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洋歸來的丈夫帶著懷孕的美嬌娘出現在我面前。嫌棄我古板無趣提出退婚,遭我拒絕后,
善妒的美嬌娘竟雇人將我凌辱致死。再次睜眼,我竟回到了他求我資助他留洋的那日,
看著他滿眼期待地盯著我手中的黃金。我微微一笑,「資助可以,不過……」
隨手指向門口的下人,「我要資助的人是他。」1沈家在郁洲富甲一方,
我沈卿寧是沈家唯一的繼承人,奈何八字不祥,年過二十五仍未婚嫁。
父親母親多年苦苦為我尋親事無果,后經管家鄉下二舅姥爺的表姑的侄女介紹,
找到了周允生。周允生一介讀書人,天資聰慧,但家境貧寒,上有六十歲老母,
下有十歲小弟。聽到父親母親告知他緣由時,他猶豫再三才答應,
并且還提出一個條件——送他去留洋,留洋歸來便于我成婚。初見他時,
他滿臉害羞不敢與我對視,我打趣:「你莫不是要當新娘子?」母親在旁邊嗲罵我,「阿寧,
你不可胡鬧。」周允升的頭更低了,耳尖微微發紅。最終,他從我手里接過黃金,
鄭重道:「承蒙沈姑娘厚愛,允生定不負沈家重負,待到歸期定于沈姑娘一生一世一雙人。」
玉面郎君的山盟海誓只有在畫本里才出現,我承認我有些心動了。2周允生一走便是三年,
三年里國內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內憂外患,社會動蕩不安,經濟不景氣,
沈家的產業遭受前所未有的破壞。第一年沈家還會每月資助周允生40銀元作為生活開銷。
第二年沈家產業受創,父親重病不起,母親郁郁寡歡,全家省吃儉用,資助變成20銀元。
第三年沈家徹底破產,父親受不了打擊,上吊自盡,母親沒多久也跟著父親一起去了。
下人散的散,跑的跑,獨留我一人和沈家老宅,誰曾想短短幾年光景,沈家竟落到這副田地?
收拾衣物時,我發現周允生留洋后寄來的信件,講述他在海外的所見所聞,令我無比向往。
每封信件末端都會附上一句情話。「此生如若不是你,何愁青絲配紅衣」「獨坐小樓空對月,
滿目相思寄春風」「我見眾生皆草木,唯有見你是青山」「曉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
坐也思君」……信件都是頭兩年寄的,第三年寥寥無幾,可能忙于學業。
這些信件是我努力活下去的動力。3我把老宅賤賣,留了些銀子傍身,
剩下的全部寄給周允生。安葬好父親母親,找一處小房子落腳,從小養在深閨,被嬌生慣養,
能拿出手的技能不過是女紅。在一個秀工小作坊做小工,銀錢不多,但老板人善,
在饑荒的年代還能管晚飯,對我而言簡直是雪中送炭。我常常早餐吃一個饅頭,
午飯喝水充饑,等著晚飯兩菜一湯,兩菜都是素食,偶爾有丁點肉沫,清湯寡水,
勝在有滋味。4周允生回來了,身旁還帶著位美嬌娘,這是我沒想到的。「沈姑娘,
我十分感激沈家當年的栽培,可惜沈姑娘你常年僅讀四書五經,與我并不投緣,
現以數百銀元聊表心意,望沈姑娘能夠解除婚約。」人還是那個人,話語卻這般歹毒。
我冷笑道:「絕無可能!」憑什么如他所愿?我家風餐露宿,黃土埋白骨,他家風生水起,
人生得意。僵持之下,美嬌娘摸著微隆的小腹,嬌柔道:「生哥,我肚子不舒服。」
聲音楚楚可憐,惹人憐惜,難怪周允生喜歡。「霜兒,你沒事吧?」
周允生一臉擔心扶著姑娘,生怕她有事,轉向我冷臉道:「這事還請沈姑娘多加考慮,
不要耽誤對方人生。」語畢,便頭也不回和她一塊走了。
那位叫霜兒的美嬌娘在巷子拐角處特意回頭望我一眼,意味深長笑著。我知道她在向我挑釁,
向我示威,向我炫耀她的勝利。5我是翹班和周允生見的面,被管事的發現臭罵了一頓,
被迫多干兩小時活,晚飯一點油惺都沒撈著。正在發愁之時,林翠端著一碗飯向我走來,
「阿萍,你還沒吃晚飯吧?」阿萍這個名字是我自己取的,父母雙亡后,身無定所,
猶如世間一片孤零零的浮萍。林翠和我一樣都是小作坊里小工,
我倆的關系只能說是點頭之交,今日突然的關心,讓我心底有股暖流。
我發現飯菜底下還藏著一只雞腿,驚訝道:「今日伙食這么好?」林翠笑容略微僵硬,
有些吞吞吐吐,「額……這……最近生意好,老板心情好,伙食就好些。」我不疑有他,
告別林翠回到住處,輾轉反側睡不著。第二天面容憔悴,把林翠嚇一跳,「阿萍,
你要不就休息幾日吧。」「無礙。」休息就要扣錢,我舍不得。
以為周允生會接著來找我退婚,誰知一個星期過去了,都沒有再次見到他的人影,
正如他沒有出現過一般,我又回到往日的生活。6今日發了工錢,我早早完成工作,
在酒館買了父親愛喝的小酒,在糕點店鋪買了母親愛吃的梅花酥,去他們墓前祭拜。「阿爹,
阿娘,周允生回來了,他想和我退婚,我們沈家當初對他那么好,他真的連狗都不如,
可我當下又該如何呢……」平日里沒有可說話的人,跟父親母親聊了很久,
才發現暮色已經徹底暗下,黑沉沉的,一點星光都沒有,跟我的人生無差。回來住處的路上,
發現有人在跟蹤我,不遠不近的距離不易察覺。我嚇出一身冷汗,在一個巷尾躲起來。
「那娘們呢?」「不知道啊!」「該死!只怕起疑心了,今晚必須解決她。」
聽聲音像是壯漢,我平日里格外小心,沒有得罪過什么人,莫不是曾經的債主?
他們開始四處尋找,此地不安全,遲早會被發現,我盡力把身段壓低,屏住呼吸,靠近暗處,
沿壁而行。「姑娘,這么晚了,一個人要去哪里?」一個粗獷聲音在我背后響起。糟了!
我拔腿就跑。但女人力氣始終比不上男人,沒跑幾下我就被抓住了。「你們到底想干嘛?
我與你們無冤無仇!」對面是三五大粗的男人,我想逃是不可能的。「別怪我們,
我們也只是收錢辦事。」忽然一個刀刃捅入我的背部,貫穿整個身體,「大哥,別跟她廢話。
」喀嚓——又是一刀,真是怕我命硬啊。歹徒一腳把我踢倒,額頭撞上墻角,鮮血直流,
我又吐一口鮮血,疼痛讓雙腿無力,直接癱在地上。我什么都干不了,
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希望老板別等急了。」老板?真的是債主嗎?
可錢不是都還清了嗎?罷了,再追究也是徒勞。沒想到我竟會命絕于此,早知如此,
當初就應該和父親母親一同去了,非得苦苦等周允生回來,看著他與佳人成雙成對,
我反倒像個第三者。如有來世,就不要與他有任何交集了。天空中飄下細雨,
我安靜在雨中閉上了眼。7「阿寧,該起身了。」「阿寧,不要貪睡。」「阿寧?」
是誰在喚我?好像是母親,不可能,母親早已離世。頭好疼,腦子一片空白,渾身難受。
終于睜開這厚重的眼皮,眼前這幅景象讓我萬分詫異,這里竟是我的閨房,
身旁還坐著一臉憂思的母親。「你這皮猴,都日上三竿還不起身,還以為你病了呢,
差點喚……」我立馬上前抱住了她,生怕這是幻象。母親輕拍我的后背,察覺我不對勁,
柔聲道:「怎么了?周允生明日就上門,這般舍不得阿娘會讓人笑話的。」周允生上門?
上蒼有眼,讓我重生到遇見他前,那這一次我還有選擇。8周允生上門,
發生的事情和前世一模一樣,此時四周安靜,大家都等著我發話。
他滿眼期待地盯著我手中的黃金,我微微一笑,「資助可以,不過……」
隨手指向門口的下人,「我要資助的人是他。」門口的下人愣住,呆呆站在原地不敢吱聲。
周允生率先反應過來,不可置信道:「你說什么?」父親胸口起伏厲害,嗓音中壓抑著怒氣,
「阿寧,今日不是你胡鬧的時候!」難得是合適我生辰八字的佳婿,父親生氣也正常,
但我不能再次誤入歧途。「阿爹,女兒并未開玩笑,我要資助的人就是他——羨安,
至于周允生打發些銀錢便是了。」我撂下這句話,就離開大廳,回到自己閨房。
后來聽我的侍女采薇說,我離開后,父親一氣之下摔了心愛的紫砂壺,母親好一頓安慰,
又給周允生賠不是,周允生只能黑臉離開了沈家。我為了讓父親消氣,
晚上便去家祠主動罰跪。母親聽聞,又急急忙忙去求父親,父親閉門不見。后半夜,
母親來家祠找我,苦口婆心:「阿寧,你就聽你阿爹的話,這門親事,他不會害你。」
「阿娘,我不想成親,昨個夜里,祖母托夢告知我,周允生并非良人,
我……我不敢拿自己的后半生做賭注。」祖母在世時,父親很是敬重她,搬出祖母為由頭,
父親應該會聽一些。果然,這番話被傳到父親耳朵里,翌日一早就請人讓我用去早飯。
飯桌上父親臉色還是繃著,但較比昨日,已然緩和不少。「阿爹,女兒舍不得你,
你就讓女兒多陪你幾年吧。」我貼近父親,挽住他手臂。父親佯裝惱怒,「年紀都多大了?
還撒嬌不知羞」又嘆了口氣,說道:「沈家又不是養不起你,就多待幾年吧。」
9父親還是按照我說的做了,計劃把羨安送外留學,但他是商人,不做虧錢的買賣,
他收羨安為義子,今后他就叫沈羨安,留洋歸來后,這輩子只能留在沈家幫忙打點生意。
沈羨安出發前來找我,「小姐,你……為何這樣做?」我喝著茶,吃著點心,
抬手示意他坐下說,「你現姓沈,往后喚我阿姐就行。」沈羨安今年已有二十,
但長期營養不良,顯得比同齡人消瘦不少,他遲疑了一會兒,低聲道:「我……阿……阿姐。
」我摸了摸他的頭,「哎,乖弟弟。」翌日清晨他就走了,是管家送的他。
我讓采薇偷摸在他包裹的里放了些銀元,他這一趟出去,可沒前世周允生那么舒坦,
父親只付了學費,他所有的日常的花銷只能靠勤工儉學來維持。采薇在替我梳妝,
忍不住好奇道:「小姐,你為什么對羨安這么好呀?他不過是個小護衛……」
我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白如雪的肌膚,柔順的發絲,精致的小臉,眉似柳葉,眼含秋水。
一看就是沒受過委屈的閨閣大小姐,誰曾想到我上輩子結局是路死街頭呢?
最后是被一位好心人幫忙埋葬,還有心把我埋葬在父親母親旁邊,那個好心人就是羨安。
「大概是他救過我的命吧。」還是兩次。10既然重活一世,
那么前世沈家發生的慘案就要盡量避免,父親和母親就會好好活著。我開始接手沈家的產業,
如果一味讓父親放棄沈家手中的舊產業,父親肯定極力反對,我只能試著引進部分新產業。
有內亂就有傷亡,那么醫藥一定急需,再者,還需要銀錢作為支撐。戰亂如期而至,
沈家不但沒有沒有傷亡,反而從前更加富饒。一晃三年過去了,
這三年里沈羨安并沒有郵寄任何一封家書,都是直接打跨洋電話,聽管家說他現在學有所成,
大有作為。我很是高興,這就當報答他了。母親剛從宴會上回來,滿心歡喜,「阿寧,
明日紡絲領頭的那個喬家大公子邀你去廣樂茶園聽曲兒。」喬家大公子天性好吃懶做,
我不好駁母親面子,「有事情,走不開。」母親依舊不放棄,「你有何事?
公事就先交給你阿爹。」「阿娘,我……」正當我思考怎么推脫之時,管家走進來了,
「夫人,小姐,少爺明日回來,我們是否要去火車站迎接?」「阿娘,明日羨安回來,
我要去接,沒時間見喬公子。」11父親去上海談生意,母親對沈羨安感情平淡,
我去接再適合不過。火車早就停靠在站臺,下來熙熙攘攘的人,都見不到沈羨安,
莫不是我記錯時間?「阿姐……」迎面走來的男子身穿黑色大衣,內里是筆挺的暗色西裝,
金絲邊圓框眼鏡,手提牛皮包,一副翩翩世家公子的模樣。跟三年前那個瘦弱男生相比,
變化真大呢。我眉開眼笑,「羨安,好久不……」「見」字還沒說出口,
就被一個結實的胸膛抱在懷里。這莫不是西方特有的見面禮儀?
看來沈羨安已經熟悉國外的生活方式,我也只能回以一個擁抱。「羨安,你長大了,
像個成熟的男子漢。」「阿姐,你說什么呢。」沈羨安偏過頭去,臉頰微微發紅。
「快回家吧,劉姨給你做了接風宴。」「好。」12沈羨安沒回來之前,
我和父親兩個人忙得暈頭轉向,現在他回來了,我竟然有閑工夫吃茶,聽曲兒。
梨園當家花旦在臺上咿咿呀呀唱著《昭君出塞》,臺下觀眾絡繹不絕地叫好。
跑堂的一臉諂媚,「小姐,這是樓上喬家公子送你的點心。」喬家?怎么又是他,真是晦氣。
我抬頭,剛好看到喬家大公子滿臉癡笑望著這邊,「不用,退回去吧。」「可……」
跑堂面露難色,肯是收了人家錢財,幫忙辦事。我又何苦難為一個下人,「放下吧,
沒有下次。」「好,多謝小姐體諒。」曲調唱完,我也乏了,邁步打道回府。剛出梨園門口,
就被喬良東攔住,「沈姑娘不喜歡吃玫瑰酥嗎?」跑堂送來的點心,我從頭到尾都沒碰,
「沒有胃口。」「莫不是天氣炎熱太傷神?我家里新雇望月樓的大廚,手藝沒得說,
解暑湯更是一絕,沈姑娘要不要來喬家用上一碗?」喬良東不是第一次對我死錘爛打,
明面上暗地里都拒絕過他,怎么還是不死心,「喬少爺,我家里還有事,就不去府上叨擾了。
」「哎,沈姑娘。」喬良東伸手拉住我的手臂,譏諷道:「年紀這么大了,
就不要再挑三揀四。」光天化日之下,男女之間拉拉扯扯,定會惹來路人的非議,
我惡狠狠瞪他一眼,「松手!」喬良東沒聽見似的,反而向我靠近,
再這么下去定會讓他得逞。我是孤身一人來的梨園,手邊沒有幫手,看來只能出下策了。
下一秒,喬良東就發出尖利刺耳的慘叫聲:「你這娘們怎么咬人!」「我看得上你是的福氣,
別不知好歹!」他氣紅了臉,立即抬起另一只手朝我扇來。我緊閉雙眼,
但并沒有想象中疼痛,一道清冷男聲從頭頂響起,「早聽聞喬家鴻言先生才高八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