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界出了名的事業狂，月老殿掛滿我撕碎的情詩。
老月拎著褪色的姻緣線找我：“姑奶奶，您這根線再不處理要出大事。
”我隨手把斷線扔進輪回井：“八百年前的情劫早被我斬了。”直到魔氣肆虐天界，
眾仙束手無策。老月突然捧著發光的斷線沖來：“快看！它竟然在凈化濁氣！
”我指尖碰到情絲的瞬間，記憶轟然炸開——當年桃樹下，被我拒絕的青衣書生抬頭，
眼中金光流轉。老月撲通跪地：“您當年斬的……是天帝之子的情劫啊！”仙界的風，
永遠帶著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冷清，像被過濾了無數遍的瓊漿玉液，剔透卻寡淡。
我云灼仙子的殿宇里，卻截然不同。空氣里彌漫著的是硝煙將散未散的凜冽焦味，
以及一種更沉、更硬的東西——仙靈之力高速運轉后殘留的余韻，冰冷而純粹，
如同淬過火的玄鐵。指尖微麻，最后一絲未馴服的魔氣在纏繞其上的瞬間，
便被“誅邪”仙陣霸道地碾碎，化作一縷刺鼻的青煙，消散無蹤。
殿外隱隱傳來幾聲壓抑的喝彩，隔著厚重的玄晶殿門，嗡嗡作響。
無非又是“云灼仙子神威”、“除魔衛道，當如是也”之類的陳詞濫調。呵。
我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功績是實打實殺出來的，不是靠聽這些虛浮的贊頌堆砌的。
案頭堆積如山的玉簡無聲地催促著，
天將的考核名冊、南天門陣法的靈力損耗報告……每一份都沉甸甸地壓在天界安穩的基石上。
情情愛愛？那些纏纏綿綿、膩膩歪歪的玩意兒，不過是仙途上最無用的絆腳石，
只會拖慢拔劍的速度，消磨斬魔的鋒芒。八百年前那場荒謬的所謂“情劫”，
早已被我親手斬得干干凈凈，連一點渣滓都沒剩下。殿門被一股魯莽的力道撞開，
發出沉悶的聲響，攪亂了殿內凝滯而專注的空氣。不用回頭，
那熟悉又帶著點焦糊味兒的氣息，除了月老殿那位，不作第二人想。“姑奶奶！
我的親姑奶奶哎——！”老月的聲音嘶啞干澀，像是被煙熏火燎了三天三夜，
每一個字都透著筋疲力盡的絕望。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到我巨大的玄晶書案前，
寬大的、繡著鴛鴦戲水暗紋的袍袖被慌亂地卷起，露出底下兩截瘦伶伶的胳膊。
他枯瘦的手里，死死攥著一縷東西，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是一縷線。
顏色黯淡得如同燒了千百遍的香灰，灰敗，毫無生氣。本該是堅韌光滑的絲線，
此刻卻扭曲得不成樣子，打滿了丑陋的死結，有些地方甚至細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斷裂。
更詭異的是，那線的末端，竟纏繞著一絲極其微弱、卻頑固不肯散去的黑色魔氣，
像跗骨之蛆，貪婪地啃噬著它最后的微光。那魔氣散發出的陰冷污濁，
與我剛才親手碾碎的那縷同源，卻更精純、更歹毒。這縷殘破不堪的線，
帶著一種行將就木的腐朽氣息，被老月顫抖地捧到我眼皮底下。我批閱玉簡的朱筆懸在半空，
一滴飽蘸的朱砂凝在筆尖，欲墜不墜。目光終于從冰冷的玉簡上移開，落在那縷丑陋的線上，
又緩緩抬起，對上老月那張布滿溝壑、此刻因過度焦慮而顯得格外扭曲的臉。
“這又是什么破爛玩意兒？”我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寒冰的刀子，在空曠的殿內刮過，
“老月，你月老殿的線頭多得理不清了，就塞到我這里來？
”老月被我話語里的冰碴子凍得一哆嗦，捧著線的枯手抖得更厲害了，
聲音也帶了哭腔：“姑奶奶！您行行好！睜眼看看吧！這……這就是您的姻緣線啊！
”“我的？”我眉峰一挑，唇角勾起一絲毫不掩飾的譏誚，“你老糊涂了吧？我云灼的姻緣，
八百年前就親手了斷了。線？早該爛成灰了。”“是是是！您了斷了！
您斬得那叫一個干凈利落！”老月急得直跺腳，稀疏的幾根胡子都跟著亂顫，
“可……可它沒爛啊！它……它就一直這么半死不活地吊著！
掛在老朽那棵最老的姻緣樹最頂上的枯枝上！風吹日曬，雨打雷劈，它就是不斷！就是不死！
”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的書案上：“這也就罷了！您看看！您看看這線頭！
”他幾乎把那縷灰線懟到我鼻尖，“它……它不知怎么的，竟沾染了魔氣！這魔氣還在啃它！
啃得它越來越弱！這線本就連著您一絲本源命數，
它要真被這魔氣徹底污了、斷了……您……您怕是要遭大道反噬，根基動搖啊！
這還不是大事？！”大道反噬，根基動搖。八個字，沉甸甸地砸下。
我指尖無意識地在冰冷的玄晶案面上劃過，留下幾道細微的白痕。那縷灰線末端纏繞的魔氣，
確實透著股不祥的邪異，隱隱與我自身仙元產生著某種令人極度不適的排斥感。
老月這老東西雖然平日里神神叨叨，但在這種涉及仙神根本命數的事情上，他不敢，
也沒必要撒謊。煩躁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漫過心口。這些無謂的牽扯，
這些早該化為塵埃的過往，為何總要陰魂不散地跳出來，干擾正事？“麻煩。
” 我冷冷地吐出兩個字。煩透了。懶得再聽老月那喋喋不休、帶著哭音的絮叨，
也懶得再多看那縷礙眼的灰線一眼。我左手隨意地抬起，五指虛張，
對著他手中那縷垂死的姻緣線凌空一抓。一股無形的吸力驟然生成。
那縷灰線像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瞬間脫離了老月枯瘦的掌心，輕飄飄地飛入我手中。
觸感冰涼，帶著一種死物般的僵硬，毫無生機可言。指尖傳來的，
只有腐朽和即將徹底終結的衰敗氣息。八百年前斬斷它時，那瞬間撕裂神魂的劇痛早已模糊，
如今剩下的，唯有令人作嘔的余燼味道。沒有半分留戀。我甚至懶得再多握它一瞬。
右手捏著的朱筆依舊懸停，左手手腕只是極其隨意地一抖，一甩。動作干脆利落，
帶著一種處理垃圾般的輕蔑與厭棄。
那縷承載著老月無盡恐懼、承載著所謂“大道反噬”可能的灰線，便如同被丟棄的廢紙屑，
劃出一道無力的弧線，
朝著大殿角落那口永恒旋轉、散發著幽幽輪回之息的古井——輪回井——筆直地墜落下去。
噗。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殿外隱約的仙樂完全掩蓋的落水聲。
灰線沒入井口那深邃旋轉的幽光之中，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激起，
瞬間便被那吞噬一切的輪回之力徹底吞沒，消失得無影無蹤。“行了。”我收回手，
指尖仿佛還殘留著那線腐朽的涼意，在寬大的袍袖上用力蹭了蹭，像是要擦掉什么不潔之物。
目光重新落回案頭堆積的玉簡上，朱筆穩穩點下，鮮紅的印記在冰冷的玉簡上暈開，
“八百年前的舊賬，塵歸塵，土歸土。現在，清凈了。”老月張著嘴，
眼珠子瞪得幾乎要脫眶而出，死死盯著那已然空無一物的輪回井口，
仿佛他畢生的指望、月老殿的根基都跟著那縷線一起沉了下去。
他枯瘦的手指徒勞地向前伸著，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半晌，
才擠出一聲變了調的哀嚎：“您……您怎么能……那是輪回井啊！
沾了魔氣的線進去……萬一……萬一……”“萬一？”我打斷他，筆鋒在玉簡上劃過，
發出沙沙的輕響，頭也不抬，聲音冷得像九幽寒冰，“那是它最好的歸宿。沾染魔氣？
正好讓輪回之力碾個粉碎，一了百了。省得你天天在我耳邊聒噪。老月，
管好你殿里那些亂七八糟的紅線，再拿這種腌臜東西來煩我，我就拆了你的月老殿，
拿你的紅線去捆魔物。”最后一句，殺氣凜然。老月剩下的話全被凍在了喉嚨里，
化作一聲絕望的嗚咽。他佝僂著背，像瞬間被抽走了脊梁骨，
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挪地退出了大殿。沉重的殿門在他身后緩緩合攏，
隔絕了他那頹喪如喪考妣的身影，也隔絕了那縷早該湮滅的舊日殘線帶來的一切煩擾。
殿內重歸寂靜。只有朱砂落在玉簡上的沙沙聲，穩定而清晰。清凈？
那不過是我一廂情愿的奢望。輪回井吞下了那縷線，卻仿佛捅破了某個無形的膿瘡。
不過數日，一場前所未有的魔災毫無征兆地爆發了。源頭不明，來勢之兇猛，
遠超所有仙家最壞的預估。那已不再是尋常的魔氣侵蝕。濃稠如墨汁的魔氣，
帶著令人靈魂都為之凍結的森寒與污穢，如同從九幽地獄最底層噴涌而出的毒瘴，
自下界某處崩裂的大地裂隙中瘋狂倒灌而上。它們無視了層層疊疊的天界防御陣法，
像擁有生命和意志的黑色巨蟒，扭曲著、咆哮著，蠻橫地撞開了南天門！
天界那永恒的、澄澈如琉璃的蒼穹，被大片大片粘稠的黑暗污濁侵染。曾經繚繞的祥云瑞靄，
此刻被染成污穢的灰黑，翻滾著，發出令人牙酸的腐蝕聲響。
精純的仙靈之氣被急劇污染、稀釋，空氣變得滯重，
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鐵銹和腐爛的血肉，帶著刺鼻的腥臭與深入骨髓的陰寒。
這魔氣極其歹毒霸道。尋常仙將布下的金光護罩，被那黑氣一觸，便如同滾油潑雪，
嗤嗤作響地迅速消融、黯淡。被魔氣沾染的仙兵仙將，仙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