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了沈聿琛三年的白月光替身。直到他真千金歸國那晚,我被她推下樓梯流產。
手術燈亮起時,我聽見系統提示:【虐心值100%,記憶解封!
】原來我是穿書的神醫女主,而她是冒牌貨。簽完離婚協議,我抹掉孕檢單消失。
三年后國際醫學峰會,我的手術刀懸在他眉心:“沈總,掛號請排隊。
”他懷里的男孩卻探出頭:“媽咪!這個叔叔和我長得好像!
突然爆出尖叫——那位病弱白月光竟跪在我面前:“求您救我…”我晃了晃試劑瓶:“可以,
用你偷走的人生來換。”1 血色替身夜冰冷的雨點砸在落地窗上,
蜿蜒扭曲的水痕像是誰被割裂后流下的淚痕。暮色四合,
別墅里奢華的枝形水晶吊燈流淌出暖金色的光,卻怎么也暖不了虞晚意此刻的心口。
空氣里有極淡、極昂貴的冷杉香氛氣息,這是沈聿琛書房獨有的味道,
此刻卻和另一種突兀的、帶著脂粉和甜膩香水的氣息混雜在一起,
絲絲縷縷鉆進虞晚意的鼻尖,混合成一種足以令人窒息的惡心。三年來,
她就像一個卑劣的模仿者,
模仿著另一個從未真正現身過的影子——沈聿琛心頭那抹無可替代的白月光。
她的長發是照著照片留的弧度,笑容是揣摩著那人的神韻練就的,
穿衣風格更是一絲不茍地復刻著照片里模糊的剪影。三年,整整一千多個日夜,
她活在楚瑤的影子里,活成了沈聿琛精心打磨的一個贗品。而此刻,正主回來了。
奢華的客廳里,燈火通明得有些刺眼。楚瑤穿著當季高定套裙,纖細的手腕戴著翡翠手鐲,
燈光下色澤溫潤得刺目。她身體微微斜靠在沈聿琛那套價值不菲的手工定制沙發扶手上,
姿態親昵又自然,仿佛她從未離開過這個空間,仿佛虞晚意才是不該存在的入侵者。
沈聿琛就站在楚瑤身邊,身姿挺拔冷峻,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裝將他周身的氣勢襯得愈發疏離。
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如同冬夜最深的海,凝望著失而復得的珍寶,
專注得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眼前楚楚動人的女孩。虞晚意指尖死死掐著托盤冰冷的邊緣。
她剛才不過想繞過他們,悄無聲息地把茶點送去書房。
然而腳下昂貴厚重的羊毛地毯不知怎么絆了一下,身體猛地前傾。“啊!
”手中的托盤瞬間失去控制,帶著滾燙的紅茶和精致的骨瓷點心,以一種猝不及防的姿態,
朝著楚瑤的方向飛了過去!時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又驟然碎裂。沒有潑濺。沒有驚呼。
虞晚意甚至沒能看清楚瑤的動作細節,
只覺得一股力道精準地、帶著強烈惡意的牽引作用在自己手腕上,
讓她前傾的勢頭不僅沒有被阻止,反而被狠狠地加速向前推去!視野天旋地轉,
她甚至來不及護住自己的小腹,沉重的、象征著沈太太身份的紅木漆托盤脫手飛出,
砸在墻壁上發出巨大的碎裂聲響。
虞晚意的身體狠狠撞向通往二樓的雕花紅木扶手樓梯的銳利棱角。最先著地的,
是堅硬的腰側和小腹。“呃——!”一聲短促的、如同胸腔被捏碎般的痛呼從喉嚨里擠出來,
然后便是撕裂般的劇痛瞬間貫穿了整個下半身,洶涌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虞晚意蜷縮在冰涼的樓梯角落,身體像被驟然投入滾燙的油鍋,又像是瞬間跌入冰封的地獄。
溫熱的、粘稠的液體順著大腿內側瘋狂涌出,迅速在地毯上洇開一片絕望的深色痕跡,
像一朵驟然綻放又被踩踏碾碎的暗紅荊棘花。濃重的血腥氣彌漫開來。“晚意!
”男人震驚的低吼聲似乎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虞晚意眼前一片混亂的金星和不斷旋轉的刺目燈光,劇痛讓她幾乎無法思考。
她本能地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蜷縮著身體,妄圖護住那剛剛萌芽不久的小小生命。
她能看到沈聿琛大步沖過來的模糊身影,能看到他臉上那份震驚和慌亂,
如此真實……卻又如此虛偽。她的目光越過他那劇烈晃動的身影,直直射向肇事者——楚瑤。
她依舊站在那里,纖弱得像一支易折的菖蒲。精致的小臉上滿是驚恐和無措,
眼睛里蓄滿了淚水,看起來那樣無辜,那樣脆弱,仿佛受到驚嚇的小白兔。可楚瑤的嘴角,
在沈聿琛轉身撲向虞晚意的那個瞬間,在誰都無法看到的短暫視角里,
對著蜷縮在血泊中的虞晚意,極其輕微地,向上勾起一個幾不可察的弧度。
冰冷、得意、淬毒。那笑容像一把淬了冰凌的毒刃,精準地刺穿了虞晚意早已傷痕累累的心。
巨大的荒謬感和刺骨的恨意如同巖漿噴發,卻在下一秒被腹部山崩海嘯般的劇痛徹底淹沒。
更多的血涌出來,力氣迅速地從四肢百骸流失,眼前沈聿琛焦急抱起她的影像也越飄越遠,
扭曲變形。黑暗如同一塊巨大的幕布,帶著令人窒息的濃重腥甜氣味,轟然朝她籠罩下來。
意識徹底沉淪的最后一瞬,她只感覺到冰冷的地板和自己身下那股不斷擴大的濕濡和溫熱。
……無影燈的冷光,是這個世界唯一的存在。白得刺眼,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像一片凝固的無暇雪原。意識在這片沒有盡頭的冰冷白光里沉浮、掙扎,
如同溺水者抓不到一根救命的稻草。痛。小腹深處殘留的絞痛像無數根生銹的針在不停攪動,
每一次輕微的顫動都牽扯著靈魂深處麻木的絕望。但身體似乎已經不屬于自己,僵直、沉重,
仿佛被嵌入了一個鉛鑄的模子,連指尖都無法移動分毫。唯有思維,
像一個脫離了軀殼的幽靈,在這片令人眩暈的強光里漂浮。
吐信般的冷笑……沈聿琛……他那雙深海中……從未有過她倒影的冷漠眼眸……三年的卑微,
刻意的模仿,無望的等待……像個被操控的提線木偶……最后換來的,
瘋狂蔓延的血腥熱流……可笑啊……真是……太可笑了……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緊,
揉捏,最后捏碎成血淋淋的一團。那種痛,比身體上殘留的絞烈更甚,
是靈魂被徹底撕碎的巨慟,是尊嚴被踩進泥濘的屈辱,
是用盡全力燃燒自己后只得到灰燼的荒蕪……濃烈的悲愴和滔天的恨意,
如同被囚禁萬載的兇獸,在這一刻沖破所有枷鎖,在意識深處發出毀天滅地的嘶吼!
她想質問,她想尖叫,她想撕碎那些將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虛情假意!
可喉嚨像是被澆筑了水泥,發不出半點聲音。只有無邊無際的悲傷和仇恨,
在她僵死的軀體里沸騰、咆哮、沖撞,幾乎要炸裂開來!
就在這靈魂被憤怒和痛苦灼燒到極致的瞬間——【叮!
】一個毫無情緒起伏、如同金屬摩擦的冰冷電子音,
’計算完成:100%……】【達到記憶解封必要條件……】【啟動解封程序……】嗡——!
巨大的、無形的數據洪流如同開閘的銀色瀑布,帶著毀天滅地的信息量,
瞬間奔涌著灌入了虞晚意幾乎要被痛苦撐裂的意識海!
術刀折射出寒光……解剖臺……各種復雜的醫學圖譜和數據流在眼前飛速掠過……鏡頭拉遠。
色的醫生袍……喧鬧擁擠卻帶著消毒水特有味道的醫院走廊……同事友善的笑容……“晚意!
32床的病人……”場景再次切換。一個巨大而空曠、風格冷硬到極致的房間。
一個穿著黑衣的男人背影孤獨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簾厚重得不透一絲光。
窗外似乎是永無止境的、令人絕望的灰霾天空。書架上密密麻麻的書籍上,
劇本》……男人緩緩轉過身……光線太暗……只有那雙眼睛……如同深淵寒潭……“虞博士,
零號劇本’已鎖定……目標載體確定……意識錨定程序啟動倒計時……”虞晚意猛地睜開眼!
無影燈的強光依舊冰冷,刺得她瞬間流下生理性的淚水。但大腦深處,
那如同海嘯般的信息沖擊卻已平息,所有的混亂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
瞬間排列、組合、沉淀,還原成完整而清晰的脈絡。她不是這個世界籍籍無名的替身虞晚意。
至少,不完全是。她來自一個真實存在的現代時空,是一位頂尖的神經外科醫生,
參與了一個代號為“零號劇本”的前沿意識實驗。那個站在昏暗房間里的男人,
是實驗室的最高負責人,代號“導師”。所謂的“零號劇本”,
正是這本她只偶爾瞥過幾眼書名、內容庸俗不堪的——狗血替身虐文小說!而她,
成了書中那個和她同名同姓、悲情愚蠢、最終慘死的炮灰女配!“唔……”麻醉效力褪去,
下腹真實的鈍痛感驟然清晰起來,像是內臟被粗暴地剜掉了一塊。
她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摸平坦得可怕的腹部。孩子沒有了。
被那個蛇蝎心腸、竊取了她原本身份的楚瑤,親手推下了樓梯。
楚瑤……沈聿琛“記憶”里的白月光,一個卑劣的頂替者,一個躲在偽善面具下的惡魔!
虞晚意緩緩收回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不再是茫然和無助,
取而代之的是沉靜的、如同極地寒冰的、淬著血的冷。
那冰冷的金屬質感的手術刀仿佛已在意識深處重新凝聚成形,刀鋒所向,
直指那些曾傾軋于她的命運和敵人。“咔嚓。”病房門被輕輕推開。
一股冷冽的、混合著室外雨水微潮氣息的男人壓迫感侵襲進來,
很快被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稀釋了一部分。沈聿琛走了進來。
昂貴的黑色羊絨大衣肩頭帶著細微的水漬,不知是雨滴還是別的什么。
他剛毅的下頜線繃得很緊,英俊深刻的臉上,往日慣有的那種掌控一切的淡漠有了一絲裂痕,
透出一種復雜難辨、被強行壓抑過的疲憊。他在離病床幾步遠的地方站定,
那雙深如寒潭的眼眸落在虞晚意蒼白的臉上。她剛剛做完清宮手術,面無血色,嘴唇干裂,
虛弱得像一張隨時會飄散的薄紙。那雙望向他的眼睛,
卻不再是過去三年里他熟悉的、帶著怯懦卑微和濃濃依戀的眼神。那里面空蕩蕩的,
什么都沒有。或者說,曾經存在過的什么,已經被一股更龐大、更冰冷的東西徹底吞噬取代。
那是徹底的剝離,一種他從未在她眼中見過的、陌生的死寂。病房里安靜得可怕,
只剩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著沉默。這份死寂讓沈聿琛的心底深處,
莫名生出一種極其細微、卻又絕對不容忽視的,類似于心悸的東西。一種失控感。
他皺了皺眉,似乎想驅散這種不合時宜的陌生感覺。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終于開口,
嗓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晚意……”他試圖說出些安慰或解釋的話,
話到嘴邊卻顯得異常蒼白無力。孩子失去了,在那樣慘烈的方式下,說什么都顯得虛偽。
床上的女人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平靜得如同一潭凝固的死水,沒有波瀾,沒有質問,
甚至連一絲該有的痛苦都沒有。這種絕對的空白,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哭喊和控訴都更具力量,
無聲地抽打著空氣。沈聿琛準備好的話語被這種沉默徹底凍結在喉嚨里。
病房里只剩下冰冷的儀器運行的微弱電流聲,敲打著某種難言的尷尬和壓抑。
“楚瑤她……受了驚嚇,在隔壁病房休息。”他換了一種方式,避開了核心的罪責,
“醫生說你……”他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虞晚意平坦的腹部,
那里曾經短暫存在過屬于他們的骨血,“需要好好靜養……”話音未落。
一只纖細的、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從雪白的薄被下伸了出來。那只手上還帶著留置針管,
針頭連接著透明的輸液軟管,藥液正一滴滴注入她的靜脈。這只虛弱的手越過床沿,
指向了床頭柜。
目標明確——那張壓在保溫杯和藥盒下、邊緣微微露出一個硬質紙張尖角的薄薄文件。
沈聿琛的呼吸猛地一窒。他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三天前,
當楚瑤被誤診為絕癥的壞消息傳來時,他像被激怒的困獸,失去了所有耐心和最后一絲顧忌。
在酒精的刺激下,在某種扭曲的補償心理驅使下,他親自草擬了它。
他記得自己當時筆走龍蛇,帶著一種近乎報復發泄的殘忍。
他清楚地記得虞晚意第一次看到這份文件時,那張瞬間褪盡血色的臉,和眼中碎裂的光。
“把這個簽了。”那時的他,聲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匕首,“簽了它,放瑤瑤自由。
你想要的補償……”后面的話,他甚至懶得說完。他知道,她離不開他。除了自己身邊,
這世界之大,再無她的容身之處。
沈聿琛的目光艱難地從那只指向離婚協議的、無比平靜的手上移開,重新落回虞晚意臉上。
她的眼神空洞洞的,仿佛被徹底掏空,只剩下一種冰封后的麻木。那種細微的心悸感,
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緩緩涌上。他沉默著,走過去,
從保溫杯下抽出了那份薄薄的、分量卻重逾千斤的文件。紙質冰冷光滑,
上面“離婚協議書”幾個黑色加粗的宋體大字,像冰冷的刺,扎著他的指腹。
他將協議遞到她手邊,指尖碰到她冰冷皮膚的剎那,竟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顫。
虞晚意甚至沒有低頭去看一眼那份決定她今后命運的文件。
她只是將那只插著留置針的手腕極其緩慢地挪開一點,空出一點位置,
另一只同樣蒼白無力卻異常平穩的手伸了過來。動作緩慢,帶著大病初愈的沉重遲滯感,
卻不帶絲毫猶豫和顫抖。
纖細的手指摸索著拿起壓在最上面的筆——一支廉價的按壓式簽字筆。
沈聿琛的呼吸在那一瞬間停滯了。他甚至能看清那只握筆的手指,
因為用力和虛弱而微微泛白,指甲蓋失去了所有血色。
筆尖懸停在那需要簽署“乙方”名字的空白處。一秒。兩秒。然后,筆尖落下。沒有停頓,
沒有遲疑。“虞”“晚”“意”。三個字,流暢地在紙面上滑過。沒有一絲多余的情緒,
每一個筆畫都干凈利落,就像她在練習寫某個與她無關的名字。一筆一劃,
分明是在斬斷所有牽絆。簽完名字,她甚至沒有抬眼再看沈聿琛,
那只蒼白虛弱的手輕輕一松,那支簽下了“虞晚意”名字的廉價簽字筆,“嗒”的一聲,
脫力般掉落在光潔的地板上。很輕,卻像敲在了沈聿琛心臟的某根無形弦索上。
那只手虛軟地垂落回被子邊緣,仿佛用盡了最后一分力氣。所有的動作都完成了。
仿佛一場無聲劇目的落幕。虞晚意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閉上了眼睛。
窗外的雨聲依舊在淅淅瀝瀝地下著,
病房里只剩下儀器規律的滴滴聲和她極其微弱、幾不可聞的呼吸。
那份剛剛被她簽下名字的離婚協議,靜靜地躺在她手邊的被子上,如同完成了它最終的使命。
沈聿琛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塑。
他拿到了他一直想要的結果——楚瑤重獲自由,他結束了這段令人尷尬的替身關系。
可為什么,看著那份薄薄的紙,看著床上閉著眼、氣息微弱得像隨時會消失的女人,
他的胸腔里,像是猝不及防地塌陷了一塊,透出絲絲縷縷、冰冷而陌生的空洞?
那種被他強行忽略的失控感,終于在這一刻,排山倒海地將他吞沒。
2 簽下遺忘契約窗外淅瀝的雨聲漸弱,病房內壓抑的安靜卻被無限放大。
沈聿琛像一座冰雕佇立在床邊,昂貴的羊絨大衣似乎也擋不住從骨髓深處滲透出來的寒意。
床上簽了名字的離婚協議,像一道無形的審判符咒,橫亙在他和那個女人之間。而那個女人,
那個叫虞晚意的女人,早已閉上了眼睛,仿佛已經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
微弱得幾乎消失的呼吸,蒼白得如同覆雪枯草的面容,構成一幅殘忍又疏離的圖景。
助理楊哲適時地推門進來,步履放得極輕,顯然是掐著時間在門后候著。
他手里捏著一個薄薄的、質感極好的文件夾,目光飛快地掠過床上死寂的女人,
落到沈聿琛臉上時,帶著職業性極強的謹慎和不易察覺的憂色。“沈總,
”楊哲聲音壓得極低,將文件夾恭敬地遞上,“后續文件,都在這里了。
楚小姐那邊……剛剛護士說情緒又有些不穩。”他巧妙地停頓了一下,
遞送文件夾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像是在處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商業文件。
文件夾的封面是質地硬挺的暗灰色磨砂紙,觸感冰涼。
“財產清算方案”一行小字無聲地宣告著斬斷關系的徹底。沈聿琛的目光像被燙到一樣,
從楊哲手中的文件夾倏地移開,落回到床上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上。
他喉結難以察覺地滾動了一下,方才那瞬間塌陷的空洞感非但沒有消失,
反而隱隱帶著一種令人煩躁的、被細碎砂礫填塞的滯澀感。他伸出手,
動作有些僵硬地接過了那個分量很輕卻意義沉重的文件夾,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磨砂質感時,
似乎還殘留著女人剛才簽完字脫力垂下手時的冰冷溫度。“……嗯。
”他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聲音干澀,仿佛聲帶被砂紙磨過。
那疊冰涼的紙頁在他手里被捏得微微變形。楊哲站在原地,敏銳地捕捉到老板瞬間的失神,
卻聰明地垂下眼簾,不再多言。就在這時,病房門被禮貌性地敲了三下,
篤篤篤的聲音在靜默中顯得格外突兀。楊哲立刻走過去開門。門外站著的不是別人,
正是楚瑤的隨身保姆林嫂。她看上去似乎剛從楚瑤的驚嚇中恢復沒多久,
臉上還帶著一絲余悸,手里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不大不小的絲絨首飾盒和一個紙質手提袋。
那袋子設計簡約高級,印著一個低調奢華的品牌Logo,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楊助理,
”林嫂的目光躲閃著,不太敢去看病床方向,只飛快地掃了一眼床上的虞晚意,
便將首飾盒和袋子往前遞了遞,聲音帶著刻意的壓低,卻清晰得足夠讓病房里的人聽見,
“先生,楚小姐醒了就一直哭,說是萬分過意不去,
心里實在煎熬得厲害……她怕自己身體不穩過來再刺激到……呃,這位女士,
就讓我把這些東西送過來。都是她珍藏的,說是……賠罪,也是……一點補償。
”首飾盒是敞開的,里面躺著一條設計繁復、鑲嵌著碩大鉆石和鴿血紅寶石的項鏈,
燈光下流光溢彩,折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紙袋里,則是一件嶄新熨帖的米白色大衣,
屬于國際一線奢侈品牌最新季秀款。鉆石的光芒像針一樣扎眼。這份“賠罪”,
華麗得如同昭告天下的戰利品展示。虞晚意流產的血痕還未干透,
罪魁禍首卻已經迫不及待地戴上珠寶,裹上華服,以勝利者和施恩者的姿態派來了“說客”。
沈聿琛的眉頭狠狠蹙起,眼底閃過一瞬極其復雜難辨的情緒,是薄怒,是難堪,是掙扎,
還是別的什么?快得讓人無法捕捉。床上的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仿佛已經沉入了無夢的深淵,外界的聲音和畫面都成了模糊的背景。“知道了。
”沈聿琛的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冷調,帶著不容置疑的下令口吻,“拿出去。
”“先生……”林嫂似乎有些詫異,還想說什么,接觸到沈聿琛掃過來的、冰刃般的目光,
瞬間噤若寒蟬,連忙喏喏應聲,“是,是。”捧著那兩樣燙手山芋似的禮物,匆匆退了出去。
病房門再次合攏。氣氛重新沉入死寂。楊哲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
仿佛自己只是一片無聲的背景。沈聿琛站在那里,高大挺拔的身形透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僵硬。
他似乎想上前一步,去看看床上那個無聲無息的女人,或者再說點什么,
但那雙曾簽下冰冷協議的手,此刻卻沉重得抬不起來。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天光似乎都有了一絲變化,久到儀器規律的滴答聲像在倒計時。終于,
他動了一下。沒有再看床上的人一眼,只是將手里那本并未打開的“財產清算方案”文件夾,
沉默地放在了床頭柜上,壓在了那份剛剛簽署完的離婚協議上面。
暗灰色和雪白的紙張疊在一起,冰冷沉重。他轉身,大步離開病房。黑色的衣角在門口一閃,
便消失不見。動作帶著一種近乎逃離的決絕。皮鞋敲擊在光滑走廊地磚上的篤篤聲,
由近及遠,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那無法言說的混亂心緒上,急促而沉重。
楊哲無聲地松了口氣,迅速跟上,輕輕帶上了病房的門,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咔噠一聲輕響。病房里徹底安靜了。又過了足足五分鐘。床上“沉睡”的女人,
濃密如同蝶翼般的長睫,終于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然后,平靜地、緩緩地掀開。
眼睛里方才那種枯槁的死寂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到可怕的清明。
仿佛剛才那場虛弱昏迷只是她精心排演的一幕短劇。虞晚意艱難地撐起一點身體,
動作因牽扯到腹部殘存的劇痛而微微抽氣。
視線落在床頭柜上——那疊代表著沈太太身份徹底終結的離婚協議,
和一本象征著所有財產分割、未來生計的灰色文件夾。它們就那樣隨隨便便地疊放那里,
如同兩份過期作廢的垃圾文件。她的目光只在那上面短暫地停留了一瞬,沒有任何波瀾。
隨即,她極其緩慢、帶著十二萬分的小心,避開了小腹的傷口,
將手伸向自己的衣服口袋——左邊貼身的里袋。手指的動作依舊虛弱,卻異常穩定。摸索著,
從里面抽出一張揉得有些發皺,但仍勉強保持完整性的紙片。
正是那張被她故意揉皺、塞進垃圾桶后又重新找回、藏匿至此的早孕超聲檢查單。
超聲圖像已經有些模糊,只能看到一個小小的、比一顆豌豆大不了多少的黑色孕囊。
診斷建議那一欄手寫的字跡有些潦草,卻清晰可辨:“宮內早孕,約6+周,可見卵黃囊。
”虞晚意極其緩慢地,
近乎虔誠地將這張薄薄的、承載過一個小生命最初憑證的紙單徹底展開。
指尖在那代表孕囊的模糊陰影上極其克制地、短暫地停留了一秒。目光平靜無波,
仿佛只是在凝視一張與她毫無關系的醫學影像。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沉寂冰封之下,
有巖漿在翻騰咆哮。下一秒,
她拿起床頭柜上那個沈聿琛為楚瑤備下的、并未開封的某奢侈品牌手提紙袋,
將里面嶄新的米白色大衣毫不憐惜地扯了出來,隨意丟在一邊。紙袋空了出來。
虞晚意將那張早孕單,對折,再對折,變成一個更小的方塊。
然后用盡此刻身體里殘余的所有力量,動作迅捷卻又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
腹部的傷口被拉扯,尖銳的痛楚讓她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身體難以控制地晃了一下。
但她咬住下唇,撐住了冰冷的床沿。她像個影子,腳步無聲而虛浮,
快速移動到墻角那個醫用廢棄物回收桶邊。桶內套著黃色的垃圾袋。虞晚意沒有絲毫猶豫,
拉開袋口,將那張折疊得只有指甲大小的早孕檢查單,從縫隙處塞了進去。
黃色塑料袋內壁上殘留著些許暗紅色的、凝固可疑的污漬印子,像干涸的血塊。
那小小的紙片落下去,很快便被垃圾袋的褶皺淹沒,仿佛從未存在過。
她的手重新落回口袋里,
冰涼堅硬、形狀熟悉的物體——那是她隨身攜帶了很久的、刻著篆體“沈”字的白金打火機。
沈聿琛很多年前送的小玩意兒,他一直以為她無比珍視。冰冷的金屬觸感在指尖蔓延開。
虞晚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緩緩地抽出手,動作沒有絲毫留戀,將那打火機也拿了出來,
同樣是拋出一個決絕的弧度。啪嗒。小小的金屬物件滾落在黃色塑料袋的深處,
被幾張沾著不明污漬的紗布覆蓋住,徹底看不見了。做完這一切,虞晚意閉了閉眼,
調整了一下因為疼痛而有些紊亂的呼吸。病房里只有她一個人,
空氣里殘留的、屬于沈聿琛的冷杉氣息還未散盡,混合著消毒水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腥甜,
令人作嘔。她走到病房附設的衛生間門口,鏡子光潔如新。鏡子里映出一張臉。蒼白,枯槁,
眼角眉梢還殘留著淚痕干涸的印記,那是屬于“虞晚意”的淚水。
曾經帶著怯懦討好、溫順依從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一種經歷過煉獄焚燒后的、近乎冷酷的平靜。這,是她選擇的告別。
她擰開水龍頭,冰涼的清水沖刷著手指,也沖刷著某個殘留的、看不見的印記。
水流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洗了手,她回到病床邊,
沒有再看那床頭柜上的協議和文件一眼。
她拿起那個已經被她扯走大衣、只剩下一個品牌印花的空紙袋。
動作從容得像在進行一場儀式。將沈聿琛剛才留下的那份暗灰色文件夾,
以及那張簽著她名字、標志著過去三年一切終結的雪白離婚協議書,
一起裝進了這個代表著楚瑤施舍的空袋子里。虞晚意提著這個空空蕩蕩卻又沉甸甸的紙袋,
一步,一步,像踩在虛弱的棉花上,卻又無比堅定地走向門口。她的后背挺得很直,
仿佛那截支撐著她的脊柱已經重新淬煉成了鋼鐵。病房門被拉開。走廊里燈光蒼白明亮。
她提著那個空紙袋走出來,紙袋的邊緣微微顫抖著,不知是因為脫力還是別的。身后,
病床上一切痕跡似乎都在,只是少了那個蒼白脆弱的女人影子。門口本該值守的保鏢,
似乎被刻意清空了。遠處走廊盡頭隱約傳來人聲,是林嫂低聲安慰楚瑤的響動。
虞晚意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也沒有向左或右看上一眼。她只是徑直向前走著,
沿著那條仿佛沒有盡頭、亮得刺眼的白色長廊。腳下的瓷磚冰冷堅硬,
反射著她蒼白瘦削的身影和那個空蕩蕩的紙袋。每一步,都踩在過去的骨灰之上。
3 血脈的巧合時間凝固了三秒。手術刀的鋒芒,如同冰錐,抵在他的眉心,
寒氣似乎已經侵入了骨骼。整個會場如同真空,數以百計的攝像頭閃爍著紅色的微光,
無聲地記錄著這戲劇性遠超任何預設環節的一幕。沈聿琛的震驚只持續了一瞬,
隨即被深沉的、壓迫性的怒火覆蓋。下頜線繃緊如刀削,那雙鷹隼般的利眼死死攫住虞晚意。
三年!她像泡沫一樣消失,杳無音訊,留給他的是滿城風雨和一個巨大而莫名的空洞。
而再次相見,竟然是在這種舉世矚目的場合,以一把手術刀作為問候!
還是在楚瑤剛剛當眾跪倒之后!
一股被當眾挑釁、被愚弄的巨大怒意混合著難以言喻的探究欲,在他胸腔里沖撞。他開口,
聲音沉得能砸穿地板,每個字都淬著冰:“虞、晚、意?是你。
”他試圖從她的眼眸里捕捉到哪怕一絲熟悉的軟弱、惶恐,
或者三年前樓梯上那絕望的傷痛痕跡。沒有。那雙眼睛,清澈,深不見底。
如同沉入了萬年玄冰的最深處,只有絕對的冷靜和一種俯瞰螻蟻般的漠然。
手術刀的尖端紋絲不動,精準地鎖著他的眉心最致命的一點。她甚至沒有再看他,
目光似乎穿透了他,只專注于一個遙遠虛空的存在。“沈總,”她的聲音平直,毫無波瀾,
在麥克風的放大下,清晰地敲擊在每個人的耳膜上,“這里是國際醫學會場,
不是沈氏的地產推介會。私人敘舊,請移步掛號,排隊。”“排隊?!
”沈聿琛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度,怒意幾乎無法壓制。她竟敢如此輕描淡寫!
當他是需要預約掛號的普通病人?!他眼神陰沉,正要不顧一切上前。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千鈞一發之際——“媽咪!
”一聲清脆又急切、帶著濃重奶音、足以刺破緊張焦灼空氣的呼喚,
從沈聿琛抱著男孩的方向炸開。全場寂靜被徹底撕裂!所有人,包括臺上對峙的兩人,
動作齊齊一滯!只見沈聿琛懷里那個剛剛還被他用力護在胸前的精致小男孩,
此時努力地、極其困難地扭動著身體,一雙圓溜溜、如同含著星子般的大眼睛,
此刻正不可思議地睜得滾圓,里面盛滿了巨大的驚喜和找到失散寶藏般的激動。
他全然不顧眉心幾乎要擦破皮膚的手術刀,也不管緊緊箍住自己的男人手臂有多么用力,
只是努力伸長了小脖子,執著地盯著手術刀后面的虞晚意,小臉蛋因為激動而紅撲撲的,
對著虞晚意揮舞著小短手,用盡全身力氣再次清晰地喊道:“媽咪!媽咪!
念念終于找到你了!”他一邊喊,一邊更加努力地掙扎,
小腦袋在沈聿琛的肘彎和手臂形成的空隙里拼命搖晃著,企圖掙脫那令他窒息的禁錮。
那張因用力而憋紅的小臉,那急于奔向母親的急切神情,瞬間撞入了無數鏡頭之中。死寂。
比剛才手術刀對峙時更加恐怖的死寂。空氣仿佛被凍結成了堅硬的冰坨,
又瞬間被無形的巨錘徹底砸碎!“轟——!”臺下徹底炸開了鍋!
觀眾席瞬間化為沸騰的油鍋!
尖叫聲、倒抽冷氣聲、難以置信的驚呼、混亂的議論聲浪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個會場穹頂!
閃光燈瘋了!所有記者都像打了腎上腺素,攝像機鏡頭、長焦相機、手機攝像頭,
齊刷刷地、貪婪地捕捉著臺上的驚世畫面——沈氏集團鐵血掌門人沈聿琛的前妻!
三年前以替身身份黯然消失的女人!如今化身頂尖神經外科權威Dr.Yu!此刻,
正用冰冷的手術刀逼停沈聿琛!而沈聿琛懷里那個被他視若珍寶的孩子,
竟然對著這位前妻喊媽?!天!
這是什么驚世駭俗、錯綜復雜、足以擊潰所有人邏輯的豪門懸疑大戲?!“咔嚓!
”“咔嚓咔嚓!!!”快門聲如同冰雹般密集地響起,亮得晃眼的閃光幾乎連成一片光幕,
怒交織達到頂點的沈聿琛;以及那個努力向虞晚意伸出小手、淚眼婆娑喊著“媽咪”的孩子。
“虞晚意!”沈聿琛的怒吼如同受傷的猛獸咆哮,震得會場四周的音響發出刺耳的回響。
孩子那一聲聲“媽咪”,像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在他最敏感混亂的神經末梢!他低下頭,
試圖去看懷里孩子的臉,再看看虞晚意,
巨大的荒謬感和被欺騙愚弄的暴怒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他下意識地將手臂收得更緊,
幾乎要把那小小的身體勒進自己胸膛里,“松……念念!不許胡說!”他想呵斥孩子,
但那聲“松”字幾乎脫口而出,
喊的卻是另一個孩子——那個早已被掩埋在記憶塵埃里、三年前冰冷樓梯上失去的,
被他命名為“念”的孩子!脫口而出的音節和眼前這孩子的名字詭異重疊,
像一記悶錘狠狠砸在他的心口!念念被勒得痛苦地咳嗽了一聲,更加用力地掙扎,小臉漲紅,
大眼睛里瞬間涌上委屈害怕的淚花。就在這時。
臺上一直沉默、如同背景板的助手張教授終于反應過來,臉色凝重,一個箭步上前,
擋在了沈聿琛身前,隔開了那柄令人心驚膽戰的手術刀鋒芒方向,也擋住了部分失控的鏡頭。
與此同時,大會的高層保安在耳麥里聽到指令,也迅速從四面八方沖上演講臺側翼,
形成人墻,警惕地圍住了沖突中心點。“這位先生!請你立刻離開!
”張教授的聲音帶著學術權威特有的威嚴和一絲驚魂未定,
“這里正在進行嚴肅的國際學術交流!Dr.Yu的手術刀是用來救人,
不是用來處理私人恩怨的!保安!帶他離開!”保安立刻涌上來,試圖隔開沈聿琛和虞晚意,
并伸手去拉沈聿琛懷里的孩子。場面瞬間混亂。虞晚意垂下了握刀的手。
那冰冷的鋒芒在頭頂射燈的反射下劃過一道短暫的弧光,隨即隱沒在她指間,
像一頭噬人的獸收回了利齒。她的手很穩,仿佛剛才那足以掀翻一切的驚濤駭浪,
只是拂過她指尖的一縷微風。清冷的目光掠過還在沈聿琛懷里掙扎哭喊“媽咪”的孩子,
那雙酷似沈聿琛和記憶中那個小小胚胎輪廓的眉眼,在她眼中停留的時間不超過零點一秒。
像看待一個初次見面的、普通的、正處于麻煩中的孩子。僅此而已。沒有任何震動,
沒有一絲漣漪。她的視線收回,
直接穿透眼前混亂的拉扯、保安伸來的手臂、沈聿琛狂怒鐵青的臉,
落在了會場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入口。那里,站著一個穿著筆挺深灰色西裝的年輕男人,
氣質沉穩內斂。他手里無聲地捏著一個小小的平板電腦,
正對著虞晚意不易察覺地、幅度極小地點了一下頭。那是她的助理兼安保隊長,林銳。
接收到信號的瞬間,虞晚意轉身。黑色手術禮袍的下擺在空氣中劃出一道果斷、冰冷的弧線,
如同墨筆揮毫寫就的休止符。沒有任何多余的眼神,沒有任何停頓的告別,她像來時一樣,
步伐堅定利落,沒有絲毫遲疑,徑直走向后臺VIP通路的入口。張教授愣了一下,
立刻跟上。高跟鞋敲擊著光潔的舞臺地面,發出清晰、穩定的篤、篤、篤聲,
在這混亂不堪的會場中,硬生生劈開一條通往寂靜的通道。“虞晚意!你給我站住!
”沈聿琛爆發出最后一聲嘶吼,幾乎要將喉嚨撕裂。混亂中保安的手拉扯著他昂貴的西裝,
懷里的孩子哭喊著“媽咪”的聲音越來越遠。他眼睜睜看著那道筆挺如雪松的黑色身影,
沒有絲毫動搖地穿過那道沉重的黑色側幕,仿佛穿過了一道隔絕兩個世界的壁壘。側幕合攏,
隔絕了所有喧囂,也隔絕了他的視線。如同三年前那場冰冷的雨夜,
她提著那個空紙袋走進醫院長廊盡頭刺眼的白光,消失在他眼前一樣。而這一次,
帷幕合攏之前,她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后臺幽深安靜的走廊,
將外界的山呼海嘯徹底隔絕。只有腳步的回音在光潔的墻壁間回蕩。虞晚意腳步絲毫未停,
直接走向盡頭一間貼著“Dr.Yu預備室”標牌的休息室。張教授亦步亦趨地跟著,
臉上驚魂未定,欲言又止。“晚意,剛才……”“一個意外,無需在意。”虞晚意推開門,
聲音沒有任何起伏,打斷了他的詢問。她徑直走向衣帽架,
快速脫下代表學術權威的黑色禮袍,露出里面簡潔利落的米白色真絲襯衫。她的手依舊很穩,
指節沒有任何顫抖,解下禮袍上那枚象征最高成就的鉑金徽章的動作,精準而優雅。
沒有任何失態,甚至沒有一絲情緒殘留的痕跡,
仿佛幾分鐘前舞臺上那場驚天動地的對峙從未發生。張教授看著她平靜得近乎冷漠的側臉,
再看看她垂眸整理徽章時那濃密眼睫投下的淡淡陰影,終于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他認識這位年輕的天才醫生很多年,從她初露鋒芒到現在登頂領域之巔,她始終如一,
冷靜得如同精密儀器,理性到不近人情。今天的“意外”,或許在她看來,
真的只是一次毫無價值的噪音干擾。“這是……那家人的資料。
”張教授默默遞上一個薄薄的加密文件夾,聲音低了許多,帶著一絲不安,
“峰會前十分鐘才加急送來的。情況很罕見,家族隱形遺傳病史,
二十歲……癥狀很像我們研究的那個神經退行性案例的變種……患者本人現在情況非常危急,
家屬說……只相信你……”虞晚意接過文件夾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隨即恢復自然。
她打開文件夾,迅速掃過文件首頁的患者資料照片和簡述文字。
一個瘦弱的少年影像印在左上角,旁邊家屬欄寫著熟悉的姓氏——楚。“知道了。
”她啪地合上文件夾,隨手丟在一旁的桌子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先聯系他們,
把前期所有影像學和生化學數據以最高保密級別發來。告訴家屬,三天內,
我要看到病人本人。”“好!明白!”張教授如釋重負,仿佛得到了最大的保證。就在此時,
休息室的門被輕輕叩響,兩下,停頓,再一下。林銳無聲地出現在門口,
依舊穿著那身筆挺的深灰色西裝,手里捏著那個平板電腦,
另一只手卻推著一個低調但質感極佳的金屬航空箱,箱子不大,
著銀色十字盾徽和一行小字——Global BioSecure Transport。
“車已在緊急通道,隨時可以離開。”林銳的聲音平穩無波,目光銳利地掃過房間里的人,
“醫院那邊通知,之前的特殊設備已經調試完畢,可以啟用了。另外,”他稍微頓了一下,
看向虞晚意,“我們監測到會場后門有大量沈氏的車輛聚集,A口已經封死。
B方案路線已經啟動。”“不用理會。”虞晚意拿起椅背上的米白色長款風衣,利落地披上。
她沒有再碰那個桌子上屬于“楚家”的文件夾。目光落在林銳手中的那個特殊運輸箱上,
眼神微微一凝。銀色十字盾徽在冷光燈下泛著幽微的光。“東西在里面?
”她的聲音壓低了一分。“是。狀態穩定,絕對保密運輸,確保零差錯的源頭樣本。
”林銳的聲音更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確信。虞晚意幾不可查地點了下頭,
似乎對這個“狀態穩定”感到一絲滿意,冰冷的眼底飛快掠過一絲旁人無法捕捉的光。
她不再多言,當先一步,走向房間另一側連通緊急通道的暗門。林銳快步跟上,
那個裝載著至關重要“源頭樣本”的銀色箱子穩穩地提在他手中。“張老。
”虞晚意腳步在暗門前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外面的事,按預案處理。
”聲音恢復了一貫的清冷,如同被冰封的湖泊。“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
”張教授連忙應道,神情肅然,他知道這句話的分量。暗門無聲打開,
里面是一條只有微弱應急燈光的陡峭樓梯,通往地下停車場。
一股混合著汽油、灰塵和混凝土味道的冷風吹了進來。虞晚意沒有絲毫猶豫,
高跟鞋踏下冰冷的金屬階梯,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沒。林銳緊隨其后。“砰。
”沉重的防火門在他們身后無聲關閉、落鎖,徹底隔絕了世界。醫院地下車庫里,
彌漫著沉悶的汽油味和終年不見天日的陰冷濕氣。
慘白渾濁的節能燈光從高高的頂棚投射下來,只在水泥地上涂抹出幾塊不規則的光斑,
讓那些沉默佇立的鋼鐵巨獸投下更長、更扭曲的陰影。空氣像是凝固的凝膠,粘稠而凝滯,
只有通風管道深處發出低沉的、有氣無力的嗚嗚聲,如同垂死者的嘆息。
一輛深灰色、線條流暢、幾乎沒有任何標識的SUV靜靜地停在一個非常規的非停車位上,
車尾對著巨大的承重水泥柱,車頭則指向停車場一個不起眼的員工通道出口。
它像一個耐心潛伏的獵手,融入背景,沉默得詭異。駕駛室里,林銳雙手放在方向盤上,
坐得筆直如槍,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后視鏡和兩旁的監控盲區。后排車窗貼了單向防彈膜,
隔絕了窺探,也隔絕了車庫的渾濁氣息。車內異常安靜。虞晚意靠著柔軟的真皮座椅,
側著頭,目光落在自己放在膝上、攤開的右手。那只手剛剛在三小時前,握著冰冷的手術刀,
精準地抵在一個曾掌控她命運的男人眉心上。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沒有一絲一毫的顫抖。
只有指腹的薄繭提醒著無數次精密解剖留下的印記。她緩緩收攏手指,
直到指甲掐進掌心柔軟的那一小塊皮膚,留下清晰的月牙狀凹痕。
感受著那細微尖銳的刺痛感。很好。控制還在。
那些不該有的、殘存的、屬于“曾經虞晚意”的軟弱因子,尚未滋生。她松開了手,
掌心細小的印記快速消退。拿出手機,屏幕亮起微光,點開一個加密文件夾。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調出一段錄音,聲音調整到只有她能聽清的程度。“……晚意,
那個楚瑤……你確定就是她?不會認錯吧?”背景有些嘈雜,是機場登機廣播的聲音。
說話的女人叫夏初,是她為數不多真正信任的“閨蜜”。
虞晚意沒有立刻回答錄音里夏初的問題。手機的冷光映在她沉靜的側臉上,看不出情緒。
她的目光卻如同穿透了車頂厚重的混凝土層,
落在了今晚峰會舞臺上那個萬眾矚目、卻狼狽下跪、苦苦哀求的身影之上。
楚瑤那張曾經楚楚動人、現在卻被驚懼和病容折磨得毫無血色的臉。
她眼底那強撐的高傲被求生的絕望徹底碾碎,卑微得像一捧塵土。
虞晚意的指尖在播放鍵上懸停了一秒。“是不是她,
”虞晚意清冷的聲音在極度安靜的車廂里響起,回答著錄音里夏初的問題,
更像是說給自己聽,“很快,她自己就會告訴我答案。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金屬打磨后的冰涼質地。那裝著關鍵試劑的保險箱就安置在她腳邊,
銀色金屬外殼在昏暗光線下反射著冰冷的光。她需要答案。必須精確無誤。那個答案,
將決定她手中試劑瓶是成為起死回生的圣藥,還是……刺穿謊言之喉的穿心毒箭。
林銳看了一眼后視鏡,低聲匯報:“B區有動靜,兩輛疑似沈氏的車在繞行排查通道,
預計兩分鐘后會經過我們左前方那個三岔口。”“嗯。”虞晚意關掉手機錄音,屏幕暗下去。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墨鏡戴上,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弧度冷峭的下頜。聲音在墨鏡后響起,
沒有絲毫波瀾,“不必等他們看見。發動。”林銳沒有任何遲疑,迅速而平穩地發動引擎,
無聲掛擋。然而,就在引擎剛剛發出低沉咆哮,
車輛即將駛離這個臨時掩體般的車位的瞬間——地下車庫遠處,通往主樓的電梯間方向,
傳來一陣突兀而急促的腳步聲!在空曠寂靜的車庫里顯得格外清晰!“嗒、嗒、嗒、嗒!
”是高跟鞋叩擊水泥地面的聲音!急促!慌亂!像是在追趕著什么,也像是在逃離著什么!
聲音迅速由遠及近!朝著他們車輛的方向狂奔而來!林銳眼神一厲,
手指已經落在了車輛鎖死控制鍵上。腳步聲越來越近,
伴隨著女人短促、驚恐、帶著哭腔的呼喊:“有人……救命!攔住他!求你們攔住他!
”那個聲音……是楚瑤!虞晚意墨鏡后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搭在扶手上的指尖,
不易察覺地蜷縮起來。她沒有動,隔著深色的防彈玻璃和墨鏡,
冰冷地注視著聲音來源的方向。林銳立刻掃了一眼兩側后視鏡和車頂盲區輔助攝像頭,
同時右手迅速摸向了座椅下方——那里固定著一把冰冷的特制電擊棍。
只見從對面一排車輛后倉皇地沖出一個穿著昂貴禮服的女人。正是楚瑤!
此刻她哪還有半點在臺上那副楚楚可憐、惹人憐惜的千金模樣?
那頭精心打理的卷發凌亂不堪地披散在肩頭,昂貴的亮片禮服裙擺被撕扯出一道明顯的裂口,
一只腳的高跟鞋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光著一只腳踩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
她臉色慘白如同漂白過的紙,嘴唇顫抖著沒有一絲血色,
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驚惶和絕望的恐懼,像是被猛獸追趕到了懸崖邊的獵物!
她踉踉蹌蹌地沖出兩輛車之間的空隙,驚恐萬分地朝著虞晚意車輛所在的方向撲來!
在她身后,一個穿著廉價夾克、身材干瘦、眼睛血紅如同餓狼的年輕男人緊追不舍!
他手里赫然握著一把彈簧刀!刀鋒在昏黃的燈光下反射出一點刺目的寒芒!
他嘴里發出含糊不清、野獸般的低吼,目標明確地追著楚瑤:“……給我……把錢拿出來!
不然捅死你……拿出來!”窮兇極惡!目標明確!一個亡命徒在追殺驚慌失措的楚家千金!
楚瑤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深灰色SUV,看到了車尾那似乎代表某種希望的形狀。
她如同溺水者抓到了最后的稻草,使出全身力氣嘶喊出來,聲音尖利得破了音,
直刺向車廂內:“虞小姐!救命!Dr.Yu!求求你救救我!我給他!我把錢都給他!
” 她一邊哭喊,一邊徒勞地去翻自己僅剩的手拿包,“我給你!我全給你!
求你……” 不知是在對車內的虞晚意喊,還是對身后逼近的亡命徒喊,邏輯完全混亂。
就在那尖刀幾乎要夠到楚瑤后背衣服的瞬間,林銳猛地推開車門!動作迅如閃電!
他沒有撲向那個持刀的兇徒。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股凌厲的氣息直沖過去,
目標明確——驚慌失措撲向車門的楚瑤!
他一手精準而極其粗暴地格開楚瑤抓向車門把手的手,力道大得讓她痛呼一聲,
另一手則直接用力推向她的肩膀側后方!楚瑤猝不及防,被這一推帶的驚呼一聲,
身體完全失去了平衡!她那穿著絲襪、僅剩一只高跟鞋的腳根本無法在光滑冰冷的地面站穩!
噗通!她重重地側身摔倒在地!摔在了距離車輛一步之遙的水泥地上!
位置剛好避開了駕駛座車門的范圍!而她摔下的地方,
恰好在那個追殺她的兇徒沖來的必經之路上!變故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那個窮兇極惡的兇徒完全沒料到會突然沖出一個人,更沒料到目標會突然摔倒在他面前!
他甚至因為楚瑤的摔倒而被絆了一下,追擊的動作和揮刀的方向瞬間亂了!
就在他下意識想穩住身體、再次揮刀刺向地上女人的剎那——林銳的動作更快!
一個精準的擒拿反關節,如同鐵鉗般的手猛地扣住了兇徒持刀的手腕!
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骨頭!“啊!”兇徒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劇痛讓他指骨瞬間脫力!
那把彈簧刀“哐當”一聲,掉在了骯臟的水泥地上!林銳沒有任何遲疑,右膝閃電般抬起,
一記力量驚人的重擊狠狠撞在兇徒柔軟的側腹部!“噗!”一聲沉悶得令人牙酸的撞擊聲!
兇徒身體劇烈地蜷縮起來,眼球因為劇痛和窒息而暴突出來!連慘叫都發不出,
只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隨即被林銳像扔一袋垃圾一樣,狠狠摜在地上,
臉部狠狠撞向冰冷的地面!咚!連悶哼都被砸回了肚子里。
林銳迅捷地從褲袋里掏出一副塑料約束帶,熟練地將地上軟成一灘泥的兇徒雙手反剪在背后,
麻利地捆死。整個動作行云流水,從格開楚瑤、推到她、到制服兇徒,不超過五秒。
車庫重新恢復了寂靜。除了那兇徒如同破風箱般絕望的喘息,
和楚瑤摔在地上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哭泣嗚咽。楚瑤渾身都在發抖,
側臉貼在冰冷骯臟的地上,昂貴的禮服蹭滿了灰塵和可疑的黑色油污。
一只手臂以不自然的角度彎曲著,顯然是剛才摔倒時扭傷了,疼得她面容扭曲。
她像被撕碎翅膀的蝴蝶,只剩無助和驚懼。目光越過還趴在地上抽搐的兇徒,
乞求地看向那輛依舊安靜得可怕的深灰色SUV。后座的車窗玻璃,緩緩下降了一小半。
虞晚意的臉龐暴露在車窗外渾濁的光線里。墨鏡已經摘下,隨意丟在一旁的真皮座椅上。
那雙眼睛終于毫無遮擋地露了出來,清晰地映入了楚瑤滿是淚水和恐懼的視線中。很美。
眼形是東方古典的丹鳳,線條清冷而流暢。但眼底的情緒,卻是淬火的冰棱,堅硬,冰冷,
銳利到足以刺穿最厚的偽裝。她微微側著臉,看向地上狼狽不堪的楚瑤。居高臨下,
如同神祇俯瞰泥濘中掙扎的蜉蝣。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楚瑤渾身顫抖得更厲害了。
那雙眼睛!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她曾在沈聿琛身邊看過三年!
充滿了敬畏、討好和濃得化不開的卑微愛戀!而現在,那里面什么都沒有了!只有冰!
冷硬的冰!她甚至從那毫無情緒的注視里,看到了自己此刻比乞丐還要狼狽不堪的倒影!
恥辱、恐懼、以及被徹底看穿的絕望,瞬間淹沒了楚瑤!她想喊救命的話噎在喉嚨里,
一個字也發不出來!虞晚意的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大約三秒。然后,她緩緩地,
極其緩慢地開口了。聲音不大,平直,沒有任何起伏,清晰地穿透車庫死寂的空氣:“藥,
只能緩解。”她的視線如同精準的手術刀,劃過楚瑤蒼白冷汗密布的臉,“不根除病因,
換骨造血,也不過是飲鴆止渴。楚小姐,你想清楚再找我。”楚瑤的瞳孔驟然縮緊!
如同被最毒的針狠狠扎了一下!她看著虞晚意,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妖魔!她怎么會知道?!
她怎么會這么清楚?!
那些被家族嚴格保密、連沈聿琛都不知道的醫療嘗試……她怎么可能了如指掌?!
難道之前給她看的那份偽造報告,她一眼就看穿了?!
無數念頭如同毒蛇瞬間盤踞了楚瑤混亂的大腦,讓她身體抖得像寒風中的落葉!“開車。
”虞晚意甚至沒等楚瑤做出任何反應,便淡淡地吐出兩個字。視線已經收了回來,
重新看向前方幽暗的車庫通道,仿佛剛才地上那個歇斯底里的女人,
不過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塵。車窗無聲地升了上去。林銳沒有絲毫拖沓,立刻松開制動,
深灰色SUV如同潛伏的獵豹猛地竄了出去!輪胎摩擦粗糙的水泥地面,
發出刺耳短促的尖叫!車尾噴出的氣流掀起了地上的塵埃,吹亂了楚瑤散落在地的發絲。
深灰色的車影在昏暗的車庫通道盡頭一個靈巧的轉彎,
徹底消失在楚瑤被淚水模糊的、滿是灰塵和絕望的視野里。
只留下那個被捆成粽子的兇徒在地上無望地蠕動,
以及摔在地上、手臂劇痛、被冰冷和恐懼徹底吞噬的楚瑤。虞晚意那句話,
像一把鋒利的冰錐,
亂的耳邊反復回響:“不根除病因……飲鴆止渴……你想清楚……”楚瑤趴伏在冰冷的地上,
任由刺骨的寒意透過單薄的禮服鉆進骨頭縫里。她想尖叫,想咒罵那個女人的冷酷無情,
可所有的力氣都隨著那句戳穿一切偽裝的話被抽空了。為什么?!為什么她一個卑賤的替身!
會變得如此……可怕?!深灰色SUV在夜色籠罩的林蔭道上平穩穿行,
車窗外流溢著城市迷離的霓虹光影。車內的空氣依然安靜得落針可聞。
虞晚意沉默地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炫彩光帶,城市的喧囂被隔絕在厚實的隔音玻璃外,
形成一個流動而安靜的繭。她的側臉在變幻的光影里顯得平靜無波,
似乎剛剛地下車庫里那場驚心動魄的追殺和威脅,不過是掠過車窗的一道虛幻剪影。
林銳沉穩地開著車,偶爾瞥一眼后視鏡中老板沉靜的輪廓。他知道,表面越是平靜,
內里的暗涌便越是難以測度。突然,一陣極其微弱的電子蜂鳴聲從副駕駛的位置傳來,
尖銳又急促,不同于任何車輛報警聲,
聽起來更像是某種……生命體征監測儀的警報調到了最低檔!林銳立刻透過后視鏡看去,
眼神瞬間變了!虞晚意也幾乎同時轉過頭!
只見剛才被安置在副駕駛座兒童安全座椅里的漂亮小家伙——念念!此刻的情況明顯不對勁!
他整個小小的身體都蜷縮在那寬大的安全座椅里,蜷縮成了一小團。
白皙飽滿的小臉蛋此刻呈現出一種極其不自然的、如同煮熟蝦子般的通紅!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小小的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仿佛要用盡全身力氣,
喉嚨里發出尖銳的、如同被掐著脖子的幼貓般的“嘶嘶”哮鳴音!
他小小的手指無力地摳著安全座椅的護帶邊緣,額頭上、鼻翼兩側滲出大顆大顆的冷汗,
濃密的長睫毛因為痛苦而劇烈顫抖著,
那雙剛才還在臺上驚喜喊媽咪、此刻卻充滿了驚恐和窒息般痛苦的大眼睛,
正絕望無助地透過座椅,望向后排的虞晚意!哮喘!而且是極其嚴重的急性發作!
林銳臉色驟變!腳下油門不由得重了幾分!“念念!
” 虞晚意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短暫的震動。
她那被楚瑤當眾下跪、被沈聿琛持刀對峙、被兇手追殺都未曾動容的冷靜,
在視線鎖定孩子痛苦掙扎的小臉的瞬間,如同堅固的冰面被重錘擊中,
裂開了一絲極其細微卻無法忽視的縫隙!她幾乎是本能的反應,動作快得驚人!
身體猛地前傾,利落地解開了后排安全帶!她半跪在后排座位上,
上半身迅速越過了扶手箱和座椅的間隙,準確地探向前排!“咳…咳咳!
呼…呼…” 念念小小的胸膛像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喘息都帶著命懸一線的尖利哮鳴。
虞晚意冷靜的聲音在車廂狹小的空間里響起,語速極快,卻字字清晰穩定:“哮喘急性發作!
拿我的備用急救包!第二格!深藍色噴霧瓶!快!
”她的左手已經穩穩地扶住了念念小小的后腦勺,讓他因痛苦而試圖后仰的頭微微低下,
開放氣道。右手中指和食指極其精準地落在念念前頸,氣管的側旁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