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枝走在田埂上，這一次她腳上穿著舒適的布鞋，不再覺得石子硌腳了。
顧修晏則始終關注著走在前面的小姑娘，生怕她一個踉蹌就摔到了臟兮兮的水田里。
“不要臉的狗男女，大半夜在外面瞎逛什么？”
不遠處傳來一個醉醺醺的聲音，即使此刻的月色并不明亮，蘇南枝卻立馬知曉了對方的身份，是強娶原主的老鰥夫！
若是以前的原主，遇見老鰥夫必然怕得瑟瑟發抖，但是今日的蘇南枝可不會怕。
怕的只會是心里有鬼的人。
顧修晏瞧著蘇南枝的腳步加快了幾分，緩緩收回了準備去拉她的手。
看樣子，這又是遇見了仇人。
“叮鈴鈴……”
老鰥夫喝著酒，耳畔的鈴鐺聲越來越清晰，月色下朦朧的身影也越來越近。
老鰥夫平日里就是個不正經兒的老色批，這會兒喝了酒更是色膽包天。
“站住，不許走！”
“你們是不是去苞米地睡覺了？”
“亂搞男女關系，我要是去舉報你們，就等著蹲大獄吧！”
蘇南枝捏著嗓子詢問：“那你要我們做什么才不會舉報？”
月色下，女人的身影纖細曼妙，聲音也悅耳動聽，老鰥夫抹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恬不知恥地開口：“妹子你聽著耳生，不像是小河村的人？”
又看了看緊跟著后面的男人，
“你的相好是村子里的人嗎？”
“老子也不是那么不講情面的人，只要你跟著老子鉆一次苞米地，老子保證什么也不說！”
老鰥夫想著就覺得渾身燥熱，看來自己終于轉運了！
前段時間花錢買媳婦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他氣不過去蘇家揍了那兩口子一頓，還把他家里能喝的能拿的都給拿了。
要不是怕鬧出人命蹲大獄，他真想一刀捅了那兩口子。
什么玩意兒？
一女賣兩家？
還真當自己是好人啊！
蘇南枝壓抑著內心的厭惡，猛地湊近老鰥夫：“你看，我像人還是像鬼啊？”
“啊啊啊啊啊！”
“鬧鬼啦！”
老鰥夫嚇得踉蹌后退，手里的酒瓶哐當落到了水田里。
蘇南枝繼續往前“飄”，寬大的衣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配合著清脆的鈴鐺聲，猶如惡鬼索命。
“陰曹地府可比我那日跳的河還冷啊~~~”
“你要不要來啊~~~”
老鰥夫慌亂后退，甚至忘了去看腳下的路，
“你是誰？”
“你是蘇招娣？”
“不不不，你不是蘇招娣！”
“噗通！”
老鰥夫倒栽蔥一般栽進了軟爛的水田里，瘋狂撲騰著四肢。
蘇南枝余光瞥了一眼咎由自取的老鰥夫，頭也沒回的繼續往前。
顧修晏到底是軍人，無法見死不救，僅用一只手將吃了滿嘴泥的老鰥夫拔了起來，然后將其扔在了一邊的田埂上。
一路走來，雖然是小姑娘在裝神弄鬼報復人，但是顧修晏看得出，小姑娘應該是受了很多委屈和欺負。
等自己恢復記憶和官職了，一定會光明正大地為小姑娘討回公道！
直到兩人走到了大路上，蘇南枝才停下腳步，看向身后的顧修晏，
“顧大哥，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狠毒？故意害人？”
顧修晏毫不猶豫地搖頭，隨即想到自己剛剛救了那男人一下，是不是讓小姑娘生氣了？
可是她知不知道，故意殺人是要蹲大獄的？
就算事情不敗露，可小姑娘本性善良，他怕小姑娘有朝一日回想到今晚會后悔，會被罪惡感纏繞。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來做那個壞人，小姑娘只需要快快樂樂的長大，永遠干干凈凈的。
只可惜顧修晏說不出話，月光下的他眼神明亮，萬分真誠，并無嫌棄或厭惡。
蘇南枝沒想到顧修晏對自己的包容度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甚至懷疑有朝一日自己要殺人，他都會親手幫忙遞刀。
可是轉念一想，顧修晏就像是正義的化身，他應該不會讓那一日到來，而且他的身份特殊，自己也不應該讓他染上罪惡。
所以，他才會順手救了本就罪孽深重的老鰥夫。
罪人自有法律裁決，而普通人無權決定旁人生死。
但若是公平正義遲遲不能抵達，那蘇南枝不介意成為離經叛道的那一個。
這些，她不會與任何人說，即使是身邊的顧修晏。
已經遠去的兩人不會知道，原本已經躺在安全地方的老鰥夫嘴里念叨著“她回來了，她回來報仇了”，然后跌跌撞撞往前，徑直掉進了一旁的池塘里。
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人能救他了。
蘇南枝兩人剛剛在田埂上耽誤了一會兒，走著走著突然發現村子里熱鬧了起來。
隱約聽見有人大喊“著火了”。
天干物燥，今夜又起了風，而且基本上都是土坯房，家里家外都堆著柴火，若是起了火，怕是一時半會兒也滅不掉了。
蘇南枝沒心情好奇哪里失火了，和顧修晏謹慎地避開人，朝著蘇家小院的方向去了。
……
竹子圍成的柵欄一躍而過，蘇南枝小心翼翼地朝著土胚房旁邊的牛棚走去。
早些時候蘇家有一頭牛，后來牛沒了就變成了蘇招娣睡覺的地方。
進去以后，一眼望到底，空空蕩蕩的四面墻甚至都透著風，只有一張洗成布條的毛巾和幾套滿是補丁的衣服掛在木架上。
石頭搭建的石床上有一坨黑漆漆皺巴巴的東西，若不是蘇南枝有原主的記憶知道那是睡覺的被子，她都懷疑那是一堆垃圾。
原主真的過得太苦了，蘇家簡直不拿她當人！
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老鼠來了都得留下一口米！
顧許晏也沉默了，他根本沒有想過這會是人住的地方，直到看見墻上掛著女孩的衣服，以及石床和一坨爛棉被，他才確定，這里曾經住過人。
緊接著他看見蘇南枝徑直朝著角落走去，熟練地從石頭縫里扒拉出一個小布袋。
朦朧的月光下，小姑娘綻放了今晚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蘇南枝朝顧修晏招了招手，示意他快看。
顧修晏快步走過去，看著纖白的小手輕輕打開粗糙的布袋，從里面掏出了一疊錢。
都是小面額的鈔票，大多是1分2分和5分的，最大的也才5角，袋子最下面還有一些硬幣，也是幾分錢的硬幣。
看著不少，但是加起來估計也沒多少錢。
不過這都是原主辛辛苦苦偷偷攢的，蘇南枝不會便宜了蘇家任何人！
這不是安全的地兒，蘇南枝將布袋收了起來，然后朝顧修晏簡單比劃了一下。
來都來了，蘇南枝當然不可能這么輕易地放過蘇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