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九平方，名副其實的狗窩。空氣里彌漫著泡面和速溶咖啡混合發酵的酸臭，那是李明三十年人生中最“刻骨銘心”的“香氣”。
電腦屏幕幽藍的光，如餓鬼之瞳，死死攫住他的視線。一行行密密麻麻的代碼，扭曲著，在他充血的視網膜上狂歡。這該死的“核心項目方案”，
是他用無數個夜晚堆砌而成，屏幕似乎也因承載了過多的辛勞而微微發燙。
“啪嗒！”鍵盤在呻吟。
“啪嗒！”又一聲，帶著絕望。
李明的手指早已僵硬如雞爪，關節處的劇痛讓他懷疑下一秒就會斷裂。但他不敢停，不能停！桌上外賣盒子堆積如山，散發著腐敗的氣息。保溫杯里是浸泡至少三天的枸杞，杯壁上厚厚的茶垢，是他生命被消磨的見證。他已經連續奮戰三天三夜，沒合過一次眼！腦子里像塞進一個高速旋轉的鉆頭，嗡嗡作響，太陽穴突突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
這份核心項目方案，關系到他能否保住這份月薪三萬的工作，今晚，必須交！
他伸出顫抖得不成樣子的手，想去夠桌角那瓶救命的礦泉水。手指卻像中風般不聽使喚，徑直從瓶身滑過。“咕嚕嚕……”水瓶滾落在地，冰涼的水花濺到他的腳上。李明連彎腰去撿的力氣都沒有，他只能張大嘴，像一條離水的魚般徒勞喘息，肺部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
“撐住！再撐一下就好！”他對自己低吼，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加班！加班！無休止的加班！這就是他李明的人生信條，是他用命換來的生存法則！從月薪三千、任人使喚的小助理，爬到如今這個足以讓外人艷羨的位置，他耗盡所有青春，熬干每一滴熱血。已經三十歲的年級，他得到了什么？沒有房！沒有車！存款？呵呵，那點微薄的積蓄，大半都……
思緒猛地一滯，心口傳來熟悉的刺痛。
那個女人……陳雪。
這個名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進他混沌的腦海。深處，一張曾被他視為生命之光的清純秀美臉龐，驟然浮現。他高中時代的白月光，他奉若神明，用整整十五年青春去追逐的女孩。
就是為了她，為了能留在她所在的城市，能離她“近一點”，他愚蠢地放棄了數個薪資更高、發展前景更好的工作機會，選擇了這份薪水尚可卻強度極高、幾乎榨干他所有生命力的工作！
十五年年！整整十五年啊！
記憶的碎片像玻璃碴般刺入腦海。從高中開始，每天雷打不動的送早飯，每天接送她上下學，大雪紛飛的半夜，她一句“餓了”，他跑遍半個城市買她想吃的點心，凍成狗也甘之如飴。那時的他，覺得一切都值得。
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他仿佛又看到她失戀痛哭，自己拋下重要項目飛奔而去，充當情緒垃圾桶和免費司機，看著她靠在自己肩頭哭訴另一個男人。
她暗示手頭緊，他便將剛發的工資悉數奉上，自己啃著饅頭度日，只為換她一個“你真好”的微笑。
而她呢？享受完他所有的好，一句輕飄飄的“你對我真的很好，但我們……不合適”，就能讓他失魂落魄，夜夜靠安眠藥才能入睡！
他曾天真地以為，舔狗舔到最后，總能應有盡有。他曾固執地堅信，只要他堅持不懈，只要他付出所有，總有一天，她會被他的“真心”打動。
結果呢？
結果是，他在這無盡的加班中，一步步走向死亡。
而她呢？她風光無限地嫁給了那個當初在她口中“只是普通朋友，你別多想”的富二代，住進了別墅，開上了豪車。偶爾，她還會在朋友圈里，配上精致的下午茶照片，輕描淡寫地感謝他曾經的“無私幫助”，甚至大言不慚地稱呼他為“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李明喉嚨里擠出野獸般的低沉嘶吼，雙目瞬間赤紅如血，布滿猙獰的血絲。
朋友？！
他付出了整整十五年年！他傾盡了自己所有的一切！他甚至把命都快搭進去了！換來的，就是這么一句輕飄飄、惡心至極的“朋友”？
可笑！荒謬絕倫！可悲至極！
陳雪那張曾讓他魂牽夢縈的清純臉龐，此刻在他腦海中變得無比扭曲而猙獰。那抹曾讓他心動不已、以為是世界上最純凈的笑容，現在看來，分明就是惡魔對他這個蠢貨最惡毒的嘲諷！
他恨！恨自己當初瞎了狗眼！恨自己蠢到無可救藥！更恨自己，竟然把寶貴的生命和所有的精力，全都浪費在這么一個自私自利、不值得他付出分毫的女人身上！
心口那股熟悉的劇痛再次排山倒海般襲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清晰！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地、狠狠地攥住了他的心臟，然后，無情地碾碎！
“噗——”
一股濃郁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嚨，李明控制不住，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滾燙的血珠飛濺在他面前冰冷的電腦屏幕上。殷紅的血跡，在他正編寫的“核心項目方案”代碼間蔓延，刺眼，而絕望。
身體，像是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軟綿綿地、無力地從椅子上滑了下去。
意識，開始迅速沉淪、模糊。眼前的代碼，變成一張張扭曲、嘲弄的面孔。
陳雪的臉，在那些紛亂的面孔中緩緩浮現，依然帶著那抹他曾經最熟悉、如今卻讓他恨入骨髓的“純潔”笑容。
“為……什么……”李明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發出微弱的氣音。
他想問，為什么他的人生會變成這樣？為什么他會如此失敗？
不甘！憤怒！悔恨！
這些激烈的情緒，像千萬把淬毒的尖刀，在他即將熄滅的生命中瘋狂攪動。
他想掙扎！他想嘶吼！他想……他想回到過去！
如果……如果能重來一次，他絕不會再這樣活！
如果能重來一次，他要親手撕碎那些虛偽的面具和嘴臉！
如果能重來一次，他要為自己而活！為自己，堂堂正正地活一次！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消散的剎那，那飛濺在屏幕上的鮮血，竟詭異地滲入那些核心代碼之中。屏幕上，那些被血浸染的代碼行，驟然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幽光，仿佛激活了某種深藏于項目底層的、未知的序列。
“砰！”
沉重的額頭，最終無力地磕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
眼前，徹底陷入無邊的黑暗。
李明的人生，在這一刻，似乎畫上一個冰冷而絕望的句號。
但他并不知道。
這沉寂的句號。
或許，僅僅只是一個……
嶄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