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和白槿生的格外相似的鎹鴉，同樣在陽光下泛著墨藍光澤的，就是眼睛不是明亮的艷紅色，而是如同和黑曜石一般沉穩(wěn)的黑色。
“你的名字？”源玙安輕點了一下這只鎹鴉的腦袋，鎹鴉也是乖乖伸了腦袋過來蹭了蹭源玙安的手指。
“龍膽。”鳥兒眼中倒映著他的面容，恍惚間竟有幾分故人重逢的錯覺。
源玙安聽到這個名字都有點懷疑產(chǎn)屋敷耀哉是不是故意的了。
"也罷。"他最終輕嘆一聲，抬手撫過鎹鴉光滑的背羽，"名字不過是個代號。"
*
閑適的午后，陽光透過紙窗在榻榻米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源玙安盤腿坐在矮幾前，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面前這些西洋來的新奇物件。
一個黃銅制成的八音盒靜靜躺在錦緞上，盒蓋上雕刻著繁復的玫瑰花紋。當他輕輕掀開蓋子時，清脆的樂聲驟然流淌而出，像一泓清泉注入靜謐的和室。
源玙安微微睜大了眼睛——這旋律與三味線截然不同，卻莫名讓他想起還在平安京時期從大唐使者那里聽過的童謠。
"這是產(chǎn)屋敷夫人特意挑選的。"送物來的隱成員恭敬地解釋，"說是希望能幫您消遣時光。"
源玙安不置可否地點頭，指尖卻無意識地跟著節(jié)奏輕叩桌面。鎹鴉"龍膽"好奇地落在八音盒旁，黑曜石般的眼睛倒映著轉(zhuǎn)動的銅片。
除此之外，還有幾本裝幀精美的西洋畫冊。翻開泛著油墨香的紙頁，里面是異國的風景畫——高聳入云的尖頂建筑，寬闊的石頭廣場，以及碧藍得不像真實的海岸線。
源玙安凝視著這些前所未見的景象，忽然意識到這個世界在他沉睡的歲月里，已經(jīng)變得如此廣闊。
最令他感興趣的是一架小巧的單筒望遠鏡。當他將眼睛貼近鏡片時，遠處紫藤花架上停歇的蝴蝶突然近在眼前，連翅膀上的鱗粉都清晰可辨。龍膽似乎對這個能拉近距離的金屬筒格外戒備，不斷用喙輕啄鏡身，發(fā)出不滿的咔咔聲。
"這些西洋物件，倒也新奇。"源玙安放下望遠鏡，對隱成員說道，"替我謝過主公夫婦。"
隱成員剛退下不久，紙門外又傳來腳步聲。這次是產(chǎn)屋敷耀哉親自捧著一個雕花木盒走了進來。陽光落在他鳶色的衣袍上，襯得那些暗紋若隱若現(xiàn)。
"希望這些玩物沒有打擾到您。"產(chǎn)屋敷耀哉將木盒放在矮幾上，盒蓋開啟時散發(fā)出淡淡的松木香，"這是從大洋彼岸寄來的棋盤游戲，據(jù)說在他們那里很流行。"
源玙安打量著盒中黑白相間的格子棋盤和雕刻精致的棋子，忽然想起曾經(jīng)與源賴光對弈的往事。
他拾起一枚黑棋，指尖傳來溫潤的觸感——這是用某種西方特產(chǎn)的石頭打磨而成的。
"要試試嗎？"產(chǎn)屋敷耀哉已經(jīng)在他對面坐下，手指撫過棋盤邊緣，"規(guī)則與我們將棋不同，但我想以您的智慧，很快就能掌握。"
鎹鴉"龍膽"跳到棋盤邊緣，好奇地觀察著兩人的動作。
源玙安看著耀哉蒼白卻帶著期待的面容，輕輕點了點頭。
西洋棋的規(guī)則確實陌生，但博弈之道自古相通。
當?shù)谝幻镀遄勇湓诟褡由蠒r，清脆的聲響在靜謐的和室里格外悅耳。
*
棋盤上的局勢已見分曉。黑方的皇后斜指白方的國王，如同利刃抵住咽喉。產(chǎn)屋敷耀哉凝視著這步殺招，指尖的白玉棋子在燈下泛著柔和的光暈。
"這一手..."他微微搖頭，"竟是從開局就埋下的伏筆。"
“不必感嘆，我研究棋局的時候比你想的時間更多由大唐傳來的象棋與這西洋棋的規(guī)則也有些相似，所以我掌握的比較快。”
源玙安將手中的黑棋放回檀木盒，棋子相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紙窗外，暮色漸濃，龍膽這家伙不知何時已蜷在棋盤旁睡著了，黑羽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大唐的象棋講究'勢'。"源玙安為產(chǎn)屋敷耀哉斟上新茶，琥珀色的茶湯在青瓷杯中蕩漾，"我父親常說，落子三思，不如觀局十步。"
產(chǎn)屋敷耀哉接過茶杯，溫熱的蒸汽模糊了他的眉眼。"令尊定然是位睿智之人。"
室內(nèi)忽然安靜下來。源玙安望著茶面上漂浮的茶梗，憶起那個總愛在櫻花樹下擺棋的男人——源賴光執(zhí)棋時微蹙的眉頭，還有他教導自己時那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千年前的往事，如今想來竟仍鮮活如初。
"他..."源玙安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確實很擅長這些。"
鎹鴉突然驚醒，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直看向源玙安，仿佛看穿了什么。耀哉適時地轉(zhuǎn)移了話題："說起來，您覺得西洋棋與大唐象棋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規(guī)則。"源玙安指尖輕點棋盤，"但博弈的本質(zhì)從未改變。"他忽然抬眼，金瞳中閃過一絲銳利，"就像斬鬼，無論用何種劍技，最終都是為了那致命一擊。"
茶香在空氣中氤氳。耀哉若有所思地摩挲著茶杯邊緣，蒼白的手指映著青瓷，像是一幅水墨畫。"您說得對。"他輕聲道，"無論棋局還是戰(zhàn)場，看清本質(zhì)的人才能取勝。"
源玙安忽然笑了，那笑容讓他看起來年輕了許多。"所以輸給一個老古董，不必太過介懷。"
龍膽突然飛到源玙安肩頭，親昵地蹭了蹭他的鬢角。耀哉望著這一人一鳥，因病常年不見晴明的眼眸中流露出溫和的笑意。"看來它很中意您。"
"彼此彼此。"源玙安抬手輕撫鎹鴉的羽毛，"畢竟是你取的這個名字。"
夜色漸深，棋盤上的棋子投下細長的影子。
*
到底還是沒太坐的住，源玙安帶著龍膽出了門。
他想去看看炭吉的后人，不過他還不太認識路，要不然他也不會帶著龍膽。
“狹霧山...龍膽你知道在哪里嗎？”源玙安看著差不多的路只覺得頭暈腦脹，只能詢問鎹鴉。
已經(jīng)見識了源玙安把一條路重復走過十遍且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問題的龍膽十分沉默，為了防止它的新主人就此迷失在山林里，它決定發(fā)揮它的作用——引路！
廣闊的山林間，源玙安第三次經(jīng)過同一棵歪脖子松樹時，終于意識到了問題所在。松枝上掛著的破舊神符在風中輕輕晃動，仿佛在無聲地嘲笑他。
"這地方..."他瞇起金色的眼眸，盯著樹干上自己半小時前不小心留下的刀痕，"似乎有些眼熟。"
肩頭的龍膽發(fā)出一聲意味深長的鳴叫，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寫滿了無奈。它展開泛著墨藍光澤的羽翼，在空中盤旋一圈，最后穩(wěn)穩(wěn)落在前方三丈遠的樹枝上。
源玙安挑了挑眉："你是說...該往這邊走？"
龍膽用力點了點腦袋，羽毛都激動得蓬松起來。
它想起臨行前主公的囑托——"這位大人什么都好，就是方向感有些...特別。"
山間小徑漸漸開闊，霧氣中隱約傳來陷阱的聲響。源玙安放輕腳步，循聲穿過最后一片灌木，眼前的景象讓他微微怔住——
穿著綠色羽織的紅發(fā)少年在努力地奔跑并嘗試躲過每一個陷阱，不過這次沒有在他的身邊看到他那個已經(jīng)成為鬼的妹妹禰豆子。
源玙安夜沒有打算打擾炭治郎的訓練，隨便找了棵樹就運功提氣跳了上去看著小朋友踱來踱去，像個闖關(guān)游戲一樣。
炭治郎的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不服輸?shù)木髲姟．斔U些被突然彈起的繩索絆倒時，源玙安不自覺地繃緊了指尖。少年踉蹌幾步穩(wěn)住身形，額前的疤痕在陽光下格外鮮明。
樹下的訓練接近尾聲。炭治郎氣喘吁吁地站在空地中央，衣袖被荊棘劃開了幾道口子。他仰頭望著逐漸升高的日頭，忽然鼻翼微動——空氣中飄來一縷若有若無的清香，像是早春第一朵綻開的龍膽花。
是那天給他竹筐的人。
不對...好像不是人...又好像是人？
炭治郎冥思苦想也沒有想到源玙安的身份。
也是，妖怪嘛，在戰(zhàn)國的時候還有一些在人間游蕩，但是到了大正時期，已經(jīng)完全沒了蹤影，就連源玙安都沒搞清楚自己醒來的原因。
樹影中的源玙安微微屏息。鎹鴉龍膽不知何時已落在他肩頭，黑曜石般的眼珠緊盯著下方的少年。
"哎..."炭治郎撓了撓頭，"又消失了..."
山風忽起，吹落一地殘葉。待風息葉落，古樹上已空無一人。
與此同時，山道拐角處，源玙安拂去衣袖上沾著的樹皮碎屑。龍膽啄了啄他的耳垂，“玙安不是來看這個孩子的嗎？”
"時候未到。"源玙安望向遠處云霧繚繞的山巔，"讓那孩子先完成他的修行吧。"
他的聲音很輕，卻驚起了灌木叢中幾只山雀。飛鳥振翅的聲音回蕩在山谷間，像是某種無言的應和。
源玙安轉(zhuǎn)身步入更深的山林，背影漸漸與白雪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