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燈的光芒冰冷而刺眼,折射在香檳塔上,碎成無數晃動的光斑。
空氣里浮動著名貴香水、雪茄和鮮花的馥郁氣息,
糅合成一股屬于上流社會的、令人微醺的甜膩。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精心修飾過的笑容掛在每一張臉上,像一張張完美的面具。這里是港城最頂級的酒店宴會廳,
今夜只為慶祝蘇晚——銳鋒集團新晉的掌舵者,與她的新婚丈夫陸沉。蘇晚站在人群中央,
一襲量身定制的Valentino高定紅色魚尾裙,勾勒出凌厲而美艷的線條。
鉆石耳墜隨著她微揚下巴的動作輕輕搖曳,切割面迸射出冷冽的光。她是天生的焦點,
是這片名利場當之無愧的女王。此刻,她正微微側著頭,聽著身邊幾位商界大佬的恭維,
嘴角噙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掌控一切的弧度。目光,卻像有自我意識般,越過攢動的人頭,
精準地落向宴會廳那個最不起眼的角落。陸沉安靜地站在那里。
他身上那套明顯不太合身的廉價黑色西裝,在滿場華服的映襯下,顯得格格不入,
甚至有些局促。與周圍喧囂的熱烈格格不入,他像一塊沉默的礁石,
被浮華的海浪拍打包圍著。他手里端著一杯幾乎沒動過的香檳,
眼神放空地望著某個虛無的點,側臉的線條在迷離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的疲憊,
甚至……脆弱。蘇晚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擰了一下,
一絲極其細微的煩躁悄然滋生。他這副樣子,
讓她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三年前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也是這樣一個角落,
不過是在她那個破舊、漏風的小公寓樓下骯臟的垃圾桶旁邊。那時的她,
剛從云端狠狠跌落——青梅竹馬、許諾一生的林嶼,
在她父親驟然離世、公司瀕臨破產的絕境里,決絕地抽身而去,
甚至挽著另一個富家千金的手,給了她一個充滿憐憫和嘲弄的告別吻。她淋著冰冷的雨,
渾身濕透,像一只被徹底遺棄的流浪貓,狼狽而絕望地蜷縮著。然后,她看到了陸沉。
他就蹲在垃圾桶旁翻找著什么,身上的舊T恤沾滿了污漬,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角,
整個人瘦得脫了形,像一條無家可歸的、臟兮兮的流浪狗。聽到她壓抑的抽泣聲,他抬起頭。
隔著迷蒙的雨幕,蘇晚只看到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里面沒有同情,沒有算計,
只有一種近乎純粹的、安靜的注視。鬼使神差地,她朝他伸出了手,
聲音嘶啞:“喂……要不要跟我走?”那雙明亮的眼睛微微睜大,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片刻的遲疑后,一只同樣冰冷、沾著雨水和污垢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指尖。很輕,
帶著一種試探性的、生怕被再次拋棄的顫抖。那一握,就是三年。
陸沉成了她生活里唯一的支撐,也是她那段灰暗歲月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笨拙地學著照顧她,在她胃痛得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時,
用打工賺來的微薄薪水買來最便宜卻最有效的胃藥,
一遍遍笨拙地燒熱水;在她被債務逼得徹夜難眠、對著電腦屏幕幾乎崩潰時,
他會默默遞上一杯溫熱的牛奶,然后坐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
用無聲的陪伴驅散噬骨的孤獨。他甚至在她被林嶼的未婚妻當眾羞辱、推搡在地時,
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獸,第一次不管不顧地撲上去,用自己單薄的身體擋在她面前,
換來對方保鏢毫不留情的一頓拳腳和額角一道猙獰的、至今仍隱隱可見的傷疤。那三年,
他是她的影子,是她疲憊時可以依靠的肩膀,是她所有壞脾氣的唯一承受者。
他看著她一點一點,從泥濘里爬起來,用鐵血的手腕和近乎冷酷的算計,
重新奪回屬于蘇家的一切,將銳鋒集團打造成港城新貴。成功的喜悅沖昏了頭腦,
膨脹的權勢模糊了視線。當蘇晚終于重新站在聚光燈下,享受萬眾矚目時,
她看向陸沉的目光,悄然發生了變化。那不再是平等的、帶著依賴的凝視,
而是漸漸帶上了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他身上的舊衣服,他拘謹的舉止,
他沉默寡言的習慣……都成了她成功光環下礙眼的瑕疵。
那個曾經在雨夜里給她一絲暖意的影子,似乎越來越淡,越來越模糊。“蘇總?蘇總?
”一個諂媚的聲音拉回了蘇晚的思緒。她猛地回神,眼底那點因回憶而起的恍惚瞬間消散,
重新凝結成一片冰封的湖面。她不動聲色地移開落在陸沉身上的視線,端起酒杯,
臉上重新掛上那無懈可擊的商業笑容:“王總,剛才說到哪了?
關于城西那塊地……”角落里的陸沉似乎感應到了那道視線的離開,他微微動了一下,
目光下意識地追尋過來,卻只捕捉到蘇晚一個冷漠而完美的側影。他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
指節微微泛白。喧鬧的人聲、虛偽的寒暄像一層厚厚的隔膜,
將他牢牢隔絕在這個屬于蘇晚的世界之外。他低下頭,
看著杯中金色的液體里自己模糊的倒影,額角那道淺淡的疤痕在燈光下似乎又隱隱作痛起來。
宴會廳的喧囂仿佛被厚重的玻璃隔絕在外,驟然變得遙遠而沉悶。蘇晚獨自一人,
高跟鞋敲打著光潔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發出清脆而空洞的回響,
走向通往頂層總裁辦公室的專屬電梯。她剛剛在樓下結束了一場冗長而毫無意義的董事會,
處理了幾個蠢貨搞出的爛攤子,疲憊感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神經。她需要一杯烈酒,
需要絕對的安靜。推開沉重的紅木辦公室大門,里面卻并非她預想中的空寂。
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背對著門口,靜靜地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
港城璀璨的夜景鋪陳開來,萬家燈火如同散落的星辰,將他的輪廓勾勒得清晰而熟悉。
他緩緩轉過身,臉上帶著蘇晚曾經無比迷戀、如今卻只感到刺痛的溫雅笑意。“晚晚,
好久不見。”林嶼的聲音低沉悅耳,帶著一種久別重逢的刻意溫柔。
他穿著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絨大衣,整個人透著精心保養過的優越感,
與當年離開時并無二致,甚至更添了幾分成熟的魅力。蘇晚的腳步在門口頓住。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隨即又瘋狂地撞擊著胸腔。
血液似乎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三年前那個雨夜,他冷漠轉身的背影,
他和那個富家千金并肩而立的畫面,還有那句錐心刺骨的“晚晚,別怪我,蘇家已經完了”,
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瞬間刺穿了她精心構筑了三年的堡壘。
她以為自己早已將他徹底埋葬在記憶的塵埃里。她以為自己恨他入骨。可為什么,
當他活生生地再次站在眼前,那雙深邃的眼眸望過來時,胸腔里翻涌的,除了冰冷的恨意,
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唾棄的、該死的悸動?“誰讓你進來的?
”蘇晚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她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
挺直脊背,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
帶著女王般的威壓走向自己的辦公桌后那張象征著權力的高背椅。
林嶼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反而邁步向她走近,姿態從容優雅。“老朋友回來,
想給你個驚喜。”他停在辦公桌前,雙手隨意地撐在光可鑒人的桌面上,微微俯身,
目光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探究,“看來,你過得不錯?銳鋒集團的新女王……呵,還嫁人了?
”他的視線意有所指地掃過蘇晚無名指上那枚設計簡約的婚戒,
語氣里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玩味。那枚婚戒,此刻像一塊烙鐵,燙得蘇晚手指發疼。
她下意識地將戴著戒指的手收攏到桌下,仿佛那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一股強烈的羞恥感和背叛感猛地攫住了她——背叛了誰?背叛了那個在角落里沉默的陸沉?
還是背叛了當年那個被無情拋棄、痛徹心扉的自己?“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蘇晚的聲音更冷了,試圖用絕對的疏離筑起防線。她拉開椅子坐下,動作帶著刻意的鎮定,
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指尖卻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沒什么事的話,林先生請便。
我的助理會‘送’你出去。”她刻意加重了“送”字。林嶼卻像是沒聽到逐客令。
他非但沒有離開,反而繞過了寬大的辦公桌,走到蘇晚身側。距離驟然拉近,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曾經令她迷醉的木質調香水氣息霸道地侵襲過來,
瞬間喚醒了無數沉睡的、帶著甜蜜毒液的記憶。蘇晚的身體瞬間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
“別這么絕情,晚晚。”林嶼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蠱惑人心的磁性,在她耳邊輕輕響起,
氣息拂過她的耳廓,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當年離開,我有我的不得已。這些年,
我從沒忘記過你。”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似乎想拂開她頰邊一絲垂落的發絲。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瞬間,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蘇總?
”是陸沉的聲音,帶著一絲遲疑和不易察覺的沙啞。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
蘇晚猛地從那種幾乎要被林嶼拉入過去的眩暈感中掙脫出來。她幾乎是觸電般地抬手,
“啪”地一聲打開了林嶼伸過來的手,力道之大,在寂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她倏地站起身,動作幅度太大,帶倒了桌上的水晶筆筒,發出一陣清脆的嘩啦聲。
“進……進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慌亂和急促。門被推開。陸沉站在門口,
手里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這是蘇晚的習慣,深夜工作后需要一杯熱牛奶暖胃。
他顯然看到了辦公室里的一幕:蘇晚略顯狼狽地站著,
臉頰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可疑的紅暈;林嶼姿態親昵地站在她身側,臉上帶著被打斷的不悅,
但看向陸沉的眼神深處,卻飛快地掠過一絲冰冷的、如同毒蛇鎖定獵物般的陰鷙。
陸沉的腳步頓住了。他端著牛奶杯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目光在蘇晚和林嶼之間快速掃過,最終定格在蘇晚的臉上。那眼神很復雜,
震驚、受傷、了然,還有一絲深不見底的疲憊和自嘲。額角那道淺淡的疤痕,
在頂燈的白光下,似乎又變得清晰刺目起來。空氣仿佛凝固了,粘稠得讓人窒息。
蘇晚看著陸沉的眼神,心頭猛地一刺。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所有翻騰的情緒,
用一種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極其冰冷的語調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牛奶放下。
出去。”她甚至沒有看陸沉一眼,目光重新投向落地窗外那片虛假繁榮的燈火。
陸沉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走進來,
將牛奶杯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放在蘇晚辦公桌的一角,仿佛生怕再發出一絲多余的聲音。
然后,他轉過身,脊背挺得筆直,一步一步,安靜地退出了辦公室,輕輕地帶上了門。
關門聲很輕,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蘇晚的心上。辦公室里再次只剩下她和林嶼。
但剛才那短暫的一幕,已經徹底撕碎了所有的偽裝。
林嶼看著蘇晚瞬間變得蒼白卻更加冷硬的臉,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帶著勝利者姿態的弧度。風暴,正無聲地醞釀。接下來的日子,
林嶼如同鬼魅,以各種“正當”理由頻繁地出現在銳鋒集團,出現在蘇晚的視野里。
他帶著精心準備的“合作項目”,言辭懇切,仿佛真的只是想彌補當年的虧欠,
幫助蘇晚更上一層樓。他熟稔地提起過去,提起他們共同經歷的點點滴滴,
那些被歲月蒙塵的甜蜜細節,被他用溫柔低沉的嗓音娓娓道來,如同最精妙的蝕骨毒藥。
蘇晚的防線,在日復一日的“驚喜”和“回憶殺”中,開始出現一絲絲不易察覺的裂痕。
她變得煩躁易怒,對陸沉的態度更是降到了冰點。陸沉的存在,像一面鏡子,
清晰地映照著她此刻的動搖和不堪。她開始挑剔他的一切,他的沉默是懦弱,
他的關心是笨拙,他偶爾看向她時眼中深藏的痛楚,也被她解讀成一種無聲的控訴和拖累。
她開始頻繁地加班,或者以加班為名,流連于各種高級會所、酒宴。而林嶼,
總能在這些場合“恰巧”出現,成為她身邊最體貼、最懂她的護花使者。
他恰到好處地替她擋酒,在她微醺時遞上解酒藥,在她疲憊時送上恰到好處的恭維和慰藉。
那個在角落里默默等待、只會笨拙地遞上一杯熱牛奶的影子,在她的世界里,
變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多余。一天深夜,蘇晚帶著一身酒氣回到空蕩蕩的頂層公寓。
陸沉依舊如往常般坐在客廳沙發上等她,一盞落地燈散發出昏黃的光暈。
他面前放著一碗溫著的醒酒湯。“回來了?喝點湯吧。”陸沉站起身,聲音有些啞。
蘇晚看也沒看他,煩躁地將昂貴的皮包甩在玄關柜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不喝,沒心情。
”她踢掉高跟鞋,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徑直走向臥室。陸沉沉默地跟了過去,
在她身后輕聲說:“你胃不好,喝了酒不喝點東西暖著,明天會難受……”“夠了!
”蘇晚猛地轉身,酒精和連日來的壓抑讓她徹底爆發。她指著陸沉的鼻子,
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聲音尖銳得刺耳:“陸沉!你煩不煩?整天像個保姆一樣在我眼前晃,
除了端茶倒水送牛奶,你還會做什么?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穿著廉價的衣服,
做著可有可無的工作,連最基本的社交禮儀都一塌糊涂!帶你去宴會都嫌丟人!
你能不能有點出息?能不能別像個廢物一樣整天圍著我轉?”她的話,字字如刀,
狠狠剜向陸沉。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變得慘白如紙。他看著她,嘴唇微微翕動,
那雙曾經明亮、此刻卻盛滿了無法言說痛楚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
仿佛要將她此刻猙獰的樣子刻進靈魂深處。額角那道疤,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
“我……”他喉嚨滾動了一下,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我只是……擔心你。
”“擔心我?”蘇晚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發出一聲尖銳的嗤笑,酒精讓她更加口不擇言,
“省省吧!收起你那廉價的關心!你以為你是誰?當年要不是我可憐你,
你早就爛在垃圾堆里了!你不過是條我撿回來的狗!懂嗎?狗!
”她幾乎是咆哮著吼出最后兩個字,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陸沉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
仿佛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一絲腥甜的鐵銹味。他看著眼前這個面容扭曲、眼神刻薄的女人,
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她。三年來的點點滴滴,那些支撐他熬過無數個黑夜的溫暖微光,
在這一刻,被徹底撕碎、踐踏成泥。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絕望,如同深海寒流,
瞬間淹沒了他。他不再說話。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蘇晚最后一眼。那眼神,空洞得可怕,
里面所有的光,所有的溫度,都在瞬間熄滅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死寂的黑暗。然后,
他猛地轉身,像逃離瘟疫一般,沖出了這個曾經被他視為“家”的地方。砰!
大門被重重甩上,震得墻壁都在嗡嗡作響。巨大的關門聲如同驚雷,
在空寂奢華的客廳里炸開,也狠狠撞在蘇晚的耳膜上。那聲震響之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粘稠得令人窒息。她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酒精帶來的暈眩感非但沒有減輕,
反而在剛才歇斯底里的爆發后,沉淀成一種更加沉重的、令人作嘔的滯澀感。
指尖還殘留著指向陸沉時那種尖銳的觸感,那些惡毒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回旋鏢,
此刻正帶著凌厲的風聲,狠狠扎回她自己心上。她看著空蕩蕩的玄關,
那里只有陸沉匆忙離開時帶起的一絲微弱氣流,卷動著幾粒微塵。
剛才他那雙瞬間熄滅、只剩下死寂黑暗的眼睛,如同烙印般灼燒著她的神經。
一絲尖銳的、冰冷的恐慌,毫無征兆地攫住了她。那恐慌如此陌生,
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陸……”她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砂紙堵住,
只發出一個破碎的音節。就在此時,放在玄關柜上的手機突兀地尖叫起來,
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眼的光。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林嶼”。蘇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幾乎是撲過去抓起手機,手指因為慌亂而顫抖得厲害,劃了好幾次才接通電話。“喂?林嶼?
”她的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和急切。
電話那頭傳來林嶼低沉悅耳、帶著恰到好處關切的聲音:“晚晚?你聲音怎么了?
聽起來不太對勁。我剛結束一個應酬,就在你家附近,方便上來看看你嗎?
有點關于……那個項目的重要事情想和你聊聊。”重要事情?項目?
蘇晚混亂的大腦像一團漿糊,根本無暇思考。她只感覺林嶼的聲音像一道暖流,
暫時驅散了心底那陣刺骨的寒意和恐慌。她現在需要人,需要慰藉,需要有人告訴她,
剛才那失控的、丑陋的一幕不是真的。“好……好,你上來吧。”她聲音沙啞地應道,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十分鐘后,林嶼出現在公寓門口。他穿著質地精良的深色羊絨衫,
身上帶著室外微涼的空氣和淡淡的古龍水氣息。
他手里甚至還體貼地拎著一份包裝精美的宵夜。“看你臉色很差。”林嶼一進門,
目光迅速掃過空蕩冷清的客廳,最后落在蘇晚蒼白失魂的臉上,眉頭微蹙,語氣充滿了擔憂。
他自然地伸手,似乎想拂開她頰邊凌亂的發絲。蘇晚下意識地偏頭躲開了。
這個微小的動作讓兩人都愣了一下。林嶼的手在空中頓了一瞬,隨即自然地收回,
臉上關切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沒什么,”蘇晚有些狼狽地捋了捋頭發,走向客廳沙發,
聲音疲憊,“剛才……和陸沉吵了幾句。”她刻意輕描淡寫。林嶼跟著她坐下,
將宵夜放在茶幾上,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無奈和嘆息:“唉,晚晚,
我知道你心善,收留了他。但他終究……層次太低了,眼界和格局都限制在那里。你們之間,
隔著天塹。他根本無法理解你現在的位置和壓力,更不可能給你任何實質性的幫助,
反而會成為你的累贅和……笑柄。”他頓了頓,觀察著蘇晚的反應。見她沒有立刻反駁,
只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林嶼眼底掠過一絲精光,聲音壓得更低,
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真誠:“而且,晚晚,有件事……我猶豫了很久,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蘇晚睜開眼,疑惑地看著他。林嶼臉上顯出掙扎和痛苦的神色,
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我最近……無意中發現了一些東西。關于……陸沉。”他拿出手機,
手指在屏幕上滑動了幾下,然后將屏幕轉向蘇晚。屏幕上,赫然是一份份電子文件截圖!
有銳鋒集團內部標著“機密”字樣的財務報表截圖,
面被紅圈圈出了幾處明顯被篡改、資金流向不明的數據;有幾張模糊卻足夠辨認的監控照片,
照片上陸沉似乎在深夜進入過財務總監的辦公室;甚至還有幾張銀行流水截圖,
顯示一個陌生的海外賬戶在近期收到過幾筆與銳鋒集團被挪用資金數額高度吻合的匯款,
而這個賬戶的開戶人信息……指向了一個和陸沉同名的拼音縮寫!蘇晚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猛地一把奪過林嶼的手機,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她死死地盯著那些截圖,
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那些數字、那些照片、那個賬戶……像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她的眼睛,
刺進她的心臟!憤怒!一種被最親近之人徹底背叛的、足以焚毀理智的滔天怒火,
瞬間吞噬了蘇晚!剛才那點對陸沉的愧疚和恐慌,被這突如其來的“鐵證”徹底碾碎!
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羞辱和恨意!她養了一條毒蛇!一條忘恩負義、吃里扒外的毒蛇!
難怪他最近總是沉默,總是心不在焉!原來是在謀劃著怎么掏空她的公司!“這個白眼狼!
”蘇晚從齒縫里擠出這幾個字,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調,
握著手機的手指關節咯咯作響,幾乎要將屏幕捏碎。她猛地抬起頭,
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林嶼,“還有嗎?所有證據!給我所有證據!
”林嶼看著她被怒火吞噬的樣子,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快意和得意,
但臉上依舊是沉痛和擔憂:“晚晚,你別激動,氣壞了身子不值當。證據鏈很完整,
我已經讓人整理好了,隨時可以移交法務部和警方。只是……”他嘆了口氣,
語氣充滿了“心疼”,“我怕你一時心軟……”“心軟?”蘇晚發出一聲尖銳的冷笑,
那笑聲在空曠的客廳里回蕩,充滿了瘋狂和毀滅的意味。她猛地站起身,
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母獅,抓起桌上那份還冒著熱氣的宵夜,狠狠摔在地上!
精致的食盒四分五裂,湯汁濺得到處都是,一片狼藉。“他也配?!”她胸膛劇烈起伏,
眼中燃燒著冰冷的火焰,一字一句,如同宣判:“林嶼,把證據給我。我要讓他把吃進去的,
連本帶利吐出來!我要讓他……把牢底坐穿!”林嶼看著她眼中毫不掩飾的狠絕,
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陰冷的弧度。他拿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U盤,輕輕放在茶幾上,
推到她面前。“都在這里了。晚晚,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蘇晚一把抓起那個冰冷的U盤,仿佛抓住了復仇的權杖。她眼中再無一絲猶豫,
只有被徹底點燃的、玉石俱焚的恨意。她拿出自己的手機,手指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
撥通了陸沉的號碼。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那頭沒有聲音,只有一片壓抑的、沉重的沉默。
蘇晚深吸一口氣,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擲向電話那端:“陸沉,現在,立刻,
滾到公司來見我!”電話那頭,沉默依舊。幾秒鐘后,
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什么東西碎裂般的嘆息,然后,是忙音。
蘇晚盯著被掛斷的手機屏幕,眼中怒火更熾。她抓起桌上的車鑰匙,
對林嶼丟下一句“公司等我”,便像一陣裹挾著風暴的旋風,沖出了公寓大門。
深夜的銳鋒集團總部大樓,如同一只蟄伏的鋼鐵巨獸,只有頂層總裁辦公室的燈光,
像一只冰冷而憤怒的眼睛,穿透沉沉的夜幕。蘇晚像一尊復仇女神像,
端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后。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硝煙味和一種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她面前攤開著林嶼提供的所謂“證據”的打印件,還有那個小小的U盤。
她強迫自己一遍遍看著那些數據、那些照片,每一次翻閱,都像是在心口上又剜一刀,
將最后一絲殘存的、關于那個雨夜流浪狗的記憶徹底碾碎。腳步聲在空曠死寂的走廊里響起,
由遠及近,最終停在厚重的辦公室門外。門被輕輕推開。陸沉走了進來。
他換下了那身廉價的西裝,只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灰色連帽衛衣和一條同樣磨損的牛仔褲。
額前略長的碎發有些凌亂地遮住了那道傷疤,露出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緊緊抿著,
透著一股死灰般的疲憊。他似乎更瘦了,顴骨微微凸起,眼下的烏青濃重得嚇人。那雙眼睛,
曾經明亮如星,此刻卻像兩口枯竭的深井,空洞、死寂,
沒有任何波瀾地看著辦公桌后那個盛怒的女人。他平靜得可怕。沒有質問,沒有辯解,
甚至連一絲憤怒都沒有。仿佛走進來的只是一個等待最終判決的軀殼。這死水般的平靜,
卻像一桶滾油,猛地澆在蘇晚心頭的怒火上!“砰!
”蘇晚抓起桌上那份厚厚的、羅列著他“罪證”的文件,狠狠摔在陸沉腳邊!紙張散落一地,
發出刺耳的嘩啦聲。“解釋!”她站起身,雙手撐在冰冷的桌面上,
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前傾,像一頭隨時準備撲上去撕咬的猛獸,聲音尖利得變了調,
“陸沉!給我解釋清楚!這些是什么?!”她指著散落一地的文件,
手指因為用力而劇烈顫抖。陸沉的目光緩緩垂下,掃過腳邊那些印著自己“罪證”的紙張。
他的眼神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連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那目光,
像是在看一堆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垃圾。幾秒鐘后,他重新抬起眼,看向蘇晚,
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我沒有。”只有三個字。干澀,平靜,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絕望的篤定。“沒有?”蘇晚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荒謬的笑話。
她繞過巨大的辦公桌,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咄咄逼人的回響,
一步一步逼近陸沉。她在他面前站定,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曾經讓她覺得安心的皂角味,此刻卻讓她覺得無比刺鼻和虛偽。
蘇晚猛地抬手!“嘩——!”一杯早已冷透的黑咖啡,被她用盡全身力氣,
狠狠潑在了陸沉臉上!
深褐色的液體順著他蒼白的臉頰、緊抿的嘴角、消瘦的下頜線狼狽地流淌下來,
浸透了他廉價的衛衣領口。冰冷粘膩的觸感,伴隨著咖啡刺鼻的苦澀氣息,瞬間將他籠罩。
陸沉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卻沒有后退半步。他只是閉上了眼睛,
任由那些冰冷的液體淌下。濃密的睫毛在蒼白的皮膚上投下兩小片陰影,微微顫抖著。
額角那道淺淡的疤痕,被咖啡漬染得更加清晰,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蘇晚看著他這副逆來順受、仿佛默認了一切的樣子,心頭的怒火徹底焚毀了最后一絲理智。
她看著他那道疤,想起他為自己擋下的拳頭,
想起他笨拙地遞上胃藥的樣子……這些畫面此刻都變成了最惡毒的諷刺!她猛地伸手,
帶著泄憤的力道,狠狠推搡了他一把!“看著我!”她尖聲咆哮,
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撕裂,“陸沉!看看你現在這副鬼樣子!看看你做的這些齷齪事!
證據鏈這么完整!你還敢說沒有?!”她指著他的鼻子,因為激動,
指尖幾乎要戳到他的眼睛,“你這條養不熟的白眼狼!我蘇晚瞎了眼,
才會把你這條垃圾堆里的野狗撿回來!”她的辱罵如同最鋒利的刀子,
一刀一刀凌遲著他殘存的自尊。陸沉被她推得踉蹌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
發出一聲悶響。他睜開眼,臉上滿是狼狽的咖啡漬,眼神卻依舊死寂一片。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蘇晚,看著她因為憤怒而扭曲的美麗面孔,
看著她眼中燃燒的、毫不掩飾的憎恨和鄙夷。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劇痛和徹底解脫的冰冷洪流,瞬間席卷了他。
支撐了他三年的某種東西,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他忽然極輕、極輕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短暫得如同幻覺,空洞而悲涼,像冬日里最后一片枯葉墜落的嘆息。
“呵……”一聲輕不可聞的嗤笑從他染著咖啡漬的唇間溢出。這聲笑,
如同點燃炸藥桶的最后一點火星。蘇晚只覺得腦子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
“啪”地一聲徹底崩斷了!她猛地揚起手,帶著風聲,狠狠朝陸沉臉上摑去!“啪——!
”清脆而響亮的耳光聲,在死寂的辦公室里如同驚雷炸響!陸沉的被打得偏過頭去,
臉頰上迅速浮現出清晰的五指印。幾縷濕漉漉的黑發黏在紅腫的皮膚上,狼狽不堪。
他保持著偏頭的姿勢,一動不動,仿佛被打懵了,又仿佛……早已麻木。時間仿佛凝固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蘇晚粗重的喘息聲和陸沉臉上咖啡滴落的、輕微到幾乎聽不見的滴答聲。
幾秒鐘后,陸沉慢慢地、極其緩慢地轉回頭。他沒有看蘇晚,
目光空洞地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他抬手,用同樣冰冷僵硬的手指,
極其緩慢地抹了一把臉上混合著咖啡漬和……一絲極其細微的、從嘴角滲出的血絲。
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遲滯感,
仿佛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要耗盡他殘存的最后一絲力氣。抹干凈臉上的污漬和血跡,
他終于抬起眼,再次看向蘇晚。那眼神,不再是空洞的死寂,
而是變成了一種徹骨的、冰封萬里的寒冷。那寒冷之下,是深深的疲憊,是心死如灰的絕望,
是一種終于看清了所有、放下了所有的……解脫。他什么也沒說。
只是最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蘇晚一眼。那一眼,復雜得如同一個世紀,
卻又短暫得如同流星劃過。然后,他猛地轉身,拉開辦公室沉重的門,
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外面濃重的夜色里。“砰——!”門被重重甩上,
巨大的聲響震得墻壁都在嗡鳴,也震得蘇晚心臟猛地一縮。她站在原地,
看著那扇還在微微震顫的門,看著地上散落的文件和一灘污濁的咖啡漬,
剛才用力摑耳光的手掌還在隱隱發麻,火辣辣地疼。辦公室里只剩下她一個人。
剛才那場歇斯底里的風暴過后,是死一般的寂靜。
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咖啡苦澀、紙張的油墨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蘇晚急促的喘息聲漸漸平復下來,心臟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越攥越緊。
她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掌心還殘留著扇打陸沉臉頰時那滾燙而堅硬的觸感。
他最后那個眼神——冰冷、死寂、疲憊、絕望……像無數根細密的冰針,刺入她的四肢百骸。
一股巨大的、遲來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將她淹沒。她剛才做了什么?
她是不是……錯了?這個念頭剛冒出來,
就被一股更強烈的、被背叛的憤怒和羞辱感狠狠壓了下去!證據!林嶼給的證據鏈那么完整!
照片、數據、賬戶……鐵證如山!他憑什么用那種眼神看她?他憑什么?!“白眼狼!活該!
”蘇晚低聲咒罵著,像是在說服自己,狠狠一腳踢開腳邊散落的文件紙。
她轉身走回辦公桌后,重重地跌坐在高背椅里,胸口劇烈起伏。她需要冷靜,
需要絕對的掌控感。她拿起內線電話,撥通了法務總監的號碼,
聲音冷硬得如同機器:“立刻啟動內部調查程序,目標陸沉,職務……總裁助理。
所有涉嫌職務侵占、商業泄密的證據,林嶼先生那里有完整備份,找他對接。通知警方,
準備報案材料。”掛斷電話,她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試圖將陸沉那個絕望的眼神從腦海里驅逐出去。然而,那個眼神卻如同附骨之蛆,
越來越清晰。還有他抹去嘴角血跡時那緩慢而遲滯的動作……蘇晚煩躁地睜開眼,
目光無意識地掃過巨大的落地窗外。港城的夜色依舊璀璨,車流如織,霓虹閃爍。
這座冰冷的城市,從未因任何人的悲歡而有過片刻停留。她煩躁地揉了揉眉心,
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和疲憊感席卷而來。就在這時,桌上的私人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是一條信息,來自林嶼。「晚晚,別太難過。為那種人不值得。證據已轉交法務。
我在老地方等你,陪你喝一杯?你需要放松一下。」看著這條信息,
蘇晚緊繃的神經似乎稍微松弛了一絲。林嶼……他總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他懂她,
理解她的驕傲,明白她的處境。不像那個廢物……她深吸一口氣,拿起手機,
指尖在屏幕上懸停片刻,最終回復了一個字:「好。」夜風裹挾著深秋的寒意,
像無數細小的冰針,穿透陸沉身上單薄的衛衣,刺入骨髓。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那座象征著蘇晚權力巔峰的冰冷大廈里走出來的,
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意識是模糊的,只有臉頰上殘留的火辣辣的痛感,
還有額角那道舊疤在寒風里的隱隱作痛,清晰地提醒著他剛剛發生的一切。他像個游魂,
漫無目的地在空曠的街道上游蕩。華燈初上,車水馬龍,
城市的喧囂與他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那些燈光,那些笑聲,那些匆忙的人影,都與他無關。
他只是一個被徹底遺棄的、無處可去的孤魂。
回響:“垃圾堆里的野狗”、“養不熟的白眼狼”、“廢物”……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他的心上。他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左邊臉頰,
那里還殘留著清晰的指痕和麻木的痛感。嘴角似乎又滲出了一絲咸腥,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是血的味道,混合著殘留的咖啡苦澀。他停住了腳步。眼前是熟悉的街角,
那個巨大的、散發著酸腐氣味的藍色垃圾回收箱。三年前那個冰冷的雨夜,他就是在這里,
像一條真正的流浪狗,被蘇晚撿了回去。命運似乎跟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兜兜轉轉,
他又回到了原點。不,比原點更糟。那時他一無所有,但至少心還是熱的。現在,
他依舊一無所有,連那顆心,也徹底冷了,碎了。一陣劇烈的眩暈感毫無征兆地襲來,
伴隨著胃部刀絞般的銳痛。他太久沒有好好吃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