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他不僅僅是想了一夜,更是想了六年。
六年前,他抱著季安之逐漸冰冷的身體,不吃不喝,足足五日,他命人打造了一副很大的棺槨,他要同季安之一并入葬。
后來,是皇帝過來,將那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塞到他手里,告訴他,若他死了,這個孩子便直接扔了。
看著那個眉眼間同季安之相似的孩子,謝霆川還是心軟了,他想著等等,等孩子長大些,他便去找季安之,這一等便是六年。
他覺得自己等不下去了,就算是孩子尚未長大,他也真的一日都不想再等。
人死了再去后悔,又有何用,季安之并不接話,就只是問他。
“王爺可否讓我見一下心兒,我還未見過他呢。”
“這個時辰,心兒正在讀書,今日還有騎射要學,此事不急,讓我先同他說一下,我擔心他一時間不太好接受。”
謝霆川視線躲避,起身接過門口婢女送來的銅盆。
“我先伺候之之梳洗吧,早膳煮了你愛吃的偃月餛飩,還有桃花餅,之之試試是不是從前的味道。”
季安之讓婢女給自己梳了個高云髻,這是待字閨中的姑娘們常梳的發髻。
謝霆川只瞧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他虧了心,如今只能求著季安之別離開,卻不敢再多問什么。
季安之一邊吃餛飩,一邊想,如今她回來了,謝霆川必不會作死,那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楊麥冬的事情,若是想查此案,她需得有一個身份才行。
若是想要身份,從前種種誤會,都需解開。
“謝霆川,我有話問你。”她放下勺子,拿著絲帕輕輕擦了擦唇。
謝霆川清楚,遲早有這一遭,他屈膝跪好,沉默的點頭,“你問。”
“對于我的死……”
這話說出來有些太過詭異了,畢竟她就坐在這里呢,季安之頓了一下,本想繼續問,卻不想,謝霆川瞬間泣不成聲。
他像是嚇著了一樣,舉著自己的雙手給季安之看,聲音顫抖著喃喃。
“你就……就這樣,在我懷里一點一點冷了下去,之之……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才是那個該死的人,我若是早些到……你便不會死了,對啊……是我害死的你,我怎么有臉茍活,我怎么……”
他狀如瘋癲,血紅的眸子溢出滔天恨意,脖頸上青筋暴起,垂眸時,季安之才注意到,他耳后的一縷白發。
門口,凌云快步沖進來,雙手死死鉗制住謝霆川的肩膀。
“王爺!王爺您別這樣,王妃回來了,真的回來了,這次是真的,您冷靜下來,若是小殿下瞧見了,會害怕的。”
季安之有些被他這副樣子給嚇著了,下意識的站起來,后退兩步。
她不清楚自己不在這些年,謝霆川是不是瘋了,但是她怕被瘋子傷著,畢竟好不容易活一次,她可不想再死。
謝霆川像是剛反應過來,忽的笑了,淚水順著下頜墜落入衣領,在昏黃的光線下折射出稀碎的光芒。
“對不起……”
每個字都裹著血淋淋的倒刺從喉管里撕扯出來,心也痛到麻木。
一瞬間,季安之嚇得汗毛都要立起來了,指著他勒令道。
“你跪好!”
謝霆川雖然有點瘋,但還算是聽話,他乖乖的跪好不動,等著季安之的吩咐。
見他冷靜下來了,季安之才又繼續問道。
“六年前,是你邀我淮湖賞月,遲遲未到的人,亦是你,我在深夜被一暗衛推入湖中,此事究竟是何人授意?你那日是遲了,還是壓根就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