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姜清如的手，落在了601室的門板上。
她做了最后一次深呼吸，將所有屬于自己的情緒都沉入心底，然后，讓那個為顧淮精心準備的名為訣別的靈魂，徹底占據了這具身體。
門幾乎是在她敲響的下一秒，就被猛地從里面拉開。
顧淮出現在門口。
他看起來像是幾天沒合過眼，眼下帶著淡淡的青色，頭發也有些凌亂，但那雙總是隱藏在鏡片后的眼睛，此刻卻亮得如同充斥著明媚的陽光，充滿了巨大的、無法抑制的喜悅與光芒。
當他看到門外站著的是姜清如時，那份喜悅瞬間攀上了頂峰，一個毫不設防的笑容，在他臉上完全綻放。
“清如！”
他無比自然地喊出了她的名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了屋內。
“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快來看！”
他像個得到了最心愛玩具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與全世界分享。
他拉著她，穿過一片狼藉的客廳，來到了他的主電腦前。
屏幕上，正運行著一段復雜且美妙絕倫的三維動態模擬。
一顆種子，在模擬的極寒、極熱、高輻射環境下，頑強地生根、發芽，最終開出了一朵絢爛的從未有過的花。
“成功了！你看！一切都成功了！”他指著屏幕，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你的毛衣，它……它織出了一整個春天！”
他語無倫次，但那份發自內心的狂喜，卻擁有著最強烈的感染力。
“有了這個，我們就有了能和這個該死的末日，真正抗衡的底氣！”他轉過身，緊緊地看著姜清如，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感激與愛慕，“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他將她，將這位他心中的繆斯，高高地捧上了神壇，與他共享這份足以改變世界的無上榮光。
“就是現在，清如。”
“在他飛得最高的時候，剪斷他的翅膀。”
耳麥里，蘇糖的聲音，冷靜而殘酷。
姜清如的心，被那份熾熱的情緒燙得微微一顫。但她的臉上卻浮現出了最完美的與有榮焉的笑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對他的崇拜。
“太好了！顧淮，我真的……真的為你感到驕傲！”
她分享著他的喜悅，感受著他的巔峰。
然后，在那份喜悅的頂點，她輕輕地卻又無比清晰地，將他，推了下去。
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染上了一絲陰霾，一絲他此刻還無法察覺的復雜的悲傷。
“你取得了這么大的成就，我也……我也不能落后呀。”她用一種半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了最殘忍的話，“其實，我也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哦？”顧淮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什么好消息？”
姜清如沒有說話。
她只是從口袋里，緩緩地，拿出了一份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帶著官方印記的文件。
她將文件遞給他，在他伸手來接的那一刻，她的手，幾不可查地，向后縮了一下。
這個微小的動作，終于讓顧淮從那份巨大的喜悅中，拉回了一絲神智。
他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有些疑惑地，接過了那份文件。
他以為，這或許是國家給他們兩個人的聯合嘉獎令。
他帶著一絲期待，展開了那張分量不輕的紙。
然后，他的目光，凝固了。
紙上，那加粗的宋體標題，像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關于姜清如同志的緊急調任令】
他的瞳孔瞬間收縮。
他的目光瘋狂地向下掃去，尋找著自己的名字，但他沒有找到。
通篇，都只有一個名字——姜清如。
他看到了那幾個最刺眼的詞。
“……茲決定，將其緊急調往京城總部……”
“……即刻生效，三日內啟程。”
轟！
顧淮感覺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坍塌了。
前一秒，他還在云端的巔峰，俯瞰著自己和她共同創造的充滿希望的春天。
這一秒，他卻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推入了萬丈深淵。
那份成功的狂喜，被瞬間抽干。那份對未來的憧憬，被徹底撕碎。
令人窒息的恐慌像潮水一般淹沒了他。
他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凈。那雙剛剛還亮如星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看不到底的漆黑。
屋子里那股因為成功而熾熱的空氣，仿佛也驟然降到了冰點。
他緩緩地抬起頭，目光死死地鎖定著姜清如，像一個即將溺死的人，尋找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在她的臉上，尋找著一絲“這是個玩笑”的痕跡。
但是，沒有。
他只看到了她那雙美麗的卻充滿了無奈的眼睛。
他握著那張紙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整個世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他只能聽到自己那顆正在急速下墜的心。
許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那聲音，干澀沙啞，像兩塊砂紙在摩擦，充滿了支離破碎的令人心悸的脆弱。
“……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