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云挽歌沒有再看沈頤安一眼，朝屋里走去，“故人而已。”
沈頤安看著她轉身的背影想追上去，雙腿卻重如千斤。
醫(yī)館外的杏花又落了幾片，沾在他白發(fā)上，像一場不會融化的雪。
陽光照在她晾曬的藥草上，而他站在陰影里，連靠近的資格都已失去。
而回到屋內的云挽歌透過花窗，看見執(zhí)著站在院中的沈頤安，搖了搖頭。
“明日還是買些奴仆吧。”
身后伸過一雙炙熱的手，強硬將云挽歌摟進懷里。
“都聽夫人的。”
背后這個男人叫顧裴司，是烏鎮(zhèn)上最富有的地主家公子。
想起之前她剛到烏鎮(zhèn)時，拜了一老郎中為師，答應為他養(yǎng)老送終。
后來隨他去地主家給第十八房小妾看病時，就被他兒子纏上了。
甚至假裝野外遇襲失憶來接近她，軟磨硬泡住在她的宅子里。
再最后被他吃干抹凈。
想起被他糾纏的日子，云挽歌又頭疼起來。
身后之人看她低著腦袋，慌忙捏著她的額頭。
“夫人好些沒。”
“我沒事，趕考就在這幾日，你快去溫習功課。”
云挽歌轉身，成功看見少年臉上的嫉妒。
“不要，你的前夫都來找你再續(xù)前緣了，萬一我趕考回來夫人沒了就得不償失了。”
袖子被他緊緊扯著，云挽歌笑出聲來。
“是誰前幾日還信誓旦旦說要給我考個功名回來的。”
“你放心，我定不負你。”
少年聞言眼巴巴看著云挽歌，“真的嗎，不許騙我。”
說話間手掌不老實伸進云挽歌的裙擺。
“剛剛的功課我已經(jīng)完成了，你說過要獎勵我的。”
云挽歌看著他幽深的眸子，又何嘗不明白他的心思。
平日里他可不會拉著她白日宣鬧。
可今日她自知理虧，自然是順著他的意。
衣裳層層疊疊落在地上，只剩一室春意。
顧裴司將人壓在身下，眼睛卻看向跪在院中的沈頤安。
聽聞沈頤安有習武，這里的動靜他應該是能聽見的。
等他看見沈頤安壓抑的怒火和緊握的雙手時，才滿意貼緊云挽歌。
低聲在耳邊調笑，“娘子，慢些。”
一番云雨過后，顧裴司為昏睡過去的云挽歌蓋上輩子。
出門隨后就冷下臉來，揮手叫來暗衛(wèi)。
“那院中那個男子趕出去。”
“在我趕考期間不許他接近夫人，明白嗎？”
“明白。”
顧裴司回身，遙遙看了云挽歌一眼。
心中默念等我。
云挽歌醒來時就被告知顧裴司上京趕考了。
沈頤安也自己走了。
她錘著酸軟的腰身，擺了擺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對于顧裴司的不節(jié)制，云挽歌用輩子蓋住自己又睡了回籠覺。
一覺醒來已經(jīng)是隔日。
她可沒忘記今天要義診。
沈頤安縮在醫(yī)館對面的墻角，聽到醫(yī)館木門 “吱呀” 一聲開了，他猛地抬頭。
云挽歌讓人擺好攤子，一個一個替那些看不起病的百姓診脈。
她總覺得有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可當她去尋找時又找不到。
不過她的身邊有顧裴司留下來的暗衛(wèi)，自然沒有過多擔心。
云挽歌剛想休息一會時，看見了人群中躲在角落的孩子。
這孩子十分懂事，上次明明全家都染了風寒，自己卻能忍住不讓她發(fā)現(xiàn)。
只帶了她去救治雙親。
要不是她及時發(fā)現(xiàn)，恐怕著孩子能一直撐著。
如今看他唇色發(fā)白，偶爾咳嗽，應該是病情加重了。
想到這里，云挽歌親自回屋子煮了藥水。
沈頤安見那到倩影進了屋子，不一會她端著藥碗出來。
陽光穿過藥館杏花樹，在她發(fā)間落了層金粉。
她蹲下身，用木勺舀起黑褐色的湯藥，吹了又吹才遞到孩子嘴邊。
那孩子皺著小臉抗拒，她便從袖中摸出顆冰糖，一點點喂進孩子口中。
這讓沈頤安想起在前世他中箭昏迷時，她坐在榻前把參湯含溫了才喂他，舌尖偶爾觸到他唇瓣，便會紅著臉躲開。
曾經(jīng)的他也擁有過神女的垂憐。
“阿蠻姐姐，你真好。” 孤兒舔著嘴角的藥漬笑。
她也笑了，眼角細紋里落著陽光。
沈頤安的心臟突然被攥緊，他想起上一世她也是這樣對他笑。
眼睛笑起來會彎成月牙，眼底盛著整個江南的春水。
“阿蠻......” 他喉嚨發(fā)緊，踉蹌著沖過街道。
聽到沈頤安的聲音，云挽歌喂藥的手頓住。
也就是這一瞬間，她的手被沈頤安緊緊握住。
藥碗在她手中晃了晃，藥汁灑出來，落在他抓著她衣角的手上。
他聲音嘶啞，指甲掐進她衣角，“阿蠻，我全部都想起來了。”
云挽歌不愿讓旁人看了笑話，示意暗衛(wèi)退下。
自己則是轉身進了院子。
沈頤安跟在后面。
到了院中，他從懷里掏出半枚羊脂玉，“這塊玉是我前世特地贏來給你的，對不起，阿蠻，我不是故意要送給柳云霜的。”
云挽歌看著他伸過來的手，冷漠地甩開，力道大得讓他踉蹌后退，撞翻了藥架。
由于太過用力，她自己手中的碗也落在了地上，發(fā)出一聲脆響。
瓷碗碎裂聲里，她獨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像在看什么污穢之物。
“一年前我們就恩怨兩消了，你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只會讓我更惡心。”
她彎腰撿起藥碗碎片，指尖被割出血，卻看也不看他，“不管你有沒有想起上一世的事情，我都不會和你再續(xù)前緣。”
“從我下定決心要殺了你，從我決定赴死的那一刻，我就沒想過我們之間能夠和解。”
杏花落在她發(fā)間，又被她隨手拂去，眼中再無半分情意。
“請出去吧，沈大人。”
沈頤安看著她轉身進房門的背影，裙擺掃過門檻，揚起的塵土迷了他的眼。
他慢慢蹲下身，想到剛剛云挽歌的眼神。
她不關心他的狼狽，也不關心他雪白的頭發(fā)。
那眼里只剩一片荒蕪，連恨都懶得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