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朗的指尖在鍵盤上敲出最后一個分號，屏幕上的倒計時數字突然跳動起來："89天23小時59秒"。這個被他命名為"DivorceTimer"的APP界面簡潔得近乎冷酷——黑底紅字，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
"你管這叫'婚姻修復工具'？"林小鹿湊過來，發梢掃過齊朗的臉頰，帶著洗發水的檸檬香氣。
"負負得正。"齊朗推了推眼鏡，鏡片上反射著跳動的數字，"看著時間流逝，才會珍惜剩余的光陰。"他說這話時，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無名指上的數據線指環——自從婚戒失蹤后，這個臨時替代品已經在他手上留下了淺淺的綠痕。
林小鹿輕哼一聲，奪過鼠標點擊發布按鈕。APP上架不到三小時，下載量就突破了五位數。評論區迅速被各種婚姻故事淹沒：
「感謝開發者，終于知道該什么時候準備分手蛋糕了」
「建議增加'原諒按鈕'，我老公已經求饒三天了」
「能不能開發個'復活卡'功能？冷靜期最后一天突然不想離了」
齊朗盯著那條"復活卡"的評論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動熄滅。黑暗中，他的臉被手機光照得忽明忽暗——投資人發來的郵件正在瘋狂閃爍："建議加入社交功能！用戶可匹配同天離婚的陌生人！"
"荒唐。"齊朗把手機倒扣在桌上，金屬與實木碰撞的聲音在深夜格外刺耳。
林小鹿已經睡著了，蜷縮在沙發另一端，懷里抱著筆電。屏幕上是她剛設計的APP圖標——兩顆漸行漸遠的心形，下面用花體字寫著"D-Day"。她的無名指上還套著那枚錫紙戒指，在臺燈下泛著廉價的光澤。
齊朗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想給她蓋上毯子。就在這時，林小鹿的電腦突然彈出一條通知："您關注的'晴天'更新了動態"。照片里，病床上的男人戴著那枚鉑金婚戒，手指微微彎曲，像是在虛空中抓住了什么。
第二天清晨，齊朗被連續不斷的提示音吵醒。他的APP上了科技版頭條：《程序員用離婚倒計時拯救婚姻？》。評論區比APP商店還熱鬧：
「建議增加'子女撫養權倒計時'」
「能不能開發寵物共同撫養模塊？」
「我前夫也寫代碼，現在墳頭草已經三米高了」
林小鹿正坐在餐桌前涂指甲油，鮮紅的顏色像極了APP界面上的倒計時數字。"投資人要見我們，"她頭也不抬地說，"說是有'打敗性創意'。"
咖啡廳里，穿著Gucci樂福鞋的投資人興奮地敲著iPad："數據太漂亮了！用戶平均每天打開APP23次，停留時間超過8分鐘！"他的鱷魚皮表帶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23次心碎？"林小鹿攪拌著冰美式，杯壁上的水珠滾落在她新做的美甲上。
"意味著商機！"投資人完全沒注意到氣氛不對，"我們可以做社交、做電商、做線下離婚主題樂園！"他劃動屏幕展示PPT，"看這個——'冷靜期倒數派對'，入場券包含律師咨詢費和紙巾費用！"
齊朗的咖啡杯停在半空，拿鐵的拉花已經徹底糊成了一團。他想起APP里那條關于"復活卡"的評論，突然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真的在最后一天取消了離婚呢？"
投資人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他："那就再開個'復合慶典'啊！二次收費！"他壓低聲音，"說真的，你們考慮過把婚姻咨詢做進APP嗎？按分鐘計費那種。"
林小鹿的指甲在玻璃桌面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她站起身，紅色指甲油在杯墊上蹭出一道醒目的痕跡："我去補個妝。"
洗手間的鏡子里，林小鹿發現自己眼角的細紋比上周又明顯了些。她掏出手機，點開齊朗的APP——距離他們預設的離婚日期還有87天。屏幕突然跳出一條推送："您的好友'晴天'剛剛更新了狀態"。
照片里，那枚鉑金戒指被穿在項鏈上，掛在ICU病房的窗前。陽光透過戒圈，在地面上投下一個完美的心形光斑。配文是："今天QL的手指能動了，醫生說戒指的光斑刺激了他的視覺神經。"
林小鹿的拇指懸在點贊按鈕上方，最終只是截了個圖。回到座位時，投資人正眉飛色舞地向齊朗展示"離婚衍生品路線圖"："...這個'前任盲盒'絕對爆款！每個盒子里隨機放前任留下的物品..."
"我們不做這個。"林小鹿突然說。
投資人愣住了："什么？"
"APP下架。"她抓起包，"現在就下。"
回程的出租車上，齊朗的手機不斷震動——投資人發來的二十多條語音消息他一條都沒聽。林小鹿望著窗外閃過的廣告牌，突然說："晴天老公醒了。"
齊朗的手指停在APP后臺管理界面："要...取消下架嗎？"
"不。"林小鹿轉過頭，陽光透過車窗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是說，我們應該去看看他們。"
醫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道讓齊朗想起他們去生殖中心的日子。晴天站在ICU外的長椅上，正踮著腳調整窗簾角度——那枚鉑金戒指掛在窗邊，陽光透過戒圈，正好落在病床上男人的無名指上。
"醫生說光療有幫助。"晴天輕聲解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脖子上的項鏈——穿著另一枚戒指，"他今天能眨眼了。"
林小鹿的APP突然發出提示音："距離D-Day還有86天"。她迅速按滅屏幕，但晴天已經聽見了。"你們也..."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最后停在齊朗的數據線指環上。
"只是個APP。"齊朗局促地解釋，"我們其實..."
病床上的男人突然動了動手指。陽光透過戒圈，在他掌心投下一個晃動的光斑。他的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說什么。
晴天撲到床邊，把戒指項鏈塞進他手里。男人緩緩收緊手指，然后——用盡全身力氣——把項鏈扔了出去。
金屬落地的聲音在走廊里回蕩。齊朗彎腰撿起項鏈，發現戒指內圈新刻了一行小字："給下一個QL"。
晴天崩潰地跪坐在地上："他...他不想再拖累我了..."
林小鹿的APP又響了："您收到一條新評論"。點開后是晴天剛發的："建議開發者增加'重生卡'功能，有效期一輩子。"
回程的地鐵上，齊朗突然說："我加了新功能。"他打開APP，原本冷酷的倒計時界面下方多了個小小的愛心按鈕，旁邊寫著："按下暫停，需要兩個人同時確認。"
林小鹿盯著那個按鈕看了很久，直到列車駛入隧道，黑暗吞沒了所有光線。在重新見到陽光的瞬間，她輕聲問："投資人那邊怎么辦？"
"我把他拉黑了。"齊朗的嘴角微微上揚，"順便給APP加了句話：'本產品可能導致婚姻關系改善，請謹慎使用'。"
林小鹿笑出聲，笑聲淹沒在列車廣播里。她的手指無意識地轉動著那枚錫紙戒指，鋁箔已經在指根處留下了淺淺的銀色痕跡。
當天晚上，APP商店突然涌現大量五星好評：
「用了三天，老婆把我從黑名單放出來了」
「建議改名叫'復合計時器'」
「投資人已卸載，但我們決定再試一次」
齊朗的電腦屏幕上，代碼還在自動運行。但倒計時數字已經停在了"85天"，兩個小小的指紋圖標重疊在暫停按鈕上，像兩枚終于找到彼此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