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總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好像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都是為了讓我們去迎接,一場不可思議的遇見。
清晨時分,坐落在清水灣郊外的風靈鎮又迎來新的一天。“嘀嘀嘀,嘀嘀嘀……”單調惱人的鬧鈴準時響起,韓川夏迷迷糊糊地從被窩里伸出手來,把鬧鐘重重地拍掉。刺眼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抖落在他俊逸蒼白的臉龐上,怨氣頗重的他一把將被子掀起蓋住頭,不耐煩地咕噥了句:“又是星期一啊……”然后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川夏一個人住在卜諾街街角的廉價出租屋里,屋子很小,就像是間附帶浴室和小陽臺的大房間。客廳的墻壁上已經隱約能看見些裂縫,在受潮發霉的地方還貼著海報。而在房間的木質地板上隨處可見沒來得及收拾的東西,像是忘記洗的襪子、背心和零食袋。在正對著床鋪的位置還放著一張看起來很舊的電視柜,柜頂上擺著個帶古銅色大喇叭的黑膠唱片機,顯得格外惹眼。柜里則放著各式各樣的卡通玩具和公仔玩偶,很容易就能推測出房間的主人是個童心未泯的家伙。
在電視柜和床鋪之間還擺著一張不大不小的四腳桌。川夏經常坐在軟墊上,靠著桌子一邊看電視一邊吃東西,因此上面也總是散落著薯片、蝦條這些零食碎末,還有吃完泡面卻懶得去收拾的碗筷。屋子的角落里還有個破舊的衣櫥柜,柜頂上擺著一堆已經落滿灰塵的漫畫書。衣柜的門已經壞了,怎么都關不緊,只好用一打尼龍扎帶捆起來的雜志頂住。
這是他的世界,一個人的。
猛然間,川夏從迷迷糊糊的睡夢狀態中突然驚醒,一把掀開被窩,看了看手表,眼睛瞪得大大的,“糟糕!又睡過頭了!”幾乎是出于本能反應,他瞬間就從床上彈到地上,連站都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踉踉蹌蹌地沖向陽臺,只用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梳洗完畢,然后又手忙腳亂地回到屋里,一腳踢倒了那捆擱在衣柜門前的雜志,在衣櫥里亂翻一通,“禮服,我要禮服,星期一要穿禮服……”
急急忙忙地換好禮服襯衫后,川夏只是把領帶套在脖子上,還沒來得及系好就已經拎起挎包,擰開房門,一個轉身又把門重重地帶上,從起床到離開房間僅僅花了三分半鐘,只有放在電視柜頂的彈簧狗因為房門的震動而搖了搖腦袋。奔下樓梯的他一邊連蹦帶跳地扣上鞋跟,一邊還不忘系上脖子上的領帶。沖出出租屋后,他急忙低下頭翻開肩上的挎包,從暗袋里抓出了一把鑰匙,給停在街邊電線桿下的自行車解鎖,飛身跨上車后就開始一個勁地猛踩,向學校出發!
卜諾街的兩旁種著茂密的薔薇樹,每個清晨,都讓街道彌漫在淡淡的清香當中。溫暖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瀉下,在水泥路上落成一串串光斑。趁著清晨街上還沒什么車輛,川夏騎著自行車在薔薇樹下一路飛馳。街道兩旁的早餐店鋪已經陸續開門了,蒸籠的熱氣不從店鋪里冒出,矮胖的店老板走上街邊,熱情地吆喝道:“熱包子咯,新鮮出籠的包子咯!”不少上班族在店鋪的窗口駐足排隊,想早點買到熱騰騰的包子和現磨豆漿,卜諾街也就此迎來了清晨最熱鬧的時刻。
川夏駕著自行車一個轉向,駛進了一段人流較稀少的人行道,大聲喊道:“番茄雞蛋三明治、咖喱排骨午飯便當!”前面十幾米處,從一家早餐店鋪的窗口里伸出一只胖胖的手,提著一個裝有三明治和便當盒的塑料袋。川夏像風一般地從窗口前掠過,沒有剎車就直接從那只手中接過食物,“謝啦,早餐大媽!”
“小子,你又要遲到了!還有,月底記得結賬啊!”一個圍著粉紅色圍裙的胖大媽從店鋪窗口伸出腦袋,朝川夏飛馳而去的背影大聲吼道。
“我會記得的啦!”川夏頭也沒回地喊了句,小心地把裝食物的塑料袋放進自行車前的車籃里,然后往嘴里塞了一個三明治,繼續朝學校趕路。
川夏今年17歲,就讀于圣蒂安中學高二C班。他俊俏陽光的臉龐上透著些許不羈的邪氣,略帶憂郁氣息的眼窩里鑲嵌著一雙棕黃色的眼瞳,美中不足的是在高挺的鼻梁旁卻有兩道淺淺的魚鱗狀疤痕。川夏只知道好像是很小的時候得的一場大病留下的,但對此早已沒有了記憶。
離開卜諾街后,駛過兩個十字路口,清晨第一趟輕軌電車轟轟地從半空中飛馳而過,川夏駕駛著他的自行車不斷變換方向,躲閃著路上的行人,從一個街口進去,又從另一個巷尾竄出來,試圖通過走捷徑來縮短路程。盡管已經踩到大汗淋漓,可他依然沒有放緩速度。終于,駛上風靈鎮上唯一的一座吊繩鐵橋后,川夏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他瞄了眼手表,只剩下十分鐘了,而前面不遠處已經依稀可以望到圣蒂安中學鐘樓的輪廓。
“川夏,等下我啊——”一聲叫喚從他背后傳來,在空曠的鐵橋上顯得格外清晰而悠遠。川夏慢慢停下車來,回頭望去,一看到那頭扎眼的金發,臉上就不住綻開笑意,是和他從小玩到大的死黨方沐泉。他朝泉招了招手,重新駕車前行,只是放慢了速度,而泉也終于踩著自行車氣喘吁吁地趕了上來。
“怎么你也那么晚啊?”川夏撇過頭去問道。
“唉,別提了,昨晚快被我媽和我妹給逼瘋了。”泉的臉上寫滿無奈,有氣無力地說道,“她們心血來潮地想看恐怖片,又不敢看,硬要把我從床上拉下來陪她們看,整個晚上在電視機前被她們又掐又鬧,我覺得她們比恐怖片還恐怖……”
川夏忍俊不禁地笑了聲,用略帶嘲諷的語氣說:“呵,小泉泉,你們家的人怎么總是那么有喜感呀!”
“有喜感?”泉扁著嘴聳了下肩,臉上的表情稍稍一變,又用試探性的語氣問道,“對哦,昨天我們跑去城里看阿樹,但那小子剛好被拉去化療了,要不下午放學再去一次?”
“額,也好,不過今晚和花木中學的友誼賽怎么辦?”
“我可是籃球隊隊長耶!”泉拍了下自己胸口,用故作夸張的語氣答道,“這種小事推遲一下不就行啦!”
川夏幽幽地點了點頭,心里頭卻掠過一絲隱隱的憂慮,用懶散的口吻說道:“還是騎快點吧!上星期我已經遲過一次到了,我可不想又被罰去洗廁所……”話音剛落,他就用力踩了幾圈踏板,加快速度,泉也趕緊扶穩車頭,追上前去。兩個17歲的少年就這樣駛過吊繩鐵橋,駛過撲面而來的薔薇花香,飛馳在風靈鎮的夏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