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吝嗇地透過林奇臥室那扇蒙塵的窗戶,在地板上投下幾塊慘白的光斑。屋內(nèi)彌漫著劣質(zhì)皮甲和火石的味道,混合著淡淡的鐵銹味——那是他反復(fù)練習(xí)刻畫簡易符文陷阱時,因精神力透支而咬破嘴唇留下的痕跡。桌上散落著繩索、幾瓶渾濁的傷藥、一張畫滿標(biāo)記的粗糙地圖,還有幾塊刻畫著歪歪扭扭線條的薄金屬片——他僅有的成果。
林奇的手指劃過地圖上那條被“黑荊棘”負責(zé)人標(biāo)注為“安全”的路線,【初級洞察術(shù)】帶來的微弱感知像一根細針,不斷刺著他的神經(jīng)末梢,傳遞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排斥感。不對勁,那條路給他的感覺,比標(biāo)注著冰凌狼巢穴的區(qū)域還要陰冷。
他疲憊地揉著眉心,試圖驅(qū)散連日來的焦慮和身體的酸痛。遺跡探索,對于現(xiàn)在的他來說,無異于一場豪賭。但“黑荊棘”的脅迫、系統(tǒng)任務(wù)的豐厚獎勵,以及內(nèi)心深處那絲不甘于現(xiàn)狀的倔強,將他推上了這條險路。
就在這時。
“篤…篤篤…”
聲音極輕,如同寒鴉的喙啄在凍土上,在寂靜的深夜里卻清晰得刺耳。它并非來自房門,而是……窗戶!
林奇的心臟猛地一縮,瞬間壓過了所有的疲憊。他像一只受驚的夜梟,無聲無息地從桌邊彈起,后背緊貼冰冷的墻壁,陰影將他完全吞沒。右手已本能地握緊了腰間那把劣質(zhì)短劍的劍柄,冰涼的觸感讓他混亂的思緒為之一清。左手指尖,下意識地摸向桌上一塊刻畫著【遲緩陷阱】的金屬片。
“誰?”他壓低了聲音,短促而凌厲,目光死死鎖住那扇緊閉的、蒙著厚厚油紙的窗戶。屋外的風(fēng)聲似乎都停滯了。
窗戶外,一個模糊的輪廓在月光下微微晃動了一下,仿佛融化的墨跡重新凝聚。接著,一個刻意壓低的、分辨不出男女的聲音,如同寒風(fēng)吹過冰隙,幽幽地透了進來:
“一個知道‘霜語者哨站’真相的人。”
林奇屏住呼吸,肌肉繃緊。系統(tǒng)界面悄然在視野角落浮現(xiàn),但并未彈出敵意警告的猩紅標(biāo)記,只有代表“偵測到未知目標(biāo)”的淡黃色光標(biāo)在目標(biāo)輪廓上微微閃爍。
“裝神弄鬼。”林奇的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不屑,試圖掩蓋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知道遺跡的名字不奇怪,但能如此精準(zhǔn)地找到他的住所,并在深夜以這種方式出現(xiàn)……對方的信息網(wǎng)和身手,都遠超他的預(yù)估。“想說什么?站在外面喝風(fēng)么?”
窗外傳來一聲極輕的、帶著一絲嘲弄意味的哼聲。“警惕性不錯,比傳聞中那個廢物強點。開門,或者開窗。放心,要殺你,剛才那支吹箭就足夠了,不會敲門。”
林奇腦中急速權(quán)衡。對方能無聲無息摸到窗外,實力絕對碾壓現(xiàn)在的自己。強闖或暗殺確實更容易。系統(tǒng)沒有預(yù)警惡意,但系統(tǒng)本身也神秘莫測……賭一把?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移動到窗邊,左手依然扣著那枚【遲緩陷阱】符文片。他小心翼翼地撥開窗閂,將窗戶推開一條僅容手掌通過的縫隙。刺骨的寒風(fēng)立刻灌了進來,卷起地上的塵埃。
窗外,站著一個完全融入夜色的人影。全身包裹在緊身的黑色夜行衣中,連頭臉都被黑巾蒙住,只露出一雙在陰影中閃爍著銳利光芒的眼睛。那眼睛狹長,瞳孔在月光下似乎泛著一點異樣的幽藍。她(林奇從身形和眼睛輪廓,直覺判斷對方是女性)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悄無聲息地立在窗外冰冷的石臺上,仿佛與黑暗同生。
“現(xiàn)在可以說了?”林奇的聲音透過縫隙傳出,帶著寒意。
那雙幽藍的眼睛透過縫隙,銳利地掃視了一圈屋內(nèi)簡陋的陳設(shè)和桌上的裝備,最后定格在林奇臉上,帶著審視。“‘黑荊棘’給你的地圖,那條所謂的‘安全路線’,是個陷阱。”
林奇心頭一凜,果然!【初級洞察術(shù)】的預(yù)感被證實了。“理由?”他不動聲色地問。
“那條路線上游,前天剛發(fā)生過一次小規(guī)模的冰崩。地形被徹底改變,形成了一處天然的冰隙陷阱,上面覆蓋著新雪,下面……是百米深的寒冰裂縫。掉下去,連尸體都找不到。而且,”影鴉的聲音更冷了幾分,“那條路,正好穿過一頭成年霜甲暴熊新劃定的領(lǐng)地邊緣。那畜生最近剛失去幼崽,暴躁得很。”
一股寒意順著林奇的脊椎爬上來,比窗外的風(fēng)更冷。霜甲暴熊!那可是北境雪原上最可怕的掠食者之一,成年的個體連經(jīng)驗豐富的獵熊隊都要避其鋒芒。黑荊棘的人……這是要他去送死!
“你怎么知道?”林奇追問,手指在符文片上微微用力。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影鴉避而不答,眼神中帶著一絲不耐,“重要的是,你那位好大哥,林恩·斯托姆加德,似乎對你這幾天的‘積極表現(xiàn)’很感興趣。他花了三百金幣,請‘血匕’的人在遺跡外圍‘關(guān)照’你。‘血匕’做事,向來喜歡借刀殺人。那條路線信息,就是他們‘不經(jīng)意’泄露給黑荊棘,再‘順理成章’送到你手上的。”
大哥!里昂!
一股混雜著憤怒、冰冷和果然如此的寒意瞬間席卷了林奇。雖然早有猜測,但當(dāng)這赤裸裸的借刀殺人之計被一個陌生人點破時,那份來自血脈親緣的背叛感依舊尖銳如刀。他握劍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系統(tǒng)界面上的淡黃色光標(biāo)微微閃爍了一下,似乎對“血匕”這個名字有了反應(yīng),彈出一個極簡短的詞條:【危險傭兵組織】。
“告訴我這些,”林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低沉,“你想得到什么?”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尤其是在這冰冷的北境。
影鴉那雙幽藍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聰明。我要你在遺跡里找到一樣?xùn)|西。”
“什么?”
“一塊藍色冰晶石。”影鴉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拳頭大小,內(nèi)部有清晰的、如同碎裂星辰般的星芒狀裂紋。它應(yīng)該就在哨站的核心區(qū)域。”
星芒裂紋藍色冰晶石!林奇瞬間想起系統(tǒng)任務(wù)【探索霜語者哨站外圍(初級)】的獎勵描述中,那行小字:“……可能觸發(fā)后續(xù)‘核心能量源’相關(guān)任務(wù)鏈”。難道這就是……
“那東西有什么用?”林奇試探道,“黑荊棘要的‘特殊礦物’?”
“那是‘能量源核’。”影鴉的答案出乎意料地直接,“至于我用它做什么,與你無關(guān)。你只需要知道,它對現(xiàn)在的你毫無用處,強行觸碰甚至?xí)四愕拿5珜ξ叶裕P(guān)乎……解除一種糾纏已久的古老寒毒詛咒。”
她的語氣平靜,但林奇敏銳地捕捉到她說“寒毒詛咒”時,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痛楚和決絕。這不像是在說謊。
“作為交換,”影鴉不等林奇回應(yīng),繼續(xù)說道,“我會給你一條更安全的秘密小徑信息,避開那條死亡路線和霜甲暴熊的領(lǐng)地。同時,告訴你一個真正的致命陷阱位置——就在你們目標(biāo)區(qū)域的核心入口附近。那是一個被偽裝成普通冰壁的‘永凍囚籠’符文陣,一旦觸發(fā),瞬間冰封,傳奇以下幾乎沒有生還可能。黑荊棘給你的地圖上,對它只字未提。”
信息量巨大。安全路徑,致命陷阱……這交易聽起來像是雪中送炭。但林奇心中的疑慮并未消散。對方太了解遺跡了,了解得過分了。
“我憑什么相信你?萬一你給我的新路線是另一個陷阱?或者,你只是想利用我替你拿到那塊危險的石頭?”林奇直視著那雙幽藍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破綻。
“你可以不信。”影鴉的語氣毫無波瀾,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繼續(xù)走黑荊棘給你的路,或者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闖。看看是你的‘運氣’,還是霜甲暴熊的爪子,或者‘永凍囚籠’的寒氣更快找上你。至于利用……”她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帶著冰碴子的低笑,“交易而已。你拿到石頭,我給你活路和便利。各取所需。”
她微微側(cè)身,月光勾勒出她利落的身形線條。“選擇權(quán)在你。遺跡明天就會開啟,寒流正在匯聚,留給你的時間不多。”
林奇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影鴉的信息,無論是陷阱路線、大哥的陰謀,還是那個“永凍囚籠”,都與他之前的預(yù)感或系統(tǒng)提示隱隱吻合,邏輯上說得通。系統(tǒng)目前對這個神秘人沒有敵意標(biāo)記,這算是一個微弱的佐證。拒絕她,意味著獨自面對已知的陷阱和未知的致命符文陣;接受她的信息,至少能規(guī)避掉一部分風(fēng)險,但同時也意味著卷入她的圖謀,并且要面對拿到冰晶石后可能產(chǎn)生的變數(shù)。
遺跡他必須去。為了還債,為了任務(wù),也為了那渺茫的改變契機。
“……安全路徑和陷阱位置。”林奇最終開口,聲音有些干澀。他沒有明確承諾交出冰晶石,這是他的底線。
影鴉似乎并不意外他的選擇。她手腕一翻,指間多了一小塊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冰片。她指尖在冰片上飛快地劃過,留下幾道細微的刻痕,然后屈指一彈。
冰片如同被無形的手托著,精準(zhǔn)地穿過窗戶縫隙,無聲地落在林奇腳邊的地面上。
“路徑和陷阱位置都在上面。精神力注入即可讀取,一次性的。”影鴉說完,身形已經(jīng)開始變淡,仿佛要融入身后的黑暗。“記住,星芒裂紋的藍色冰晶石。拿到它,在離開遺跡前,我會找到你。”
“等等!”林奇急忙低喝,“你到底是誰?為什么對遺跡這么了解?”
影鴉的身影已經(jīng)變得半透明,只有那雙幽藍的眼睛依舊清晰,深深地看了林奇一眼,那眼神復(fù)雜難明,似乎夾雜著一絲……憐憫?
“名字沒有意義。至于遺跡……”她的聲音如同嘆息,隨風(fēng)飄散,“它的建立,它的毀滅……或許,和你那早已‘意外身亡’的母親,艾琳娜·斯托姆加德女士主持的某個項目……有點關(guān)系。”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如同被風(fēng)吹散的青煙,徹底消失在濃稠的夜色里。窗外,只剩下呼嘯的寒風(fēng)和冰冷的月光。
林奇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母親!艾琳娜·斯托姆加德!那個在家族中幾乎成為禁忌的名字!那個溫柔美麗,卻在多年前一次所謂的“魔法實驗事故”中香消玉殞的女人!這個神秘的黑衣人……影鴉……她怎么會知道母親?還說遺跡和母親的項目有關(guān)?!
巨大的震驚和混亂如同冰水澆頭,讓他渾身發(fā)冷。他猛地撲到窗邊,窗外空無一人,只有無邊的黑暗。影鴉最后的話語,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捅開了他記憶深處某個塵封的角落。一些模糊的、屬于“原主”林奇的童年片段不受控制地翻涌上來:溫暖實驗室里溫柔講解圖紙的母親……父親接到噩耗時瞬間蒼白的臉……家族諱莫如深的態(tài)度……
他彎下腰,顫抖著撿起地上那枚冰片。入手冰涼刺骨,觸感卻不像冰,更像某種奇特的金屬。冰片上,幾道細微的刻痕構(gòu)成一個抽象的、扭曲的路徑圖,還有一個醒目的、骷髏頭形狀的標(biāo)記點——那應(yīng)該就是“永凍囚籠”的位置。
就在這時,影鴉消失的方向,一道微弱的破空聲再次響起。林奇警惕地抬頭,只見一個小小的黑影精準(zhǔn)地射入窗戶,落在他腳邊。是一個用蠟封住的、豌豆大小的黑色藥丸。
“忘了這個。”影鴉的聲音仿佛直接在林奇耳邊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顯然她并未走遠,或者用了某種神奇的傳音手段。“吃了,能暫時壓制你探索遺跡時可能受的傷痛,也能讓你……安分點,別動不該動的心思。放心,死不了人。”
林奇盯著那枚黑色藥丸,眼神陰沉。又是這種掌控一切的語氣!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捏起藥丸。系統(tǒng)界面立刻在他視野中彈出:
【物品分析:復(fù)合鎮(zhèn)痛草藥丸】
【成分:雪絨草根(鎮(zhèn)痛)、冰棘花蕊(麻痹)、北地苔蘚萃取物(凝血)……檢測到微量未知惰性精神印記(作用:追蹤標(biāo)記,可被特定精神力共鳴感知。無直接毒性,預(yù)計代謝周期:7自然日。)】
【效果:顯著緩解中度以下物理疼痛,輕度麻痹神經(jīng),加速淺表傷口凝血。副作用:可能導(dǎo)致輕微嗜睡。】
【警告:內(nèi)含追蹤標(biāo)記!】
追蹤標(biāo)記!
林奇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沒那么簡單!這既是“好意”的鎮(zhèn)痛藥,也是一道無形的枷鎖。影鴉要確保能隨時找到他,或者說,找到那塊可能被他拿到的冰晶石。
他捏著那枚小小的藥丸,感受著它冰涼的觸感,仿佛捏著一塊燒紅的烙鐵。窗外寒風(fēng)嗚咽,如同鬼哭。霜語者哨站遺跡的輪廓在黑暗中仿佛一頭擇人而噬的巨獸。大哥里昂陰鷙的眼神、黑荊棘負責(zé)人虛偽的笑容、影鴉那雙深不見底的幽藍眸子……還有母親模糊而溫柔的面容……無數(shù)畫面在他腦中交織碰撞。
他低頭,看著掌心的冰片和藥丸。一條充滿未知但可能更安全的路,一個致命的陷阱位置,一個關(guān)于母親和遺跡的驚人線索,以及一枚裹著蜜糖的毒餌。
沒有退路。
林奇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猛地抬手,將那枚黑色的藥丸塞入口中,混著冰冷的唾液,硬生生咽了下去。藥丸的味道苦澀中帶著一絲詭異的腥甜,滑過喉嚨,留下一條冰涼的軌跡。
他感受著藥力在體內(nèi)化開,傷處的隱痛確實開始減輕,一股細微的麻痹感蔓延開來。同時,一種極其微弱、如同蛛絲般的異樣感覺,似乎附著在了他的精神感知邊緣——那是追蹤印記生效了。
“影鴉……”林奇低聲念著這個名字,聲音冰冷。他不再看窗外,轉(zhuǎn)身走向桌邊,拿起那張黑荊棘的地圖,將手中的冰片小心翼翼地按在標(biāo)注著“安全路線”的位置上。
冰片接觸到地圖,無聲無息地融化開來,化作一層極薄的、帶著微弱藍光的透明液體,迅速在地圖上蔓延、滲透。幾秒鐘后,地圖上的線條詭異地扭曲變化,一條全新的、蜿蜒曲折的路徑清晰地顯現(xiàn)出來,繞過那片被標(biāo)記為冰凌狼巢穴的區(qū)域,指向一個隱蔽的冰裂縫入口。而在原本核心入口的位置附近,一個猙獰的冰藍色骷髏頭標(biāo)記,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林奇死死盯著那條新路徑和那個骷髏頭標(biāo)記,將每一個細節(jié)烙印在腦海。他拿起一塊布,用力擦拭地圖表面,那層藍色的液體和骷髏標(biāo)記竟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地圖恢復(fù)了原樣。
他吹熄了桌上搖曳的油燈,將自己完全投入黑暗。身體因藥效的麻痹而放松,但大腦卻在極度的冰冷和清醒中高速運轉(zhuǎn)。遺跡、冰晶石、大哥的殺意、影鴉的交易、母親的謎團……還有體內(nèi)那個沉默而神秘的“命運優(yōu)化系統(tǒng)”。
黑暗的房間里,只有他略顯粗重的呼吸聲,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如同嗚咽般的風(fēng)聲。黎明前的寒意,正一點點滲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