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汽車引擎蓋在四十多度的戈壁熱浪下,突然一聲掀開,
滾燙的白煙裹著鐵銹味猛地噴出,伴隨著絕望的金屬哀鳴。那一刻,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操!”劉闖一拳砸在方向盤上,指節泛白,
破口大罵在這死寂的荒原里顯得格外空洞:“早特瑪的說了這破車靠不住!
被那幫租車的混蛋忽悠了,回去我得好好教訓他們!”……我,葉塵,
一個被寫字樓困了太久的社畜。
外五個人:暴躁的劉闖、學者派的向導王教授、瘦高的趙健、堅韌的張玲、還有文靜的陳莉。
我們擠在這輛徹底癱瘓的改裝越野車里。此行的目標,
正是羅布泊深處那片比海市蜃樓還虛幻:“新發現的樓蘭古國遺跡”。為了這一刻,
我提前兩個月就開始準備,磨破了嘴皮子才爭取到這十天假期。現在,
距離地圖上的終點標記至少還有兩天徒步路程,而在這戈壁荒漠之地的唯一代步工具,
還先一步宣告報廢。車外,天地像被焊在了一塊巨大的赤黃色鐵板上,熱浪扭曲著地平線,
遠處的雅丹群泛著一種焦渴死寂的灰褐,如同巨獸風化的骸骨。
梭梭樹的枯枝零落地戳向天空,毫無水分,像是無數只垂死掙扎的手臂。風是滾燙的刀子,
卷著細沙磨礪著每一寸暴露的皮膚。“抱怨沒用的,只會影響所有人的情緒。
”王教授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鏡,鏡片后的眼睛掃過地圖和遠處望不到盡頭的沙丘,
眉頭擰成疙瘩。“天黑前必須找到避風點扎營,我們只能輕裝,只帶必要的水和食物。
”“葉塵、劉闖,你們倆檢查水和干糧分配。”“其他人,立刻收拾!
”王教授的聲音不容置疑,帶著一絲被炎熱和意外激起的緊繃。
他是個小有名氣的西域史專家,但在這天地不仁的酷烈里,那份學術權威也顯得脆弱不堪。
我們沉默著行動起來。卸下累贅,
每人背負將近三十公斤的重量:水袋、壓縮餅干、急救包、簡易帳篷、睡袋……死沉。
背帶深深勒進肩膀時,沉重的現實才像冰水一樣澆醒了我,
這不再是小圈子里炫耀的探險照片,這是荒野簽下的賣身契,用體力甚至可能生命去支付。
沉重的背包像長進皮肉的鉛塊,滾燙的沙子灌進鞋縫,
每一步都留下一個瞬間被熱風撫平的深坑。死亡一般的寂靜包裹著我們,
只有風穿過嶙峋怪石時發出的、如同厲鬼哭泣的嗚咽聲。王教授走在隊伍最前頭,
那張標注模糊的地圖被他小心地攥在汗濕的手里,不時停下,對照著GPS,眉頭越鎖越緊。
“這片地形……地圖繪制有問題,或者……”他低聲嘟囔,后面的話被風吹散了,
空氣里只剩下單調的腳步聲和我們粗重的喘息。陳莉最先支撐不住,走了不到三個小時,
她在翻越一道陡峭沙梁時,身子晃了晃,像被抽了骨頭般軟軟倒下去,
臉朝下直直栽進滾燙的沙礫里。“陳莉!”張玲離她最近,尖叫著撲過去。
我們手忙腳亂地把她翻過來,她額頭被沙粒擦出幾道紅痕,雙眼緊閉,嘴唇干裂出血口子。
劉闖立刻從背包側袋掏出醫用酒精和軟布,小心翼翼擦掉她臉上的沙土和細微血跡。
趙健趕緊拿出水壺,小心翼翼地滴了幾滴在她的嘴唇上。幾分鐘后,陳莉的眼皮顫了顫,
終于緩緩睜開,她的眼神像被濃霧籠罩,沒有焦距地掃過我們幾張焦慮的臉,
充滿了孩童般的茫然。“水……”她干澀的嘴唇蠕動著。張玲趕緊又給她喂了點水。喝完水,
陳莉的狀態卻更加不對,她死死抓住張玲的手腕,指甲幾乎嵌進肉里,
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某個虛無的點,聲音又尖又細,
膜的驚悚:“……風里有……聲音……你們聽……它們在唱歌……在叫我的名字……別碰我!
”她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想蜷縮起來又被張玲和趙健努力控制著。
“紅色的沙子……好多腳……它們圍著我跑……”她猛地看向隊伍后方,
眼神里是無法形容的恐懼:“快走!它們追過來了!那些腳!”隊伍的氣氛瞬間凍結,
遠比夜晚提前到來的寒意裹住了每一個人。“只是中暑脫水,產生幻覺了。
”王教授蹲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檢查了她的瞳孔,語氣異常肯定,
像是在說服他自己:“休息一晚,補充水分就能好。前面那塊風蝕巖下面,背風,可以扎營。
”最終,我們把陳莉安置在帳篷最里面,她蜷縮在睡袋里,依然無法抑制地顫抖,
偶爾發出驚懼的嗚咽。我們沉默地圍著微弱的爐火加熱食物,
每個人的臉都在跳躍的火焰光影下顯得晦暗不明。王教授堅持著地圖研究,眼神凝重。
劉闖守夜,抱著刀坐在帳篷口,眼睛像鷹隼般掃視著外面濃得化不開的黑。
趙健沉默地嚼著壓縮餅干,喉結緊張地滑動。張玲守在陳莉旁邊,隔一會兒就探探她的鼻息。
爐火發出噼啪的輕響,更襯得周遭死寂如淵。不安是無聲的瘟疫,在搖曳的火光下蔓延。
陳莉斷斷續續的驚恐囈語像冰冷的針,刺破了本就不牢固的勇氣。我睡得很不安穩,
半夢半醒間,感覺帳篷外那亙古不變的嗚咽風聲里,似乎真的混雜了點什么,細碎、黏膩,
像是無數濕沙子相互摩擦,
又像是很多只腳在沙面上急促拖行……帳篷拉鏈發出短促刺耳的摩擦聲把我驚醒,
天還黑沉得如同鍋底。“劉闖?”我壓著嗓子喊了一聲,
帳篷里只有我們四個和沉睡不穩的陳莉的呼吸聲。王教授也驚醒了,坐起身,眼神銳利。
守夜的劉闖和他鋪開的防潮墊,以及那把時刻不離身的匕首,全都不見了!“劉闖!
”趙健鉆出睡袋,拉鏈猛地拉開探身出去,一股寒風灌進帳篷。
外面篝火的余燼閃著微弱的紅光,映照出外面空曠死寂的夜,沒有半點人的蹤跡。
只有營地正前方兩三米遠的地方,一條拖拽的痕跡在黯淡星光下清晰可見,
一路延伸進帳篷投下的、邊緣模糊的濃稠黑暗里。痕跡寬約一尺左右,邊緣有些凌亂,
不像單純的腳印,仿佛……有什么沉重的物體被粗暴地拖走了。恐懼,
瞬間扼住了我們的喉嚨,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天蒙蒙亮,
灰色的光線勉強驅散了最濃重的黑暗。我們沿著那道觸目驚心的拖痕搜索,痕跡時斷時續,
被風拂過的地方就只留下模糊的輪廓。走了約莫一公里多,翻過一個小沙丘,
前方平坦的沙地上,赫然多出了星星點點的暗紅色污漬,如同骯臟的淚痕灑落在黃沙上。
“這是……”趙健的聲音發干。“是血。”王教授俯下身,用手指捻了一點湊到鼻尖,
又仔細看了看顏色和粘稠度,眉頭皺得更深:“還沒完全干透。”他抬起頭,
目光沿著血跡和時隱時現的拖痕指向的方向:“跟上去!”血跡斷斷續續,
如同魔鬼扔下的面包屑。疲憊、饑渴和深入骨髓的寒冷折磨著我們,
腳下的沙地變得異樣起來:摻雜著越來越多尖銳的黑色小碎石,踩上去硌得人生疼。
地形逐漸變得崎嶇,沙丘中開始夾雜著大塊慘白色的、棱角銳利的風蝕巖。地勢陡然向下,
形成一道狹窄的裂谷。巖壁高聳,像是巨獸裂開的嘴,投下深深的陰影,寒冷刺骨。
裂谷盡頭,一個巨大的天然巖洞豁然張開。洞口呈不規則拱形,
仿佛遠古巨獸擇人而噬的口腔。兩側粗糙的巖壁上,
的太陽、匍匐的蛇形巨獸、扭曲的人形痛苦地伸著手臂……“嘶……”王教授倒抽一口涼氣,
湊近巖壁細看,手指顫抖著虛撫那些線條:“不對!風格……這不像典型的樓蘭風格,
更……更原始……更……”他沒有說完,眼睛死死地盯著洞口里面深邃的黑暗,
臉色變得比石頭還白。我們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打開了頭燈和手電。
幾道微弱的光束刺破洞口濃重的黑暗,巖洞深處,并非光滑的自然洞穴,
而是……一片開闊空間。一個祭壇。巨大的灰白色石臺占據了洞穴中心,
上面覆蓋著一層均勻厚實的黃沙。而最令人血液凝固的景象是,沿著石臺的邊緣,
坐著整整一圈人形!不!是“坐”著的干尸。十幾具風干千年的尸骸,
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坐姿。他們身著朽爛不堪的衣物碎片,露出深褐色的皮革般的皮膚,
緊緊地貼在骨架上,空洞的眼窩毫無生機地凝視著我們這群闖入者,嘴巴無一例外地大張著,
里面竟被某種沙黃色的物質完全填塞、封死。那些大張著、塞滿沙子的嘴,
仿佛在發出無聲的永恒尖叫。“唔……”身后的張玲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胃里翻江倒海。陳莉本就脆弱的神經徹底崩斷,
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癱軟在地,趙健猛地扶住她,自己的手也在抖。
我的心臟瘋狂撞擊著肋骨,頭燈的光柱不受控制地掃過那些無言的尸骸,
滑過它們塞滿沙土的喉嚨。一種難以言喻的寒意,順著脊椎骨一路爬升到天靈蓋。
王教授卻像著了魔,恐懼在他眼底一閃而逝,
很快被一種混雜著極端震驚和詭異興奮的情緒淹沒。他踉蹌著沖到祭壇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