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上所有人都對那只賴在我身邊的粉紅香豬視若無睹。
因為我擁有看見每個人生肖守護靈的能力——別人的都是威猛生肖。
可我的豬豬除了打哈欠流口水,最大的特長是啃壞我的手機數據線。
當全城掀起“淘汰傳統生肖靈”風暴時,有人指著我的豬問:“你怎么還留著這種失敗品?
”懷里的豬突然抬頭:“嗷?”周圍人的龍、虎、麒麟瞬間齊齊后退了一步。
______地鐵車廂像一個塞滿了壓縮棉花的鐵罐頭,空氣黏稠得能擰出水分,
懸在半空的手環隨著列車行進叮叮當當響成一片。我被擠在角落,
后背幾乎貼在冷冰冰的金屬廂壁上。汗味兒、早餐包子殘留的油膩味兒,
還有消毒水那股嗆人的味道,擰成一股難以形容的氣旋,在悶熱的車廂里橫沖直撞。
偏偏這時候,一個熱烘烘、毛茸茸的玩意兒重重地拱上了我的大腿。低頭看去,
對上了兩粒烏溜溜的小眼珠——我的豬。一身粉得近乎透明的絨毛,
小短腿顫巍巍地支撐著一個圓滾滾的小肚子。它毫無形象地打著哈欠,
粉紅的小嘴張得能塞下一個小籠包,口水亮晶晶地拖成一條銀線,啪嗒一下,不偏不倚,
精準落在我嶄新的白色帆布鞋面上。這家伙,叫“哼唧”。一個相當敷衍,
卻異常貼合的名字,完美總結了它百分之九十九的生命狀態。說它是生肖守護靈?
連我自己都要打上個問號再涂掉。瞧瞧別人身邊:前排西裝革履的大哥肩頭,
趴臥著一頭通體赤紅、獠牙猙獰的火麒麟,
呼吸間火星點點;斜對面那位妝容精致的女生身旁,立著一只冰藍色、翎羽剔透的鸞鳥,
寒意在周身無聲流淌;一個戴耳機的高中生靠門站著,腳邊盤踞著一條威風凜凜的金龍,
龍須飄拂,金光閃得人眼暈。而我的哼唧……它最大的存在感來源,
除了不分時間地點地打哈欠流口水,大概就是啃東西。我可憐的數據線們!無論藏得多深,
逃不過它那看似無害實則極有破壞性的小尖牙。為這個,
我不得不隨身帶著好幾條備用的充電線,它幾乎成了我沉重的移動配件庫。
它此刻在我腿邊蹭著,喉嚨里發出滿足的“咕嚕”聲,
口水在我的鞋面上又暈開一小片深色濕痕。我默默抽出紙巾,一邊擦一邊心里嘆氣,唉,
人家的守護靈帶來氣運加成,我家這位,大概是……賬單加成?損毀值上升的那種。
好不容易擠下地鐵,哼唧邁著小短腿,屁顛顛地緊跟在我腳跟后。
街道兩旁的櫥窗反射著炫目的晨光。巨大的廣告牌如同摩天大樓的幕墻,流光溢彩。
上面投射的不再是明星名模,而是一個個更加抽象、充滿未來感的符號形象。
一條半透明的數據流環繞中躍出光芒銳利的賽博龍,它棱角分明,
全息投影構成的鱗片邊緣泛著金屬的冷光;另一塊屏幕上是機械與火焰交織的數碼烈馬,
馬蹄每一次踏下都會在虛擬空間激起一圈熾熱的能量漣漪。廣告詞碩大、閃爍,
帶著難以抗拒的煽動性:“告別軟弱!激活你的‘未來之靈’!
”、“‘舊時代守護者’——限制你成功的最后枷鎖!”、“擁抱效率!擁抱進化!
即刻升級!”風卷著這些聲音和圖像撲面而來,帶著一種不由分說的冰冷力量。
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哼唧似乎也敏銳地感知到了環境的異樣。它粉嫩的鼻子抽動著,
發出細小的嗅探聲,圓嘟嘟的身體悄然往我小腿后挪了挪,貼得更緊了,
只有那雙小眼睛還在滴溜溜緊張地四處張望。
它身上那股淡淡的、溫暖的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氣息,
在這滿是合成香精和金屬冰冷氣味的街頭,微弱得幾乎抓不住。
目的地是市中心的“未來靈”體驗館。巨大的玻璃幕墻冷冰冰地俯瞰著街道。門口排著長隊,
隊伍里的人個個眼神炙熱,帶著某種朝圣般的激動。不少人身邊,
已經不再是傳統的生肖守護靈。一個少年身后懸浮著一個棱角分明的多面晶體,它無聲自旋,
不斷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帶;一個時尚女孩腕間纏繞著一條細如發絲的光芒,它蜿蜒流動,
如同擁有生命的電流。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嶄新的、充滿能量的氛圍,
卻也透著一種不易察覺的排他性。哼唧在我腿邊不安地扭動起來,哼哼的聲音更急促了。
它似乎嗅到了某種排斥的味道。就在這時,
一個清晰、帶著一絲明顯優越感的聲音穿過喧鬧的人群,銳利地刺了過來:“喲!陸小滿?
”我回頭,是高中同學張啟航,身邊跟著個……難以名狀的東西。
主體是個結構復雜、發著冷冽藍光的球形核心,
核心上探出無數極其纖細、如同水銀或者液態金屬般的光帶。那些光帶輕輕搖曳,
尖端不斷閃爍著快速流動的信息流,隱約可見數據、公式飛速跳躍。
它懸浮在張啟航肩頭半米處,無聲運轉,像個冷漠、高效,
又帶著無形壓迫力的神經節——正是“未來靈”最新款的核心概念模型,
一個被命名為“智核”的東西,官方宣傳里是“絕對理性和效率的化身”。
配上張啟航那身剪裁利落、幾乎不見一絲褶皺的鉛灰色西裝和他嘴角那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整個人仿佛剛從冷庫包裝車間出來的精密儀器,連笑都顯得是精密計算后的產物。
張啟航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不到半秒,旋即以那種審視某種過期商品的精準目光向下掃去,
牢牢鎖定在我腳邊那個粉色的毛球上。他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蹙,
那份精致的、受過精準禮儀訓練的表情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紋,
露出底下毫不掩飾的驚訝和一絲厭棄,仿佛看到了一抹濺到高級定制西裝上的陳年油污。
“不是吧,小滿?”他刻意地拖長了調子,聲音不高不低,卻足夠穿透周圍的嘈雜,
像一柄小錘子敲在玻璃上,“這都什么年代了,‘傳統淘汰計劃’都快完成全民覆蓋了,
你……你還帶著這種東西出門?”他用下巴朝哼唧的方向點了點,
那姿勢帶著一種毫不費力的輕蔑,像是在指路上一顆礙眼的石子,
“……這種淘汰清單里的失敗品?”哼唧似乎完全理解了他話語里的每一個字。
它猛地抬起了那顆胖乎乎的、憨態可掬的腦袋,兩只薄軟的扇形耳朵驟然豎了起來,
繃得又硬又直,像兩根隨時準備迎戰的粉嫩小旗幟。口水不再淌了,
取而代之的是喉嚨深處發出的一種低沉的咕嚕聲,像是在積蓄著什么。
它那雙總是水汪汪、透著點傻氣的烏黑小眼珠,此刻死死地盯住張啟航,
眼神里混雜著一絲本能的緊張,一絲被冒犯的委屈,還有一點點……燃燒起來的火光?“嗷?
”這個短促、帶著難以置信般困惑,又隱隱透出強硬反問意味的單音節,
異常突兀地炸響在我和張啟航之間狹窄的空間里。它不是尋常豬只那種哼哼唧唧的聲響,
更像是某種古老森林里沉睡的獸被強行驚醒后,發出的一聲充滿力量與疑惑的低吼。
這聲音不大,卻像一塊投入死水池塘的重物。噗通!悶響。不是物理上的聲音,
而是作用在精神感知層面的一種清晰的震蕩。我們周圍,
浮著、散發著強悍能量波動的“未來守護靈”們——火麒麟身上的烈焰猛地向內壓縮了一下,
佛被無形的力量吹吸;冰鸞周身流淌的寒氣霎時間凝滯、碎裂;高中生腳邊那條張揚的金龍,
身上流轉不息的金色光芒突兀地一暗,連盤踞的姿態都僵硬了一瞬。
張啟航肩膀上那個懸浮的“智核”,其核心深處那些冰冷、流暢旋轉的藍色光絲猛地一滯!
信息流的瞬間中斷讓它那完美高效運轉的球形體態出現了一剎那極其不協調的波動,
像一個高速運行的齒輪突然卡進了異物,
發出了一種精神層面才能感知到的、“刺啦”的尖銳噪音。
張啟航臉上那副精心打造的精英表情瞬間凝固了,隨即扭曲起來,
像是突然面對了自己無法理解也絕不認同的自然法則,震驚中摻雜著一種被冒犯權威的狂怒。
排隊的人群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精神沖擊波波及,一陣莫名的騷動如漣漪般蕩開。
許多人不明所以地左右環顧,揉著額頭或胸口,只覺得一陣強烈的心悸,
像被誰抽了一下悶棍。幾頭威武卻僵在原地的未來靈,在它們主人下意識收縮的能量場里,
竟微微地、不約而同地……向后退了半步!張啟航眼里的驚怒像兩簇跳躍的火焰,
瞬間燒毀了所有矜持。“什么東西……妖靈!危險品!”他的聲音拔高了,尖銳得像警報,
“快!安保!這里有個危險失控的……呃?!”他那聲急促的喊叫被硬生生掐斷在喉嚨里。
哼唧動了!沒有雷霆萬鈞的氣勢,也沒有兇煞撲面的惡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