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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

犬眼 白鯨小小 6446 字 2025-06-19 11: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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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碎裂的斑馬線我死的時候,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響,像冬夜踩碎河面薄冰的脆響,

從骨盆深處蔓延到四肢百骸。意識沉入黑暗前最后一瞥,是斑馬線模糊的白色條紋,

在瞳孔里拉成流淌的牛奶河,

以及一輛逃逸貨車揚起的灰塵——那灰塵里混著柴油尾氣、路邊梧桐樹的絮末,

還有一種辛辣的男士古龍水味,前調是煙草,中調夾著皮革,尾調浮著冷杉的清苦,

像極了張強某次醉酒后靠在樓道里時,我無意間嗅到的味道。再次睜開眼,

鼻腔里灌滿了潮濕的狗毛味,混雜著劣質狗糧的麥麩氣息。我趴在冰涼的瓷磚上,

面前是一個邊緣磕掉瓷的不銹鋼食盆,里面堆著顏色暗沉的顆粒狀物體,

在晨光里泛著可疑的油光。抬爪想揉眼睛,卻看見一只覆蓋著黑色短毛的爪子伸出來,

指甲縫里卡著干涸的泥塊,在陽光下泛著郊區特有的紅棕色。「小黑,吃飯了。」

張阿姨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慣常的溫和,卻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我猛地轉頭,

看見她系著藍底白花的圍裙,圍裙一角沾著深褐色的醬油漬,

正端著一碗吃剩的排骨海帶湯走來。她是我生前的鄰居,住在302,從我搬來這個小區起,

就總愛隔著樓道喊我「薇薇丫頭」,塞給我剛蒸好的糖糕,

那糖糕的甜味里總混著她手上皸裂藥膏的味道。而現在,她正用指腹順我的背毛,

力道不輕不重,像在撫摸一件用舊了的棉襖,指尖的溫度透過狗毛傳來,卻沒什么暖意。

我是林薇,22歲,大學畢業三個月,正在投遞簡歷的待業青年。現在,我是張阿姨家的狗,

一只名叫「小黑」的中華田園犬,健壯的黑色軀干,尾巴尖有一小撮白毛,

像沾了點未擦凈的面粉——這撮白毛讓我想起奶奶臨終前,落在我手背上的白發。

這個認知讓我胸腔發緊,想尖叫,喉嚨里卻只能發出「嗚嗚」的氣音,帶著幼犬般的顫抖。

我跌跌撞撞跑到衛生間,前爪扒著馬桶邊緣,后腿用力蹬地,

終于在鏡面里看到了真相——一張狗臉,濕漉漉的黑眼睛里映著人類的驚恐,

胡須因為緊張而微微顫動,左眼角下方有一塊淡色的胎毛,形狀像極了我左耳后的那顆痣。

「汪!」我對著鏡子狂吠,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在空蕩的衛生間里激起回音。

張阿姨跟進來,拍了拍我的頭,指尖的溫度透過狗毛傳來,卻沒什么暖意:「小黑乖,別鬧,

鏡子里是你自己。」她的眼神溫和,眼角的皺紋里卻夾著一絲我從未見過的疲憊,

像揉進面粉里的煤灰,「等會兒帶你去樓下溜溜。」她彎腰收拾地上的水漬時,

我瞥見她后頸有一塊淤青,像被什么東西撞出來的,邊緣泛著詭異的黃色。

2 嗅覺的牢籠成為小黑的第二天,我開始被迫適應狗的生理構造。

最讓我痛苦的是過于敏銳的嗅覺——清晨六點,樓道里誰家煮了羊肉面,

油煙味能精準地鉆進鼻孔,連花椒和八角的比例都能分辨;路過垃圾站時,

酸腐的剩菜味、過期牛奶的腥氣、碎玻璃上干涸的可樂黏膩味,

像無數根細針同時扎進鼻腔;甚至連行人擦肩而過時,

衣服上沾染的香水味、汗水味、洗衣液味,都分門別類地涌入嗅覺神經,混亂而龐雜,

像一場永不停歇的感官風暴。走到我出事的那個路口,秋陽正好,梧桐葉落在斑馬線邊緣,

像撒了一地碎金。但我能聞到,水泥地面下滲透著微弱的、屬于人類血液的鐵銹味,很淡,

卻固執地依附在柏油縫隙里,被來往車輛的輪胎碾磨成粉末。除此之外,

還有一種陌生的男士香水味,和我死前聞到的一模一樣,像一個標記,

刻在記憶的嗅覺圖譜上——這味道最近在小區里出現得越來越頻繁,有時在電梯按鍵上,

有時在單元門把手上,像一個無形的幽靈,跟著我。「走了小黑。」張阿姨拽了拽牽引繩,

紅色的尼龍繩勒得我脖子發疼。她今天穿了件高領毛衣,刻意遮住了后頸的淤青,

但我能聞到那淤青處皮膚下的血腥味,已經開始結痂。我回頭看她,她正對著我笑,

嘴角揚起的弧度和過去二十年無異,但我注意到她眼底的血絲,以及太陽穴跳動的青筋。

當我的鼻尖靠近她手腕時,她猛地縮回手,袖口滑落,露出一道新鮮的抓痕,

指甲印清晰可見,像是被什么動物撓出來的——或者,是人。深夜,

狗的聽覺優勢顯現得淋漓盡致。我能聽到隔壁301李叔的呼嚕聲,

像破舊的風箱;樓上402小情侶又在爭吵,

女孩的哭聲混著摔門聲;還有樓道里老鼠跑動的簌簌聲,

以及……張阿姨臥室里傳來的壓抑的啜泣聲,伴隨著斷斷續續的低語,我豎起耳朵,

只能捕捉到幾個破碎的詞:「……報應……」「……強強……媽對不起你……」張阿姨獨居,

據說老伴早逝,兒子張強在外地做「生意」。但我搬來五年,只見過張強三次,

每次都是匆匆來匆匆走,帶著一身酒氣。直到成為小黑的第七天,

我才在凌晨三點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那串鑰匙碰撞的聲音,和我死前半小時,

在路口附近聽到的一模一樣。一個高大的男人走進客廳,穿著黑色連帽衫,帽檐壓得很低。

他身上帶著濃烈的酒氣,以及——那股熟悉的男士香水味,比在路口聞到的更濃郁,

像剛從香水瓶里撈出來。「媽,錢準備好了嗎?」他壓低聲音,語氣像繃緊的弓弦,

腳尖不耐煩地敲著地板,鞋跟處沾著郊區特有的紅泥土。張阿姨從臥室出來,

手里攥著一個牛皮紙信封,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指關節凸起:「就這么多了,

上個月的退休金,還有你爸留下的撫恤金……」信封邊角被捏得發皺,

露出里面疊放整齊的鈔票,大多是十塊二十塊的零錢。「才這么點?」男人搶過信封,

倒出里面的鈔票,數了數,發出不屑的嗤笑,幾張零錢掉在地上,「不夠!遠遠不夠!

那批貨要是砸在手里,我們都得進去!」「我哪還有錢?」張阿姨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向前踉蹌一步,似乎想抓住他,「你到底在外面做什么生意?跟媽說實話!

上個月你帶回來的那個黑袋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你別管!」男人將鈔票塞進褲兜,

金屬拉鏈發出刺耳的響聲,他突然抬手,似乎想揮開張阿姨,卻在半空中停住,

拳頭砸在旁邊的鞋柜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告訴你,這事要是辦不好,不光我完了,

你也得跟著倒霉!上次那丫頭……要不是她多管閑事,看到了不該看的……」

我躲在沙發底下,渾身的狗毛都豎了起來。「那丫頭」……是在說我嗎?

我什么時候看到過不該看的東西?3 帶血的襯衫我開始像一個真正的偵探一樣觀察張強。

他每次回家都在深夜,腳步倉促,有時會帶進奇怪的東西:一把沾著郊區紅土的鐵鍬,

鐵鍬頭有一處明顯的凹痕,像砸過什么硬物;一個用黑色塑料袋裹緊的長方體物件,

搬動時會發出玻璃碰撞的輕響;還有一次,是一件卡其色的工裝外套,

袖口處沾著暗褐色的污漬,像干涸的醬油,

卻散發著若有似無的鐵銹味——這味道和我在路口聞到的血腥味,驚人地相似。

張阿姨總是沉默地接過這些東西,用舊報紙包好,塞進陽臺角落的儲物柜。

她的眼神越來越渾濁,像蒙了灰的玻璃,只有在看到我時,才會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像恐懼,又像憐憫。有次我趁她不注意,扒開儲物柜的縫隙,聞到里面除了汽油味,

還有一種化學品的刺鼻氣味,像是松香水,用來清洗油污和血跡的那種。

我嘗試過向外界傳遞信息。有一次遛彎,我故意對著退休警察王大爺狂吠,

想把他引到張阿姨家門口,卻被張阿姨厲聲喝止,回家后餓了一頓。還有一次,

我咬住小區保安的褲腿,想拖他去看張強扔進垃圾桶的黑色塑料袋,

卻被保安一腳踹在肋骨上,疼得我蜷縮在地上直哼哼——那一腳讓我想起被貨車碾過的瞬間,

骨頭錯位的劇痛。「這狗怎么回事?瘋了吧?」保安罵罵咧咧地走開,

鞋底沾著的口香糖黏在我鼻尖,惡心的甜味混雜著橡膠味。張阿姨連忙抱起我,

力道大得讓我窒息。回家的路上,她蹲下來,手指狠狠捏著我的后頸皮,

眼神冰冷得像寒冬的井水:「小黑,你要是再敢亂咬人,我就把你送去狗肉館!聽明白了嗎?

」她的指甲掐進我的皮肉,我能聞到她指尖殘留的、和儲物柜里一樣的松香水味。

我把希望寄托在嗅覺上。狗的鼻子是最好的偵探工具。我開始在小區里漫無目的地嗅探,

像一個幽靈,循著那股男士香水味的蹤跡。終于,在地下車庫最偏僻的角落,

我聞到了濃烈的香水味,混雜著汽油味、松香水味,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比在路口聞到的更淡,卻更持久,像滲入骨髓的毒藥。墻角堆放著廢棄的木板和建筑垃圾,

其中一塊被汽油浸泡過的三合板下面,似乎壓著什么東西。我用前爪瘋狂地刨著地面,

指甲縫里滲出血絲,泥土和碎石嵌進肉墊,疼得我直嗚咽,但我不能停。

爪子上的肉墊被磨破,露出粉紅色的嫩肉,每刨一下都鉆心地疼,可我仿佛感覺不到,

只有一個念頭:找到證據。終于,木板被掀開了。下面是一個被汽油潑過的黑色背包,

拉鏈已經斷裂,露出里面一件卡其色的工裝外套——正是張強上次帶回來的那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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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9 11:2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