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李維是被一陣劣質煙草的酸臭味嗆醒的。他擰緊眉頭，眼皮沉重地掀開，
腦袋里像塞了塊燒紅的烙鐵，突突地疼。光線從破洞窗簾的縫隙里硬擠進來，
勉強照亮一室狼藉——地上亂扔著結成團的臟襪子，桌上散落著爬滿油漬的泡面桶，
墻角堆砌的空啤酒瓶像一列歪斜的墓碑。他撐著脹痛的太陽穴，試圖打撈昨晚的記憶。
他記得自己是那個加班到深夜的普通社畜，記得回家路上陰沉的天空，
記得那輛失控咆哮著沖來的貨車刺眼的大燈……然后呢？一片刺目的空白。他掙扎著滾下床，
赤腳踩在冰冷粘膩的地板上，趿拉著一雙破拖鞋，踉蹌到衛生間。
昏黃的燈泡“滋啦”閃爍幾下才勉強亮起，鏡子里映出一張全然陌生的臉——年輕，
尖削的下巴，眉毛濃黑得像是用墨狠狠涂過，可那雙眼睛里沉淀的戾氣，卻像淬了毒的刀子，
冷得讓人心驚。“操！”他低咒一聲，手指剛觸到冰涼的鏡面，腦子里“轟”地一聲炸開！
無數畫面、聲音、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
兇猛地沖撞進來——一個瘦小的男孩被他死死按在斑駁的墻壁上，
抖得像風中的落葉；一個女孩埋著頭，肩膀無聲地抽動。他和幾個混混獰笑著，
把骯臟的垃圾劈頭蓋臉砸向她；還有一個纖細得近乎脆弱的身影，聲音細若游絲，
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哥…別生氣了…”那聲音，像風中隨時會熄滅的燭火。
李維猛地向后撞在冰冷的瓷磚墻上，心臟狂跳，擂鼓般撞擊著胸腔。他大口喘著粗氣，
死死盯著鏡子里那張寫滿罪惡的臉。他媽的穿越了，還穿成了個徹頭徹尾的人渣。
李維背靠著冰冷的墻，閉上眼，強迫自己壓下翻騰的不適感。
他開始梳理腦子里混亂不堪的記憶碎片，拼湊這個也叫“李維”的軀殼。十八歲，高三，
學校里的土霸王。敲詐勒索是日常，欺凌弱小當消遣，連老師都繞著走。他爹李強？
一個被酒精和賭債泡爛了骨頭的爛人。家里窮得耗子都不愿光顧，
他卻把從李維和李曉雨那摳出來的錢，大方地“孝敬”給**和酒精。最不堪的是，
他對自己的親女兒——李曉雨——下手最狠。言語的刀子剮心是家常便飯，心情稍有不順，
拳頭巴掌就招呼上去。李維睜開眼，胸口悶得像壓了塊巨石。記憶里的李曉雨，
美得驚心動魄，十六歲，長發如墨潑灑，眼睛像盛著碎裂的星光。可她永遠低垂著頭，
肩膀瑟縮著，像一只被踩進泥濘里、羽毛凌亂的驚鳥。
他“看”到她手臂上新舊交疊的青紫淤痕，“看”到她被他狠狠推搡在地時，
那雙漂亮眼睛里瞬間碎裂的恐懼和絕望。“雜種……”李維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拳頭攥得死緊，指甲深陷進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這個世界就沒有任何法律嗎？
周圍的人的正義感呢？就這么放任一個少女在風華正茂的年紀里凋落？
穿越成這個跟他同名的人，讓他倍感惡心。他不是這個李維，但這張人皮、這個惡名，
現在死死扒在他身上。更糟的是，他得親手把被撕成碎片的她一步一步拼湊回來，
可他（原主），不也是個是施暴者嗎？這種來自敵人的救贖，她又會怎樣看待，她會接受嗎？
不論怎樣，既然他來到這里，就不能放著她不管。2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一個單薄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滑了進來。李維抬眼，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是李曉雨。
洗得發白、幾乎看不出原色的校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沉重的書包壓著她瘦削的肩。
長發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蒼白的、緊繃的下頜。她低垂著眼，仿佛他是空氣，
徑直走向狹窄油膩的廚房。李維喉嚨發緊，剛想開口，門外就響起一陣粗野的喧嘩。
三個流里流氣的家伙推門而入，嘴里叼著煙，劣質的煙氣瞬間彌漫開來。“喲呵，小雨妹子，
今兒挺乖啊，知道回家伺候你哥了？”為首的胖子咧著一口黃牙，
油膩的目光在她身上刮來刮去，一只肥厚的手掌就朝她單薄的肩膀拍去，
“晚上跟哥幾個出去樂呵樂呵？給你找個疼人的好去處，咋樣？”李曉雨身體猛地一僵，
手里的菜刀“哐當”一聲磕在砧板上，發出刺耳的銳響。她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頭垂得更低，肩膀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李維腦子里“嗡”的一聲，血液直沖頭頂！
他幾乎是本能地彈起來，一步跨到李曉雨身前，用身體隔開那只惡心的手，
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滾出去。”三人愣住了。胖子臉上的橫肉抖了抖，
隨即爆發出刺耳的大笑：“哈！維哥，你他媽今天唱哪出？
這樣逗你妹不是哥幾個的老節目嗎？上次在巷口，
你不是還親口說這小娘們兒——”“我他媽讓你滾！”李維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暴戾，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指關節繃得慘白，眼神兇得像要吃人。
胖子被他吼得一怔，臉上的橫肉抽了抽，和旁邊兩人交換了個陰鷙的眼神，
悻悻地啐了一口：“操！真他媽吃錯藥了！晦氣！”罵罵咧咧地摔門而去。屋里瞬間死寂，
只剩下油煙機沉悶的嗡鳴。李曉雨依舊背對著他，握著菜刀的手抖得更加厲害，
刀刃在砧板上刮出令人牙酸的銳響。李維僵在原地，喉嚨里堵得發慌。他能清晰地感覺到，
她緊繃的背脊上散發出的，是刻進骨子里的恐懼和冰冷的戒備。3晚飯時分。
掉了漆的小木桌旁，兄妹倆相對而坐，空氣凝滯得能擰出水。李曉雨埋著頭，
筷子在碗里機械地撥弄著幾粒米飯，長發垂落，像一道密不透風的簾子，隔絕了所有視線。
李維看著她那瘦得幾乎能看見蝴蝶骨輪廓的肩膀，胸口像壓著塊浸了水的棉花，
沉甸甸地透不過氣。“曉雨……”他試著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磨過，“……對不起。
”她撥飯的動作猛地一滯，筷子懸在半空。眼皮極快地撩起一線，那眼神里沒有驚訝，
只有深不見底的警惕和冰冷的嘲諷。沉默了幾秒，她低下頭，
聲音輕得像飄落的灰燼：“你又想干什么？”“我……”李維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喉結滾動，
“我知道以前…我是個畜生。我錯了。我想…改。”呵，他改？
他知不知道他曾經對她的傷害嗎？若有罪之人到最后妄想贖罪，
到底是真正意義上的良心發現，
還是對什么另有所圖……李曉雨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毫無笑意。
她放下筷子，終于抬起頭，目光像淬了冰的針，直直刺向他：“改？”她的聲音很輕，
卻字字帶毒，“你哪次打完我，不是這么說的？上回你還說發了橫財就帶我去吃‘大餐’，
結果呢？第二天就把我熬夜寫完的作業本，撕了去換你那一包嗆死人的煙！”她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個近乎殘忍的譏誚，“你覺得，我還會信你嘴里蹦出的半個字？
”李維像被迎面抽了一記耳光，臉上火辣辣的，原主那些爛事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
狠狠扎進他的神經。他盯著碗里渾濁的湯水，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知道你不信我，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的腥甜，強迫自己迎上她冰錐般的目光，“但這次…不一樣。
我會證明給你看。”李曉雨沒再回應，只是猛地加快了扒飯的速度，仿佛這張桌子，
這間屋子，連同他這個“哥哥”，都帶著致命的病菌。她幾口扒完碗底，
端起碗快步閃進廚房，瘦弱的背影在昏暗的燈光下，單薄得像一張隨時會被風吹破的紙。
4夜色濃稠如墨，窗外城市的噪音像永不停歇的背景雜音。李維躺在硬板床上，
盯著天花板上蜿蜒的、如同怪蟲般的水漬痕，毫無睡意。李曉雨那雙盛滿恐懼與冰霜的眼睛，
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說實話，如果有一個人，殺了他全家，那么就算他想贖罪，
他依然會手起刀落地斬下那人的頭顱。對于一個受傷極深的人來說，
最好的救贖就是讓他的仇家全下地獄……管他的什么救贖不救贖，
我只是在作為一個正常人行事罷了。李維心想，沒必要糾結這么多，管她對他態度如何呢，
事情的重點不是她對他態度如何，而是他能為她做點什么改變現狀的事。那么，
接下來該怎么辦呢……李維正想著，突然，“砰！”一聲巨響，門被粗暴地撞開！
一個渾身散發著濃烈劣質酒氣和汗餿味的身影，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是李強。
他雙眼布滿血絲，像兩盞渾濁的油燈，死死釘在李維臉上。“兔崽子！錢呢？！
”李強嘶吼著，唾沫星子噴濺，“老子…老子今晚手氣背！輸了三萬！
趕緊把…把你藏的錢拿出來！不然…不然老子一把火燒了這狗窩！”李維坐起身，
冷冷地看著這個被酒精和賭癮徹底腐蝕的男人，眼神里沒有一絲溫度：“沒錢。你再賭下去，
我們仨都得餓死在街邊。”“沒錢？！”李強像被踩了尾巴的瘋狗，
踉蹌著撲到李曉雨緊閉的房門前，油膩的手指“哐哐”砸著門板，聲音拔高，
帶著下流的興奮，“那就讓她！讓曉雨去！隔壁老王…老王早就饞她了！睡一晚！就一晚！
五萬塊！夠老子翻本了！哈哈哈！”“轟——！”一股暴戾的火焰瞬間燒穿了李維的理智！
你自己欠下的債，憑什么讓別人去還，就因為她是你的女兒，
就可以把她當成自己的私人物品，去跟別人交易了嗎？他像頭被激怒的豹子，
猛地從床上彈起，一步跨到李強面前，鐵鉗般的手狠狠揪住他那骯臟的衣領，
用盡全身力氣將他“咚”一聲死死按在墻上！墻壁簌簌落下灰塵。“你他媽再說一遍試試！
”李維的聲音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駭人的殺氣，眼睛赤紅，“她是你女兒！
不是你媽那樣的婊子！再敢動這念頭，老子先弄死你！”李強被他掐得翻白眼，
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酒醒了大半，渾濁的眼里終于露出恐懼，
上卻還在逞強：“反…反了你了…小…小畜生…你…你給老子等著…”他猛地掙開李維的手，
連滾帶爬地摔門逃了出去，凌亂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倉皇回響。李維站在原地，
胸膛劇烈起伏，拳頭捏得死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著青白。屋里一片死寂。
他猛地回頭——5李曉雨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了房門。她就站在門框的陰影里，
手死死摳著粗糙的木框，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微微哆嗦。
那雙總是低垂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里面翻涌著濃得化不開的恐懼，
但似乎…還有一絲極其微弱、極其陌生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茫然。“回去睡。
”李維的聲音帶著未消的戾氣，卻又竭力壓低了，“放心。有我在，他休想碰你一根頭發。
”她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復雜得難以解讀。然后，
她默默地、無聲地退回了房間。“咔噠”，門鎖落下的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
卻在他和她之間，劃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6第二天清晨，李維醒來時，
屋里只剩下他一個人。李曉雨的書包不見了蹤影，
桌上孤零零放著一碗早已冷透、結了一層薄薄米皮的稀飯。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套上那件同樣洗得發白的校服，走向那所名為“學校”的牢籠。
學校破敗得像個被遺棄的廢墟。墻皮大片剝落，露出里面丑陋的磚石，操場上雜草叢生，
透著荒涼。……知道的以為這是個學校，不知道的以為是個大型貧民窟。李維走進校園，
往教室走去。踏進教室的瞬間，原本嘈雜的喧鬧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所有接觸到他的目光都像受驚的兔子般迅速閃躲、垂下，空氣里彌漫著無聲的恐懼和厭惡。
他走到自己位于角落的座位，旁邊是個瘦得像豆芽菜的男孩，正把頭埋得極低，
幾乎要鉆進課本里——張小明，記憶里被原主踩在最底層的可憐蟲。“張小明。”李維開口，
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和。張小明的身體猛地一顫，像被電流擊中，
手里的筆“啪嗒”掉在地上。他驚恐地抬起頭，臉色煞白，
聲音抖得不成調：“你…你想干什么？”“以前…我欺負你，是我不對。
”李維直視著他驚惶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說，“對不起。”張小明徹底愣住了，
嘴巴微張，眼睛瞪得溜圓，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他死死盯著李維，
似乎在分辨這是不是又一個惡劣的玩笑。半晌，他才像被燙到一樣猛地低下頭，
慌亂地撿起地上的筆，手指抖得幾乎握不住筆桿，聲音細若蚊蠅：“你…你不是在耍我吧？
”“不是。”李維搖頭，語氣斬釘截鐵，“認真的。”張小明沒再吭聲，只是把頭埋得更低，
幾乎要貼到桌面上，肩膀卻依舊緊繃著，像一張拉滿的弓。7放學路上，
李維踩著坑洼的水泥地，腦子里還在盤算著如何在這爛泥潭里掙扎出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