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我們找遍了這臨州城的所有醫師,都說沒救了,哪個庸醫說能救?文娘糊涂,親家母你也糊涂了?把我的孫子交出來!曹文,你怎么能讓我們張家的子孫死在這種腌臜地方!”
“親家母,我女兒想救孩子,有什么錯?啊,有什么錯!反倒是你,你縱容張宇寵妾滅妻,害得我女兒活得不如一個姨娘。我看,你們張家才是腌臜地方。這里,是我曹家的地兒,容不得你吵吵鬧鬧,來人,把他們趕出去!”
“岳母,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一青年上前軟聲說道。
“沒什么好說的!我女兒要與你和離,以后你也別叫我岳母!快,把他們都趕出去!”
兩家的仆婦扭作一團,小廝們也纏斗一處,鬧哄哄的,吵醒了玲花巷的那些租戶們。
一個有心眼兒的曹家仆婦用力一撞,把張家老太太撞倒在地,那場面惹笑了屋外看熱鬧的租戶。
誰讓張家老太太聲音大呢,既然吵醒了,他們就來看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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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怎么了?”溫然問道。
“是張家曹家,張家吵著把小公子搬回去,說是……靈堂都布置好了,不能耽誤入棺吉時,而曹大娘子的娘家人不肯,于是兩家人吵著呢。”
溫然撐著坐了起來,“孩子醒了嗎?”
云霜輕輕搖頭,拿來衣衫給溫然穿好。
那孩子雖然嘴唇不黑紫了,但臉色依然蒼白,沒有清醒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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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醫害人啊,你們曹家,把孩子交給這樣的庸醫,只會讓我孫子死得更痛苦,都說慈母心,曹文這般,哪里是慈母?曹文,你把我孫子還來!”老太太一骨碌爬起來,大聲喊道道。
曹文看了看屋外,馬上就天亮了。
她摸了摸孩子沒有那么慘白的小臉,“麒哥兒,你別嚇唬娘了,快醒來啊。”
“曹文,你趕緊把麒哥兒抱出來,誤了吉時,麒哥兒下輩子投不了好胎,宇哥兒會因此倒霉,前途被耽誤,都是你的錯!”
這哪是怕耽誤孩子,這是怕誤了自家兒子的前程!
屋里的李媽媽氣道:“大娘子,這簡直欺人太甚!”
“親家母,我告訴你,這不是我張家要和離,是休妻!你女兒做出這等混賬事來,我張家已經容不得她了!”
曹母還要分辯幾句,就聽到推門聲,回頭看,自己的女兒形容憔悴地站在那里。
“十年,張宇,我嫁與你十年,得到的只是休妻二字?”曹文的聲音不大,但整個小院兒都聽得到。
站在王老太太身后的青年男子說道:“文娘……這,趕緊跟我回去吧,你好好跟娘磕頭認錯,娘會寬恕你的。”
自己沒錯,還要磕頭認錯?當初怎么就嫁給了這樣恬不知恥的人!
這些年積攢的怒氣一下子爆發出來,曹文吼道:“我兒子怎么被蛇咬的,你好好去問問你的王姨娘!”
此話一出,王老太太慌張地說道:“休要血口噴人!”
昨晚就不該讓曹文娘走出張家大門,“宇哥兒,快,直接搶人!”
奈何被曹家人攔著,張家人進不去。
“這十年,因為你的那個表妹,我從沒有得到你母親公平對待,如今說什么寬恕!我不要你們張家的寬恕,我只要公平!今日就和離,你若不答應,就去公堂。到時候我看你們張家,你那個心愛的表妹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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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平二字讓溫然稍稍回過神。
她要的,也不過是公平二字。
十年光陰,換來的只是嫌惡,他憑什么可以高高在上,享受世間權利和財富。
“推我出去吧,運氣好的話,那孩子該醒了。”昨晚她施針完就知道這孩子八成是能活的。
小丫頭應了一聲,把溫然推到木板旁,小孩兒還在睡著,不過臉上已經紅潤有光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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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為了救兒子,我有什么錯?你一個當父親的,不覺得羞愧么?”
張宇難掩尷尬,梗著脖子說道:“全城的醫師都說不行,這個女子能治好?哼,我就沒見過女醫師!不然,你把麒哥兒帶出來看看,是不是治好了?”
王老太太冷哼了一聲,“是呀,帶孩子出來看看,就知道是不是治好了!”
張宇又說道:“文娘,道長說了,不能耽誤時辰,你趕緊把麒哥兒抱出來吧,入了棺這件事咱們就不提了。”
他只在乎這件事會對他不吉利,影響他本就不好的仕途。
曹文攥了攥衣袖,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云霧里還有一絲絲紅霞,可她無暇欣賞這樣的美景。
針扎似的心疼,她也不敢回頭看。
“母親。”
自己的手被小小軟軟的溫熱觸摸著。
“母親,你的手怎么這么涼?”
院子里外頓時安靜了下來。
“母親別哭,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
孩童的聲音清澈軟糯,曹文頓時哭了出來,一把抱住自己的兒子,“麒哥兒,麒哥兒,我的兒。”
院子里王老太太和張宇愣怔一刻,老太太驚呼一聲,“哎呀,宇哥兒,趕緊回去把靈堂撤了,人沒死擺了靈堂,這不吉利不吉利啊!”
張家人烏泱泱地走了。
門口的租戶也散了。
“那可是五步蛇啊,她一個女子居然能解!真厲害。”
“莫不是哪位高人的弟子?”
“聽說是神婆的親傳弟子,街尾那家劉五郎,也是她救的。”
“那……是巫師吧,哪里是醫師了。”
“是啊,我也沒聽說過女醫師啊。”
“我看啊,是神仙,比大羅神仙還厲害的神仙。”
騎著馬的少年,聽著街上的交談,蹙緊了眉頭,子不語怪力亂神,哪里來騙子竟敢騙他曹家!
“阿姐。”少年還沒踏進小院兒就喊道。
看到院兒里抹淚的母親和姐姐,還有可愛的外甥,他驚道:“麒哥兒!麒哥兒沒事了?”
他越過人群,看到一個小丫頭正在盛粥,看來,不是騙子。
“是,沒事了。你從書院趕回來怎么也不多穿點,趕夜路定累了吧。”
“阿姐,我沒事!只是你這回莫要再回張家了。回曹家吧。”
曹文點點頭,抱著孩子往外走,上了馬車她掀開簾子,“阿武,你去告訴溫姑娘,我晚一些再來登門致謝。”
曹武立馬轉身向那個小院兒走去。
剛才他瞥了一眼,一坐一站,兩個小女子竟有這般醫術?
女醫師,這可真是少見了。
重新踏進院子,正屋的大門已經大開,那瘦弱的女子正坐著喝粥,只是那椅子,是輪椅。
她雙腿有疾,是個走不了路的——癱子。
瞧那一身粗布衣裳,頭上就連銀簪子都沒有,碗是最差最粗的陶碗,桌上連配粥的小菜都沒有。
家里貧寒如此,字可能都不認識,還會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