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姜雪梅站起來,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藍色棉布襯衣不屑地看了被摁著跪在地上的姜遇棠一眼,可真狼狽呀。
就像前世的自己,無助,弱小,恐懼。
那會她真的恨姜遇棠父母。
為何不給自己找一個上大學家世好長得俊的男人,偏偏找了個老實巴交她看不上的,害得她被別的男人騙。
究其根本,都是姜遇棠父母的錯。
如今,爸媽有文化有錢又怎樣,還不是一樣被她這個鄉下來的的孩子踩在了泥里。
草包一個。
姜遇棠的瞳孔收縮了一下,姜雪梅拍衣服的時候故意露出了脖子處的一抹翠綠。
——一個翡翠平安扣。
這個平安扣是母親的!
每次母親摩挲這枚吊墜的時候就會和她說起吊墜的來歷,是二十多年前父親用一根金條換來的老坑玻璃種平安扣。
但是,有兩枚!
有一枚在她出生的時候媽媽就給了她,所以一直在她手上。
還有一枚是媽媽拿在手里把玩的,在兩年前丟失,沒想到被姜雪梅悄悄拿走了,所以,確實是姜雪梅舉報了她爸媽!
白眼狼!
為了錢姜雪梅竟然忘恩負義!
能做出這樣的事,姜雪梅心中已經沒有情義,她對他們家是恨。
可是這恨,哪里來呢?
姜遇棠看著姜雪梅走出去,垂下眼睛,手在發抖,恨不得立刻把姜雪梅挫骨揚灰。
可她被綁住了手腳,手腕已經磨破皮,滲出了血,疼。
姜遇棠仰起頭不讓淚水滑落。
不哭。
這些難關她一定要挺過去,她要找機會去西北,去找爸爸媽媽,給姜家平反!
所以,她會乖乖前往東北,住牛棚,接受改造,收起所有鋒芒等待時機。
只希望之前她得到消息后悄悄做的那些事能幫助到爸媽,讓爸媽能挺下來。
以后或許還有見面的機會。
第二天,受了不少折磨的姜遇棠被發往東北,和她一起的有不少人。
大家都神色都不怎么好,嘴唇皸裂開,爆出了血絲,天氣很冷,可他們的衣著都很單薄,靠一身正氣在支撐著。
姜遇棠蹲在地上,頭埋在膝蓋里,拒絕和人對視。
列車快要開的時候,一個人意外出現在了月臺上,是姜遇棠的未婚夫,岑瑞澤。
月臺上岑瑞澤的聲音十分冷漠:“這是五百塊錢,姜遇棠同志,我和你婚約解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看著那錢,姜遇棠還是拿了過來,揉在一起,聲音比空氣還要冷:“岑瑞澤,你這是巴不得我死。”
帶著五百塊錢在身上,她怕是還沒到東北就會吃不少苦。
這錢,到不了她下放的地方。
沒想到岑瑞澤的心也這么涼薄,結果他還解釋:“有這些錢,你在那里能好過不少。”
姜遇棠譏諷道:“我不信你不知道這錢我根本護不住,所以你就是故意的,岑瑞澤,你的心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和姜雪梅是一丘之貉。”
岑瑞澤為姜雪梅辯解,但是蒼白無力:“姜遇棠,這和雪梅沒有任何關系,你不要就扔掉吧,還有,雪梅是個很好的女同志,工作認真,積極向上,比你好千百倍。”
財大氣粗哦,五百塊,不要扔掉?
就是爸媽的廠子一個月能賺好幾千,也不會說扔掉錢。
相反,爸媽這些年賺到了錢,卻也做了很多好事。
很多人靠著爸媽的工廠養家糊口,爸媽也捐了很多錢和物給國家,在姜遇棠眼里,爸媽賺的一直都是良心錢。
至于賣國,走私,根本不存在。
可是,政策變了。
這種事他們也算不到,爸媽已經主動將工廠掛靠為集體所有,捐出了自己的股權給街道辦。
他們一家這一年穿著樸素,她也很低調,在運動開始后他們一家一直小心謹慎。
可是沒想到還是被姜雪梅這個有心人算計到了,也是他們沒防備到。
姜遇棠沒想到的是格委的動作如此迅速,她還沒來得及見爸爸媽媽一面他們就被帶走,直接下放到了西北。
而此刻,曾經和自己山盟海誓的未婚夫在姜家落難后,展現了“真心”。
好諷刺。
姜遇棠被抓之前藏了些錢,衣服里,鞋底都有,很隱蔽,沒被搜走,到了地方后能讓撐一段時間。
可岑瑞澤卻選擇在眾目睽睽之下把錢給她,安的什么心別以為她不知道。
這肯定是姜雪梅唆使的。
避開岑瑞澤的目光,姜遇棠走向人群,那背影,像一只在雪中獨立的鶴。
受了傷的姜遇棠看起來有一種異樣的美,震人心魄。
這一點姜雪梅比不上,可是,姜雪梅因為舉報有功,破格進了格委工作,岑瑞澤需要一個這樣的妻子,不然他們家怕是也難逃姜家的命運。
岑瑞澤的心顫了幾下,告誡自己:姜遇棠的父母是資本家,頑固分子,賣國賊,她被下放回不回得來還兩說,選姜雪梅是對的。
姜遇棠走到人群中后,看著這些人臉上的麻木,她估計也和這些人一樣。
抿著唇,姜遇棠打開手掌,把岑瑞澤給她的錢分給了這些人,她自己一分錢沒留。
火車還沒開,岑瑞澤看到了這一幕,別過頭,原路返回。
他和姜遇棠今生不會再有交集,哪怕姜遇棠以后能活著回來,他們也會是兩個極端,他會幸福的。
麻木的眾人看著手中的錢,有些人覺得燙手,有些人卻流露出了感激。
因為他們被帶走的時候身上一點錢沒有,熟人也沒有想辦法給他們帶錢。
去了下放的地方,沒有錢他們大概是沒辦法生活的,所以姜遇棠塞給他們的幾塊錢就是他們的希望。
遠處傳來了轟鳴聲,火車發出了鳴笛。
突然,人群傳來一陣騷動。
“不好了,有人跳下了鐵軌……”
姜遇棠朝前方看了一眼,那人應該是算好了時間的,火車剛進站還沒有停下來他就跳了下去。
有什么東西飛濺起來,濺到到了站臺上的人。
“嘔……”
是血肉。
模糊一片,殷紅。
姜遇棠閉了下眼睛,穩住自己的腳,她不會,也不要選擇這條路。
哪怕前路很難,她也要一關關闖下來,她要和爸爸媽媽重逢。
這么死,不值得。
萬一,萬一有一天這政策變了呢?
就算是妄想,姜遇棠也想要想,這樣才能活下去呀。
月臺上的騷動很快就被制止了,姜遇棠和其他人一樣蹲在地上等著上火車。
寒風中大家都瑟瑟發抖,火車前方是蜿蜒的軌道,帶著他們前往未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