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將軍遇刺?"顧傾雪手中的梳子啪嗒掉在地上。福伯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在晨光中顯得格外蒼老。
"宮里剛傳來的消息。"老管家聲音嘶啞,"昨夜有刺客潛入紫宸殿,蕭將軍為護駕受了重傷。"
顧傾雪指尖發冷。紫宸殿是皇帝寢宮,什么人敢在那里行刺?更重要的是,蕭衍為何會在深夜出現在皇帝寢宮?
"韓公子知道了嗎?"
"已經派人去軍營通知了。"福伯憂心忡忡,"老奴擔心...這是調虎離山之計。韓公子一走,別院就..."
顧傾雪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刺客真是攝政王派的,那么對方很可能已經掌握了她的行蹤。
"福伯,我需要立刻離開。"
"這..."老管家猶豫,"蕭將軍吩咐過..."
"蕭將軍現在自身難保。"顧傾雪快速收拾幾件必需品,"我不能連累你們。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我從沒來過。"
福伯最終點頭同意,還塞給她一包碎銀和一套粗布衣裳:"城南有個趙家繡坊,掌柜是將軍的舊部,可靠。"
顧傾雪喬裝成村姑模樣,從后門溜出別院。清晨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她專挑小巷穿行,不時回頭確認是否有人跟蹤。
趙家繡坊門臉不大,但里面別有洞天。聽聞是蕭衍介紹來的,趙掌柜——一個精瘦的中年婦人——二話不說就將她安置在后院廂房。
"姑娘安心住下。"趙掌柜遞上一杯熱茶,"這地方連慕容家的狗都找不到。"
顧傾雪勉強扯出個笑容。茶是上好的龍井,但她喝在嘴里卻滿是苦澀。蕭衍生死未卜,周安這條線索又斷了,她仿佛又回到了剛流亡時的孤立無援。
"掌柜的,最近京城可有什么新鮮事?"她試探地問。
趙掌柜一邊整理繡線一邊說:"可多了。前日蘇司業遇刺,昨日蕭將軍護駕受傷,今兒個一早又聽說禮部楊大人的案子要重審..."
"楊尚書?"顧傾雪心頭一跳,"他不是已經..."
"死了是吧?"趙掌柜壓低聲音,"但有人翻出了他生前留下的密折,說顧家的案子另有隱情。攝政王大怒,當朝摔了奏本。"
顧傾雪握杯的手微微發抖。楊尚書果然留有后手!只是不知這"有人"是誰?是蘇明遠,還是...
"對了,"趙掌柜突然想起什么,"姑娘可懂琴藝?"
顧傾雪警覺起來:"略知一二。"
"那正好。"趙掌柜笑道,"今早陳夫人派人來問,想找個懂琴的姑娘教她家小姐。我正愁沒有合適人選..."
"哪個陳夫人?"
"還能哪個?禮部陳侍郎的夫人唄。"趙掌柜擠擠眼,"陳家雖不是頂級世家,但在清流中頗有聲望。姑娘若能得她青睞,往后..."
顧傾雪若有所思。禮部陳侍郎...她隱約記得父親生前與一位陳侍郎交好,還曾開玩笑說要結兒女親家。若真是同一人,或許是個機會。
"不知陳夫人要找什么樣的琴師?"
"要求可高了。"趙掌柜掰著手指,"要精通《幽蘭》《廣陵散》,最好是江南名師之徒,年紀還不能太大..."
每說一條,顧傾雪心中就更確定一分——這些要求簡直是為她量身定做的。《幽蘭》是母親最拿手的曲子,而《廣陵散》則是父親生前最愛。
"我可以試試。"她輕聲說。
趙掌柜大喜:"那太好了!我這就去回話。陳夫人急著呢,說是三日后府上有貴客臨門,想讓小姐獻藝。"
送走趙掌柜,顧傾雪從行囊中取出一個小布包——里面是母親留給她的琴譜。輕輕撫過已經泛黃的紙頁,她仿佛又看到母親在月下撫琴的倩影。
"小姐..."林嬤嬤的聲音突然在腦海中響起,"琴為心聲,不可輕彈。"
顧傾雪猛地合上琴譜。是啊,琴為心聲。若在陳府彈奏母親的曲子,豈不是自曝身份?但若不彈,又如何取信于陳夫人?
她思索良久,終于有了主意。
三日后,顧傾雪換上趙掌柜準備的素雅衣裙,用藥粉將臉色涂得略顯蒼白,看起來像個久病初愈的閨秀。陳府派來的小轎早已候在繡坊后門。
陳府比想象中簡樸,三進的院落,沒有奢華的裝飾,但一磚一瓦都透著書卷氣。顧傾雪被引入花廳,陳夫人正在那里等候。
"民女小雪,見過夫人。"顧傾雪行禮如儀。
陳夫人約莫四十出頭,眉目慈和,但眼神銳利。她仔細打量顧傾雪:"聽趙掌柜說,姑娘師從江南名師?"
"家母所授。"顧傾雪謹慎應答,"只是閨閣小技,不敢當'名師'二字。"
"令堂是..."
"蘇州林氏。"這是母親的本家,但顧傾雪故意沒說全名。
陳夫人若有所思:"林氏...可是與顧尚書夫人同宗?"
顧傾雪心頭一跳,但面上不顯:"民女不知。家母早逝,很少提及族中事。"
"可惜了。"陳夫人輕嘆,"來人,帶小雪姑娘去琴室。"
琴室布置得極為雅致,窗前一張蕉葉琴,琴尾刻著"松風"二字——竟是前朝名琴!顧傾雪強忍驚訝,輕輕撥動琴弦,音色清越如泉。
"姑娘試試《幽蘭》如何?"陳夫人突然問。
顧傾雪早有準備:"民女更擅長《流水》。"
這是實話。《流水》技法繁復,能展現琴藝又不至于暴露身份。她垂眸撫弦,指尖流淌出清澈的旋律,如山澗溪流,時而湍急,時而舒緩。
曲至半酣,顧傾雪忽然察覺到門外有人。透過珠簾縫隙,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蕭衍!他臉色蒼白,左臂吊著繃帶,但目光炯炯有神。
顧傾雪險些亂了指法,連忙收斂心神。蕭衍沒死!而且看起來與陳府關系匪淺。這是巧合,還是...
一曲終了,陳夫人撫掌稱贊:"姑娘琴藝果然不凡。三日后府上宴客,還請姑娘指點小女獻藝。"
"民女榮幸。"顧傾雪低頭應下,余光卻瞥見蕭衍已不見蹤影。
侍女引她去見陳家小姐。穿過回廊時,顧傾雪突然聽到假山后有人低語:
"...名單已經到手,但還缺關鍵部分..."
"周安那邊..."
"暫時按兵不動..."
聲音很輕,但顧傾雪還是捕捉到了"周安"二字。她放慢腳步,想聽得更仔細些,卻被侍女催促:"姑娘,這邊請。"
陳家小姐陳媛年方十五,杏眼櫻唇,活潑可愛。見到顧傾雪,她親熱地拉住手:"姐姐琴彈得真好!母親從不輕易夸人的。"
顧傾雪微笑:"小姐過獎了。不知宴會上要奏什么曲子?"
"《陽關三疊》。"陳媛眨眨眼,"父親最愛這首。"
又是《陽關三疊》!顧傾雪心中一動。父親生前常說,這首曲子看似簡單,實則蘊含無限離愁,非知音不能解其味。陳侍郎特意選此曲,是否有深意?
接下來的兩天,顧傾雪每日都去陳府教琴。陳媛天賦極高,一點就通。更讓顧傾雪意外的是,陳侍郎似乎對她格外關注,時常在琴室外"偶遇",問些看似隨意的問題。
"姑娘祖籍何處?"
"令尊做何營生?"
"可曾讀過《樂府雜錄》?"
顧傾雪一一謹慎應答,既不露破綻,又留有余地。第三天傍晚,她教完琴準備離開時,陳夫人突然留下她:
"姑娘明日早些來。宴會在即,還有些細節要商議。"
顧傾雪應下。回到繡坊,她剛推開房門,就聞到一股熟悉的松木香——蕭衍正坐在她床邊的陰影里,臉色陰沉。
"顧小姐,"他聲音冰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