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許晝木然立在原地,耳邊嗡嗡作響。
沈既白的話語猶如一把生銹的鈍刀,一點點割開她的心臟。
"他...死了?"她喃喃問道。
"死了。"沈既白抬起頭,"就在給你做肺移植那天,手術中大出血,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
許晝不自覺地攥緊拳頭,戒指的棱角深深陷進肉里,可她卻渾然不覺疼痛。
紀琛真的死了?
那個總在下雨天為她送傘的紀琛?
那個總把家門鑰匙藏在信箱里面的紀琛?
那個在畢業視頻里笑著說要陪她去看極光的紀琛?
就這樣死了?
她突然呼吸困難,新移植的肺葉在胸腔里抽搐,每一次呼吸都像被撕裂。
"不會的..."
許晝踉蹌后退,碰倒了身后的花瓶。
"他不讓我告訴你。"沈既白放輕聲音,"手術前他簽了保密協議,用化名登記的器官捐贈。"
簡晝。
許晝慘然一笑,她終于想起來了,想起大學圖書館的那個下午。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落,許晝和紀琛依偎在角落,她輕聲念著書中的句子。
"你以為我貧窮、卑微、不美,就沒有靈魂嗎?你錯了!"
她仰起臉貼著紀琛:"以后我要是寫書,筆名就叫簡晝好不好?像簡愛那樣勇敢..."
"好啊,那我就像簡晝一樣勇敢。"紀琛溫柔地望著她。
此刻許晝才終于明白這個化名背后的決絕。他用最卑微的方式為她獻出生命,卻用這個名字守護最后的尊嚴。
許晝眼前突然模糊,耳邊只剩尖銳的嗡鳴。
她看見沈既白的嘴唇在動,但所有的聲音都變成了怪異的嗡嗡聲,她什么都聽不清。
"許晝?許晝!"沈既白的呼喊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
許晝想扶住茶幾,卻發現手指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喉間涌上一股腥甜,許晝直接噴出了一口血。
她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恍惚間,她聽見了雨聲。冰涼的雨滴打在臉上,許晝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校園的梧桐樹下。
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紀琛舉著透明雨傘跑來:"就知道你又忘記帶傘了?"
他將傘傾向她這邊,白襯衫滿是雨滴。許晝想抓住他的手,卻撲了個空。
然后雨變成了雪。
紀琛站在許晝面前,鼻尖臉頰凍得通紅,手里捧著條織得歪歪扭扭的藍色圍巾。
"我可是織了好久..."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給她圍上。
粗糙的毛線蹭著她的下巴,許晝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紀琛認真地系著圍巾:"左邊要長些...右邊從這里繞..."
一邊看教學視頻,一邊笨拙地打著結。
雪越下越大。
圍巾突然變成染血的繃帶,紀琛的手指輕撫她胸口輕顫:"這里會疼嗎?"
他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我的肺在你身體里會不會想家呀?"
再轉頭時紀琛已經躺在了許晝隔壁的病床,他胸腔敞開,醫護人員正從他身體里取出半片肺葉。
"不要!"許晝拼命掙扎卻發不出聲音。
紀琛突然睜眼,對她比了個"噓"的手勢。
"許晝,你要長命百歲。"他無聲地說,淚水滑落,"連同我的那份。"
紀琛的笑容漸漸透明,取而代之的是手術室刺眼的白光。
"病人心跳恢復了!"
許晝又一次被搶救回來,她卻完全沒有劫后余生的喜悅。
她立刻叫來沈既白。
"紀琛真的...死了嗎?"她仍抱著一絲希望。
"死了,在挪威進行的冰葬。"沈既白似乎也對這段感情釋懷了,"你昏迷時,我查了下紀琛當年那個未婚妻。"
他轉向許晝,露出釋然的微笑。
"那只是個花錢雇來的演員,紀琛想讓你死心,所以演了這出戲,他不愿耽誤你的前途。"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他的離開,他的死,都是因為我?"許晝追問。
沈既白遲疑片刻:"可以這么說。不過第二次移植前,他的人工肺已經撐不住了,只剩一個月時間可活。"
許晝不再追問,所有謎團都已解開。
不顧醫生勸阻,許晝提前出院。
她把離婚協議放在茶幾上。
"所有財產都歸你。"語氣平靜得像在談論天氣,"公司股份、房產、基金..."
"你知道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沈既白輕笑,"沈家的資產就足夠我花幾輩子了。"
許晝低頭看著無名指的婚戒。
五年前沈家老爺子強行安排這門婚事的時候,就是這枚戒指困住了他們的人生。
"我知道,但至少是我的歉意和補償,畢竟你本來可以..."
沈既白突然坐直身子:"可以什么?可以有個愛我的妻子?可以不用每天聽著你用他的肺呼吸?"
"許晝,"他壓低聲音,"我只想知道,為什么我一個大活人,會輸給一個死了的人。"
她望向窗外,沉默片刻。
"不是輸給了死人,"輕聲說道,"是輸給了活人永遠無法戰勝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