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雜物間的門被猛地推開。
在漫天灰塵中，洛羽毫無準備地看到那張觸目驚心的染血床單。
他之前都是夜里來，從未看清房里是什么樣子，此時看清這一方小隅后，連呼吸都有些顫抖。
架子上，原本放著小夜燈的位置，有兩份疊在一起的白色文件靜靜躺著。
他慢慢挪動步子過去，在看到診斷證明幾個大字時，視線又恐慌地落回那片血紅上。
不會的，不會的。
溫漾不會有事的。
他在心里不斷祈禱，可是上天怎會垂憐。
診斷證明上，溫漾的名字和癌癥晚期的結論，明晃晃出現在同一頁。
洛羽深吸口氣，又打開另一頁紙，溫漾的字跡便斷斷續續，帶著血跡映入眼簾。
她說：
“洛羽，當你看到這些話時，我應該已經離開了你，又或是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們之間飽受詬病，總是充滿折磨，甚至不能稱之為戀愛的畸形關系也終于結束。
上千個日夜，你時時掌控著我。
被你馴服，被你圈養，不管走到哪兒都貼著你的標簽。
我真的很討厭你這樣。
但奇怪的是，你似乎又真的想對我好。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們換個開始的方式，故事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又或是，你對我逝去的父母抱有一點歉意，哪怕一丁點，
我大概也會在你晚歸的某個深夜，等在客廳的沙發上，為你亮一盞微弱的燈。
可是，世上之事，難有如果。
橫亙在我們之間的，終究只有恨。
我恨你讓我失去父母，我恨你讓我失去自由，我恨你讓我背上所有罵名，
但最恨的，還是你緊緊包圍我的，令人窒息的愛。
這份愛讓我掙扎，讓我痛苦，
讓我每一次在天光大亮時，從你懷里醒來，都會后悔沒有在夜里和你一同死去。
但還好，上天為我做了抉擇。
我的病又復發了，沒有幾天可活，肚子里那個孩子注定不能出生。
這件事，又能怪誰呢？
于是我承認那碗墮 胎藥是自己喝的，承受你所有怒火和一切折磨。
但后來想想，這實在太不公平了，
所以我留下這封信。
我說過，我恨你
所以我要你在費盡心思傷害我之后，知曉一切，
憤怒、悔恨、卻又無能為力。
我要你在還記得我時，像我曾經那樣痛苦。
為了讓這痛苦的時間更長一點，
洛羽，
我懷著萬分的恨意告訴你，
我愛你。”
最后三個字好似擊穿洛羽的心臟。
他忽然深深地躬下身去，捂著胸口，艱難地呼吸。
他很清楚溫漾的軟肋，同樣的，
那上千個日夜的耳病廝磨，也足以讓溫漾知道，
怎樣讓只手遮天、呼風喚雨的洛羽最疼。
這一次，她贏了，贏得徹徹底底。
洛羽攥著診斷書和那封信，慢慢爬上狹窄的小床，像溫漾曾經那樣，蜷縮在角落。
只是，他的身邊沒有那盞小夜燈，
溫漾狠心，連他唯一的念想都帶走了。
洛羽緊緊閉上眼，腦海里有無數畫面閃過，最后定格在溫漾坐在病床上，淡笑著說要殺死他那一刻。
原來，醫生那時說的過不了幾天，其實是溫漾過不了幾天就要死了。
她根本沒有想過要殺他，也沒有想過，要殺掉肚子里的孩子。
她沒辦法，她沒辦法啊，
所有人都在欺負她，包括洛羽自己。
“對不起......”
“溫漾，對不起......”
眼淚從洛羽眼角滑落，也落在枕頭上，和溫漾曾經掉落的那滴淚重合。
風來了，卻沒能吹干淚痕。
因為這一次，換溫漾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