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萬歷四年·金陵渡口晨霧尚未散盡,江面上白帆點點,
水波粼粼~十七歲的沈清婉倚著“云錦號”商船的右舷~望著岸上那兩抹熟悉的身影,
母親身旁立著的是沈府故交陸明遠大人。自七年前父親離世,
陸大人便如家中長輩般照拂她們。沈清婉深知,母親定會目送船只直至消失在天際。當年,
兩位姐姐遠嫁他鄉時,她也曾陪著母親在此揮淚送別。如今,身為家中幼女的她,
竟也成了最后一個離鄉之人。雖滿心不愿離開故土與至親,但沈清婉明白自己的責任。
為了不讓母親擔憂,她強顏歡笑。姐姐們當年遠嫁時同樣滿心不舍,
好在后來都在異鄉覓得良緣。可沈清婉卻對自己的未來滿心憂慮,
那畫像中的未婚夫婿……與兩位姐夫相比,實在相差甚遠。身為皇親貴胄的孤女,
她也只能無奈接受命運的安排。“還來得及。”沈清婉轉頭看向身旁的表妹蘇月璃。
“來得及做什么?”“反悔與我一同南下。”沈清婉說道。蘇月璃輕笑道:“嫁入江南世家,
怎能算遠行?況且,我們向來形影不離,此番自然也要共赴前程。”“表妹,
我還以為你最怕折騰呢。”沈清婉調皮地眨眨眼。“此番前往江南,
必定是安穩又有趣的新生活,我自然樂意。”蘇月璃回應道。“前路漫漫,
說不定還會有什么危險等著我們呢。”沈清婉故意唬她。“比如?”“說不定會遇上水匪!
”蘇月璃神色一緊,趕忙雙手合十,低聲祈禱:“老天保佑。不過,
我看你倒是盼著能和水匪打上一架。”兩人陷入沉默,望著漸漸遠去的金陵城,
思鄉之情涌上心頭。主仆二人并肩而立,最后一次眺望故土的模樣,令人動容。
沈清婉身姿纖細,容貌絕美卻不自知。一雙杏眼宛如點漆,眸中含情;肌膚勝雪,
小巧的鼻尖上點綴著幾顆俏皮的小雀斑;一頭如瀑的青絲,更襯得她明艷動人。
蘇月璃則生得溫婉秀麗,身材高挑,眉眼間盡是金陵女子的柔美。她面容光潔,毫無瑕疵,
倒與她已故的母親有幾分相似。正此時,船主周德海大步走來。此人身材矮胖,一臉橫肉,
眼神透著幾分狡黠。“沈姑娘,還是隨我去艙內安置吧。”周德海說道。“多謝好意,
我與表妹想再看看這故土。”沈清婉婉拒道。“船馬上就要開了,姑娘還是早些入艙的好。
”周德海有些不耐煩。“開船便是,我們自會在船看不見金陵時再下去。”沈清婉態度堅決。
周德海臉色一沉,嘟囔著轉身離去,心中暗自想著:這沈家丫頭如此任性,等入了姑爺的門,
定要好好管教一番。沈清婉望著岸上漸漸模糊的人影,輕輕嘆了口氣。看來,
母親終究還是先行一步了。“表妹,你說我們會不會掉下去?”沈清婉又開始打趣。
“掉下去?掉進江里?”蘇月璃不解。“不是掉進江里,是掉出這天地之外。
”沈清婉一本正經地說道,“你會鳧水嗎?”“不會,你呢?
”沈清婉搖搖頭:“那看來船要是真到了天地盡頭,我們也逃不掉了。”蘇月璃臉色一白,
驚慌道:“難道真有這種可能……”沈清婉見狀,忍不住笑出聲來:“傻丫頭,天地是圓的,
哪有什么盡頭。我兄長的先生曾講過。”“可那先生又是如何得知的?”蘇月璃將信將疑。
還未等沈清婉回答,周德海又折返回來:“沈姑娘,還請速速入艙,你二人在甲板上,
實在影響伙計們做事。”沈清婉挑眉,神色倨傲:“周船主,我乃沈家貴女,
不是什么普通姑娘。況且,何時入艙,我說了算。我既是未來的江南陸家少夫人,
你不過是我未婚夫家雇來的人,莫要對我指手畫腳。”周德海氣得臉色鐵青,卻又不敢發作,
只能憤憤離去。沈清婉沖蘇月璃眨眨眼,蘇月璃趕忙捂住嘴,強忍住笑意。
“方才把你說成是我的丫鬟,莫要怪我。”沈清婉歉意地說道~“只是這姓周的,
實在讓人生厭。當然,陸家的人除外。”“你這才剛上船,就對人如此成見。
”蘇月璃嗔怪道~“好歹日后他們也是你的家人,還是收斂些脾氣。再說,
皇上將你許配給江南陸家,已是厚愛,總比遠嫁塞外強。”沈清婉想到遠嫁大漠的姐姐們,
輕嘆一聲:“塞外雖苦,卻也有江南沒有的精彩。我自幼跟著兄長習武,本想闖蕩一番,
如今卻只能嫁入江南,相夫教子,實在無趣。”蘇月璃無奈搖頭:“江南多好,安穩又繁華。
對了,你那未婚夫的畫像可帶在身上?讓我瞧瞧。”沈清婉從袖中取出畫像,二人湊近細看。
畫中男子乃陸家嫡子陸明軒,年方二十有八,劍眉星目,鼻若懸膽,一襲白衣,風度翩翩,
倒真是個俊朗公子。“陸家公子一表人才,你就偷著樂吧。”蘇月璃打趣道。
沈清婉卻撇撇嘴:“畫得再好又如何,還不知真人是何模樣。”說罷,將畫像收起,
繼續望向遠方,心中不知在盤算著什么。“瞧這陸明軒,活像只黃鼠狼。
”沈清婉毫不掩飾地撇嘴,“那雙眼睛冷冰冰的,跟毒蛇似的,一看就不是個重情義的人。
”蘇月璃勸道:“莫要以貌取人,面相未必能看出品性。”“若是不合我意,我便一走了之!
”沈清婉揚了揚下巴。正說著,船主周德海黑著臉大步走來:“沈姑娘,該進艙了!
我堂堂一船之主,可不是來哄你們這些千金大小姐的!”沈清婉望向江岸,
故土已消失在茫茫水霧中。她心頭猛地一緊,隨即又故作輕松地聳聳肩:“罷了,走吧。
”兩人跟著周德海往艙內走時,蘇月璃拽了拽沈清婉的衣袖,低聲問:“你說,
我們還能再回金陵嗎?”沈清婉狡黠地斜睨她一眼,故意長嘆:“若陸家真不如意,
咱們拼了命也得回去。不過……這一路走回去,怕是要磨破十雙鞋。”推開船艙門,
一股霉味撲面而來。巴掌大的地方,僅靠一扇小窗透進微光。窗邊支著張搖搖晃晃的木榻,
對面擺著張缺腿的矮桌,連個凳子都沒有。兩人的行李倒是整整齊齊堆在角落,
最顯眼的是一張用麻繩吊著的帆布。沈清婉好奇地一躍而上,帆布竟晃晃悠悠蕩了起來。
周德海難得露出一絲笑意:“這叫吊床,給丫鬟睡正好。”“我睡吊床。
”沈清婉瞥見蘇月璃驚恐的表情,搶先說道~“這破床看著就硌得慌。
”周德海板著臉開始交代規矩,“每日未時到申時可上甲板透氣,男人們住的底艙不許去,
三餐會送進艙。聽明白了?”“沒凳子,怎么吃飯?”沈清婉盯著他,眼里滿是不滿。
“把桌子挪到榻邊就行。”周德海沉下臉,“敢壞規矩,按忤逆論處!
”“我們是陸家的客人,還是囚犯?”沈清婉毫不示弱。“這都是為了你們的安全!
”周德海丟下這句話,抬腳要走。“等等!”沈清婉突然換上甜笑,
“聽聞陸家在江南風光無限,可我對那地方一無所知,船主能否同我講講?”“忙著呢!
沒空!”“那陸公子為何不親自來接親?”周德海頓住腳步:“公子的事我怎敢過問?
江南仇家多,貿然出遠門,怕是遭人暗算。”“哼,膽小鬼!”沈清婉脫口而出。
蘇月璃嚇得倒吸冷氣,周德海臉色鐵青,“砰”地摔門而去。“你怎敢如此放肆!
”蘇月璃急得直跺腳。沈清婉卻滿不在乎:“藏頭露尾的,不是膽小鬼是什么?
”2船過長江,駛入東海。一日午后,沈清婉聽到梆子聲,
立刻從吊床上翻身而起:“申時了,走!”蘇月璃望著窗外翻滾的烏云,
猶豫道:“天要下雨,還是別去了吧?”“幾滴雨怕什么!”沈清婉披上斗篷就往外沖。
兩人剛上甲板,就被周德海攔住:“回去!”“你明明說申時能出來!”沈清婉叉腰質問。
話音未落,暴雨傾盆而下。周德海冷笑:“這般天氣,小姐還想胡鬧?”“該死的!
”沈清婉咒罵著,拽著蘇月璃躲回艙內。次日晴空萬里,沈清婉準時沖到甲板,
逮住周德海就抱怨:“用江水洗漱,一股子腥味,必須換個地方!”周德海理都不理,
扭頭就走。第三天,她又發難:“蜷在破榻邊吃飯,胃口都沒了!”周德海依舊充耳不聞。
幾日后,船過錢塘江口,駛入江南水道。暖風拂面,沈清婉望著粼粼波光,心情稍緩。
蘇月璃翻出陸明軒的畫像,試探著說:“或許他脾氣沒那么差?
”沈清婉挑眉:“你瞧這一臉刻薄相,像是好相與的?老天爺要是想救我,最好趕緊顯靈!
”“還沒見面,就不能盼點好?”沈清婉突然夸張地哀嚎起來。“到底怎么了?
”蘇月璃慌了神。“嫁入陸家,就得夜夜同榻,任他擺布。光想想都叫人作嘔!
陛下為何不賜我個俊郎君?”沈清婉攥著帕子,滿臉嫌惡。
蘇月璃一怔:“倒把這事忘了……”沈清婉忽地狡黠一笑,
眸光比江南的春水還亮:“到陸家前,我非得想個法子讓那陸明軒瞧不上我。
最好我這滿臉雀斑,能把他嚇個半死!”蘇月璃望著表妹瑩白如玉的臉,即便零星幾點雀斑,
反添了幾分嬌俏。除非……“或許老天爺會開眼,”她壓低聲音,“聽說有些貴公子,
獨愛男子相伴……”“荒唐!”沈清婉笑彎了腰。可第二日,她卻沒了笑意。
在晃悠的吊床上輾轉一夜,任外頭艷陽高照,
她仍是滿腔怨氣:“這破吊床晃得人骨頭都散架,當真住不得了!”周德海瞥她一眼,
徑直走了。次日申時,沈清婉黑著臉沖上甲板尋人。見不到船主,
她拽住水手用官話質問:“周德海人呢?”水手們個個賠笑搖頭,支支吾吾。待酉時回艙,
蘇月璃瞥見遠處周德海的身影,卻沒敢吭聲——顯然,船主早被郡主纏得躲了起來。
沈清婉只覺自己像被關在籠中的困獸,提起陸明軒更是恨得牙癢:“等見了面,
定要好好教訓這縮頭烏龜!”第八日晌午,她再也忍不下去。“我可是未來陸家少夫人,
還能被困死不成?”她猛地掀開吊床,大步往艙外走。“現在出去不合規矩!
”蘇月璃丟下針線。沈清婉回眸挑眉:“規矩?我偏要破!”話音未落,船身突然劇烈搖晃。
沈清婉踉蹌著撞上蘇月璃,兩人重重摔在榻上。“別出聲!”沈清婉捂住表妹的嘴。
甲板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兵器相撞聲,還有人凄厲慘叫。“怎……怎么回事?
”蘇月璃牙齒打顫。“咱們的‘好戲’來了。”沈清婉眼中閃過興奮,“聽動靜,
怕是遭了水匪。”她翻身爬起,沖向角落的木箱,摸出一柄鑲玉匕首——那是兄長臨別所贈。
可惜母親執意不許她帶劍上船!“你要去哪?”“去甲板!你跟緊我,千萬別拽我!
”二人貼著艙壁挪到樓梯口。剛露頭,便見甲板上橫七豎八躺著水手尸體,
周德海被兩名兇神惡煞的大漢押著,正指揮嘍啰搬運貨物。前方突然傳來悶哼。抬頭望去,
一個鐵塔般的壯漢橫在面前。此人袒露著布滿刀疤的胸膛,腰間彎刀寒光凜凜,
絡腮胡下咧開的嘴角泛著嗜血的笑。“站住!”沈清婉舉起匕首,“敢再往前,
我叫你血濺當場!”壯漢突然收了笑,轉身高喊:“當家的!”一陣朗笑傳來,人群分開處,
走出個青年。他身形挺拔如松,古銅色的臉上不怒自威,一雙漆黑的眸子盯著沈清婉,
眼底泛起興味:“這是哪家的小娘子,膽子倒不小?”“與你何干!”沈清婉杏眼圓睜,
甩出一句官話。那首領挑眉:“中原人?”“是又如何。”“既如此,報上名來。
”“我是誰,輪不到你過問!”沈清婉將匕首一橫,發絲隨江風狂舞,
倒比船頭獵獵作響的黑旗更張揚。為首的漢子心頭一動。眼前女子眉眼含怒,
恰似帶刺的野薔薇,比他藏在水寨里的嬌娥都多幾分英氣。他撫掌大笑:“在下江玄鯊,
黑水寨寨主,‘浪里閻羅’江老寨主正是家父。”沈清婉冷笑:“沒聽過。
”江玄鯊與壯漢對視,皆忍俊不禁。他往前半步,嗓音壓低:“姑娘又是哪位?
”沈清婉挺直腰桿,字字擲地有聲:“金陵沈府嫡女,當今圣上親封的清遠郡主!
”“原來是金枝玉葉。”江玄鯊眼中閃過精光,伸手相邀,“郡主這就隨我移駕大寨,
保你衣食無憂。”“沈府的郡主,可不是任人采摘的野花!”沈清婉匕首寒光一閃,
“再敢靠近,血濺當場!”蘇月璃在身后急得直拽她衣角:“郡主,
這伙人是出了名的江洋大盜,惹不得!”“躲在你身后的是誰?”江玄鯊目光掃過蘇月璃。
“我表妹蘇月璃。”蘇月璃怯生生福了福身:“見過……寨主。”“表妹莫要與賊子客套!
”沈清婉怒斥,轉頭又對江玄鯊道,“這艘船是江南陸家的聘禮船,你敢動我,
陸家定叫你黑水寨血債血償!”江玄鯊笑意驟斂。沈清婉見狀,心頭暗喜,
卻見那壯漢突然伸手,將蘇月璃像拎小雞般提起。江玄鯊繞著她踱步,
目光如刀:“陸家少夫人?”“陸明軒乃我未婚夫婿!”“看來郡主還不知曉,
”江玄鯊嗤笑,“那陸家公子,可是連只老鼠都不如的孬種。不過沒關系——”他猛地逼近,
“本寨主今日便以黑水寨之名,將你獻給北境寧王!”“人非貨物,豈容強占!
”“在這江上,勝者為王。”江玄鯊挑眉,“你與你身旁的小娘子,不也是主仆?
”沈清婉仰頭冷笑:“我大明律法森嚴,奴仆皆有人身自由!”“可惜,”江玄鯊逼近,
呼吸掃過她耳畔,“你現在是老子的階下囚。”說罷,轉頭吩咐嘍啰,“繼續搬貨!
”又對沈清婉道,“郡主,莫要自誤。”“不去!”“接下來的場面,恐污了郡主的眼。
”江玄鯊似笑非笑,“隨我回寨,保你與表妹周全。”“不過是海賊的花言巧語!
”江玄鯊不再多言,朝押著周德海的嘍啰頷首。寒光閃過,周德海的頭顱滾落在地,
血濺三尺。沈清婉瞳孔驟縮,喃喃喚道:“爹……”眼前一黑,直直栽倒。江玄鯊早有預料,
長臂一攬,將她穩穩接住。蘇月璃趁機膝撞壯漢下盤,掙脫后撲到沈清婉身邊。
她怒視江玄鯊:“瞧瞧你干的好事!郡主這夢魘,怕是要折騰半月!
”江玄鯊瞥了眼齜牙咧嘴的壯漢,哼道:“還愣著?抬人!”言罷,一把將沈清婉扛上肩頭,
大步往賊船走去。3待沈清婉轉醒,只見艙內燭火搖曳,雕花床榻、檀木桌椅一應俱全,
比陸家船上的破艙不知華貴多少倍。“感覺如何?”蘇月璃忙遞上茶水。
“總比周德海那破船強些。”沈清婉撐坐起身,打量四周,“沒想到當海賊的俘虜,
倒比陸家的貴客舒坦。”蘇月璃指向角落的木箱:“他們連行李都搬來了。”“蠢丫頭,
”沈清婉冷笑,“這叫賊不走空。”話音未落,艙門大開。江玄鯊倚在門框,
痞笑依舊:“郡主可算醒了?”“陸家的船……還有那些手下?”“血腥場面不適合美人。
”江玄鯊走近,“不如談談,郡主打算如何報答我的救命之恩?”“陸明軒定會出重金贖我!
”“不必了。”江玄鯊指尖挑起她一縷青絲,“郡主這般妙人,豈是金銀能衡量的?
”“聽我說!”沈清婉杏眼圓睜,怒視江玄鯊。“住口!”江玄鯊暴喝一聲。
這金陵來的嬌小姐,美得勾人魂魄,卻也倔強得要命。他暗自思忖,若不是要將她獻給寧王,
真擔心她哪天把自己的心防都給戳破了。“這艙房歸你們了,好生待著。”江玄鯊語氣冷硬,
“想逃?癡人說夢。門外自會有人把守。”“寨主多慮了,”沈清婉突然柔媚一笑,
話里卻帶刺,“我們怎舍得給您這威風八面的大英雄添麻煩呢?”江玄鯊捺著性子笑笑,
只當她是困獸猶斗。除了嘴上逞強,這籠中雀還能如何?“中原女子可會下圍棋?
今夜與我手談一局如何?”“我寧可與毒蛇對弈!”沈清婉被他的若無其事氣得跳腳。
“看來得讓寧王好好教教你規矩。”江玄鯊甩下話,轉身欲走。“寧王又是何人?
”沈清婉追問。江玄鯊腳步一頓,神色陰沉:“寧王,乃北境戰神。”說罷,
艙門“砰”地關上。“天吶!”蘇月璃嚇得癱坐在床,“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煞星,
這可如何是好?”“慌什么!”沈清婉強作鎮定,“咱們得想辦法逃出去。”“逃?
”蘇月璃拔高聲調,“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江面,往哪兒逃?”“休得口出穢語。
”沈清婉皺眉斥責,“哪有丫鬟沖主子嚷嚷的?”“您這是拿性命冒險!”蘇月璃眼眶通紅,
生平頭一回對著沈清婉發火。“倒成我的不是了?”“可不就是您!整日嚷著要冒險,
這下好了……”“莫急,”沈清婉握住她的手,“不管他要把咱們帶去哪兒,總能尋著機會。
信我,定帶你回金陵。”“回金陵?可婚約……還有陛下……”“船到橋頭自然直,
先顧眼下。”沈清婉嘆道,“飯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辦。”“茫茫江面全是賊子,
逃出生天談何容易!”蘇月璃癱坐下來,“您怎么還這般淡定?
”“總好過嫁給陸家那窩囊廢。”沈清婉撇嘴。“嫁個丑夫,也比給海盜當奴仆強!
咱們怕是再也見不到故土了……”沈清婉不搭話,徑直走到木箱旁,
翻出另一柄匕首藏在枕下:“等下有人進來,咱們打他個措手不及!”夜深,
沈清婉躺在床上,忐忑與解脫兩種情緒在心頭翻涌,漸漸睡去。蘇月璃卻輾轉難眠,
盯著舷窗外粼粼波光,滿心絕望——即便制服了賊子,又能往哪兒逃?
“爹……”沈清婉突然囈語,蜷縮成一團,淚水打濕了枕巾。蘇月璃慌忙搖醒她:“郡主!
不過是場噩夢!”沈清婉猛地睜眼,喃喃道:“都怪我……是我害了爹爹……”“別瞎想!
”蘇月璃心如刀絞,“當務之急是逃出去!”沈清婉點頭。父親身首異處的慘狀,
早已成了她心底無數次重播的噩夢。即便自幼習武,此刻也只恨自己學藝不精。“有人來了!
”蘇月璃突然壓低聲音。沈清婉抄起匕首,閃身貼墻。艙門開處,一名嘍啰端著食盤走近。
待他走到艙中,沈清婉的匕首已抵住他后背:“把盤子給我表妹,再帶我們去見你們寨主!
”“不必勞駕。”身后突然傳來熟悉的輕笑。沈清婉渾身僵硬——不知何時,
一柄利刃已抵上她后腰。“放下兵器,不然我殺了他!”沈清婉咬牙道。
“寨子里有的是兄弟,死一個算什么?”江玄鯊大笑。“郡主,別惹惱他!
”蘇月璃嚇得臉色慘白,“咱們性命難保!”“慢慢轉身,交上匕首。”江玄鯊下令。
沈清婉無奈照做。只見江玄鯊使了個眼色,嘍啰放下食盤匆匆退下,
壯漢則翻箱倒柜搜查武器。確認再無藏刀后,才揚長而去。“江玄鯊!”沈清婉怒不可遏,
抄起酒杯砸向艙門。“現在可怎么辦?”蘇月璃哭喪著臉。“不過是小挫折,
”沈清婉強撐鎮定,“啟動二計劃!”“什么計劃?”“還沒想好…”沈清婉聳肩,
“走著瞧吧。”船借順風東行,過了長江口,駛入一片陌生水域。沈清婉和蘇月璃被困艙中,
除了江玄鯊和那壯漢偶爾露面,再無旁人。每日送飯、看守的活兒都由壯漢包攬,
他鐵塔般的身形,配上腰間彎刀,叫人不敢輕舉妄動。“快看!”沈清婉突然指著舷窗外。
蘇月璃湊近一看,遠處青山如黛,白沙似雪。更驚人的是,山坡上密密麻麻扎著軍帳,
一座氣勢恢宏的莊院矗立其后,隱隱透著肅殺之氣。“這是到了何處?”蘇月璃攥著繡帕,
聲音發顫。沈清婉跨步上前,用力拽了拽艙門,紋絲未動。她轉身坐回床榻,
強作鎮定:“急什么,遲早會知道。”“倒不如永遠別知道……”蘇月璃低頭繼續刺繡,
針尖在絹布上哆哆嗦嗦。日頭西斜,往常送飯的壯漢遲遲不見蹤影。
甲板上傳來搬運貨物的吆喝聲,攪得兩人心焦如焚。突然,門鎖“咔嗒”一響,
沈清婉與蘇月璃渾身緊繃,對視一眼。江玄鯊端著托盤推門而入,臉上掛著詭異的笑。
這反常的出現,叫人頓生警惕。“想餓死我們?”沈清婉挑眉質問。“哪能呢?
”江玄鯊掀開托盤,露出兩只琉璃盞,一盞盛著緋色液體,一盞近乎透明,“嘗嘗冰鎮甜飲,
這杯玫瑰釀,那杯酸梅汁。”他將玫瑰盞遞給蘇月璃,酸梅汁推給沈清婉,“快喝,
到了地方再用飯。”沈清婉抿了一口,皺眉道:“這么苦?”腹中饑餓難耐,
還是又喝了兩口。“我的不苦啊。”蘇月璃疑惑道。江玄鯊望著窗外,
漫不經心道:“沒嘗過酸梅?自然是酸澀的。”沈清婉放下空盞,
走到他身旁:“到底要把我們怎樣?”“那座莊子是我的,外頭軍帳歸寧王。
”江玄鯊瞥她一眼,“他偏愛風餐露宿,說是追慕先祖。”“住山洞豈不更應景?
”沈清婉冷笑。“寧王的手段,你見了便知。”江玄鯊眼底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
沈清婉忽覺困意上涌,打著哈欠伸懶腰:“寧王和我們有何干系?”“與你表妹無關,
”江玄鯊緊盯她搖晃的身形,“但你,是我給寧王的賀禮。表妹嘛,就留在我這兒。
”“什么?!”蘇月璃尖叫。沈清婉卻只是慵懶地往床上一倒,似笑非笑道:“隨你。
”“郡主!他要拆散我們!”蘇月璃撲到床邊搖晃她。沈清婉拍了拍她的手,
含混道:“知道了……困……”話音未落,已沉沉睡去。
蘇月璃怒目轉向江玄鯊:“你對她做了什么?!”“不過是讓她少些折騰。”江玄鯊收了笑,
冷聲道,“能安安穩穩睡一覺,是她的福氣。”說罷,鎖門離去。4暮色漸濃,
天邊泛起黛紫色的霞光。北境寧王步出金頂大帳,一身玄色勁裝勾勒出挺拔身姿。
及肩黑發束在腦后,右眼尾斜斜一道猙獰疤痕,從鬢角直貫薄唇,
為那張冷硬的面容更添幾分威懾。唯有一雙冰藍色眼眸,如寒潭映雪,
在暮色中泛著奇異的光。帳外傳來熟悉的聲音:“王爺!”寧王轉身,
見江玄鯊帶著壯漢大步走來。二人寒暄后入帳,隨從皆守在帳外。寧王引江玄鯊在矮榻落座,
早有侍從端上烤羊腿、藏紅花米飯,配著腌黃瓜、釀葡萄葉與鮮果。侍從退下時,
江玄鯊突然摸出一壇酒,挑眉斟滿自己的夜光杯。寧王抬手攔住:“禁酒令不可違。
”“王爺這話倒像廟里的和尚。”江玄鯊嗤笑,“聽說陛下為了南境的桑落酒,
都打算出兵了。”寧王摩挲著疤痕,壓低聲音:“這話別外傳……我有時都懷疑,
陛下到底是不是先皇親生的。”“三皇子也沒強到哪兒去,”江玄鯊灌下一口酒,
“沉迷女色和金銀,跟他爹貪酒一個德行。”“若論治國,你比他們強。
”寧王猛地扣住他手腕,目光如刀:“這話再敢說,便是謀逆!我雖為庶出,卻忠于陛下,
不容置喙。”江玄鯊抽回手,笑道:“忠臣難做啊。不過王爺這份心性,倒真像老王爺。
”“我可沒他那份風流。”寧王冷笑,“女人只會誤事,就得嚴加管束。
”“連太后和長公主也……?”“尤其她們!”寧王神色陰沉,“當年若非太后從中作梗,
先太子何至慘死?長公主如今的做派,和她老母親如出一轍。”江玄鯊搖頭感嘆,
轉了話題:“此次南下,截了艘陸家的船。”寧王臉色驟變,
疤痕微微抽搐:“陸明軒那狗東西……我定要親手剜了他的心,為阿弟阿妹和阿兄報仇!
”“還有您這張臉。”“臉算什么?”寧王握拳,“你說的‘貨物’是什么?
”江玄鯊神秘一笑:“先吃飯,飯后有驚喜——保準王爺見了,比殺了陸明軒還痛快。
”酒過三巡,二人轉而談論起朝堂諸事。待殘席撤盡,侍從端來香湯供其凈手,
又遞上素絹擦拭。江玄鯊起身舒展筋骨,朝門外使了個眼色:“去,把東西抬進來。
”不多時,壯漢領著一隊人馬踏入帳中。四名精壯漢子扛著一卷紅綢地毯,
其后跟著六位寧王親衛。寧王挑眉:“送我張毯子?”“好東西在里頭。
”江玄鯊示意手下展開。猩紅綢緞鋪展至寧王腳邊,蜷臥其中的女子輕紗半掩,
如同一幅未干的仕女圖。沈清婉沉睡的面容在燭光下泛著柔光,烏發紅唇,
竟比江南煙雨更添三分朦朧美。寧王呼吸微滯,鬼使神差地蹲下身,指尖堪堪觸到她臉頰。
沈清婉睫毛輕顫,猛地睜開眼,碧綠瞳仁映出眼前的冷峻面容。待看清寧王臉上猙獰的疤痕,
又瞥見江玄鯊立于其后,這才驚覺自己衣衫不整,頓時臉色煞白。電光火石間,
她抽走寧王腰間匕首,抵住他咽喉。帳內眾人皆驚,寧王卻不慌不忙舉起雙手,
緩緩起身——倒不是懼她,只是瞧她握刀的手不住發抖,生怕一個不慎傷了自己。
沈清婉強撐著發軟的雙腿站起,因迷藥殘留頭暈目眩。右手持刀,左手慌亂遮擋胸口,
與寧王四目相對。一個目光如炬,一個瑟瑟發抖,氣氛劍拔弩張。突然,
六把寒刃抵住她后背。沈清婉眼前閃過父親慘死的畫面,喉間發出一聲嗚咽,匕首墜地,
昏厥過去。寧王眼疾手快將她接住,抱至榻上,蓋好錦被,隨后冷聲命眾人退下,
只留江玄鯊。“性子倒烈。”寧王摩挲著刀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比那烈馬還難馴。”江玄鯊搖頭,“不過,這可是金陵沈家嫡女,圣上親封的郡主。
”寧王挑眉:“陸家那樁婚事……”“正是從陸家聘禮船上截的人。”話音未落,
沈清婉悠悠轉醒,警惕地撐起身子:“你是何人?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寧王指尖劃過她泛紅的臉頰,喃喃道:“膚若凝脂……”話未說完,便被沈清婉狠狠拍開。
“我未婚夫定會……”“從今日起,你沒有未婚夫。”寧王突然逼近,氣息噴在她臉上,
“你是本王的戰利品,最好忘了從前。”“我乃沈府郡主!陸明軒定叫你碎尸萬段!
”“陸明軒?”寧王神色驟冷,疤痕突突跳動。沈清婉這才驚覺失言,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江玄鯊見狀,忙上前解圍:“王爺,這女子……”“你先退下。”寧王抬手制止。
“別留我一人!”沈清婉抓住江玄鯊衣袖,眼中泛起淚光。江玄鯊猶豫片刻,
瞥見寧王陰沉的臉色,終究抽身離去。帳門落下的瞬間,寧王突然伸手捂住她口鼻。
沈清婉拼命掙扎,窒息感令她眼眶通紅。直到意識模糊之際,才漸漸安靜下來。寧王松開手,
望著她倔強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郡主這朵金枝玉葉,往后可得學著做帶刺的玫瑰。
”沈清婉怒目而視,心中恨意翻涌——這北境惡煞,怕是要將她的傲骨生生碾碎。
見她眼底翻涌著毫不掩飾的抗拒,寧王挑眉冷笑:“這雙眼睛,倒比刀劍還利。
”沈清婉瞳孔驟縮:“你怎知我心中所想?”“閉嘴!”寧王扣住她手腕,
骨節分明的手指幾乎要掐進肉里,“從今日起,你是本王的人,須得隨叫隨到、言聽計從。
聽明白了?”她偏過頭去,死死盯著帳幔上的暗紋,一言不發。寧王捏住她下巴,
迫使她仰起臉來。碧綠眼眸與冰藍瞳孔相撞,恰似寒潭中燃起兩簇野火。“我說話時,
看著我。”沈清婉喉頭滾動:“聽明白了。”聲音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想活命,
就乖乖聽話。”她猛地抬頭:“你要殺我?還是要……”“第一課,”寧王俯身逼近,
呼吸掃過她耳畔,“奴仆不得質疑主子。記住了?”“記住了。”她咬著牙吐出三個字,
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匕首。“倒不算蠢笨。”寧王故意逗她,見她要開口,又補上一句,
“第二課,沒有吩咐,不準說話。懂?”沈清婉攥緊被褥,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長這么大,
從未有人敢這般折辱她。“懂!”寧王滿意地拍了拍她手背,她立刻在錦被上蹭了蹭,
毫不掩飾嫌惡。換作旁人,寧王早一劍封喉,可面對這倔強的女子,他竟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本王乃北境寧王,世人稱我‘戰神’,”他捏起她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
“你喚我‘王爺’或是‘主子’。”沈清婉抿緊嘴唇,眼中的火光幾乎要將他灼燒。
“你叫什么?”“沈清婉,沈府嫡女,圣上親封清遠郡主!”她刻意咬重“郡主”二字,
盼著能震懾住眼前這人。寧王卻嗤笑一聲:“名字倒氣派,就是人看著不像。
‘清婉’是什么意思?”“‘清婉’出自《詩經》,意為溫婉美好。”“可惜,徒有其名。
”寧王指尖劃過她臉頰,“從今日起,你叫‘阿蠻’。”“我不換!”“本王的話,
何時輪到你反駁?”寧王神色一冷,“況且,賤籍之人,不配用這等雅名。
”沈清婉渾身發抖:“我要回金陵!”“金陵?你以為這是兒戲?”寧王捏住她手腕,
“既入了本王的帳,就別想再踏出半步。忘了陸家那廢物吧。”她閉上眼,
在心底瘋狂祈禱這噩夢快些結束。再睜眼時,
寧王依舊目光如炬地盯著她:“我與陸家有血海深仇,放你回去,豈不是養虎為患?
”“我父親已死……”沈清婉聲音哽咽。“死了?”寧王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
“那便再好不過。”“畜生!”她脫口而出。“說得好,”寧王逼近,
疤痕在燭光下猙獰可怖,“北境誰人不知,‘寧王一怒,伏尸千里’?婦孺啼哭時,
只要提我的名字,便立刻噤聲。”沈清婉冷笑:“所以你就只會欺負弱女子?
”這一笑竟讓寧王心頭一顫,他猛地別開眼——這妖女,定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起來。
”寧王突然起身,“讓本王好好瞧瞧這戰利品。”她抱緊被褥往后縮:“你要做什么?
”“別讓本王重復第二遍。”沈清婉搖頭如撥浪鼓,指節因攥緊被褥而泛白。寧王伸手去拽,
她死死抵住,二人僵持間,錦被“嘶啦”一聲被扯落。她趁機翻身跳下榻,繞著案幾躲避。
寧王咒罵一聲,緊追不舍。沈清婉瞥見角落的彎刀,猛地撲過去握住刀柄,
寒光出鞘:“你敢再上前一步!”“執刀的樣子倒像那么回事,”寧王挑眉挑釁,“可惜,
終究是個只能做侍妾的命,總好過嫁給陸家那窩囊廢。”“侍妾?!”沈清婉怒喝一聲,
舉刀便砍。刀鋒劃破空氣的銳響中,帳內燭火劇烈搖晃,
映出兩道糾纏的身影……寧王側身避開刀鋒,沈清婉因彎刀沉重向前栽倒,利刃脫手。
他眼疾手快將人撈住,順勢將她按倒在波斯地毯上,
身軀將她完全籠罩:“是要我在此處強占,還是乖乖讓本王驗貨?”沈清婉渾身發顫,
慌亂點頭。長這么大從未與男子如此親近,此刻只想他趕緊起身。寧王拽著她手腕將人拉起,
力道之大在她腕間留下紅痕。“惡賊!”她揉著手腕暗罵。“站好!敢動就叫侍衛來捆了你。
”寧王目光如炬,將她從頭打量到腳。沈清婉只覺渾身發燙,十七年來從未受過這般羞辱,
羞愧得死死盯著地毯。寧王繞著她踱步,嗓音低沉:“身形嬌小卻不失豐腴,
臀圓腰細……這般身段,生來便是為了勾男人魂、承歡膝下的。”沈清婉雙臂緊抱胸口,
臉頰燒得通紅。“可還是處子之身?”他手掌貼上她滾燙的臉頰。
沈清婉羞得幾乎要將頭埋進胸口:“是……”“敢誆騙本王,有的是法子查驗。
”寧王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沈清婉被看得發怵,全然不知他話中深意。見她懵懂,
寧王更添幾分興味:“放下手,讓本王瞧瞧。”沈清婉驚得后退半步,
卻聽寧王冷笑:“外頭可守著侍衛,要不要本王喚他們進來幫忙?”她渾身僵硬地松開手臂。
寧王喉頭微動,終究沒忍住伸手隔著紗衣握住纖腰,沈清婉條件反射地揮開他的手。
“第三課,奴仆不得忤逆主子!”“人不是物件,豈容你隨意擺布!
”寧王被她頂撞得怒火中燒,再次伸手,又被她狠狠拍開。他猛地將人拽進懷中,
俯身封住她的唇。沈清婉又踢又抓,像只炸了毛的野貓。寧王突然松手,將她甩在地上。
他向來不強迫女子,即便被激怒也不愿破戒。兩人對視良久,
沈清婉眼中的恐懼與憎惡如尖刺般扎來。寧王嗤笑:“本王便是娶個麻風病人,也不會要你!
”臨走前撂下一句,“放心睡,本王對你這臟身子沒興趣。”沈清婉癱坐在地,
滿心只想逃離。可未著寸縷如何出帳?偷他的衣服穿又尋不到蘇月璃,
只能扯過被褥裹住自己。口干舌燥的她瞥見桌上半壺酒,捏著鼻子灌下。
辛辣的酒液嗆得她直皺眉,卻好歹壓下了喉嚨里的灼燒感。她蜷縮在床上,淚水奪眶而出。
早知如此,何苦求什么冒險?如今身陷囹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寧王出帳后,
冷聲吩咐副將:“派人守好帳篷,不許任何人進出。
”副將心領神會地笑:“末將拼了命也護著那小娘子,等王爺消了氣……要不教訓她一頓?
”寧王狠狠瞪他一眼,轉身往海邊走去。月光如銀紗灑在海面,可他滿心煩躁,
始終想不明白該如何馴服這只刺頭。想起年少時,為了討母親歡心,
他曾下令血洗反抗的村寨。婦孺的哭喊、滿地的尸首,讓他得了“閻王”的惡名。自那以后,
他發誓不再對弱者動手,可這名聲卻成了甩不掉的枷鎖。母親將兄長之死歸咎于他,
連看到他臉上的疤痕都嫌礙眼。“野丫頭……”寧王自嘲地喃喃。沈清婉竟敢用刀指著他,
被脅迫時還敢怒目而視,這份膽識,連他母親長公主都沒有。可她偏偏是陸明軒的未婚妻,
是該用來報仇的棋子。他強壓下紛亂思緒,回帳時揮退侍衛。副將又勸:“那丫頭憋著勁呢,
王爺得給她點顏色瞧瞧!”寧王沒理會,掀簾入內。燭火搖曳中,
沈清婉蜷在床榻上囈語:“爹,別……”淚水沾濕了枕巾。寧王鬼使神差地在她身旁躺下,
將顫抖的人摟進懷里:“別怕……”掌心撫過她后背,聽著她漸漸平穩的呼吸,
不知不覺也沉入了夢鄉。帳外月色如水,兩個被命運捉弄的人,在黑暗中找到了片刻安寧。
5沈清婉猛地驚醒,一時分不清身在何處,待目光掃過陌生的帳幔,
昨夜的羞辱如潮水般涌來。帳外傳來此起彼伏的操練聲,寧王的部眾已開始新一天的忙碌。
她暗自慶幸此刻孤身一人,可那惡賊去了哪里?這或許是逃脫的天賜良機。她必須逃離營地,
救出蘇月璃。表妹究竟還在船上,還是已被江玄鯊擄走?沈清婉咬牙決定,
先去船上一探究竟。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翻身下榻,腹中饑餓如擂鼓。
案上擺著精致早點,酥皮卷、果醬、蜂蜜、羊奶酪與黑橄欖琳瑯滿目。
沈清婉抓起酥卷掰成兩半,一半抹上果醬狼吞虎咽,另一半蘸著蜂蜜塞進嘴里,
順手揣起一塊奶酪和另一卷餅,準備邊找衣物邊吃。忽聞外帳傳來人聲,
她慌忙躺回榻上裝睡。瞇眼望去,兩名仆役進帳收拾食盤,竟看都沒看她一眼便匆匆離去。
沈清婉屏息靜候,片刻后,帳外傳來寧王發怒的呵斥聲。她攥緊被褥,心一橫起身翻找衣物。
剛摸到寧王昨夜脫下的衣衫,外帳又響起腳步聲。她急忙閉眼,余光瞥見那熟悉的身影逼近。
待腳步聲遠去,沈清婉猛地睜眼——此時不逃,更待何時!她扯過寧王的白麻長衫套在身上,
衣擺直垂到膝,恍若短睡裙。又費力地穿上長褲,可褲腰直往下滑,
她抓過一旁的皮繩狠狠系緊,卷起褲腳總算勉強合身。至于那雙大靴,
沈清婉搖頭放棄——拖沓的鞋履只會拖累腳步,赤腳反倒利落。她躡手躡腳挪到帳后,
伏地貼耳細聽,確認無人守在后側,才掀開帳角縫隙。外頭空無一人!
沈清婉如貍貓般匍匐爬出,起身便朝著營地邊緣狂奔。與此同時,
寧王正與江玄鯊在帳外交談。江玄鯊笑著調侃:“隔著老遠就聽見您發火,那小娘子可安生?
”“還睡著呢,”寧王神色淡然,“教訓了兩個不長眼的雜役,擅闖本王營帳。
”江玄鯊挑眉:“我把她表妹留下了。”“表妹?”“同她一道上船的丫頭,歸我了。
”寧王頷首:“隨你處置。這沈清婉……我要她做本王的奴仆。”“陸家那邊?
”“修書一封,借由漕幫與鹽商之手送去。”寧王冷笑,“陸明軒得知心上人淪為階下囚,
定會按捺不住。”“那鼠輩,也配談骨氣?”“他敢不來?”寧王眼神陰鷙,“來了,
便叫他有來無回。”正說著,副將與壯漢分別捧著食盤、扛著沈清婉的木箱趕來。
江玄鯊笑道:“想著你這新奴仆該用得上。”寧王接過食盤,吩咐副將搬箱。
可踏入內帳的剎那,三人俱是一怔——榻上空無一人,只余凌亂被褥。“人呢?
”江玄鯊急問。“跑了。”寧王盯著被穿走的衣物,不得不承認這丫頭有幾分膽色,
“幸虧今早收走了匕首,彎刀她也提不動。”聽聞昨夜沈清婉竟敢持刀相向,
江玄鯊忍俊不禁,副將卻連連搖頭:“早說該教訓她!要不要發信號追捕?”“不必,
她跑不遠。”寧王掃視四周,“你二人去莊子搜,留意她是否找表妹。若撞見,不可傷她。
”又轉向江玄鯊,“我們去海邊,莫要叫她搶了船。”此時,沈清婉正趴在草坡上,
俯瞰著寂靜的沙灘。岸邊停著幾艘無人看管的小船,遠處大船靜靜錨在海灣。她心下盤算,
船上定有守衛,可眼下別無他法。只恨匆忙間沒順走一把匕首防身。
寧王的面容突然闖入腦海。他此刻在做什么?發現她逃脫后會如何?
被抓回去又將面臨怎樣的懲罰?沈清婉深吸口氣,數到三便猛地起身沖下草坡。
將小船推入水中,她奮力劃槳朝大船而去。“在那兒!”一聲暴喝傳來。沈清婉回頭望去,
只見寧王與江玄鯊狂奔至岸邊。寧王更是甩了靴子,一頭扎進海里,朝著小船飛速游來。
“該死!”沈清婉咬牙加速,卻見那抹身影在浪中越追越近,
驚覺這惡賊竟是個水中好手……寧王逼近小船,長臂剛搭上船沿,沈清婉抄起船槳狠狠砸下。
卻見他眼疾手快攥住槳柄,猛地一扯,連人帶槳將她拽入海中。“救命!”沈清婉一聲尖叫,
便被海水吞沒。寧王一頭扎進浪里,揪住她的發辮將人提了起來,攬著她劃向岸邊,
粗魯地把她甩在岸上。沈清婉嗆得劇烈咳嗽,腹中海水混著偷食的早點一股腦兒吐了出來。
她抬眼怒視寧王:“我還以為你要淹死我!”“本王救了你這賤命。”寧王語氣森冷。
她眼眶泛紅:“遇見你之前,我的命才不賤!”“那可未必。”寧王居高臨下盯著她,
“敢逃,定要你付出代價。”沈清婉瑟縮著后退:“你要殺我?”“比殺了你更難受。
”寧王盯著她看了許久,“本王行事向來三思,哪像你這般莽撞。”“我得去找表妹!
”沈清婉急道,“她還在船上……”“第五課——”寧王挑眉打斷,
“奴仆無權對主子提要求。”“這是第四課吧?”沈清婉脫口而出,“我算數不好,
掰手指頭數的。”寧王嘴角微抽,強忍住笑意:“第四課是‘奴仆該睡地上,
而非主子的床’。”沈清婉一時語塞。寧王冷笑:“可惜還沒教你,你就跑了。
”她轉頭望向一旁憋笑的江玄鯊:“蘇月璃還好嗎?”又朝大船方向張望。
江玄鯊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她比你識趣,在我那兒住得安穩。人,我留下了。
”沈清婉如遭雷擊。不等她辯駁,寧王一把將她抱起,倒提著甩上肩頭。她拼命掙扎,
卻被寧王狠狠一巴掌拍在浦西上,疼得頓時老實了。寧王扛著她大步走回營地,
引得眾人哄笑。他冷眼一掃,除了副將,其他人慌忙散開。“打一頓就老實了。
”副將嘟囔道。沈清婉剛要反駁,便被兜頭澆下一桶冷水。她尖叫著跳開,緊接著又是一桶。
“渾身是沙,別臟了本王的地毯。”寧王冷眼看著她狼狽的模樣。見副將又要潑水,
沈清婉喊道:“別潑了,我干凈了!”“鼻尖還有沙粒。”寧王逼近,捏住她下巴細細查看。
“那是痣!”她掙扎著反駁。寧王指尖輕輕擦過她鼻梁:“倒是本王看錯了。進去等著受罰。
”沈清婉恨恨地進了帳篷。她深知,在寧王這兒,想見蘇月璃怕是無望了。望著她的背影,
寧王皺起眉頭。這丫頭軟硬不吃,既不愿動刑,又該如何馴服?
江玄鯊湊過來:“午后帶她去莊子吧,洗個澡,也能見見表妹。”“她不配。”寧王冷聲道。
“可她表妹想她。”“絕不能慣著她的性子。等本王離開,自會讓她們道別。
”江玄鯊點頭應下。寧王又道:“再找個手藝精湛的金匠來。”“一切照辦。
”江玄鯊告退后,寧王深吸一口氣,掀簾進了帳篷。目光掃過沈清婉濕透的衣衫,
勾勒出的曼妙曲線讓他心頭一動,卻仍板著臉問:“還想往哪兒逃?”“回家!
”“這兒就是你的家。”“我家在金陵!”“就憑那小船?”寧王嗤笑,“沿江多的是水匪,
沒本王護著,早把你生吞活剝了。”沈清婉心里暗罵“誰要你護”,
嘴上卻說:“哪有囚徒不逃的?”“你不是囚徒。”“那我是什么?”“是本王的奴仆。
”沈清婉正要反駁,副將突然闖入,遞上毛巾后問道:“王爺,要末將按住她,
砍掉幾根手指?”“砍手指?!”沈清婉嚇得臉色慘白。“在這兒,偷東西是要斷指的。
”寧王冷冷開口,“你偷穿了本王的衣物。”“不過是暫借!”沈清婉強裝鎮定,
“稍后便歸還。”“借東西,也不問問主人?”她忙不迭點頭。
寧王轉頭對副將道:“聽見了?不算偷,只是借。你且退下。
”“還是該打一頓……”副將嘟囔著退了出去。寧王將毛巾甩在她臉上:“擦干頭發。
折騰一早上,也該歇了。用膳么?”“吃過了。”她聲音發虛。寧王目光一沉。
沈清婉忙解釋:“桌上的膳食……我暫借了些。”“連早飯也借?
”“是……”寧王輕點她鼻尖,示意角落的木箱:“換了濕衣,去歇著。”“你先出去。
”寧王挑眉,紋絲不動。沈清婉咬牙:“至少……轉過身去。求你了。”“這般央求,
倒叫人難以拒絕。”寧王背過身,卻聽得身后窸窣聲響。回頭時,
只見她已裹著被褥蜷在榻上,耳尖泛紅。寧王踱步至木箱前,翻出一件半透明的紗衣,
走回榻前命令:“抬手。”“為何?”“照做。”沈清婉遲疑著抬手,紗衣便輕巧落上肩頭。
寧王掀開被褥,替她整理衣衫,又將人輕輕按回榻上。沈清婉望著他,沒察覺那眼底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