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冰箱里的死亡預告冰箱門被我拉開時,一股混雜著隔夜飯菜和陳年霜氣的味道撲面而來。
五月的天氣像個巨大的蒸籠,我渾身黏膩,后背的T恤濕噠噠地貼在皮膚上,
只想灌一大口冰鎮(zhèn)可樂下去。手剛摸到那熟悉的紅色罐子,
一張壓在冷藏格抽屜下的灰白色紙條,像一只冰冷的眼睛,猝不及防地撞入視線。
心臟猛地一跳。又是它。我煩躁地抽出紙條,指尖觸到紙面時,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順著指尖爬上來。紙條的質(zhì)地很奇怪,薄而韌,帶著一種非自然的冰冷。
上面是幾行刺目的黑色字跡,墨色濃得像是凝固的血:**“今日,公司裁員,名單有你。
賠償金:零。”**視線下移,紙條的右下角,那個詭異的圖案再次出現(xiàn)。它仿佛擁有生命,
隨著我目光角度的微小偏移,形態(tài)詭異地流動變化著。平視時,
它像一株根系扭曲、枝椏虬結(jié)的巨樹,透著死氣沉沉的壓抑;微微傾斜,
化作了無數(shù)糾纏堆疊的、肢體不全的尸骸;當我下意識地將紙條湊近冰箱頂燈那慘白的光源,
圖案的深處,竟隱約浮現(xiàn)出我自己模糊、扭曲的臉部輪廓!胃里一陣翻攪。“操!
” 我低聲咒罵,手指用力,想把這張不祥的紙揉爛。但它的韌性超乎想象,
只在掌心留下幾道深刻的折痕。我狠狠地將它摔在廚房冰冷的瓷磚地上,像甩掉一條毒蛇。
可樂罐“嗤”的一聲被拉開,冰涼的液體灌入喉嚨,
卻絲毫澆不熄心頭那股無名火和……越來越深的寒意。上次那張“電梯故障,
你將成為唯一重傷者”的紙條出現(xiàn)時,我也是這樣把它丟在地上。結(jié)果呢?我抱著僥幸心理,
在預言的時間點前一刻強行擠進了那部該死的電梯。
劇烈的震動、刺耳的金屬扭曲聲、黑暗、失重……醒來時人已在醫(yī)院,左臂打著石膏,
成了整個事故里唯一一個倒霉的重傷號。那之后,
我再也不敢忽視冰箱里憑空出現(xiàn)的“劇透”。它們像一個精準而冷酷的倒計時,
預告著我避無可避的劫難。我盯著地上那張寫著“裁員”的紙條,
胸口像堵了一塊濕透的棉花。肥豬經(jīng)理那張油膩膩、總是帶著虛偽笑意的臉浮現(xiàn)在眼前。
上周他還拍著我的肩膀,唾沫橫飛地描繪著項目的美好前景,夸我是團隊骨干。骨干?
去他媽的骨干!這頭吃人不吐骨頭的豬!一股混合著憤怒和被戲弄的惡心感涌上來。
我猛地抬腳,狠狠踩向那張紙條,用鞋底使勁碾磨著冰涼的瓷磚地面,
仿佛要把那幾行該死的預言連同那個陰魂不散的圖案一起碾碎。瓷磚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手機在褲兜里突兀地震動起來,嗡嗡作響,帶著一種催命的節(jié)奏。
屏幕上跳動著肥豬經(jīng)理的名字。我盯著那個名字,手指懸在接聽鍵上方,遲遲沒有按下。
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動,一下,又一下,撞擊著肋骨。
冰箱壓縮機單調(diào)的嗡鳴在突然安靜的廚房里被無限放大,像某種不詳?shù)谋尘耙簟=K于,
指尖落下。“喂,劉奕啊!” 經(jīng)理那刻意拔高、帶著假惺惺熱情的聲音瞬間炸開在耳邊,
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在哪呢?動作快點!大老板親自駕到,開緊急會議!所有人!立刻!
馬上到會議室集合!遲到一分鐘,后果自負!” 他根本沒給我任何回應的機會,
連珠炮似的吼完,“啪”地掛斷了電話。忙音急促地響著,像在嘲笑我的命運。我彎腰,
從地上撿起那張被我踩踏過的灰白紙條。冰冷的觸感再次貼上指尖。那行黑色的字,
在慘白的燈光下,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清晰得刺眼。“名單有你。賠償金:零。
”我把紙條塞進褲兜,冰涼的紙張隔著薄薄的布料貼著大腿皮膚。推開家門,
五月的熱浪混雜著城市渾濁的尾氣味撲面而來。陽光白得晃眼,照在高樓冰冷的玻璃幕墻上,
反射出無數(shù)刺目的光斑。我瞇起眼,走向那個早已被劇透的結(jié)局。每一步,都像踩在流沙上。
2 裁員名單上的審判會議室里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低氣壓。厚重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遮斷了外面刺目的陽光,只有頭頂幾盞慘白的節(jié)能燈管亮著,
把圍坐在長條形會議桌旁的一張張臉映得毫無血色。空氣凝滯,
只有中央空調(diào)發(fā)出沉悶的喘息聲。肥豬經(jīng)理腆著肚子站在投影幕布前,
臉上堆砌著一種混合了諂媚和虛偽嚴肅的表情,油光锃亮的腦門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刻意拔高,試圖打破這死水般的寂靜:“咳咳!這個……大家也知道,
最近市場環(huán)境嘛,非常嚴峻!非常!公司……嗯,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
” 他揮舞著短粗的手臂,唾沫星子在慘白的光線下飛舞,“為了公司能活下去,
能繼續(xù)給大家提供飯碗,
管理層經(jīng)過慎重、艱難、極其痛苦的決定……”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小眼睛掃視著全場,
仿佛在欣賞每個人臉上瞬間繃緊的肌肉。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褲兜里那張紙條的棱角隔著布料硌著大腿,冰冷堅硬,像一塊審判的烙鐵。
預言正沿著既定的軌道,分毫不差地碾過來。“不得不進行一輪……結(jié)構(gòu)優(yōu)化!
” 他終于吐出了那個冰冷的詞匯,臉上甚至擠出一絲偽善的悲憫,“我知道,
這對在座的每一位,尤其是被優(yōu)化的同事,都是難以接受的!但是!請大家理解公司的難處,
要著眼未來!要顧全大局!
”他身旁那個穿著筆挺西裝、面無表情的HR總監(jiān)適時地遞給他一份打印好的名單。
紙張翻動的嘩啦聲,在死寂的會議室里格外刺耳,像一把鈍刀在緩慢地割著神經(jīng)。“下面,
我念到名字的同事,請會后……嗯……到HR部辦理相關(guān)手續(xù)。
” 經(jīng)理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像在宣讀一份與己無關(guān)的普通文件。一個,兩個,
三個……名字像冰冷的石頭,被一個個拋出來,砸在會議桌上,也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被念到名字的人,臉色瞬間灰敗下去,有人死死咬著嘴唇,有人眼神空洞地盯著桌面,
有人肩膀微微發(fā)抖。空氣里彌漫著絕望和恐懼的味道。
我盯著經(jīng)理那張不斷開合的、油光發(fā)亮的嘴,手指在桌下緊緊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試圖用這點微不足道的疼痛來抵御那即將到來的宣判。褲兜里的紙條像一塊冰,
正源源不斷地把寒氣輸送進我的血液。終于。“劉奕。”我的名字,清晰地被吐了出來。
沒有憤怒,沒有驚訝,只有一種沉重的、塵埃落定的冰冷感瞬間包裹了我。
像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心臟,猛地收緊,然后松開,留下空洞的麻木。
預言精準地命中了靶心。我甚至能感覺到周圍投來的幾道目光,有同情,有慶幸,
更多的是一種事不關(guān)己的冷漠。“以上同事,” 經(jīng)理的聲音再次響起,
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虛偽輕松,“感謝你們過往的付出!公司會按照相關(guān)法規(guī),
給予相應的補償……”“補償?” 一個嘶啞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破釜沉舟的絕望。
是坐在角落的老張,一個在公司干了快十年的老技術(shù)員,此刻他臉色慘白,
眼睛卻像燃著兩團火,“法規(guī)?王經(jīng)理,你摸著良心說!我們這些人,
哪一個不是把命都賣給公司了?現(xiàn)在一句‘結(jié)構(gòu)優(yōu)化’就把我們踢開?還補償?
上個月加班加到凌晨三點,你他媽的在電話里怎么承諾的?說項目成了,年底獎金翻倍!
獎金呢?翻倍呢?都他媽喂狗了?”老張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刮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尖叫。
他指著經(jīng)理,手指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你告訴我!名單上的人,
是不是都是平時不會拍你馬屁、不愿意給你送禮的?是不是?!
”會議室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經(jīng)理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猛地一拍桌子:“張工!注意你的言辭!這是公司決定!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污蔑領(lǐng)導!
你……你被開除了!現(xiàn)在就給我滾!補償金?一分都沒有!你這種態(tài)度,嚴重違反公司紀律!
沒讓你賠錢就不錯了!”“一分都沒有”……這幾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我的耳朵。
褲兜里的紙條仿佛應和般,散發(fā)出更刺骨的寒意。
“呵……呵呵……” 老張發(fā)出一串令人心頭發(fā)冷的慘笑,他死死盯著經(jīng)理,
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最終,他什么也沒再說,猛地轉(zhuǎn)身,撞開身后的椅子,
踉蹌著沖出了會議室。那沉重的摔門聲,像一聲喪鐘,在死寂的空間里久久回蕩。
肥豬經(jīng)理喘著粗氣,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強行平復了一下情緒,對著剩下噤若寒蟬的眾人,
又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好了,大家也看到了,
不服從公司安排、無理取鬧是什么下場!剩下的同事,要引以為戒!
更要珍惜公司提供的機會!繼續(xù)努力工作!散會!”人群像躲避瘟疫一樣,低著頭,
沉默而迅速地離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我被夾在人群中,機械地挪動著腳步。
褲兜里那張灰白的紙條,像一塊堅冰,緊緊貼著我的大腿,上面“賠償金:零”的字眼,
帶著一種殘酷的預言力量,將經(jīng)理最后那番無恥的宣言徹底釘死。
走廊明亮的燈光晃得人眼睛發(fā)花。我走進洗手間,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嘩嘩流下。
我捧起水,用力潑在臉上,試圖洗掉那粘稠的、名為“被劇透”的絕望感。抬起頭,
鏡子里的人臉色蒼白,眼神空洞,水珠順著下巴滴落,砸在冰冷的陶瓷洗手池上。
預言……又一次分毫不差地降臨了。3 地鐵口的致命預言城市的脈搏在腳下沉悶地搏動。
我站在洶涌的人流邊緣,像一塊被遺忘的礁石。
晚高峰的地鐵口像一個巨大的、永不停歇的怪獸之口,吞吐著無數(shù)疲憊而麻木的面孔。
廣播里甜膩的女聲一遍遍重復著乘車安全提示,混合著腳步聲、交談聲、手機外放的音樂聲,
匯成一片令人煩躁的噪音。褲兜里,那張灰白紙條的邊緣又硬又冷,像一塊小小的墓碑。
上面的字跡早已烙印在我腦海里:**“18:30,三號線,
文化廣場站下行方向第三節(jié)車廂。車門故障,你將成為唯一重傷者。”**18:25。
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敲打,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緊繃的神經(jīng)。
我死死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數(shù)字。秒針無情地跳動,18:26,
18:27……時間正冷酷地、一秒不差地滑向那個被預設(shè)好的節(jié)點。不能坐這趟車。
絕對不能。我猛地轉(zhuǎn)身,逆著人流,幾乎是跑了起來。皮鞋敲打在堅硬的地磚上,
發(fā)出急促的噠噠聲。我需要離開,離那個該死的站臺越遠越好。恐慌像冰冷的藤蔓,
從腳底迅速纏繞上來,勒得我?guī)缀醮贿^氣。跑出地鐵口,傍晚帶著余溫的風撲面而來,
稍稍吹散了窒息感。我靠在冰冷的玻璃幕墻上,大口喘息,汗水順著額角滑下。掏出手機,
屏幕亮起,18:29。還有一分鐘。就在我試圖平復劇烈的心跳時,
口袋里的手機猛地炸響,尖銳的鈴聲劃破嘈雜的背景音。屏幕上跳動著蕓蕓的名字,
她溫柔的笑臉在屏幕上一閃一閃。我猶豫了一下,指尖懸在接聽鍵上方,最終還是按了下去。
“喂?劉奕?下班了嗎?晚上想吃什么?我剛買了新鮮的魚……” 蕓蕓輕快的聲音傳來,
帶著一絲雀躍,像一股清泉試圖注入我這片渾濁的死水。“蕓蕓……” 我的聲音干澀沙啞,
幾乎發(fā)不出完整的音。目光卻死死盯著地鐵口的方向,耳朵捕捉著任何一絲異常的動靜。
就在電話接通后的幾秒鐘,時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精準地撥到了18:30。“轟——!!
!”一聲沉悶而巨大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撞擊聲,猛地從地鐵站深處爆發(fā)出來!
那聲音是如此巨大,瞬間壓倒了地面上所有的喧囂!緊接著,
是尖銳到幾乎撕裂耳膜的金屬摩擦聲,仿佛有巨獸在隧道里痛苦地翻滾、嘶吼!“啊——!!
!”“救命啊!”“車!車門炸開了!
”凄厲驚恐的尖叫聲、哭喊聲、混亂的奔跑聲如同海嘯般從地鐵口洶涌而出!
地面似乎都隨之輕微震動。人群瞬間炸開了鍋,有人驚恐地后退,有人踮腳張望,
更多人則慌亂地沖向地鐵口,尋找自己關(guān)心的人。“怎么了?劉奕?你那邊什么聲音?
好可怕!你沒事吧?說話啊!” 蕓蕓焦急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帶著哭腔。我握著手機,
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間凍結(jié)的雕像。巨大的聲浪沖擊著我的耳膜,眼前是混亂奔逃的人影,
遠處隱隱傳來救護車和警車凄厲的鳴笛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像死亡的協(xié)奏曲。
褲兜里那張灰白的紙條,隔著布料,冰冷地緊貼著我的大腿。那上面“唯一重傷者”幾個字,
此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靈魂都在顫栗。差一點。就差那么一點。
如果我沒有跑出來……“蕓蕓……” 我張了張嘴,喉嚨里像堵滿了滾燙的沙礫,
發(fā)出的聲音破碎不堪,“我……沒事。剛路過,地鐵好像……出事了。
” 電話那頭傳來蕓蕓帶著哭腔的驚呼和一連串關(guān)切的詢問,但我已經(jīng)聽不清了。
混亂的現(xiàn)場像一幅殘酷的畫卷在我眼前展開。擔架被抬了出來,
上面的人被白色的布單覆蓋著,布單下透出刺目的、不祥的暗紅色。
醫(yī)護人員神色凝重地奔跑著。圍觀的人群發(fā)出壓抑的驚呼和議論。“……太慘了,
聽說就一個人傷得最重……好像是車門故障,直接夾住了……”“……是啊,
車廂門口……那血流的……”“……當場就不行了好像……”斷斷續(xù)續(xù)的議論聲像冰冷的針,
一根根扎進我的耳朵。我猛地閉上眼,劇烈的反胃感涌上來。預言再次降臨,
以一種更加血腥、更加不容置疑的方式。我避開了,但那個“唯一重傷者”的厄運,
如同被詛咒的接力棒,精準地傳遞給了另一個無辜的人。是我……挪開了自己的位置,
才讓那個位置被填滿?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攫住了我。我活著,
卻感覺比死了更冰冷。我逃離了“重傷”的命運,
種更沉重的枷鎖——一種目睹命運齒輪無情轉(zhuǎn)動、卻無能為力、甚至可能成為推手的窒息感。
手機還貼在耳邊,蕓蕓焦急的聲音變得遙遠而模糊。“劉奕?劉奕!你說話啊!別嚇我!
” 蕓蕓帶著哭腔的呼喊終于穿透了那層籠罩著我的冰冷隔膜。我深吸一口氣,
傍晚帶著塵埃和血腥氣息的空氣嗆得我喉嚨發(fā)痛。“……我沒事,蕓蕓,” 聲音依舊干澀,
但勉強維持著穩(wěn)定,“真的沒事,不在車上。只是……看到現(xiàn)場了,有點……不舒服。
”“嚇死我了!” 蕓蕓的聲音明顯松了口氣,隨即又被擔憂填滿,“那你趕緊回家!
別在那待著了!我等你回來吃飯!給你煮點安神的湯!”“嗯,好。這就回去。
” 我掛了電話,掌心一片冰涼黏膩的汗。
最后看了一眼那混亂的、被警燈染成紅藍兩色的地鐵口,像逃離瘟疫現(xiàn)場一樣,轉(zhuǎn)身,
快步?jīng)]入喧囂依舊、卻對我而言只剩下冰冷陌生感的城市街道。
4 命運之子的迷局“命運之子!牛逼啊!”“臥槽!這哥們兒真不是特效?
蒙著眼在解放路這么跑?”“我數(shù)了!七輛車!擦著他衣服過去的!毫發(fā)無傷!
這運氣逆天了!”“快看回放!第三輛車離他后背就他媽幾厘米!
他像背后長了眼一樣側(cè)滑躲開了!這特么是人類?”“賭一包辣條,這哥們兒有超能力!
”“樓上+1!絕對是預知未來!”手機屏幕的光映在我臉上,
不斷刷新的彈幕和評論區(qū)海嘯般的驚嘆、質(zhì)疑、崇拜,像無數(shù)只嗡嗡作響的蒼蠅。視頻里,
那個蒙著厚厚黑布、在車流如織的十字路口如同鬼魅般穿梭的身影,正是我自己。
拍攝者是當時在路邊咖啡店驚呆了的大學同學老貓。視頻被上傳不到二十四小時,
播放量已經(jīng)沖上了數(shù)百萬,“命運之子”成了我的代號。我把手機屏幕按滅,丟在沙發(fā)上。
房間里沒開燈,只有窗外城市霓虹的光怪陸離地滲進來,
在墻壁和天花板上投下變幻不定的陰影。蕓蕓蜷在沙發(fā)另一頭,捧著她的平板,
屏幕的光照亮她專注而溫柔的側(cè)臉。她正在看一部節(jié)奏緩慢的文藝片,
舒緩的背景音樂在安靜的客廳里流淌。“又在看那些評論?” 蕓蕓沒抬頭,
手指在平板上輕輕滑動,“別看了,都是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我沒說話。
視線不由自主地投向廚房。冰箱門緊閉著,像一個沉默的潘多拉魔盒。
今天的紙條內(nèi)容平淡無奇:“收到一筆意外退款,金額:128.5元。” 中午時,
手機銀行果然準時彈出了那條來自通訊運營商的話費退費通知,精確到分毫不差。
這種微小的“預言”應驗,早已無法在我心里掀起波瀾。它們更像是一種冰冷的確認,
確認那個無形的手依舊牢牢操控著一切。“劉奕?” 蕓蕓的聲音帶著一絲擔憂,
她放下平板,挪到我身邊,溫熱的手覆上我冰涼的手背,“你最近……好像心事很重。
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了?還是……那些紙條?”她清澈的眼睛里映著窗外閃爍的霓虹,
也映著我此刻蒼白而空洞的臉。一股巨大的沖動涌上喉嚨——告訴她!
告訴她這荒謬絕倫的一切!告訴她冰箱里每天出現(xiàn)的死亡預告,
告訴她我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在預言里掙扎求生,
告訴她“命運之子”的稱號是多么諷刺的枷鎖!但話到嘴邊,
又被一股更深的恐懼硬生生壓了回去。告訴她?然后呢?
讓她也陷入這無邊無際的恐懼和絕望?讓她每天和我一起,
提心吊膽地等待著冰箱里的“死亡通知書”?不!我不能!蕓蕓的世界應該是明亮溫暖的,
不應該被這種來自深淵的冰冷劇透所污染!“……沒事,” 我反手握住她溫暖柔軟的手,
力道大得自己都嚇了一跳,連忙松開一些,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就是……裁員的事,
還有點煩。看那些評論……有點無聊而已。”蕓蕓仔細地看著我的眼睛,
似乎在分辨我話語里的真?zhèn)巍K哪抗馇宄憾鴮Wⅲ瑤е环N能穿透表象的溫柔力量,
讓我?guī)缀鯚o所遁形。最終,她輕輕嘆了口氣,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發(fā)絲蹭著我的脖頸,
帶著淡淡的洗發(fā)水清香。“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工作沒了可以再找,錢少點就少點,
我們省著點花,總能過去的。” 她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拂過心尖,“只要人好好的,
比什么都強。”“嗯。” 我低低應了一聲,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手臂環(huán)住她單薄的肩膀,
感受著她溫熱的體溫和細微的呼吸起伏。這真實的觸感,是這片冰冷預言海洋里唯一的浮木。
就在這時,蕓蕓放在腿上的平板電腦屏幕亮了一下,
跳出新聞推送的標題:**“地鐵事故唯一重傷者搶救無效身亡,家屬質(zhì)疑運營方安全措施!
”**黑色的粗體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進我的視線。蕓蕓也看到了,
她身體微微一僵,隨即伸手迅速劃掉了那條推送,仿佛要幫我隔絕開那殘酷的現(xiàn)實。
“別想那些了,” 她在我懷里蹭了蹭,聲音帶著刻意的輕快,“明天周末,
我們?nèi)ソ纪庾咦甙桑柯犝f新建的那個濕地公園,空氣特別好。遠離這些煩心事,好不好?
”我收緊手臂,把她更緊地摟在懷里,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抵御那無處不在的寒意。“好。” 我答應著,聲音悶悶的。窗外的霓虹依舊閃爍,
城市的喧囂被隔絕在厚厚的玻璃窗外。客廳里只剩下平板里文藝片舒緩的配樂,
還有我們彼此交錯的、并不平穩(wěn)的呼吸聲。蕓蕓的體溫熨帖著我冰冷的皮膚,但內(nèi)心深處,
那個由灰白紙條構(gòu)筑的冰窖,卻始終無法被這短暫的溫暖真正融化。
鐵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擔架上刺目的血跡、新聞推送里冰冷的“身亡”二字……如同幽靈,
在安靜的房間里無聲地徘徊。5 爭吵與搬離的宿命清晨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
廚房里彌漫著咖啡機低沉的嗡鳴。蕓蕓穿著我的舊T恤,赤著腳踩在冰涼的瓷磚上,
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正把煎好的溏心蛋裝盤。金色的蛋黃顫巍巍的,像一顆凝固的小太陽。
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的……審判。我站在打開的冰箱門前,冷氣撲面而來,
激得皮膚起了一層細小的疙瘩。冷藏格抽屜里,那張該死的灰白色紙條,
如同定時出現(xiàn)的幽靈,靜靜地躺在幾顆雞蛋旁邊。手指有些僵硬地伸進去,
觸到那冰冷、韌性的紙張。像每次一樣,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順著指尖蔓延上來。
我把它抽出來,目光落在黑色的字跡上。**“今日,你將與蕓蕓激烈爭吵。她將搬離。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緊,又狠狠摜下。血液似乎瞬間沖上頭頂,
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凈凈,留下冰涼的麻木。爭吵?搬離?為什么?怎么可能?
蕓蕓……那個像暖陽一樣融化我心底堅冰的女孩,我們怎么會……“發(fā)什么呆呢?
” 蕓蕓端著盤子走過來,聲音帶著晨起的慵懶和笑意,“咖啡好了,
快……”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我的手上,落在我指間那張顯眼的灰白紙條上。
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清澈的眼睛里瞬間蒙上了一層疑惑和……警惕。“那是什么?
” 她問,聲音里的暖意消失了,變得有些探究。“沒什么。” 幾乎是本能反應,
我下意識地將紙條揉成一團,緊緊攥在手心,試圖把那行刺目的預言徹底藏匿。
動作快得近乎粗魯。紙團堅硬的棱角硌著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
蕓蕓臉上的疑惑迅速轉(zhuǎn)化為受傷和不信任。“沒什么?” 她放下盤子,
煎蛋的金黃在盤子里微微晃動。“劉奕,你最近真的很奇怪!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開冰箱,
像著了魔一樣!現(xiàn)在又拿著這么一張奇怪的紙,說‘沒什么’?” 她走近一步,
向我伸出手,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給我看看。”掌心被紙團硌得生疼,
心更是亂成一團麻。告訴她?把這張寫著“爭吵”和“搬離”的預言塞給她看?不!
那只會讓預言更快地變成現(xiàn)實!我不能!我必須把它毀掉!“真的沒什么!
” 我猛地后退一步,聲音因為緊張而拔高,聽起來竟有些刺耳,
“一張……沒用的廢紙而已!” 我轉(zhuǎn)身沖向陽臺,幾乎是撞開了玻璃門。
清晨微涼的空氣涌進來,樓下是剛剛蘇醒的城市街景。
我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紙團用力擲了出去!灰白色的小點在空中劃出一道倉促的弧線,
迅速消失在樓下綠化帶的灌木叢里。毀掉它!只要毀掉它!也許……也許預言就不會發(fā)生!
我猛地關(guān)上陽臺門,轉(zhuǎn)過身,背靠著冰冷的玻璃,胸口劇烈起伏。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
落在蕓蕓臉上。她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晨光勾勒出她單薄的身影。她的眼眶,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泛紅,像暈開的水彩。那雙總是盛著溫柔笑意的眼睛里,
此刻清晰地倒映著我的慌亂和逃避,以及一種被深深刺傷的痛楚。
“劉奕……”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到底……瞞著我什么?
” 眼淚無聲地滑落,在她白皙的臉頰上留下亮晶晶的痕跡。
“那張紙……是不是別的女人寫的?你……你是不是……”“不是!” 我脫口而出,
急切地想要辯解,“蕓蕓,你相信我!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我想的那樣?
” 她猛地提高了音量,淚水決堤般涌出,聲音因為激動而尖銳起來,
“那你告訴我是什么樣!從你失業(yè)開始,你就變得魂不守舍!整天把自己關(guān)起來,
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命運之子’評論!現(xiàn)在連一張紙都要背著我、扔掉!你讓我怎么想?!
”她一步步逼近,帶著淚水和質(zhì)問:“你是不是覺得我煩了?覺得我?guī)筒涣四悖?/p>
還是……你心里根本就沒有我了?是不是早就帶了別人回來?那張紙……是不是就是證據(jù)?!
” 她的聲音在最后一句陡然拔高,帶著歇斯底里的絕望和指控。“你帶別的女人回家了,
對不對?!你們是不是……是不是就在那張沙發(fā)上?!
” 她指著我們曾依偎著看電影的沙發(fā),指尖因為憤怒和痛苦而劇烈顫抖,
仿佛那里沾染了某種骯臟不堪的東西。“蕓蕓!你冷靜點!” 我試圖抓住她的肩膀,
想讓她停下這可怕的聯(lián)想,“沒有別人!從來就沒有!我發(fā)誓!
” 我的聲音也帶上了焦躁和無力。看著她被淚水浸透的臉,聽著她字字泣血的質(zhì)問,
褲兜里那張被揉碎的紙條仿佛在灼燒著我的腿。預言正在精準地上演!每一個字都在應驗!
爭吵!激烈的爭吵!“你發(fā)誓?” 蕓蕓用力甩開我的手,踉蹌著后退一步,
臉上是徹底的心碎和不信,“你拿什么發(fā)誓?用你每天背著我藏的那些秘密嗎?劉奕,
我最恨別人騙我!尤其是你!” 她幾乎是吼了出來,眼淚洶涌地流淌,
“你讓我覺得……我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她猛地轉(zhuǎn)身,像一陣風沖回了臥室。緊接著,
是柜門被用力拉開、東西被胡亂塞進行李箱的刺耳聲音傳來,乒乒乓乓,
每一聲都像砸在我的心上。“蕓蕓!別這樣!” 我沖進臥室,
看到她正把她不多的幾件衣服、她常用的水杯、她喜歡的那個小熊玩偶,
一股腦地往那個小小的行李箱里塞,動作粗暴而絕望。“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很復雜!我……我不能說!是為了你好!” 我的解釋蒼白無力,
在巨大的恐懼和預言的壓力下,顯得如此可笑和徒勞。“為了我好?” 蕓蕓抬起頭,
淚眼朦朧地看著我,嘴角卻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慘笑,“劉奕,你這句話,
是我聽過最傷人的謊言!” 她猛地拉上行李箱的拉鏈,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然后用力提起箱子,撞開擋在門口的我,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家門。“砰——!!!
”沉重的摔門聲,如同最后的喪鐘,在驟然死寂的公寓里久久回蕩,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預言,完成了它冰冷的閉環(huán)。爭吵。搬離。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釘子,深深楔入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