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櫳翠庵的飛檐在灰蒙蒙的天色下露出輪廓，后墻根堆疊的假山石在積雪覆蓋下顯得更加嶙峋陰森。秋桐像個雪人似的蜷縮在一處背風(fēng)的石頭后面，看到她們，連滾爬爬地迎上來：「二奶奶！姑娘們！這邊！就在…就在那塊大石頭后面！」
孫二娘撥開枯死的厚厚藤蔓和積雪，果然露出了一個黑黢黢、僅容一人匍匐鉆過的洞口！冷風(fēng)嗖嗖地從洞里灌出來。
「快！一個個鉆出去！外面是條僻靜的后巷！」孫二娘急促地命令，語速快得像爆豆，「出去后往東跑！別停！找個地方躲起來！等風(fēng)聲過去！」
生死關(guān)頭，沒人猶豫。史湘云最是利落，第一個趴下，毫不猶豫地鉆了進(jìn)去。惜春緊隨其后，動作竟也干脆。探春推了推侍書：「你先走！」侍書含淚看了探春一眼，也鉆了進(jìn)去。探春深吸一口氣，也俯下身。
輪到黛玉了。她看著那黑洞洞、沾滿泥土和雪水的洞口，眼中閃過一絲本能的恐懼和抗拒，身子微微發(fā)抖。她是絳珠仙草，何曾經(jīng)歷過這般狼狽的逃亡？
「林妹妹！別怕！快！」孫二娘在她身后低吼，用力推了她一把。
黛玉一咬牙，閉上眼睛，也學(xué)著前面的人，伏下身子，艱難地朝那狗洞鉆去。紫鵑在后面用力托著她。
就在這時！
「迎春姑娘！迎春姑娘！您等等！等等奴婢啊！」一個帶著哭腔的呼喊聲，由遠(yuǎn)及近，在風(fēng)雪和騷亂聲中顯得格外凄厲。
孫二娘猛地回頭！
只見茫茫雪地里，一個穿著杏黃襖子的身影，正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地朝這邊跑來！是迎春！她跑得釵環(huán)散亂，滿臉是淚，眼神驚恐絕望，像一只被獵人追趕的鹿。她身后不遠(yuǎn)處，幾個穿著號衣、兇神惡煞的兵丁已經(jīng)追了過來！
「二姐姐！救我！救救司棋！」迎春看到了孫二娘，如同看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哭喊著撲過來。
司棋？孫二娘心念電轉(zhuǎn)。是了！迎春的大丫頭！她定是舍不得丟下那丫頭！可......這時候！
「迎春！快過來！鉆洞！」孫二娘厲聲喝道，同時身體緊繃，手已經(jīng)摸到了發(fā)髻上的銅簪。那幾個兵丁越來越近！
迎春卻像沒聽見，反而朝著另一個方向——綴錦樓的方向哭喊：「司棋！司棋你在哪兒啊！」她竟要往回跑！
「回來！」孫二娘目眥欲裂，一個箭步?jīng)_上去，在迎春即將與那幾個追來的兵丁撞上之前，猛地將她撲倒在地，死死抱住！兩人在冰冷的雪地里翻滾。
「二姐姐！放開我！司棋！司棋還在里面！」迎春在她懷里拼命掙扎，哭得撕心裂肺，「我不能丟下她！不能啊！」
「蠢貨！你現(xiàn)在回去就是送死！」孫二娘又急又怒，用盡全身力氣按住她。那幾個兵丁已經(jīng)獰笑著圍了上來，手中的刀鞘和繩索在雪光下泛著寒光。
「喲！這兒還藏著幾個小娘皮！想跑？」為首的一個絡(luò)腮胡兵丁怪笑著，伸手就來抓孫二娘的頭發(fā)。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二奶奶！姑娘們快走！」一聲凄厲決絕的嘶喊從旁邊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