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溝村的自來水項目施工進入尾聲,水塔豎起來的那天,全村幾乎都出來圍觀。
老書記自豪的說:“再過幾天,我們村也能用上水龍頭啦!”孩子們繞著施工架跑,一邊喊一邊笑。
高遠站在半山腰望著忙碌的工地,心頭涌起從未有過的滿足感。可還沒來得及細細體會,辦公室電話又響了起來。
“高遠,你下來一趟。”是胡大平鄉長的聲音。
“鄉長,我這邊剛協調完現場施工的問題,能晚點……”
“不是清水溝的事,是你老家的。”
他頓了一下:“家里出什么事了?”
“你弟弟打電話到我們辦公室,說你爸前幾天胃出血進了醫院,手術做得還算順利,就是人還沒脫離危險。你回去看看吧。”
高遠怔住,許久沒說出話來,片刻后輕聲應了句:“我馬上回鄉里收拾。”
回老家的車票一票難求,他好不容易搭上一輛從林城回高遠老家省城的長途車,再換車南下,直到第三天早上才趕到縣人民醫院。
病床上的父親瘦了許多,鼻管還插著,一睜眼見到高遠,眼角濕了。
“爸……”他想握住父親的手,卻聽到一旁傳來母親的輕聲抽泣。
“你回來看一眼就好,”母親紅著眼,“你弟弟前幾天剛考上公務員,家里這邊我和你嬸嬸能輪班照顧。你工作要緊,別總想著回來。”
高遠心口一陣發堵。他父親早年就是村小學教師,工資不高,卻供了他們兄弟倆上大學。他記得自己在大學時寫入黨申請書,第一句就是“我愿意像我父親一樣,為鄉親們做一點實事”。
如今他真成了鄉干部,可這一刻,卻有種負疚感涌上心頭。
“爸,我給你請了護工,好好養病,等我忙完清水溝的事就再回來陪你。”
“你忙你的去。”父親虛弱地擺擺手,聲音輕得像是隨時會散,“我知道你是……干正事的人。”父親虛弱的給高遠豎大拇指。
回到東升鄉,已是一個禮拜之后。清水溝的水管已接入家家戶戶,雷書記在鄉里開總結會,點名表揚了項目推進效率,也表揚高遠“能挑擔子、懂民情、干實事”。
散會后,胡大平攔住他。
“你來的正好,坐一會兒。”
高遠坐下,胡大平推過一份文件:“你看一下這個。”
是一份通知。縣里擬在下屬幾個街道設立“振興辦試點辦公室”,調動各鄉鎮年輕干部參與“駐街轉崗掛職鍛煉”,其中,有你的名字。
“我?”高遠抬頭,“調去哪里?”
“縣開發區南山街道,”胡大平說,“是全縣經濟指標最重的片區之一,也是準備做鄉鎮與城市一體化改革的試點單位。”
高遠皺起眉:“那不是說……要離開東升?”
胡大平輕輕點頭。
“調你去,也不是壞事。你在我們鄉蹲了**年,從清水溝供水到山體滑坡救援,再到扶貧材料、飲水項目,能干事,能吃苦,雷書記認可你,縣里也認可你。是時候出去看看。”
“我……”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別為難。”胡大平低聲道,“我年輕那會兒,也從大山里調出去,猶豫了很久。可你要記住一句話:咱們為老百姓干事,不是為了在哪兒扎根,是為了讓更多人看見你做的事,才能有更大的事可做。”
高遠默默點頭。他明白這是一種肯定,也是一種考驗。
那天晚上,他坐在宿舍里,打開大學時的舊筆記本,里面夾著那張寫過“三支一扶志愿服務協議書”的復印件,上面寫著:
“以人民為念,以熱血為志。”
他翻過筆記本最后一頁,寫下:
“這一程,我走出了山。下一程,我會走進更多人的心。”
臨走前,他特地回了一趟清水溝村。村口的水龍頭已滴滴答答流出清亮的水珠,孩子們排著隊接水洗手。
“小高同志!”有人遠遠喊他。
“聽說你要調任縣里了,怎么還有空過來”
他笑笑:“來看看你們水還通不通。”
“水通了,你就放心去吧!”村民把他圍住,“你走也不要緊,我們記得你。”
老羅拄著拐杖過來,遞給他一小袋曬干的核桃:“不值錢的東西,山里人送個心意。”
“謝了。”高遠眼圈微紅,“你們照顧好自己,有什么需要我的事就打電話。”
“你放心,我們有水喝啦。”老羅拍了拍他,“你是從我們這里走出去的人。走得遠點,不丟人。”
高遠背著行囊,走出村口時,天邊有雨絲落下。他望著濕潤的土地,心頭仿佛開出一朵樸素又倔強的花。
從這里出發,他將迎來新一輪考驗。
山那邊,不只是更寬闊的路,也藏著他未竟的責任與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