過來,
但目光觸及我身后那片深不可測的黑暗,腳步卻像被釘在了地板上,動彈不得。
他死死地盯著我,不,是死死地盯著我身后的那片黑暗,
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和一種被徹底看穿的絕望。那只按在我手背上的冰冷的手,
短暫地停留了一瞬,似乎在傳遞一種無聲的警告或安撫。隨即,它離開了。動作快如鬼魅。
緊接著,我聽到了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聲響——來自電視柜抽屜的方向!“咯噠。
”是抽屜被輕輕拉開的聲音。“嘩啦…嘩啦…”是手指在里面快速翻動紙張的聲音!那聲音,
在死一般寂靜的客廳里,被無限放大,像無數只小爪子撓刮著我的耳膜和心臟!抽屜!
那個放著保單的抽屜!那個我剛從里面抽出死亡契約的抽屜!那個該死的抽屜里,
難道還藏著比三百萬保單更可怕的東西?!許明哲顯然也聽到了。
他的呼吸驟然變得粗重而急促,像破舊的風箱在拉扯。他再也按捺不住,
喉嚨里發出一聲困獸般的低吼,猛地向前沖了一步:“住手!你他媽到底是誰?!
” 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變形。“砰!”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響起,
伴隨著許明哲痛苦的悶哼和踉蹌后退的腳步聲。似乎黑暗中有什么東西,
精準地、毫不留情地擋住了他,甚至給了他沉重的一擊。那冰冷的煙草氣息再次浮動了一下,
帶著一絲不屑的嘲弄。抽屜翻動的聲音停止了。一股冰冷的、帶著夜晚氣息的風再次貼近。
那只冰冷的手,又一次按在了我的手背上。這一次,它沒有停留,而是牽引著我的手指,
極其強硬地、不容抗拒地,朝著電視柜抽屜的方向移動!“不……”我下意識地想要抗拒,
喉嚨里擠出破碎的音節。那只手的力量大得驚人,帶著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志。
我的指尖被迫向前,觸碰到抽屜冰涼的木質邊緣,然后,被那只手帶著,
深深地探入抽屜內部!指尖掠過那些熟悉的雜物——螺絲刀、文件……然后,
被強行按在了一個觸感截然不同的東西上!那是一個同樣厚實的塑料文件夾,
但外殼的紋理和厚度,與我之前摸到的保單完全不同。冰冷,光滑。而那只牽引著我的手,
極其精準地、帶著某種冷酷的引導,讓我的指尖落在了文件夾的開口處。我的指尖,
在那冰冷手指的強迫下,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宿命般的顫抖,摸索著塑料文件夾的搭扣。
指尖下的觸感光滑堅硬,搭扣的金屬部件冰涼刺骨。
我幾乎能感覺到自己指腹下細微的汗珠在凝結。“咔噠。”一聲輕響,
搭扣被那只冰冷的手指輔助著彈開。緊接著,我的手指被強行按了進去,
觸碰到里面疊放整齊的紙張。紙張的質地很特殊,比普通的A4紙更厚實、更光滑,
帶著一種冷硬的、屬于官方文件的質感。那只冰冷的手牽引著我的指尖,
極其精準地、不容置疑地落在文件第一頁的某個位置。指尖下的觸感,瞬間讓我如墜冰窟!
那是幾行凸起的、排列規則的盲文點陣。
角膜……登記書……”“捐獻者:林晚……”“執行日期:20XX年X月X日……”明天!
日期是明天!轟——!仿佛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開!所有的血液瞬間涌向頭頂,
又在下一秒被徹底抽空,留下徹骨的冰冷和眩暈。三百萬元的保單!
明天生效的眼角膜捐獻協議!這哪里是雙重的“驚喜”?
這分明是早已設計好的、環環相扣的死亡陷阱!他不僅要我的命,要那三百萬,
還要在我死后,挖走我的眼睛!榨干我最后一點價值!
巨大的恐懼和滔天的憤怒像火山巖漿一樣在胸腔里奔涌、咆哮,幾乎要將我整個人撐爆!
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我猛地想要抽回手,想要嘶喊,
想要質問那個披著人皮的惡魔!但那只冰冷的手卻像鐵箍一樣,死死地禁錮著我的手腕,
力量大得驚人,讓我動彈不得。同時,一股更冷的、帶著警告意味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
無聲地壓制著我瀕臨崩潰的情緒。“老婆!老婆你聽我說!那……那是個誤會!
”許明哲驚恐欲絕的聲音在幾步之外響起,帶著哭腔,充滿了絕望的辯解,
“是……是醫院搞錯了!我……我本來是想……” 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語無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