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林把車停進小區車位。引擎聲熄滅。車廂里只剩他的呼吸聲。儀表盤顯示晚上十一點。
沈嬌又沒回家。他拿出手機。電話依舊無人接聽。屏幕亮起。
彈出沈嬌半小時前的微信:“加班,別等。”陳林捏緊手里的煙盒。焦油味粘在指尖。
他走進單元樓。電梯鏡面映出他鐵青的臉。鑰匙插進鎖孔時,門突然開了。
沈嬌穿著睡衣站在門口。頭發濕漉漉的。“你怎么才回來?”她眼神閃爍。陳林推開她。
玄關地毯上有雙男士皮鞋。棕色,帶泥點。“誰的鞋?”他問。
沈嬌臉色發白:“樓上王大爺來借工具……”“王大爺?”陳林撿起鞋,
“我們樓哪來的王大爺?”沈嬌咬著唇不說話。浴室地漏還在滴水。陳林沖進浴室。
毛巾架上掛著兩條浴巾。一條是沈嬌的粉色,另一條是陌生的藍色。他抓起藍色浴巾。
上面有股廉價煙草味。和沈嬌衣服上的味道一樣。“沈嬌!”他吼道。沈嬌靠在門框上,
手指絞著睡衣帶子。“你聽我解釋……”陳林推開她,沖進臥室。床頭柜抽屜半開著。
里面有個打火機。老式砂輪款,刻著“家國”兩個字。他想起上周。沈嬌說去學校開家長會。
回來時包里多了顆水果糖。橘子味,他不愛吃。但小區保安老王愛吃。王家國,小區保安。
五十多歲,總是搬個小馬扎坐在門崗。見人就笑,露出缺了半顆的門牙。陳林第一次見他,
是去年冬天。沈嬌的車胎被扎了,王家國幫忙換備胎。當時他還遞了包煙給老王。
“謝謝王師傅。”老王擺擺手,露出橘子糖的包裝紙。“客氣啥,都是鄰居。
”陳林攥緊打火機。砂輪邊緣劃破掌心。血珠滲出來,滴在床單上。“他在哪?”陳林問。
沈嬌蹲在地上哭:“陳林,你別這樣……”“我問他在哪!”臥室衣柜門突然響了一聲。
陳林猛地轉頭。衣柜門縫里,露出一截棕色褲腿。和玄關那雙皮鞋一個顏色。
他一步步走過去。手放在衣柜把手上。掌心的血染紅了金屬把手。
沈嬌撲過來抱住他的腿:“別開!求你了!”陳林甩開她。猛地拉開衣柜門。
王家國縮在衣柜角落。穿著昨天沈嬌給他買的灰色毛衣。手里還攥著沈嬌的胸針。四目相對。
王家國臉上的褶子抖了抖。“小陳……你聽我解釋……”陳林一拳砸在衣柜門上。木屑飛濺。
“解釋?”他盯著王家國缺了半顆的門牙,“解釋你怎么穿著我老婆買的毛衣,
躲在我家衣柜里?”王家國想爬出來,被陳林一腳踹回去。“別打!有話好好說!
”沈嬌跪在地上拉陳林的褲腿:“是我自愿的!你別怪他!”陳林低頭看她。
她的睡衣領口大開,露出鎖骨上的紅痕。和他昨晚親出來的不一樣。更深,更紫。
像烙鐵燙的。“自愿?”陳林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自愿跟一個能當你爹的保安,
在我家衣柜里偷情?”王家國趁機從衣柜里爬出來,想往門口跑。
陳林抓起桌上的煙灰缸砸過去。“砰”的一聲,砸在墻上。煙灰缸碎成兩半。
王家國嚇得癱在地上。“小陳!我錯了!我不該……”“閉嘴!”陳林指著他,
“你們什么時候開始的?”沈嬌擦著眼淚:“三個月前……”三個月前,
陳林被公司派去外地出差。走了半個月。他想起臨走前,沈嬌送他到機場,眼圈紅紅的。
“早點回來。”現在才明白,那不是不舍,是迫不及待。“為什么是他?”陳林問,
聲音沙啞。沈嬌看著王家國,眼神復雜:“他……他比你懂我。”懂她?
陳林想起自己每天加班到深夜。想起結婚紀念日忘了買花。想起她抱怨腰酸時,
他只說了句“多喝熱水”。但這就是她出軌保安大爺的理由?一個每天在門崗嗑瓜子,
渾身煙草味的老頭?“懂你什么?”陳林逼近一步,“懂你喜歡在衣柜里偷情?
還是懂你喜歡橘子味的糖?”沈嬌猛地抬頭:“你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
”陳林從口袋里掏出那顆橘子糖,“上周你從學校帶回來的,是嗎?
王家國每天都在門崗吃這個!”王家國坐在地上,掏出一包橘子糖,哆嗦著遞過來:“小陳,
你要不要吃一顆……”陳林一腳踢飛糖包。糖果滾了一地。像一顆顆嘲諷的眼睛。“滾!
”他對王家國說,“現在就滾!”王家國連滾帶爬地站起來,顧不上穿鞋,沖向門口。
沈嬌突然喊道:“家國!”王家國停下腳步,回頭看她。眼神里有不舍。
陳林看著他們對視的眼神,只覺得一陣惡心。“還不走?”他抄起椅子。王家國這才拉開門,
跑了出去。門“砰”地關上。客廳里只剩下陳林和沈嬌。空氣死一般寂靜。只有墻上的掛鐘,
滴答作響。陳林看著沈嬌。她低著頭,手指還在絞著睡衣帶子。“他走了,”陳林說,
“現在該你了。”沈嬌抬起頭,臉上沒有淚,只有一種解脫的平靜。“陳林,我們離婚吧。
”離婚?陳林笑了,笑得渾身發抖。“出軌被抓,第一反應是離婚?”“不然呢?
”沈嬌站起身,“我們之間早就沒感情了。”“沒感情?”陳林指著婚紗照,“那這是什么?
”照片上的他們,笑得一臉幸福。是三年前拍的。那時候,他以為自己娶了愛情。
“照片而已,”沈嬌說,“能當飯吃嗎?”陳林看著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很陌生。
那個會為他煮醒酒湯的沈嬌,那個會在他加班時發來關心短信的沈嬌,去哪了?
“他給了你什么?”陳林問,“我給不了的?”沈嬌走到窗邊,看著樓下。
王家國的身影正匆匆穿過花園。“他會聽我說話,”沈嬌說,“他會記得我隨口說的話,
他會在我難過的時候抱著我……”“這些我也可以!”“你不行!”沈嬌回頭看他,
“你眼里只有工作!你多久沒正眼看過我了?”陳林啞口無言。他確實忙。忙著升職,
忙著賺錢,想給她更好的生活。卻忘了,她要的可能不是錢。“所以你就找了個保安?
”陳林的聲音里充滿疲憊,“一個比你大二十多歲的老頭?”“他對我好。”沈嬌重復道。
陳林看著她,突然覺得很累。累到不想爭吵,不想質問。“好,”他說,“離婚。
”沈嬌愣住了。似乎沒想到他會這么痛快。“你……你同意了?”“不然呢?
”陳林走到沙發邊坐下,“留著你過年嗎?”沈嬌張了張嘴,沒說話。陳林拿出手機,
點開通訊錄。找到律師的電話。“明天早上九點,民政局門口見。”他說完,
撥通了律師的電話。沈嬌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燈光下,他的肩膀顯得格外單薄。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還是沒說出口。轉身走進臥室,關上了門。陳林掛了電話。
客廳里只剩下他一個人。地上散落著橘子糖,像一地碎掉的心。他撿起一顆,放在掌心。
糖紙已經被捏皺了。他想起第一次見沈嬌,也是在一個秋天。她穿著白色連衣裙,
手里拿著一顆橘子糖。“給你,”她笑著說,“很甜。”那時候的橘子糖,真的很甜。現在,
只剩下苦味。陳林把糖扔進垃圾桶。站起身,走到門口。穿上鞋。拉開門。夜風吹進來,
帶著涼意。他沒有回頭。一步一步,走出了這個曾經以為是家的地方。樓道里很暗。
聲控燈壞了。他摸黑往下走。走到三樓時,聽到樓下傳來說話聲。是沈嬌和王家國。
“他同意離婚了。”沈嬌的聲音。“真的?”王家國的聲音帶著驚喜,“太好了!嬌嬌,
我就知道你能行!”“那你什么時候跟你老婆離婚?”“快了快了,”王家國說,
“等我拿到退休金就……”陳林停下腳步。退休金?王家國還有老婆?
他想起王家國每次見到他,都說自己是單身漢。原來又是一個謊言。陳林沒有下去。轉身,
重新走上樓。他要回去。不是為了爭吵,也不是為了質問。是為了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還有,讓這對男女,付出代價。樓梯間的聲控燈,突然亮了。照亮了他冰冷的臉。他,
不會再是那個被蒙在鼓里的傻瓜了。沈嬌靠在臥室門上。聽著陳林下樓的腳步聲消失。
王家國的短信跳出來:“他走了?”她回:“嗯。”手機震動,王家國打來電話。“嬌嬌,
別怕,”他的聲音隔著電流,“有我呢。”沈嬌滑坐在地上。想起三個月前那個暴雨夜。
她的車拋錨在小區門口。王家國撐著傘跑過來,雨水順著他花白的頭發往下滴。“沈老師,
我幫你看看。”他趴在泥濘里修車,后背全濕了。沈嬌遞紙巾時,碰到他粗糙的手。那雙手,
比陳林的光滑手指更讓她心安。“陳林呢?”他后來問,遞來一顆橘子糖。“加班。
”沈嬌剝開糖紙,甜味里混著他身上的煙草味。從那天起,她開始留意門崗的老王。
他會幫她代收快遞,會在她晚歸時留一盞燈。陳林的應酬越來越多,回家越來越晚。
有次她發燒,陳林只在電話里說“多喝熱水”。是王家國進她家,用毛巾給她敷額頭。
“男人啊,就是粗心。”他嘆著氣,手卻很穩。沈嬌突然想哭。第一次出軌是在老王的宿舍。
那是間只有一張鐵架床的小屋,墻上貼著泛黃的明星海報。王家國脫衣服時,
她看到他背上的燙傷疤。“年輕時救火留下的。”他說,語氣平淡。沈嬌摸著那道疤,
突然覺得他比陳林更像個男人。事后,他從枕頭下摸出顆橘子糖給她。“甜嗎?”她含著糖,
眼淚掉下來。比陳林送的巧克力甜多了。他們開始頻繁幽會。有時在老王的宿舍,
有時在陳林出差的周末。沈嬌學會了在衣柜里藏老王的煙,在枕頭下塞橘子糖。
陳林從未發現。他忙著談項目,忙著升職,回家倒頭就睡。直到那天,陳林提前回來,
撞見衣柜里的老王。沈嬌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睡衣領口的紅痕是老王昨晚咬的。
她想起老王說:“嬌嬌,等我退休就娶你。”退休工資,他說過很多次。每個月三千八,
比陳林給的家用多。“他老婆身體不好,”老王說,“離婚分財產要吃虧。”沈嬌信了。
像信陳林說“明年就帶你環游世界”一樣信他。手機又響,是老王發來的照片。
他站在她家樓下,手里提著保溫桶。“給你熬了粥,開門。”沈嬌打開門。老王閃身進來,
身上帶著夜露的濕氣。“趁熱喝。”他把保溫桶放在桌上,伸手想抱她。沈嬌躲開了。
“你老婆知道了怎么辦?”老王搓著手,嘿嘿笑:“她在老家呢,不知道。”“那退休金呢?
”沈嬌盯著他,“你到底什么時候離婚?”老王的笑容僵住了。“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