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為了救我而慘死后,我把替身接進了府。世人都知道我和駙馬感情深厚,如果沒有他,
我還是個被遺忘在冷宮食不果腹的棄子。每天只有一頓殘羹冷炙,冬天寒風穿堂,
下雨床上半截都是水。不干活,就會被太監(jiān)毒打。是他牽著我滿是凍瘡的手,
把我?guī)С隽四莻€鬼地方。連太子哥哥都忍不住感慨:“泱泱真是好運,
母親只是個瘋掉的宮女,卻意外入了丞相的眼。”于是我發(fā)誓,
這輩子都會永遠記得夫君的恩情。這不,夫君剛死,我就把替身接進府中,以慰相思之苦。
1靈堂里,眾人都神色戚戚。公主府外還聚集著自發(fā)來替夫君送行的百姓。
只因趙昭明在世時勤勤懇懇為國為民,算得上是所有人的白月光。
卻為了救我這個一無是處的公主,被賊人亂刀砍死。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老夫人跪在已經(jīng)哭成了個淚人。而我卻靠在新歡身上,吃著他用嘴送來的葡萄。
連太子哥哥都忍不住皺眉問道:“趙相才因你而去,你不為他守寡就算了,
這么快就另覓新歡。”“現(xiàn)在還在他靈堂上,也該收斂點!”我輕笑:“皇兄,
夫君辭世我也很難過,總不能因為我哭不出來,就這么給我亂扣帽子吧。”靈堂上,
就連這位未來的九五至尊都眼眶微紅。只有我臉上還在笑。“我也難以放下他,
只好再找個替身,好慰藉我的相思之苦。”老夫人踉蹌著起身給了我一耳光。
語氣憤憤滿是惡毒:“為什么死的不是你!我可憐的兒,竟然娶了你這樣的毒婦!
”指著我身后的宋致知:“他算個什么東西,南風館接來的兔兒爺,也配和昭明做比較?
”舌頭頂著面頰,原本掛著的笑在聽到后半句冷下去。“來人啊,扶老夫人下去休息。
”“致知也是世家里養(yǎng)出來知書達理的公子,豈是老夫人可以輕易污蔑的。
”“仗著自己是夫君的娘親,以下犯上掌摑公主的事,我可以原諒,
但我不想再聽到污蔑他的話。”宋致知感動地望著我。老夫人氣急攻心發(fā)出嗬嗬的喘氣聲,
太子也連忙讓人扶她下去:“再給老夫人傳個太醫(yī)!”我瞥他一眼:“皇兄還挺貼心,
怎么沒想到給你妹妹也傳喚太醫(yī)。”他笑得有些無奈。“泱泱,今天你做得實在太過了。
”我摸索著自己被扇耳光的臉頰,看著他的目光也朝那處去,竟然有心情開玩笑。“好看嗎?
皇兄。”“古人所說確不欺我,人要俏,一身孝。”他皺眉,低聲問道:“泱泱,
趙相如今慘死,你真的不追究了嗎?
”旁邊的宋致知添了句:“聽說趙相死的時候被人開膛破肚,連腸子都塞不回去,好嚇人。
”我從他身上站直了身子,百無聊賴道:“皇兄,我只是個弱女子,
能忍著恐懼叫人把夫君的尸首找回來,已經(jīng)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確實挺惡心的,
你這么一說,我都感覺這靈堂里有股內(nèi)臟發(fā)臭的味道。”說著還揮了揮空氣。
宋致知臉上一喜,眼珠子轉(zhuǎn)動,做出懼怕的樣子。“不如就把他下葬了吧,
反正已經(jīng)停靈七天。”“聽說這種慘死的人,最容易變成惡鬼了!”原本按禮制該停靈三月,
畢竟就算快馬加鞭送去消息,趙昭明本家這會兒也還不知道他已亡故的消息。
我戲謔看他:“阿知也怕這些神鬼之說嗎?莫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他的臉白了白,
下意識朝太子看眼。“怎么會,只是公主千金之軀今天跪了一天,我實在心疼。
”聽到這話我低聲笑了。這一天我都靠在他身上,他舒不舒服我不知道,
反正有這么一個人肉墊我是挺舒服的。最終拍掌道:“既然如此,就聽阿知所說,
明日便把駙馬下葬了吧。”2來福再也忍不住,從下人堆里擠出來跪在我面前。“公主!
丞相在時對您照顧有加,怎么能這么匆促就下葬!”“再者明天也不是吉日,
丞相在天之靈也不會安息的啊!”我垂眼看去,是趙照明的貼身小廝,從趙家?guī)淼娜恕?/p>
還沒說話,宋致知便陰沉著臉給了他一巴掌。聲音滿含威嚴:“公主決定的事,
豈容你一個下人質(zhì)疑?沒大沒小的,遲早把你發(fā)賣出去!”而來福只是眼神期盼地看著我。
“公主,您還記得六歲那年,您餓得受不了挖樹根吃,和美人宮里看門的狗搶食。
”“是丞相去膳房給您拿來吃的,還囑咐膳房經(jīng)常給您送吃的。”“他那時也只是個伴讀,
把所有的月銀都花了進去,幾年沒穿過新衣”“還有七歲那年,公子放心不下過來看你,
卻發(fā)現(xiàn)后宮的太監(jiān)拿鞭子抽你,他沒有經(jīng)過思考直接撲在您身上。
”“后來他在家躺了半個月才好!若是換了您那時瘦弱的身子骨,怕是連冬天也熬不過去啊!
”我當然記得,是趙照明在我餓得想割自己肉下來吃時,他給我?guī)砹藦膩頉]吃過的熱菜。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飯菜溫熱時是這么香,讓我恨不得把碗也啃了。
他總是穿著那身漿洗得發(fā)灰的衣裳,把我?guī)С龈鞣N困境。后來我被允許進入皇家學堂,
聽皇兄世子們說過許多次,趙昭明這副上不得臺面的樣子,未來難堪大用。
儲君候選者們都把他放棄了,而沒想到最后能走到文官之首的也是他。
只是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揭底,我的臉難免沉下來。太子也皺眉:“泱泱,
你府上怎么還有這么不會看眼色,上不來臺面的下人。”又是上不來臺面,我咧嘴一笑。
“說來我想到幼時皇兄曾說夫君也是上不來臺面的人,或許這就是什么主子配什么下人吧。
”周圍的人聽到這句話,看向太子都神色各異。原本對皇權的崇拜被撇得一干二凈,
還有些鄙夷。畢竟太子做了多少事他們不知道,可趙昭明對他們卻是實打?qū)嵉暮谩?/p>
說句不當?shù)脑挘退阙w相要揭竿而起,他們也會追隨。太子臉上的笑淡了些,“童言無忌,
沒想到泱泱竟連這還記得。”我揭過話頭,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宋致知乖巧地貼在我身后,將我扶住。“既然如此,便把他發(fā)賣了吧,夫君院里那些都送走,
怕我看到會傷心。”抬頭看向宋致知,眼神曖昧。“明日便讓管家給你挑些伶俐的小廝送去。
”他倍感欣喜,連忙道謝。來福臉色發(fā)白,卻還沒結束。
我又笑著說:“夫君還是明天下葬好些,阿知說了他容易變成厲鬼,怕沖撞了我這千金之軀。
”來福咬緊了下唇,滲出鮮血。“李泱泱,公子從前對你這么好!沒有他你早就死在冷宮了!
”“當初我就該攔著公子,讓那些滿身尿騷味的太監(jiān)作賤你!”神情激憤的他被人拖了下去,
只留下空中回蕩著“你不得好死”的尾音。宋致知安慰性地拍了拍我肩膀。
太子哥哥皺著眉離開。我靠在宋致知的身上,注視著他離開。3趙昭明下葬后,
公主府當天就收拾了個干凈。好像從來沒有人從這里抬出去一樣。
灑掃的下人都忍不住嚼舌根:“公主的心也太狠了吧?不說幼時的救助,
就連前幾天他們在城外被土匪抓住,如果沒有丞相在,她也難逃一死!”“誰說不是呢,
這就是最是無情帝王家,可憐了這么好的趙丞相。”“希望他來世就娶個世家女和和美美,
至于為這白眼狼丟了性命嗎?”管家斜她們一眼:“慎言,也想像那些人被發(fā)賣了不成?
”侍衛(wèi)正壓著十來個下人離開,都是準備送去牙行的。
有人忍不住捂嘴驚訝:“領頭那幾個不都是丞相院子里的嗎?”說話難免憤憤,
也顧不得會不會禍及自己了。“丞相才下葬,她便這么對丞相的老人!真是讓人寒心!
”“不止呢,還有其他院子也有人被發(fā)賣了,聽說是因為新來的宋公子不喜歡那些人。
”“呸,不過是個男狐貍精,也配稱為公子?只有趙丞相那般光風霽月的才能讓人心服口服。
”只不過前院罵聲再大,也傳不到后院來。丫鬟被趕出去,宋致知在替我描眉。
我握著他的手道:“外面污言穢語太多,你受委屈了。
”他也動容地回握:“只要能待在公主身邊我就開心了,即便只是個替身我也愿意。
”眼里盛滿真情,讓人看一眼就要陷進去。這雙多情眼,也是最像趙昭明的部分。
卻聽見外面丫鬟低聲交談。“公主為了新歡毀了丞相這么多東西,連最愛的書房都鑿了,
今后不會后悔吧。”“哪有真的喜歡一個人會這么作賤別人的?尸骨未寒就把新歡領上門了,
我看怕是他們早有奸情!”我的臉色逐漸沉下去,宋致知也笑得勉強。安慰道:“阿知莫怕,
我這就出去叫這些嚼舌根的下人長個教訓!看我非得把她們的臉扇爛不可!
”宋致知連忙攔住我,眼里寫滿感動。“公主為我做的事已經(jīng)夠多了,小鬼難纏,
若是依依不饒怕她們在背后編排公主。”而我聽到這話,卻執(zhí)意要出去。但門先從外面打開,
趙老夫人進來就看到我和宋致知抱在一起。捶胸頓足道:“光天化日,真是傷風敗俗啊!
”我扯出個笑到她跟前:“老夫人今天怎么有空來看我了?夫君已經(jīng)下葬,
阿知或許未來是我的新夫君也不一定,怎么能算是傷風敗俗呢?”宋致知聽到這話,
原本垂著的頭猛然抬起,里面射出驚人的光。我朝他笑笑,又扶著快要背過氣的老夫人。
“娘親放心,等阿知成為我夫君,也會像昭明一樣把你當作親娘孝敬的。
”老夫人皮笑肉不笑,朝宋致知啐了口。“老身可不需要這種兒子!”“既然昭明已經(jīng)去了,
老身也不想再待在公主府,今天前來是為了辭行。”大丫鬟小桃皺眉站在我身前。“老夫人,
駙馬剛下葬你就要出府,讓別人聽了不得怪罪我們公主虐待丞相親眷嗎?”“您替公主想想,
也萬萬不能這個時候離開啊!”我也淡淡望向她。
以往教養(yǎng)很好的世家夫人卻指著宋致知怒罵:“要我和這種貨色待在一個府上,我做不到!
除非讓他走!”“他算個什么?也配和昭明做比較,給我兒提鞋都不配!
”“不過是仗著會伺候人,才爬到前頭來。”“看著那雙眼睛我恨不得把它剜掉,
真是折辱了我兒!”宋致知眉頭緊皺,拳頭已經(jīng)攥緊滿是青筋,壓抑著怒氣隨時會被點著。
我搭上他的手背,輕輕把拳頭掰開。沒有忽略他眼底的驚訝。“別傷到自己。”連頭也沒回,
接著道:“既然老夫人要走,就送她離開吧。”“只是夫君本家遠在江南,
我實在放心不下老夫人一把身子還奔波勞累。”略一沉思,“就送去陽春別苑吧。
”小桃有些愣神,驟然沒想起來是哪處院子,我名下房產(chǎn)太多。過會兒才想起來,
“是那處香山上的嗎?”宋致知也有些震驚,香山離京城快馬來回也需要六天。
旁人都是京郊就近找個院子,這和流放沒什么區(qū)別了。“既然老夫人院子空了下來,
不如把你爹娘也接過來住吧,阿知你意下如何?”宋致知滿臉狂喜,
臉上的笑容從未如此真摯過。“那便多謝公主了。”我摸著他手背拍了拍,“還叫我公主?
”他毫不猶豫學著太子的稱呼:“泱泱!”“嗯。”見到我點頭,他滿臉是笑。
宋致知的父母很快被接來,同日來的還有太子。林琛負手站在山茶花前,
語氣有些沉重:“泱泱,你最近鬧得動靜太大,文武百官都有些不滿,已經(jīng)上諫給父王了。
”我擰了朵花,卻沒接而是讓他直接落地。“皇兄,你看這山茶落地的樣子,
遠遠看去像人頭落地嗎?”他有些心驚地看著我。我笑了笑:“反正我不想上朝,
也聽不見這些老不死的罵聲。”“再說了,反正皇兄會替我解決的對吧?
”太子臉上有些縱容和寵溺,看見不遠處的宋致知,忍不住再次發(fā)問。“你真的放下趙相了?
畢竟從前你們這么相愛。”我語氣淡淡,“人總是要往前走的。”又定定看向他,
“皇兄在禮部任職,什么時候給阿知弄個官當當?昭明官職太高了,我怕阿知覺得委屈。
”他皺眉,臉上有些無奈。“泱泱,這種買官賣官的話,可不要再提。”我朝他眨眼,
太子笑著離開。三日后,他身邊的內(nèi)侍就送來信。宋致知替我錘肩,我毫不避諱地拆開就看。
笑道:“阿知,你的官職有著落了,還得好好謝謝皇兄呢!”他高興得連肩都不錘了,
拿著信紙看來看去,又貼在心口。“泱泱,我明日就能去上值。”聽到這話,
我卻突然冷臉掐著他下巴。“宋致知,你就這么著急離開我嗎?”他慌張跪下求饒,
顫顫巍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畢竟我在他面前一直是溫聲細語。“殿下,我不敢啊!
”“我怎么舍得離開泱泱呢?”我冷笑聲:“泱泱也是你配喊的?
”他的臉上瞬間褪去所有血色,變得慘白。覺得無趣,我抬腳便要朝外面走,
宋致知連忙起身跟過來。眼神掃過去又撲騰一聲跪下去。“就在這跪著吧。”我拂袖而去。
小桃關上房門快步跟上我,低聲道:“公主,既然老夫人已經(jīng)送走,太子的罪證也拿到了,
您準備什么時候動手?”4我望眼天空,快了。自從那日后,對宋致知就冷淡下來。
他有些害怕,即便禮部送來了上任書,他也沒有去,反而天天守在我房前。“公主,
嘗嘗我替你新熬的湯吧,之前你最喜歡喝這個了。”我挑眼看他,
宋致知明白我這是沒有拒絕,高興地提著食盒進了房間布膳。遞到面前,我抬手要去接,
碗?yún)s翻了。宋致知有些惶恐,額頭差點落下冷汗。“我馬上替您盛碗新的!
”見我還看著地上的碎片,他慌張蹲下來要去撿。還沒碰倒瓷片,先被我的手握住,
輕聲笑道:“瞧你,怎么嚇成這樣?我難道很嚇人嗎?”“怎么會!公主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這幾天見不到公主,我日思夜想晝夜難眠!”“該叫我什么?”他瞬間染上欣喜,
比之前果斷的樣子,多了幾分試探:“泱泱……?”得到我的點頭,他心口跳得越發(fā)快。
牽著他在桌邊坐下,“怎么不去上值,瞧你,臉色都有些不好了,快把這雞湯喝了吧。
”宋致知臉上的笑就沒下來過,已經(jīng)忘記這湯是給我燉了,聽了命令就喝地一口不剩。
最后連怎么回院子的也忘了,被身邊小廝提醒,才想起來是求和的。
他笑得甜蜜:“公主今天又讓我喚泱泱了,她已經(jīng)原諒我了。”“那官職,
公子還要去上任嗎?”宋致知皺眉,頓了頓道:“和太子說聲,我不去了。
”“還是陪著泱泱要緊些。”“讓廚房給我送些滋補的藥膳來,泱泱今日說我臉色不好,
我該好好養(yǎng)養(yǎng)才是。”小廝看著他神情激動地回房間,原本提醒的話咽回了嘴里。
而第二天宋致知來找我時,卻看到?jīng)鐾だ镂以谂銊e人下棋。他臉上努力擠出笑:“泱泱,
這位是?”我沒有看他,只盯著桌上的棋局。“趙將軍家的幼子。
”有些恍惚道:“說來也巧,倒與我夫君同姓。”宋致知的拳頭捏的咔咔作響,
還是沒忍住問出那句:“所以,他是你養(yǎng)的新人嗎?”“因為我不好看了,
所以你開始找別的替身了?他和趙昭明又有什么相似的地方!”聽到那個名字被提起,
我沉下臉也沒心情繼續(xù)下棋了。揮了揮手,陪我下棋的少年乖巧退下去。只是還眨了眨眼,
被宋致知看個正著,臉色更加難看。挑眼看他道:“皇兄送來的人,我不好不收吧。
”“趙將軍家這位幼子,文不成武不就,你也應當是只曉得,所幸送到我這里來某個差事。
”宋致知的臉一點點灰白下去,而我拍了拍他手背。“你在擔憂什么?
我可沒有讓他叫過我名字。”他眼里一下子又有光了。我笑了笑,
摸索著手腕那枚早已脫痂十來年的疤,沒有說話。5宋致知好像把趙晗當做了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