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無聲的晚餐餐桌上的氣氛像凝固的混凝土。陳萱將最后一筷子青菜夾到兒子小寶碗里,
重重地放下筷子。“張放,你就打算這樣一直沉默下去?”張放抬起頭,
眼鏡片后的目光有些茫然,又有些了然。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溫水,
潤了潤有些干澀的喉嚨。“說什么?”“說什么?”陳萱的聲音拔高了一點,
“說什么你這段時間為什么總是這么晚回來?
說什么你眼里只有你的那些破圖紙和那個破公司?家是旅館嗎?!”“項目趕進度。
”張放的聲音依舊平靜,像一潭深水。“項目項目!你就知道項目!”陳萱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孩子放學是誰接的?生病是誰帶著去醫院打點滴,
一夜沒睡?家里的飯是誰做?地是誰拖?你以為錢是你一個人的功勞嗎?”張放看著她,
眉頭微蹙,但沒有反駁。“我知道你辛苦。”“你知道?”陳萱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眼圈有點紅,“你當然知道,你只要坐在那里,動動嘴皮子,好像就什么都知道了!
可你做了什么?你連你自己的襯衫都洗不干凈,每次都是我幫你重新搓!”張放低下頭,
看著自己身上那件熨燙平整的襯衫。那是陳萱早上出門前特意熨好的。“還有小寶的教育,
你管過什么?每次開家長會,來的總是我!老師都快以為我是單親媽媽了!
”陳萱越說越激動,胸口劇烈起伏。張放沉默著。他習慣了陳萱的強勢,習慣了她的抱怨,
甚至習慣了她時不時的指責。他性格偏內向,不擅長爭辯,
更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和委屈。他只知道,他努力工作,是為了這個家,
為了小寶能有更好的生活,為了陳萱能不用那么辛苦。可他的沉默,在陳萱看來,就是默認,
就是懦弱,就是不在乎。“張放,”陳萱的聲音疲憊下來,帶著深深的失望,
“我們結婚這么多年,你有沒有真正問過我想要什么?有沒有為我想過一次?”張放抬起頭,
看著妻子眼中那份熟悉的疲憊和陌生的疏離,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悶悶地疼。
他想說“我累了”,想說“我也需要理解”,想說“我不是不在乎”,但話到嘴邊,
又咽了回去。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是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我……”“算了,
”陳萱擺了擺手,像是放棄了什么,“跟你說不通。”她拿起自己的包,“小寶,
收拾好書包,媽媽送你睡覺去。”她轉身走向臥室,背影決絕。小寶怯生生地看了看爸爸,
又看了看媽媽關上的房門,小聲問:“爸爸,媽媽怎么了?”張放摸了摸兒子的頭,
努力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媽媽今天累了,早點睡吧。爸爸陪你。”夜深了。
陳萱躺在床上,背對著床的另一側。那里空蕩蕩的,張放還沒有回來。她心里堵得慌,
像壓著一塊巨石。結婚十年,從最初的甜蜜到如今的爭吵不斷,
她覺得自己像一個繃緊了的彈簧,隨時都會斷裂。她一直覺得張放太“軟”,什么都好商量,
什么都由著她。可這種“軟”,在婚姻里,漸漸讓她感到窒息。她渴望溝通,渴望回應,
哪怕是一句爭吵,也好過這死一般的寂靜。她甚至隱隱覺得,張放對她的感情,
是不是已經淡了?是不是厭倦了這種日子?門鎖響了。張放輕手輕腳地走進臥室,沒有開燈,
直接走向浴室。很快,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陳萱沒有動,只是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該做什么。提出離婚的念頭,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
過了一會兒,張放出來了,他也爬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躺在她身邊,和她保持著距離。
黑暗中,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有彼此沉重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夜里交織,顯得格外刺耳。
陳萱翻了個身,背對著他。眼淚無聲地滑落。張放也側過身,望著妻子的背影,張了張嘴,
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也許,沉默,才是他們之間最熟悉的相處方式。
2 裂痕接下來的幾天,家里彌漫著一種詭異的平靜。張放依舊早出晚歸,
只是回來得更晚了。他不再主動和陳萱說話,陳萱也不再主動挑起事端。餐桌上的交流,
只剩下關于小寶的必要信息。“明天記得帶雨傘,天氣預報說要下雨。
” “小寶的美術作業,老師說要用水彩筆。” “周末記得給小寶剪頭發。
”這些話像程序設定好的指令,機械地執行著。陳萱試著找過張放幾次,想好好談談。
但每次話到嘴邊,看到張放那張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疏離的臉,她就說不出口了。
或者說,她內心深處,那點可憐的自尊心,阻止了她。她覺得,如果自己先低頭,那就輸了。
輸給誰?輸給那個看起來一無是處的丈夫嗎?她開始更加頻繁地加班,
把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試圖用忙碌來麻痹自己。她想證明,沒有張放,
她也能撐起這個家。可現實很快就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周五晚上,
陳萱因為一個緊急項目,加班到深夜才回家。她累得筋疲力盡,只想趕緊洗澡睡覺。打開門,
家里一片漆黑。小寶的作業還沒寫完,書桌上攤著凌亂的課本和文具。
她喊了兩聲小寶的名字,沒人應答。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她沖進小寶的房間,
空無一人。又跑去客廳,廚房,廁所……都沒有找到小寶。陳萱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顫抖著手拿出手機,給張放打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背景嘈雜,
似乎是在什么娛樂場所。“喂?什么事?”張放的聲音帶著一絲醉意。“小寶呢?!
小寶不見了!”陳萱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然后是張放略帶慌亂的聲音:“什么?小寶不見了?我……我今晚帶客戶吃飯,
沒在家……”“你不是答應了今天要輔導小寶功課嗎?!”陳萱氣得渾身發抖,“你人呢?!
你在哪里?!”“我在……在KTV……”張放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你別急,
我馬上回去找!”掛了電話,陳萱癱坐在地上,眼淚洶涌而出。她后悔,
后悔自己為什么要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張放身上,為什么自己不早點回家?小寶才七歲,
能去哪里?她發瘋似的沖出家門,在小區里四處尋找,呼喊著小寶的名字。夜風吹過,
帶著刺骨的寒意,讓她的心也跟著一點點冷下去。凌晨一點,小區保安打來電話,
說在樓下的花壇邊找到了抱著膝蓋哭泣的小寶。陳萱瘋了一樣沖下樓,
看到蜷縮在黑暗中的兒子,一把將他緊緊摟在懷里。“小寶,對不起,
對不起媽媽回來晚了……”小寶抬起淚眼朦朧的臉:“媽媽,
我好怕……我以為你不要我了……”陳萱泣不成聲。張放也趕到了,
看到母子倆抱在一起痛哭的樣子,他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他想上前幫忙,
卻又覺得此刻的任何言語都是多余的,甚至可能引來陳萱更深的反感。陳萱抱著小寶,
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張放。她的眼神里充滿了疲憊、恐懼,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恨。“你滾。”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張放的身體僵了一下。
“滾回去吧。”陳萱重復道,聲音里帶著深深的無力感,“這里不需要你了。”張放看著她,
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他深深地看了陳萱和小寶一眼,轉身默默地離開了。
看著張放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陳萱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但這種疼,
很快就被強烈的疲憊和委屈所淹沒。她抱著小寶,慢慢地站起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那個晚上,陳萱一夜沒睡。她抱著熟睡的小寶,聽著窗外呼嘯的風聲,
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和無助。她好像真的把事情搞砸了。
3 失控的邊緣小寶失蹤事件像一根刺,深深扎進了陳萱心里。
雖然事后張放解釋說自己是因為安撫客戶喝多了,手機也調了靜音,才沒能及時接到電話,
但這解釋在驚魂未定的陳萱聽來,蒼白無力。她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睜著眼睛,
盯著天花板,腦子里反復回放著那天晚上找不到小寶時的恐懼。她甚至不敢去想,
如果那天小寶出了什么意外,她該如何面對自己的一生。工作上也開始頻頻出錯。
她負責的一個重要項目,在關鍵節點上出了紕漏,被總監叫去訓斥了一頓。
同事們異樣的眼光,領導的不滿,都像沉重的負擔壓在她身上。她變得越來越易怒。
小寶稍微調皮一點,她就會忍不住大聲呵斥。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碗,她也會煩躁地抱怨半天。
“你怎么什么都做不好!” “沒看我正忙嗎?” “真夠煩人的!”這些話脫口而出后,
看到小寶躲閃的眼神,陳萱的心里又充滿了懊悔。
她知道是自己把在外面受的氣發泄在了最親近的人身上,但她控制不住。她和張放之間,
徹底陷入了冰點。張放依舊住在家里,但兩人形同陌路。他開始負責大部分家務,
做飯、拖地、洗衣服,默默地做著一切。但他從不主動和陳萱說話,陳萱也不再主動找他。
有時候,陳萱看著張放默默忙碌的背影,心里會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她知道自己話說得重了,尤其是在小寶失蹤那晚。但她拉不下臉來道歉,
更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種僵局。她試圖用工作來麻痹自己,
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撲在項目上。她加班加點,虛心向同事請教,努力彌補之前的過失。
漸漸地,項目有了起色,總監的臉色也緩和了許多。生活似乎正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周末,
陳萱難得沒有加班。她想在家好好休息一下,順便給小寶做頓好吃的。回到家準備大顯身手,
打開冰箱,她愣住了。里面空空蕩蕩,只剩下幾根蔫了吧唧的蔥。“張放!”她喊道,
“家里什么吃的都沒有了,你去買點菜回來!”沒有回應。她又喊了幾聲,還是沒人應。
陳萱皺起眉頭,走到客廳,看到張放常坐的沙發上空無一人。他的拖鞋也不見了。
一股無名火瞬間竄了上來。“又跑哪兒去了?!家里這點事都搞不定嗎?!
”她氣沖沖地換好鞋,拿起錢包和鑰匙就往外走。“算了,我自己去買!”剛走到樓下,
手機響了。是物業打來的。“喂,陳女士嗎?您家是不是漏水了?我們接到樓下住戶的投訴,
說您家陽臺一直在往下滴水。”陳萱心里咯噔一下。“啊?我馬上回去看看!
”她匆匆忙忙地往回趕。打開家門,一股潮濕的水汽撲面而來。她跑到陽臺一看,
頓時傻眼了。洗衣機的水龍頭沒有關緊,水一直在嘩嘩地流著,陽臺上積了薄薄一層水,
已經滲到了樓下的天花板。她手忙腳亂地關掉水龍頭,找來抹布擦水。幸好發現得及時,
樓下鄰居的損失不算太大。物業的人來檢查了現場,囑咐她趕緊維修水龍頭。陳萱一邊應著,
一邊心里直犯堵。這點小事都能搞砸,她真是沒用。她疲憊地坐在沙發上,
看著這個曾經充滿溫馨,如今卻處處透著狼狽的家,心里一片茫然。這時,門鎖響了。
張放回來了,手里提著兩大袋東西。看到家里的情景,張放愣住了。他放下東西,
快步走過來:“怎么了?漏水了?”“廢話!”陳萱沒好氣地說,
“還不是因為你沒關緊水龍頭!”張放看了看水龍頭,確實沒完全擰緊。他沒有辯解,
只是默默地拿起工具,開始修理漏水的地方。陳萱看著他熟練地擺弄著扳手和水管,
心里五味雜陳。她從沒想過,張放居然還會這個。修好了水管,張放又去廚房準備晚餐。
陳萱坐在客廳,看著他在廚房忙碌的背影,突然覺得有些陌生,又有些……心酸?這個男人,
好像一直都在默默地做著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只是她從未用心去看過,去感受過。
晚飯很簡單,一碗番茄雞蛋面。陳萱沒什么胃口,扒拉著碗里的面條。張放坐在對面,
安靜地吃著。沉默再次蔓延。“小寶……今天在他奶奶家。”張放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陳萱“嗯”了一聲。“項目……還順利嗎?”他又問。“還行。”陳萱含糊地應著。
又是一陣沉默。吃完飯,張放照例收拾碗筷。陳萱看著他的背影,
鬼使神差地開口:“今天……謝謝你回來得及時。”張放的動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
只是淡淡地說:“應該的。”陳萱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4 雨夜驚雷日子在不咸不淡的氛圍中一天天過去。陳萱依舊忙于工作,
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張放則一如既往地沉默著,打理著家里的一切。
小寶似乎也察覺到了家里的低氣壓,變得比以前更加乖巧懂事,不再像以前那樣活潑好動,
總是小心翼翼地穿梭在父母之間。這天下午,天氣預報發布了橙色暴雨預警。
狂風裹挾著豆大的雨點,狠狠地砸在窗戶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陳萱正在加班,
外面電閃雷鳴,辦公室的燈忽明忽暗。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小寶幼兒園老師打來的。
“喂,陳女士嗎?小寶今天放學的時候,好像有點不對勁,臉色不太好,還發起了燒。
您方便來幼兒園接一下他嗎?”陳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好的好的,老師,
我馬上過去!”她匆匆忙忙地關掉電腦,抓起包就往外跑。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狂風幾乎要把人吹倒。她跑到路邊,想打車,但雨太大了,過往的出租車要么載著客,
要么根本不停。她站在雨中,焦急地等待著,雨水很快打濕了她的頭發和衣服。
小寶還在幼兒園等著她,她不能讓兒子一個人淋著雨回家。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
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停在了她面前。車窗降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上車。
”張放的聲音平靜無波。陳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怎么在這里?”“路過。
”張放言簡意賅,“快點,雨太大了。”陳萱沒有猶豫,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車內溫暖干燥,
和外面的狂風暴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身上濕漉漉的,頭發貼在臉上,狼狽不堪。
張放遞給她一條干凈的毛巾。“擦擦。”“謝謝。”陳萱接過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