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一章 暗涌終章，拼圖入心
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頑固地鉆進林羽的鼻腔。他猛地睜開眼，視野里是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白——慘白的天花板，慘白的墻壁。左肩的劇痛如同蘇醒的野獸，瞬間啃噬著他的神經，讓他倒抽一口涼氣，意識徹底回籠。
醫院。單人病房。
昏迷前的畫面如同碎裂的玻璃，猛地扎進腦海：陳鋒伸出的手，雷鳴般的掌聲，屏幕上溫暖的“自在由心”…然后，是李悅如同斷翅的鳥，在他懷中軟倒的冰冷觸感！那輕飄的重量，那瞬間消失的生命力…
“悅姐！”林羽猛地掙扎著想坐起，撕裂般的劇痛從肩膀瞬間席卷全身，眼前一陣發黑，冷汗瞬間浸透病號服。
“別動！小林！”蘇瑤焦急的聲音在床邊響起，一把按住他，“躺好！你傷口差點崩開！”
林羽急促地喘息著，冷汗順著鬢角滑落，目光急切地掃過病房，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悅姐呢？她怎么樣？！”聲音嘶啞干裂。
蘇瑤眼圈通紅，顯然哭過，臉上是深深的疲憊和擔憂：“李悅她…在ICU。肋骨骨裂加重，輕微腦震蕩，加上之前的傷和七十二小時不眠不休的透支…身體徹底垮了，引發了嚴重的心律不齊和低血容量休克…醫生說…還沒脫離危險期…”她的聲音哽咽了。
ICU…還沒脫離危險…
這幾個字像冰錐，狠狠扎進林羽的心臟！他眼前仿佛又看到李悅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在放映廳里如同染血的標槍般站立，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陳磊釘死在恥辱柱上的畫面！那燃燒生命換來的勝利光芒，此刻卻成了最刺眼的諷刺！
“都怪我…”林羽的聲音帶著破碎的哭腔，巨大的愧疚如同巨石將他壓垮，“要不是為了救我…要不是為了項目…她不會…”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身體因為痛苦和自責而劇烈顫抖。
“不怪你！小林！”蘇瑤用力握住他冰涼的手，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是陳磊！是王海！是那些躲在暗處的蛆蟲！李悅…她是在守護她的戰場！守護她認可的東西！”蘇瑤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警察已經正式批捕了陳磊！王海和那個打手的口供很扎實，加上我們提交的商業泄密證據鏈，足夠他在里面待上十年！星耀這次徹底臭了！董事會連夜發聲明切割，股價一落千丈！這是他們應得的報應！”
勝利的消息，此刻在林羽聽來，卻像隔著一層冰冷的毛玻璃。他贏了項目，贏了對手，卻可能永遠失去那個在暴雨夜將他拖出泥濘，在病房里點燃他靈魂，在絕境中與他背靠背浴血死戰的人！
報應？那有什么用？能換回李悅安然無恙嗎？
“我要去看她…”林羽掙扎著，不顧蘇瑤的阻攔。
“不行！ICU有探視規定！你現在去了也見不到！醫生說你失血過多，傷口感染風險很高，必須絕對靜養！”蘇瑤態度異常強硬，“李悅那邊有最好的醫生守著！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養好！別讓她醒了還要為你操心！”
林羽被強行按回床上，像一頭困在籠中的受傷野獸，焦躁、無力、憤怒、恐懼，種種情緒在胸腔里瘋狂撕扯。他盯著天花板，眼前全是李悅那張在放映廳燈光下蒼白如紙卻燃燒著火焰的臉。
時間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止痛針的藥效讓林羽昏昏沉沉，卻又在噩夢中驚醒。夢里，是暴雨傾盆的山道，是閃著寒光的匕首，是李悅倒下的身影…每一次驚醒，都伴隨著心臟撕裂般的絞痛和對ICU里那個身影的無限擔憂。
幾天后，林羽的傷口終于初步穩定，高燒退去。在醫生和蘇瑤的嚴格監督下，他勉強獲準在護士的攙扶下，進行極短時間的病房內活動。每一步都牽扯著傷口，痛得他冷汗直流，但他咬著牙堅持。他要盡快好起來，他要去ICU門口守著，哪怕隔著厚厚的玻璃，他也要離她近一點。
這天午后，陽光難得地穿透云層，透過百葉窗，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林羽靠著床頭，勉強用沒受傷的手翻著蘇瑤帶來的項目后期簡報。陳鋒對成片極為滿意，“智家”高層已全票通過，即將啟動大規模投放。業內對龍騰這場絕地反擊贊不絕口，“生活拼圖”未播先火。這本該是勝利的喜悅，卻像隔夜的冷飯，食之無味。
簡報里還夾著一張紙，是蘇瑤托人從李悅鎖在公司的抽屜里找到的——一張被反復折疊、邊緣磨損的舊報紙剪報。上面是一則很小的地方新聞，標題是：“孤女十年苦讀，終獲全額獎學金，誓以廣告之力，為無聲者發聲”。配圖是一張像素很低、但眼神異常倔強的女孩照片——赫然是十幾歲時的李悅！報道里簡略提到，她自幼父母雙亡，在福利院長大，靠著獎學金和社會資助完成學業，最大的夢想是進入廣告行業，用創意為弱勢群體發聲。
林羽的手指撫過那張模糊的照片，撫過那行“為無聲者發聲”的字跡，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澀得幾乎無法呼吸。原來…那些冰冷堅硬的外殼下，包裹著的是這樣一顆在苦難中淬煉、卻從未熄滅火焰的心！她守護項目，守護他，不僅僅是為了贏，更是在守護自己用盡一生才走到這里的信念！而他，卻差點讓她…
巨大的心疼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再也坐不住，不顧護士的勸阻，強撐著虛弱的身體，扶著墻壁，一步一挪地走出病房。他要去ICU，現在就要去！哪怕只是隔著玻璃，他也要告訴她，他懂了！他明白了！
然而，當他氣喘吁吁、滿頭冷汗地挪到ICU那扇厚重的隔離門前時，卻被護士告知：“李悅小姐？她下午情況穩定，已經轉到普通單人特護病房了。”
轉出ICU了？！巨大的驚喜瞬間沖散了身體的劇痛和疲憊！林羽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沖破胸膛！他立刻問清病房號，幾乎是拖著身體，用最快的速度挪向走廊的另一端。
特護病房的門虛掩著。林羽屏住呼吸，輕輕推開一條縫隙。
午后的陽光，透過潔凈的玻璃窗，灑滿房間，溫暖而明亮。病床上，李悅靜靜地躺著。她身上連著心電監護儀的導線，臉色依舊蒼白，嘴唇沒什么血色，但呼吸平穩悠長，不再像之前那樣微弱得令人心慌。她閉著眼睛，似乎在沉睡。那只打著夾板和厚厚繃帶的右手，被小心地擱在被子外面。陽光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投下兩小片安靜的陰影，褪去了所有平日里的冰冷和鋒芒，顯得異常脆弱，又異常安寧。
還好…她沒事…巨大的慶幸讓林羽眼眶發熱，他靠在門框上，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他貪婪地看著她沉睡的側臉，仿佛要將這一刻的安寧刻進靈魂里。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李悅擱在被子上的左手，手指正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動著，像是在虛空中勾勒著什么線條。她的眉頭微微蹙起，即使在睡夢中，似乎也未能完全卸下重擔。
林羽的心猛地一軟。他放輕腳步，極其緩慢地挪到病床邊，生怕驚醒她。他拉過旁邊的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目光溫柔地落在她臉上。陽光暖暖地包裹著兩人，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微塵。
時間靜靜地流淌。林羽就這么安靜地守著她，看著她沉睡中微蹙的眉頭，看著她那只無意識動著的手。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將病房染上一層溫暖的金色。
不知過了多久，李悅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眸子，初時帶著剛睡醒的迷茫，像蒙著一層薄霧的深潭。但很快，當她的目光聚焦，看到坐在床邊、臉色同樣蒼白、眼神卻異常溫柔專注的林羽時，那層薄霧瞬間消散，被慣有的冰冷和銳利取代，只是那冰層之下，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慌亂和…被撞破什么的羞惱？
“誰讓你來的？”她的聲音嘶啞干澀，帶著剛睡醒的沙啞，語氣卻立刻筑起了拒人千里的冰墻，“不好好躺著等死，跑這里來干什么？”
林羽沒有像往常一樣被她冰冷的話刺得退縮。他看著她強裝的冷漠，看著她眼底那絲來不及掩飾的虛弱和疲憊，心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和酸澀的溫柔。
“來看看你…還活著沒有。”林羽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劫后余生的慶幸，嘴角卻努力向上扯出一個溫和的弧度，“怕你…真從窗戶跳下去，一了百了。”
李悅微微一怔，顯然沒料到他會用自己當初在病房里那句“狠話”來回應。她別開臉，看向窗外漸漸西沉的夕陽，陽光在她蒼白的臉上鍍上一層暖金，也讓她耳根處泛起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紅暈。
“死不了。”她悶悶地回了一句，語氣依舊硬邦邦的，卻少了些平時的刻薄，“禍害遺千年。”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但這次的沉默，不再冰冷窒息，反而流淌著一種奇異的、暖洋洋的東西，像窗外的陽光，也像某種悄然滋生的、無法言說的默契。儀器規律的滴答聲，成了最溫柔的背景音。
林羽的目光落在她打著厚厚繃帶的手腕上，猶豫了一下，輕聲問：“手…還疼得厲害嗎？”
李悅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看著窗外，過了好一會兒，才極其輕微地、幾乎是從鼻子里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嗯。”
一個簡單的“嗯”字，卻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面的小石子，在林羽心中漾開層層漣漪。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認疼痛。不再是那個刀槍不入、無堅不摧的“悅姐”，而是一個會痛、會累、需要休息的…李悅。
林羽的心軟得一塌糊涂。他看著她被陽光勾勒的側臉輪廓，看著她倔強抿著的嘴角，看著她在被子上無意識蜷縮了一下的左手手指…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只化作一句帶著笨拙真誠的低語：
“悅姐…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謝謝你為我擋刀，謝謝你在病房里點燃我，謝謝你用命拼出我們的“生活拼圖”。
對不起，讓你受傷，讓你陷入危險，讓你差點…
李悅猛地轉過頭！她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其銳利，帶著一種被觸碰到底線的警告，死死盯住林羽！那眼神，像在說：敢再說下去，就撕爛你的嘴！
林羽被她看得心頭一跳，后面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里。
兩人目光在空中無聲對峙。幾秒鐘的死寂。
終于，李悅眼中的銳利緩緩褪去，重新蒙上一層冰冷的、疏離的霧氣。她再次別開臉，看向窗外，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冷硬，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閉嘴。吵死了。”
“還有，今天的事…”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不準說出去。”
林羽看著她重新筑起的冰冷堡壘，看著她刻意回避的側影，心頭那點悸動并未熄滅，反而沉淀下來，化為一種更深沉的理解和守護。他知道，有些堅冰，需要時間慢慢融化。
“好。”他輕輕應了一聲，聲音溫和而堅定。
病房里再次安靜下來。夕陽的金輝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投在潔白的地面上，靠得很近。
窗外的城市華燈初上，萬家燈火如同散落大地的星辰，每一盞燈下，或許都藏著一塊屬于某個人的、獨一無二的生活拼圖。而在醫院這間小小的特護病房里，兩塊飽經磨難、棱角分明的碎片，在血與火、淚與汗的洗禮后，正以一種無聲的、笨拙的方式，悄然靠近，尋找著彼此契合的邊緣。
風暴或許暫時平息，但屬于他們的“生活拼圖”，才剛剛開始拼湊。未來依舊暗流涌動，但此刻，在這片劫后余生的寧靜里，陽光很暖，她的呼吸很平穩，這就夠了。
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