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筆在他手中是流淌的星河,而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幅渾然天成的、動人心魄的杰作。
那些困擾沈棠許久的瓶頸,那些混沌的思緒,在這一刻,如同被陽光穿透的晨霧,豁然開朗!
靈感!洶涌澎湃的靈感像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所有的阻滯!
沈棠甚至來不及說一句話,猛地翻開速寫本新的一頁,抓起筆,指尖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線條不再是猶豫的摸索,而是帶著某種強烈的、無法抑制的沖動,瘋狂地在潔白的紙面上流淌、鋪陳、成型!
畫他!
就畫此刻!畫夕陽為他鍍上的金邊,畫他專注時低垂的眼睫,畫那清冷輪廓被暮色柔化的弧度,畫他周身流淌的、名為“顧硯白”的獨特氣息!
筆尖在紙上飛速摩擦,發出急促又歡快的沙沙聲。沈棠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地點,甚至忘記了身邊這個人就是她的靈感來源。
整個世界都濃縮在了筆尖和紙面之間。
顧硯白的聲音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夕陽的金輝,同樣酒在了沈棠低垂的額發和因為專注而微微咬住的下唇上。
顧硯白靜靜地站在那里,沒有出聲打擾。那雙深邃的桃花眼里,映著暮色,映著奮筆疾書的沈棠。
展廳里,時間仿佛靜止了,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像一首無聲的、怦然心動的小夜曲。
………
筆尖在紙上劃下最后一根流暢的線條,沈棠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胸腔里那顆不安分的心臟還在狂跳,不是因為緊張,而是被靈感瞬間噴薄而出的巨大滿足感撐得滿滿的。
小心翼翼地合上速寫本,像藏起一個滾燙的秘密。抬頭,撞進顧硯白那雙深邃的桃花眼里。
他就站在面前的一步之遙,夕陽的余暉幾乎完全沉入地平線,展廳里柔和的燈光亮起,在他清俊的輪廓上鍍上一層朦朧的光暈。
“畫完了?”他開口,聲音比剛才講解時更低一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嗯!”沈棠用力點頭,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像個剛完成杰作急于分享的孩子,“顧老師,謝謝你!真的!太有啟發了!我感覺腦子里那團漿糊'嘩啦'一下全沖開了!”她拍了拍懷里的速寫本,眼睛亮晶晶的。
顧硯白的目光在沈棠燦爛的笑臉上停留了幾秒,那平靜的湖面似乎微微漾開了一絲漣漪。
他幾不可察地彎了下唇角:“那就好。”頓了頓,他看了眼腕表,“時間不早了。”
“啊!是哦!”沈棠這才驚覺窗外已是華燈初上,“都這么晚了!耽誤您這么久.…”一股強烈的感激之情混合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雀躍涌上心頭。
不行!光口頭感謝怎么夠!必須有點實際行動!
大腦還沒完全思考清楚,嘴已經快一步行動了。
“顧老師!”沈棠鼓起勇氣,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拔高,“為了感謝您今天的…嗯,特別指導!我請您吃晚飯吧!地方您挑!火鍋、日料、私房菜?呃,只要別是米其林三星我賣腎可能都請不起的那種就行!”說完我就想咬舌頭。
賣腎?沈棠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顧現白顯然也被這“豪言壯語”噎了一下,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難得地掠過一絲明顯的怔愣。
就在沈棠以為男人要拒絕時,他卻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好。”
“?啊?”沈棠有點沒反應過來。
“附近有家不錯的法餐,主廚的油封鴨腿做得很好。”他補充道,語氣自然得像是在討論明天的天氣,轉身率先朝展廳出口走去,“走吧。”
“哦!哦!好的!”沈棠如夢初醒,趕緊抱著她的寶貝速寫本,像只歡快的小鳥一樣跟了上去。
他答應了!顧視白答應和我吃飯了!不是被迫!不是任務!是感謝!私人性質的那種!
走出藝術中心,初夏夜晚的風帶著微醺的花香拂過臉頰,吹散了展廳里沉靜的松節油氣息。沈棠亦步亦趨地跟在顧硯白身側,偷偷瞄著他被城市霓虹勾勒出的清冷側影,感覺腳步都輕快得要飄起來。剛才在畫展里那種被藝術和專注擊中的悸動,此刻又悄悄蔓延開,混合著一點點羞澀和巨大的滿足感。
餐廳離藝術中心不遠,藏在一排梧桐樹掩映的老洋房里。環境優雅靜謐,燈光是恰到好處的暖黃,空氣中流淌著輕柔的爵士樂。穿著考究的侍者將兩人引到靠窗一側安靜的卡座。
顧硯白顯然對這里很熟,點餐時言簡意賅,姿態從容優雅。他推薦了油封鴨腿,我則從善如流,外加一份看起來就很美味的香草舒芙蕾。
等餐的間隙,氣氛有點微妙的安靜,窗外是車水馬龍的流光溢彩,窗內是這一方小小的安寧,沈棠正絞盡腦汁想找個話題打破沉默,比如問問他巴黎畫展的趣事,或者.....夸夸他今天那件淺灰色羊絨衫很襯他氣質?
就在這時,一個極其突兀、囂張、帶著濃濃不滿的聲音,像顆炮彈一樣砸破了餐廳的寧靜:
“這什么玩意兒?!喂兔子呢?本少爺是來吃草的?!”
聲音的源頭就在兩人斜后方不遠的位置。
沈棠和顧硯白同時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穿著騷包亮紫色絲絨西裝的身影,正極其不爽地用筷子戳著面前一盤看起來相當精致的沙拉。他背對著我們,但那頭即使在昏暗燈光下也依舊閃耀著囂張銀光的短發,還有那副拽得二五八萬的坐姿......
沈棠的心臟猛地一沉!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
下一秒,那銀毛似乎覺得戳盤子不過癮,猛地轉過頭,對著旁邊一臉為難的服務員,準備繼續開火。
灰藍色的、狼一樣兇狠不羈的眼睛,線條鋒利的下頜線,還有那張因為不爽而微微扭曲、但依舊帥得極具攻擊性的臉…....
轟ー!!!
沈棠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沖到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手里的水杯差點脫手砸在桌上!
宮!熠!辰!
那個被踹開房門、打擾了好事、裹著浴袍追了她和夏言半條走廊的銀毛男!他怎么會在這里?!這世界也太小了吧?!
宮熠辰的目光顯然也捕捉到了斜前方卡座里那個熟悉的身影,烏黑的頭發,還有那張此刻寫滿了“完蛋了”“快讓我消失”的臉!
他臉上的暴躁瞬間凝固,隨即,那雙灰藍色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的怒火和一種……
極其荒謬的、仿佛見了鬼的難以置信!
“臥!槽?!”宮熠辰猛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動作幅度之大,差點帶翻桌子。他伸出一根手指,毫不客氣地、直直地指向沈棠,那聲音因為震驚和憤怒而拔高了八度,瞬間蓋過了餐廳的爵士樂,吸引了所有食客的目光:
“是你?!踹門的女流氓?!”
唰——!
沈棠感覺餐廳里所有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瞬間聚焦在她身上!每一道都帶著好奇、探究和看好戲的意味!臉上火辣辣地燒起來,恨不得立刻鉆進桌布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