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績單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落在許朝陽課桌上，卻在他心里砸出了不小的水花。物理那一欄，鮮紅的數字比上次前進了整整十二名！他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攥著成績單，像捧著圣旨，目標明確地沖向周雨晴的座位。
周雨晴正埋首于一本厚厚的《高等數學選講》，陽光勾勒著她沉靜的側臉。許朝陽一個急剎車停在她桌邊，卷起的風差點吹亂她攤開的書頁。他把成績單“啪”地拍在她面前，手指用力點著物理分數，眼睛亮得像探照燈，聲音壓著興奮卻依舊洪亮：“周雨晴！看！十二名！超額完成任務！”
周雨晴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得抬起頭，看清成績單和他臉上那毫不掩飾的、孩子氣的得意時，清冷的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快得像錯覺。她推了推眼鏡，語氣平淡無波：“嗯，還不錯。說明林致遠的鞭策和基礎公式記憶法有效。”
“喂！功勞不能都歸他啊！”許朝陽不滿地抗議，俯身湊近，壓低聲音，帶著點邀功的狡黠，“還有周大學霸最重要的精神鼓勵！”他特意強調了“精神鼓勵”四個字，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她。
周雨晴被他看得耳根微熱，不自在地垂下眼簾，翻過一頁書：“少貧嘴。既然進步了，就繼續保持。”
“當然要保持！不過……”許朝陽直起身，清了清嗓子，臉上掛起燦爛得晃眼的笑容，帶著點不容置疑的耍賴，“周雨晴同志，你可不能賴賬啊！十二名，遠超目標！說好的‘看你表現’，我這表現夠亮眼吧？周末，操場，跳高進階訓練，外加……三步上籃啟蒙課！”他特意把“三步上籃”說得字正腔圓，仿佛這是什么了不得的武林秘籍。
周雨晴握著筆的手指微微收緊。周末……她原本計劃要把競賽小組新整理的一套電磁學難題再梳理一遍。但看著許朝陽那雙盛滿了期待、仿佛下一秒就能蹦出星星的眼睛，那句“沒空”在喉嚨里滾了滾，終究沒說出來。她想起雨幕傘下他濕透的肩膀，想起他笨拙卻真誠的鼓勵，想起自己飛越橫桿時他比自己還興奮的歡呼……一種陌生的、名為“不忍心拒絕”的情緒悄然滋生。
“……知道了。”她含糊地應了一聲，算是默認。
許朝陽瞬間心花怒放，要不是在教室里，恨不得當場來個后空翻。“一言為定！周六下午三點，不見不散！我連新籃球都準備好了！”他像只快樂的大型犬，就差搖尾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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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操場，陽光正好。塑膠跑道的味道混合著青草的氣息。許朝陽果然早早抱著個嶄新的籃球等在跳高區，一身清爽的運動裝，活力四射。
“周教練，請指教！”他煞有介事地把籃球往周雨晴手里一塞，自己則熟練地調整起跳高墊和橫桿的高度。
周雨晴抱著那個硬邦邦、帶著新皮革氣味的籃球，感覺比捧著物理競賽題還無措。她看著許朝陽在橫桿前輕松地幾個助跑，背越式動作流暢漂亮，像一只舒展的羚羊，穩穩落在墊子上，動作干凈利落。
“帥吧？”許朝陽落地后，沖她挑眉一笑，帶著點小得意，“別羨慕，你很快也能這么帥！來，先復習跳高！”他不由分說地把周雨晴拉到起跑點，開始認真指導她的助跑節奏和起跳角度。他的手指偶爾會點到她的手臂或肩膀，隔著薄薄的運動服，帶著灼人的溫度，每一次觸碰都讓周雨晴身體微微繃緊。
好在跳高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周雨晴已經克服了最初的恐懼，動作雖然還帶著學霸特有的“計算感”，但流暢度和成功率都提高了不少。在許朝陽專注的目光下，她集中精神，助跑、起跳、過桿！雖然姿勢依舊算不上優美，但至少沒再上演“鯉魚打挺”。
“漂亮！”許朝陽毫不吝嗇地鼓掌，“看吧！我說你有潛力！現在，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了——三步上籃！”他拿回籃球，拍了幾下，球在他手下仿佛有了生命，發出富有節奏的“砰砰”聲。
“看好啊！”許朝陽運球啟動，動作流暢自然，“第一步要大，收球！第二步穩住，起跳！第三步騰空，手腕發力——撥出去！”他邊講解邊示范，身體舒展，動作一氣呵成，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唰”地一聲空心入網。陽光落在他汗濕的額發和飛揚的眉眼上，整個人仿佛在發光，充滿了少年人特有的張揚活力。
周雨晴看得有些愣神。他打球的樣子，和解題時抓耳撓腮、圖書館里偷偷塞給她薄荷糖、雨傘下笨拙地傾斜傘面的樣子截然不同，卻又奇異地融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鮮活生動的許朝陽。
“來來來，試試！”許朝陽把球拋給她，眼神充滿鼓勵。
“很好！有進步！”許朝陽卻像沒看到她紅透的臉和僵硬的動作，依舊熱情高漲，“再來！記住節奏，嗒、嗒、嗒……”
就在周雨晴試圖再次運球，許朝陽的手還虛扶在她手邊時，一個略帶焦急的聲音插了進來：“雨晴！許朝陽！原來你們在這兒！”
兩人同時轉頭，只見陳默抱著兩本厚厚的習題冊，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蘑菇頭被風吹得有點亂。“物理張老師……臨時通知，競賽小組……半小時后……小會議室……突擊測試！說是……摸底最近復習情況！”她一口氣說完，小臉跑得通紅。
周雨晴心里“咯噔”一下。突擊測試！她立刻抽回被許朝陽虛扶的手，像找到了救命稻草。“知道了！我們馬上過去！”她立刻把籃球塞回給許朝陽，語氣恢復了平日的冷靜，“抱歉，許朝陽，訓練……下次吧。”她拉著陳默轉身就走，腳步匆忙。
許朝陽抱著突然被塞回來的籃球，站在原地，看著周雨晴幾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那點剛剛升騰起來的雀躍和期待，像被戳破的氣球，“噗”地一聲癟了下去。籃球上似乎還殘留著她指尖的溫度，但人已經走遠了。
他低頭看了看籃球，又抬頭望向她們消失的方向，嘴角扯出一個有點無奈又有點自嘲的弧度。果然……公式和競賽，在她心里永遠是排在第一位的。他拍了兩下球，用力有點大，籃球狠狠砸在地上，彈得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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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會議室的臨時測試氣氛凝重。張老師板著臉，題目難度不小，全是綜合應用型。周雨晴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摒棄掉操場上那點莫名的悸動和尷尬，飛快地在草稿紙上演算。許朝陽坐在她斜后方，筆尖劃得飛快，眉頭緊鎖，偶爾抬頭看一眼周雨晴挺直的背影，眼神復雜。
測試結束，交卷時，許朝陽感覺自己的卷面有點慘不忍睹。他心里憋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悶氣，是對自己的發揮不滿，還是對那場未完成的籃球課耿耿于懷？他自己也分不清。
大家陸續離開。周雨晴整理書包時，感覺有人靠近。她抬頭，是許朝陽。他手里沒拿籃球，表情有點別扭，不像平時那樣陽光四射，反而帶著點欲言又止的躊躇。
“那個……”許朝陽清了清嗓子，從書包里摸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塞到周雨晴手里，“剛……剛測試有道大題，我卡殼了，但思路好像有點苗頭……你……你有空幫我看看？或者……等你有空，我們再討論？”他的聲音比平時低，眼神飄忽，就是不敢直視她。
周雨晴愣了一下，低頭看著手里那張紙。上面是他特有的、略顯潦草但充滿力量的筆跡，畫著電路草圖，旁邊寫著幾個關鍵的公式和疑問點。這哪里是“有點苗頭”，分明是把他卡住的地方詳細地梳理了出來。
一股暖流夾雜著細微的酸澀涌上心頭。她想起自己剛才在操場的“臨陣脫逃”，想起他瞬間黯淡的眼神。他明明可以抱怨，卻選擇了這種方式——遞給她一道“未解的題”，一個繼續靠近的理由。
“嗯。”周雨晴輕輕應了一聲，把那張紙小心地夾進自己的筆記本里，“我……晚上回去看看。”她頓了頓，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籃球……下次，我請你喝汽水。”
許朝陽的眼睛倏地亮了，像重新被點亮的燈。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那點悶氣瞬間煙消云散，又變回了那個陽光燦爛的少年。“一言為定！周雨晴同志，這可是你說的！我要冰鎮橘子味的！”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剛才那點別扭蕩然無存。
他轉身跑開，背影輕快得像一陣風。
周雨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筆記本里夾著那張紙的邊緣。公式是冰冷的，籃球是陌生的，但少年笨拙遞來的解題思路和那顆因為一句“下次”就瞬間放晴的心，卻帶著滾燙的溫度。她低頭翻開筆記本，目光落在許朝陽的字跡上，嘴角悄悄彎起一個極小的、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弧度。
林致遠不知何時抱著習題冊走到她旁邊，推了推眼鏡，鏡片寒光一閃，冷冷丟下一句：“情緒變量波動過大，影響解題效率。許朝陽的物理成績和你的心率，似乎呈某種難以解釋的正相關性。”
周雨晴：“……閉嘴，林致遠。”
她“啪”地一聲合上筆記本，耳根卻悄悄紅了。青春的方程式，似乎比競賽題集里的任何一道，都要復雜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