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電監護儀的滴滴聲在耳邊催命。護士第三次問我：“姜晚，家屬呢？
手術簽字必須直系親屬。”我盯著慘白天花板，喉管里插著東西，
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在陪他白月光……過生日。”護士眼神瞬間充滿憐憫。
她見過太多生死，但沒見過我這么慘的。病歷本攤在床頭，姓名欄：姜晚。診斷結果那一頁，
被我撕了，揉成團，死死攥在手心。胃癌，晚期。醫生說，最多三個月。撕掉，
是不想讓沈斯年知道。不是怕他難過，是怕他不難過。那比死還難受。我和沈斯年結婚十年。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沈太太。也是他心尖上那抹白月光——林晚晚——最完美的替身。名字像，
三分樣貌也像。他娶我那天，醉醺醺地抱著我，滾燙的唇貼著我耳廓，
喊的卻是：“晚晚…我的晚晚回來了…”我渾身僵硬，心像被冰錐扎透。他清醒后，
毫無歉意，甚至帶著點施舍的意味：“姜晚，名字只是個代號。你能嫁進沈家，該知足。
”是，我該知足。我家境普通，父母雙亡，靠著勤工儉學和獎學金讀完大學，
進了沈氏集團當個小行政。沈斯年，是沈氏說一不二的太子爺。一次公司酒會，
我被人惡意灌酒，是他替我擋了，送我回家。昏暗的車里，他盯著我的側臉看了很久，
眼神迷離。后來，他追我，鮮花、珠寶、昂貴的禮物堆滿我狹小的出租屋。再后來，
他向我求婚，場面轟動全城。灰姑娘的故事，在我身上上演。只有我自己清楚，王子看的，
從來不是我這張臉。而是透過我，在看另一個人。林晚晚，他的初戀，他心口的朱砂痣。
當年因為沈家反對，她拿了沈母給的五百萬，遠走國外，嫁了個老外。沈斯年恨她，
恨她的背叛。這份恨太濃烈了，濃烈到扭曲成了另一種執念。他需要一個影子，
一個能承載他無處安放的愛與恨的容器。而我姜晚，恰好撞了上來。婚后的日子，
像裹著糖衣的黃連。他給我沈太太的尊榮，住大別墅，有司機保姆，刷不完的卡。
也給我無盡的羞辱。家里每一個角落，都刻著林晚晚的痕跡。
客廳掛著巨大的、林晚晚的油畫肖像，據說是沈斯年重金請名家畫的。書房里，
鎖著林晚晚所有“遺落”在他這里的東西，從發卡到舊日記本。連我們主臥的窗簾顏色，
都是林晚晚喜歡的霧霾藍。他從不碰我。新婚夜，他把我丟在婚房，
自己去書房抱著林晚晚的照片喝了一夜酒。十年，同床異夢。他睡主臥大床，
我睡旁邊的貴妃榻。我像個盡職盡責的管家，打理他的衣食住行，應付沈家復雜的人際關系，
替他擋掉那些覬覦沈太太位置的女人。他偶爾心情好，會帶我出席宴會，摟著我的腰，
向別人介紹：“我太太，姜晚。”可當燈光暗下，或是我轉身的瞬間，
總能捕捉到他眼神里一閃而過的失望。他在失望什么？失望我這個贗品，終究不如正品鮮活？
我像個笑話，活在他精心搭建的、懷念另一個女人的牢籠里。身體第一次不對勁，
是在三個月前。胃疼，毫無征兆地劇烈絞痛，吃不下東西。開始以為是老胃病犯了，
吃了藥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嚴重，體重直線下降。我不敢告訴沈斯年。怕他覺得我麻煩，
怕他連這虛假的沈太太位置都收回去。更怕……怕從他眼里看到一絲一毫的厭棄。
我偷偷去醫院檢查。醫生看著胃鏡和CT結果，眉頭擰成了疙瘩：“姜女士，情況不太好，
需要立刻住院做進一步活檢。”我拿著那張薄薄的、卻重如千斤的檢查單，
渾渾噩噩走出醫院。手機響了，是沈斯年的特助陳明。“太太，沈總讓我通知您，
林小姐今天回國，沈總在‘云頂’設宴為她接風，請您……務必出席。”林晚晚回來了？
我捏著檢查單的手指，用力到骨節發白，指尖冰涼。電話那頭還在繼續：“沈總說，
您最好穿那條寶藍色的絲絨長裙，林小姐……以前很喜歡類似的款式。”寶藍色。
又是林晚晚喜歡的顏色。胃部猛地一陣痙攣，劇痛讓我眼前發黑，差點栽倒在地。
我扶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喘氣，額頭上全是冷汗。檢查單上“疑似惡性腫瘤”幾個字，
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扎進眼里。那天晚上，“云頂”私人會所，燈火輝煌。
我穿著那條并不合身、只為模仿林晚晚喜好的寶藍色長裙，像個蹩腳的小丑，
跟在沈斯年身邊。他難得地對我“和顏悅色”，手臂虛虛地搭在我腰間，
向林晚晚介紹：“晚晚，這是我太太，姜晚。你們名字還挺像。”林晚晚保養得極好，
一身香奈兒套裝，風情萬種。她上下打量我，眼神像評估一件廉價的替代品，
帶著毫不掩飾的憐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姜小姐，你好。”她伸出手，指甲精致。
我胃里翻江倒海，強忍著伸出手，指尖冰涼。“斯年總提起你，說你很……賢惠。
”林晚晚笑著，話里有話。沈斯年沒否認，只淡淡一笑，目光膠著在林晚晚身上，
溫柔得能滴出水。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眼神。席間，他們旁若無人地回憶過去，
那些屬于他們的青蔥歲月，甜蜜的、爭吵的、刻骨銘心的。我像個局外人，
沉默地吃著面前的東西，味同嚼蠟。胃部的疼痛一陣緊過一陣，冷汗浸濕了后背的布料。
我起身，想去洗手間。剛站起來，眼前一黑，天旋地轉。“砰！”我重重摔倒在地，
打翻了桌上的酒杯，紅色的液體潑了我一身，狼狽不堪。驚呼聲四起。混亂中，
我聽到沈斯年不耐煩的聲音：“怎么這么不小心？喝多了？”他走過來，沒有扶我，
只是皺著眉，嫌惡地看著我弄臟的裙子和地上的狼藉。“丟人現眼。”他低聲斥道，
音量不大，卻像刀子一樣剮在我心上。是林晚晚驚呼著：“哎呀，姜小姐臉色好白！斯年，
她是不是不舒服？”沈斯年這才蹲下身，探究地看著我：“姜晚？”我疼得蜷縮起來，
說不出話，只能看到他锃亮的皮鞋尖，離我那么近，又那么遠。“裝什么？”他語氣冷硬，
“起來。”最終，是陳明叫了會所的安保人員，把我抬上了車，送去了最近的醫院。
沈斯年沒跟來。陳明在急診室外，給沈斯年打電話：“沈總，
太太這邊醫生說要留院觀察……”電話那頭很吵，隱約傳來林晚晚嬌嗔的笑聲。
沈斯年的聲音模糊地傳來：“知道了。你看著處理。晚晚這邊喝多了，我走不開。
”電話掛了。冰冷的機械忙音，和我心電監護儀的聲音，詭異地重合在一起。
確診胃癌晚期的報告，是在三天后出來的。醫生辦公室，白得刺眼。“姜女士，
很遺憾……廣泛轉移，手術意義不大，建議保守治療，盡量……減輕痛苦。”醫生的話，
宣判了我的死刑。我異常平靜。甚至有種塵埃落定的解脫。也好。不用再當影子，
不用再守著無望的婚姻，不用再……愛那個永遠不會愛我的人。我拿著報告單，走出醫院。
陽光很好，刺得眼睛生疼。我撥通了沈斯年的電話。響了很久，他才接起，背景音嘈雜，
像是在某個高爾夫球場。“什么事？”他語氣淡漠，帶著被打擾的不悅。“沈斯年，
”我聲音很輕，被風吹散，“我們離婚吧。”電話那頭靜了一瞬。
隨即是他含著冰碴子的冷笑：“姜晚，你又鬧什么？欲擒故縱玩上癮了？晚晚剛回來，
你非要在這時候給我找不痛快？”欲擒故縱？十年了，我連縱的資格都沒有，何談擒？
心口那塊早就腐爛的地方，又被狠狠捅了一刀。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平穩：“不是鬧。
我累了。離婚協議我會讓律師送給你，我什么都不要，簽個字就行。”“你休想！
”沈斯年突然暴怒，聲音拔高，“姜晚，沈太太的位置，不是你想坐就坐，想走就走！
給我安分待著！再鬧，別怪我不給你臉！”電話被狠狠掛斷。忙音再次響起，
尖銳地嘲笑著我的不自量力。我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
捏著那張宣告死亡的報告單和冰冷的手機，忽然覺得無比荒謬，又無比清醒。
他以為我在鬧脾氣，在用離婚威脅他，博取關注。他根本不知道，
我只是……想給自己留最后一點體面，安靜地離開。我沒再聯系沈斯年。直接找了律師，
起草了離婚協議。如我所言，凈身出戶，只求速離。律師把協議送到沈氏集團，不出所料，
被沈斯年撕得粉碎。他怒氣沖沖地回家，踹開臥室門時，我正趴在洗手間吐得天昏地暗。
化療的副作用開始顯現。劇烈的惡心，嘔吐，頭發大把大把地掉。鏡子里的人，瘦得脫了形，
眼窩深陷，臉色蠟黃，像個鬼。沈斯年看到我這樣子，明顯愣了一下，隨即眉頭擰得更緊，
嫌惡幾乎不加掩飾：“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給誰看？”他幾步上前，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力氣大得像是要捏碎骨頭。“姜晚，我警告你，收起你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把戲！離婚？
你想都別想！只要我沈斯年不點頭，你死都是沈家的鬼！”他把我甩開，
我踉蹌著撞在冰冷的瓷磚墻上，胃部一陣翻攪，又吐了出來，全是酸水。他退后一步，
仿佛我是什么骯臟的病毒。“裝病裝上癮了？”他冷笑，“好，我讓你裝個夠！
”他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陳明，聯系中心醫院的李院長，安排個VIP病房，
再找最好的專家！給我太太‘好好’檢查！我倒要看看，她能查出什么花樣！
”他刻意加重了“好好”和“花樣”兩個字。我靠著墻滑坐在地上，渾身冰涼，
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也好。讓他親眼看看。看看他認定的“裝病”，到底是個什么結果。
我住進了本市最豪華的私立醫院，頂級VIP套房。沈斯年用錢堆砌了一個金絲牢籠。
他給我安排了最好的醫生團隊，最精密的檢查，最昂貴的進口藥。但他本人，
一次都沒出現過。陳明每天會來一趟，像個沒有感情的傳聲筒。“沈總今天有個跨國會議。
”“沈總陪林小姐去試婚紗了。”“沈總說，讓您安心養病。”“養病”兩個字，
從他嘴里說出來，充滿了諷刺。我的情況越來越糟。化療摧殘著我殘存的生命力，
疼痛日夜不休。止痛藥的劑量越來越大，效果卻越來越差。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每次醒來，
窗外天色都不同。有時是灰蒙蒙的清晨，有時是暮色沉沉的黃昏。
病房里永遠只有儀器單調的滴滴聲，和護士輕手輕腳換藥的身影。偌大的空間，
空曠得能聽到自己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像被困在一座孤島。沈斯年終于出現，
是在我第三次病危搶救之后。我戴著氧氣面罩，身上插滿管子，虛弱得連睜眼都費力。
他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西裝革履，頭發梳得一絲不茍，
身上帶著淡淡的、屬于林晚晚的香水味。他看起來意氣風發，和我這個行將就木的人，
像是兩個世界。“還沒演夠？”他開口，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溫度，“姜晚，你的苦肉計，
真是越來越逼真了。”我看著他，視線模糊。氧氣面罩下，我努力想扯出一個笑，
卻牽動了全身的疼痛。苦肉計？沈斯年，我快死了。真的快死了。可這句話，卡在喉嚨里，
怎么也發不出聲音。他俯下身，捏著我的下巴，強迫我看著他。他的眼神銳利如刀，
似乎想從我枯槁的臉上，找出任何一絲偽裝的痕跡。“聽著，”他湊近，氣息噴在我臉上，
卻讓我感到徹骨的寒，“晚晚懷孕了。我的孩子。我們下個月舉行婚禮。”他頓了頓，
欣賞著我瞬間瞪大的、絕望的眼睛。“所以，收起你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趕緊‘好’起來，
參加完我們的婚禮，你想怎么‘病’，隨你。”他松開手，仿佛甩開什么臟東西，直起身，
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別想著死，姜晚。你欠我的，還沒還清。”他丟下這句話，
轉身離開。皮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清脆、冷漠的回響。每一步，
都像踩在我殘破的心上。病房門關上。隔絕了他，也隔絕了外面那個喧囂的世界。
我望著慘白的天花板，淚水終于無聲地滑落，滾燙地灼燒著冰冷的皮膚。沈斯年。
我不欠你了。這條命，我還給你。下輩子，我們別再遇見了。我拒絕了后續所有治療。
拔掉了身上多余的管子，只留下維持基本生命的點滴。醫生和護士輪番來勸，
沈斯年也通過陳明施壓。我平靜地聽著，然后搖頭。態度堅決。他們沒辦法，
只能加大止痛藥的劑量，讓我走得稍微舒服一點。時間變得粘稠而緩慢。疼痛像潮水，
時漲時落。清醒時，我看著窗外的樹，葉子從濃綠，一點點變黃，飄落。冬天要來了。
我的時間，不多了。一個陰沉的下午，病房門被輕輕推開。我以為又是護士。
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林晚晚。她穿著寬松的孕婦裙，外面罩著奢華的皮草，
妝容精致，氣色紅潤。小腹微微隆起，孕相明顯。她手里捧著一束潔白的百合花，
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溫柔又帶著憐憫的笑容。“姜小姐，”她款款走近，
把百合花放在我的床頭柜上，“聽說你病得很重，我來看看你。”百合濃郁的香氣，
熏得我一陣反胃。我閉了閉眼，沒說話。她自顧自地在床邊坐下，姿態優雅。
“我和斯年下個月八號舉行婚禮。”她撫摸著肚子，笑容甜蜜，“他說，一定要給你發請柬。
畢竟，你‘照顧’了他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特意加重了“照顧”兩個字。
“斯年心軟，念舊情。”她看著我，眼神像淬了毒的蜜糖，“雖然你只是個替身，
但他還是想讓你親眼見證我們的幸福。他說，這樣……你才能徹底死心。
”心口像是被鈍器反復砸過，悶痛得無法呼吸。我睜開眼，看著她那張洋溢著幸福的臉，
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滾出去。”林晚晚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隨即露出更深的憐憫：“姜小姐，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感情的事，強求不來。
斯年心里一直只有我。”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帶著勝利者的姿態。“好好養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