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拔掉輸液管時,血順著針眼往下淌。護士尖叫著沖過來:“溫小姐!
你不能……”我甩開她,血珠甩在雪白的被單上,洇開刺目的紅點?!案嬖V江見川,
”我聲音啞得像是砂紙磨過,“這腎,我不要了。他愛給誰給誰?!蔽医袦赜鲂?。
名字聽著挺文藝,像春日里一場沒來由的柳絮,輕飄飄,無根無憑。事實也差不多。
二十四歲這年,我才知道,溫家養了我二十四年,是場徹頭徹尾的錯誤。我的親生父母,
是南方小鎮上開著小茶館的普通人。而我,
本該是那個含著金湯匙出生、在江家長大的真千金??上?,命運跟我開了個巨大的玩笑。
我和那個頂替我身份、在江家被如珠如寶養大的“假千金”林晚棠,幾乎是前后腳被發現的。
區別在于,我是那個意外闖入、格格不入的“外來者”。她是那個被江家所有人,
尤其是江見川——那個我名義上的“未婚夫”,
捧在心尖上、生怕受了一丁點委屈的“受害者”。第一次見到林晚棠,
是在江家那間大得能跑馬的客廳。她穿著米白色的羊絨連衣裙,頭發松松挽著,
露出一截纖細脆弱的脖頸。皮膚白得像上好的細瓷,眼睛很大,水汪汪的,
看人時帶著點怯生生的依賴。她正靠在我那名義上的未婚夫江見川懷里,小聲啜泣。江見川,
江氏集團現在的掌舵人。肩寬腿長,一張臉得天獨厚,英俊得極具攻擊性。只是此刻,
他眉宇間全是濃得化不開的心疼和戾氣。看到我進來,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只小心地拍著林晚棠的背,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晚晚別怕,有我在。
誰也欺負不了你?!蹦钦Z氣,仿佛我是闖進來要吃人的洪水猛獸。
江母坐在對面昂貴的絲絨沙發里,保養得宜的臉上沒什么表情,
看我的眼神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坝鲂鮼砹耍俊彼_口,沒什么溫度,
“坐吧。”我站著沒動,目光落在江見川懷里那個微微顫抖的身影上。
林晚棠似乎這才發現我,她抬起淚眼朦朧的臉,像受驚的小鹿,下意識往江見川懷里縮了縮。
“川哥哥……”聲音又細又軟,帶著哭腔。江見川立刻收緊了手臂,
冰冷的目光刀子一樣刮過來:“溫遇絮,收起你那副看戲的表情!晚晚身體不好,經不起嚇。
”我扯了扯嘴角。看戲?我才是那個被強行拉上臺的丑角。“江先生,”我開口,聲音干澀,
“我想我們需要談談。”“談什么?”江見川嗤笑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談你是怎么處心積慮,想取代晚晚的位置?還是談你那個養父母家,
獅子大開口要了多少‘補償’?”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溫家父母,
那對養育了我二十四年的普通工薪族,在得知真相后,只求我能過得好,
甚至沒要江家一分錢。所謂的“獅子大開口”,不過是江見川為了維護林晚棠,
給我潑的臟水。林晚棠適時地拉了拉江見川的衣袖,聲音細細的:“川哥哥,
別這樣……遇絮姐姐她……她也是無辜的……”她看向我,努力擠出一個蒼白脆弱的笑容,
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遇絮姐姐,對不起,
都是我不好……是我占了你的位置……”那姿態,低到了塵埃里。江見川心疼壞了,
低頭柔聲哄她:“傻瓜,這怎么能怪你?錯的是那些居心叵測的人!
”他意有所指地掃了我一眼。“可是……”林晚棠的眼淚又涌了出來,“爸爸媽媽,
還有川哥哥,你們會不會不要我了……”她哭得肩膀一聳一聳,仿佛下一秒就要暈厥過去。
“不會!永遠不會!”江見川斬釘截鐵,像在發誓,“你永遠是我的晚晚。
”江母也終于動容,起身走過來,輕輕拍了拍林晚棠的背:“晚晚,別說傻話。
你永遠是我們江家的女兒?!蹦瞧錁啡谌?、感人至深的一家三口畫面,襯得站在門口的我,
像個多余又礙眼的笑話。他們沉浸在失而復得(林晚棠)和血脈重連(對我,
大概只有責任)的復雜情緒里。而我這個真正的血脈,像一個突兀插入的錯誤代碼,
擾亂了他們精心維護了二十多年的程序。我和江見川的婚約,是早在我被抱錯之前,
兩家老爺子定下的娃娃親。發現抱錯后,江家出于道義(或者說是為了江家的臉面),
并沒有立刻解除婚約。江見川的態度很明確:婚約對象,只能是林晚棠?!巴硗砩眢w弱,
心思敏感,這個婚約是她從小到大的念想和安全感?!彼靡环N施舍般的口吻對我說,
“溫遇絮,你占了晚晚二十四年的富貴人生,現在,該是你償還的時候了。
安安分分當好你的‘溫小姐’,配合晚晚,讓她開心,別再妄想不屬于你的東西。
等時機合適,我會給你一筆足夠你下半生無憂的錢。”在他眼里,我存在的唯一價值,
就是安撫林晚棠的情緒,做一個識趣的背景板。他甚至要求我,在公開場合,
必須稱呼林晚棠為“姐姐”。多么諷刺。林晚棠對我的“依賴”,
很快就以一種令人窒息的方式展現出來。她像一塊甩不掉的牛皮糖,時刻需要我的“陪伴”。
江見川工作忙,不能陪她的時候,她就會用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我:“遇絮姐姐,
我一個人在家好害怕……你能陪陪我嗎?”如果我拒絕,不出半小時,
江見川的電話就會打過來,語氣冷得像冰窖:“溫遇絮,你又對晚晚做了什么?
她哭得喘不上氣!立刻過去陪她!否則,
你養父母那點微薄的退休金……”他總是能精準地捏住我的軟肋。
我只能一次次地放下手頭的事,去江家那棟華麗冰冷的別墅,扮演林晚棠的解悶玩具。
她讓我陪她插花,卻在我拿起剪刀時,“不小心”撞到我,剪刀劃破了她的手指,沁出血珠。
江見川正好進門,看到這一幕,臉色瞬間鐵青,一把推開我,
緊張地捧起林晚棠的手:“晚晚!疼不疼?”林晚棠含著淚搖頭:“川哥哥,不怪遇絮姐姐,
是我自己沒站穩……”江見川卻狠狠瞪著我:“溫遇絮,你故意的?
晚晚凝血功能不好你不知道嗎?!”我百口莫辯。她讓我陪她看老電影,看到感人處,
她哭得不能自已,非要拉著我的手,把眼淚鼻涕蹭在我新買的衣服上。等我回去,
那件衣服已經毀了。她“無意”中看到我手機里一張和大學男同學的合影,
立刻“自責”地告訴江見川,說她是不是惹我不高興了,
我好像在聯系“別的朋友”想離開……江見川為此警告我,安分守己,別動歪心思。
這些細碎的折磨,像無數根小針,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不致命,卻日夜不休地疼。
我像個提線木偶,被林晚棠無形的絲線操控著,在江見川冰冷的注視下,
演著一場令人作嘔的戲。爆點來得猝不及防,在一場盛大的慈善晚宴上。
江家為了正式將我和林晚棠介紹給圈內人,舉辦了這場宴會。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我穿著江家準備的、并不十分合身的禮服,像個局外人。林晚棠則是一身量身定制的高定,
佩戴著價值連城的珠寶,被江見川小心翼翼地護在身邊,如同易碎的珍寶,
接受著所有人的贊美和艷羨。她挽著江見川的手臂,穿梭在人群中,巧笑倩兮。
我獨自站在角落,端著一杯香檳,只想這場煎熬快點結束。不知何時,林晚棠走到了我身邊。
她手里端著一杯果汁,臉上帶著甜美的笑容,湊近我,
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溫遇絮,看到沒?這里的一切,包括川哥哥,都是我的。
你這個鄉下來的冒牌貨,永遠也搶不走。”她眼中的惡毒和得意,
與她清純無辜的外表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對比。我冷冷地看著她:“林晚棠,演得不累嗎?
”她笑容不變,聲音卻更冷了:“看著你像條喪家之犬一樣在這里礙眼,我怎么會累?
”她突然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瘋狂的快意,“告訴你個秘密,我懷孕了。川哥哥的。
”我端著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心臟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悶痛瞬間蔓延開。
雖然早就知道他們之間不清白,但親耳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捅進了最深處?!肮病!蔽衣牭阶约旱穆曇舾蓾脜柡??!爸x謝?!彼Φ酶訝N爛,
眼神卻像淬了冰,“所以,識相點,就自己滾遠點。不然……”她目光掃過我平坦的小腹,
惡意滿滿,“你猜,如果川哥哥知道你想害他的孩子,會怎么對你,還有你那個窮鬼養父母?
”我看著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就在這時,她身體突然毫無預兆地向前一傾!“啊——!
”一聲凄厲的尖叫劃破宴會廳的喧囂。林晚棠整個人向后倒去,
重重摔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手里的果汁潑灑出來,染紅了她昂貴的裙擺。
她痛苦地蜷縮起來,雙手緊緊捂住小腹,臉色慘白如紙,眼淚洶涌而出。
“我的肚子……好痛……孩子……川哥哥……救救我們的孩子……”整個宴會廳瞬間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過來。江見川像一陣颶風般沖過來,目眥欲裂。
他一把將地上痛苦呻吟的林晚棠抱進懷里,抬頭看向還僵在原地、手里端著酒杯的我,
那眼神,是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溫遇絮?。?!”他幾乎是咆哮出聲,
聲音震得整個大廳都在嗡嗡作響。“你推她?!你敢推她?!晚晚懷著我的孩子!
你這個毒婦!!”我站在原地,手里的香檳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碎裂的玻璃和酒液濺了一地??粗姶ūе滞硖寞偭艘粯油鉀_的背影,
看著周圍人投來的震驚、鄙夷、幸災樂禍的目光,我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百口莫辯。
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彌漫在空氣中。手術室的紅燈亮著,像一只不祥的眼睛。走廊上,
江見川像一頭暴怒的困獸,來回踱步。
他昂貴的西裝上沾著林晚棠裙子上的果汁漬和……血跡?他猛地停在我面前,
一把掐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皽赜鲂酰 彼а狼旋X,
每一個字都淬著毒,“如果晚晚和孩子有什么事,我要你償命!我要你溫家所有人,
都給他們陪葬!”他的眼神兇狠,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下巴傳來劇痛,我被迫仰著頭,
看著他猩紅的眼睛??謶窒癖涞奶俾p住了心臟。但我沒有哭,也沒有求饒。
只是用盡力氣,擠出幾個字:“我……沒推她?!薄澳氵€敢狡辯?!”他猛地甩開我,
我踉蹌著撞在冰冷的墻壁上,后背一陣鈍痛?!八腥硕伎匆娏?!是你站在她面前!
她摔倒前最后接觸的人是你!”他指著我的鼻子,手指因為憤怒而顫抖,“晚晚那么善良,
她醒來還一直說,不怪你……溫遇絮,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就在這時,
手術室的門開了。醫生走出來,表情凝重。江見川立刻沖過去:“醫生!她怎么樣?
孩子……”醫生摘下口罩,遺憾地搖了搖頭:“江先生,很抱歉。林小姐摔倒導致流產,
孩子……沒保住。大人暫時脫離危險,但失血過多,身體非常虛弱,需要靜養。
”“孩子……沒了?”江見川高大的身軀晃了一下,臉色瞬間灰敗下去。他猛地轉頭,
那眼神,已經不是恨,而是淬了冰的殺意。“溫遇絮……”他一步步朝我走過來,
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你滿意了?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林晚棠醒來后,變得更加“脆弱”了。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見陽光,不言不語,
只是抱著一個空的小枕頭默默流淚。醫生說,她這是受了巨大的精神刺激,
有嚴重的抑郁癥傾向,甚至有自殘的念頭。江見川寸步不離地守著她,
眼里的心疼和自責幾乎要溢出來。他對我的恨意,也達到了頂峰。江家徹底沒了我的位置。
我被勒令搬出了江家給我安排的公寓,像個瘟神一樣被驅逐。我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單間。
生活似乎回到了原點,卻又完全不同。江見川沒有立刻動我和我的養父母,但我知道,
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他在等,等林晚棠的“病情”,給他一個徹底處置我的理由。
日子在壓抑中滑過。直到一個深夜,我的門被粗暴地敲響。門外站著江見川,
還有兩個穿著黑西裝、面無表情的安保人員。他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眼底布滿了紅血絲,
像是幾天幾夜沒睡?!皽赜鲂?,”他開口,聲音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跟我去醫院。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去醫院做什么?”“晚晚需要一顆腎。
”他盯著我,眼神像在看一件冰冷的物品,“你的腎源和她配型成功了。
”轟——仿佛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開!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說什么?”“我說,
”他一字一頓,清晰而殘忍,“晚晚的腎出了問題,需要移植。你的腎,配型吻合?,F在,
立刻跟我去醫院做檢查,準備手術?!薄安豢赡?!”我下意識地后退一步,
后背抵在冰冷的門板上,“林晚棠腎有問題?她不是剛流產嗎?
怎么會……”“流產對她的身體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傷!”江見川打斷我,語氣暴躁,
“都是因為你!現在她的腎衰竭了!只有你能救她!這是你欠她的!欠我孩子的!
”“我不欠她!”我失控地尖叫起來,“江見川!你睜大眼睛看清楚!那天是她自己摔倒的!
我根本沒有碰她!是她陷害我!她根本沒懷孕!”“閉嘴!”江見川猛地一步上前,
大手狠狠掐住我的脖子,將我死死按在門板上!窒息感瞬間襲來!我拼命掙扎,
掰著他的手指,卻如同蚍蜉撼樹。他湊近我,冰冷的呼吸噴在我臉上,
眼神是野獸般的瘋狂和偏執:“溫遇絮,收起你那些惡毒的狡辯!晚晚失去孩子痛不欲生,
現在連命都要保不住了!你還敢污蔑她?!
”“證據……咳咳……你有證據嗎……”我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聲音,眼前陣陣發黑。
“證據?”他冷笑,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一分,“晚晚的痛苦就是證據!
她手腕上的割痕就是證據!她需要你的腎活命,這就是鐵證!”他猛地松開手。
我順著門板滑坐到地上,捂著脖子劇烈地咳嗽,大口喘著氣。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像在看一團骯臟的垃圾?!澳沭B父母在老家,過得似乎很安逸?
”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被我抓皺的袖口,語氣平淡,卻字字誅心,“你說,
如果他們唯一的女兒,因為‘意外’欠下巨額債務,或者……不小心卷進什么麻煩里,
他們那點退休金,能撐幾天?”我猛地抬起頭,驚恐地看著他。他滿意地看著我眼中的恐懼,
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皽赜鲂?,你沒得選。要么,乖乖捐腎。要么,”他俯下身,
冰冷的指尖劃過我蒼白的臉頰,“我讓你在乎的所有人,都生不如死。
”我最終還是躺在了冰冷的病床上。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手腕上埋著留置針。
江見川說到做到。他用我養父母的安危,捏住了我的七寸。手術日期定在三天后。這三天,
我被嚴密地“保護”在VIP病房里,說是術前調理,實則形同軟禁。手機被收走,
斷絕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系。病房里只有我一個人,安靜得可怕。窗外是陰沉沉的天,
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我像個等待被拆解的零件,等待著被摘除身體的一部分,
去“救贖”那個毀了我一切的女人。多么荒謬。護士每天來給我抽血、做各種檢查。
冰冷的針頭刺入皮膚,我看著暗紅的血液被抽進試管,心里一片麻木的冰涼。
江見川一次也沒來看過我。他大概正守在林晚棠的病床前,握著她的手,告訴她別怕,
很快就有健康的腎了。那個“健康的腎”,來自他恨不得碎尸萬段的我。手術前一天晚上,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我以為又是護士。進來的,卻是林晚棠。她穿著寬大的病號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