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觸感滲入骨髓,帶著地下深處特有的陰濕與死寂。
樂長歌猛地睜開眼,視野里只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劇烈的痛楚瞬間從全身炸開,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每一寸皮肉,尤其是左腿,一陣陣鉆心剜骨的銳痛清晰無比——骨頭斷了。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拉扯著胸腔,喉嚨里彌漫著濃重的鐵銹腥甜,每一次咳嗽都帶出溫熱的液體,順著嘴角蜿蜒流下,滴落在身下粗糙冰冷的石面上。
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像在吞咽冰渣,刺得肺腑生疼。冰冷的空氣里混雜著濃烈的血腥味、泥土的土腥氣,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積存了千年的腐朽塵埃的味道。這絕不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大學宿舍那混雜著泡面和汗味的空氣。
記憶的碎片如同被重錘擊打的玻璃,轟然炸裂,又帶著尖銳的棱角狠狠刺入腦海。
前一秒,意識還停留在午夜實驗室那令人昏昏欲睡的慘白燈光下。面前攤開的《古墓葬結構力學分析》教材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數據在眼前跳舞,指尖殘留著混凝土試塊那粗糙冰冷的觸感。桌上那支陪伴他走過無數個枯燥夜晚的竹笛,笛孔光滑溫潤。熬夜趕畢業設計的困倦沉重地壓在眼皮上……
下一秒,就是天旋地轉,無邊的黑暗和撕裂全身的劇痛!
“呃…嗬…” 他試圖發出聲音,喉嚨里卻只擠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這不是他的身體!這具身體瘦弱、遍布傷痕,尤其是胸口和左腿,劇痛幾乎要吞噬掉他僅存的意識。一股不屬于他的、充斥著絕望、恐懼和無邊恨意的冰冷洪流,正瘋狂地沖擊著他本已脆弱不堪的精神壁壘。殘存的記憶碎片如同鋒利的冰錐,狠狠刺入:
“樂家余孽!交出‘通冥骨’,給你個痛快!”一張獰笑著、沾滿血污的陌生臉龐在黑暗中逼近。
“長歌…走!活下去…”蒼老而嘶啞的聲音,帶著瀕死的決絕,戛然而止。
轟隆!土石崩塌的巨響,煙塵彌漫,自己被一股大力狠狠推入這條狹窄、傾斜向下的甬道…
無邊的黑暗,冰冷的地面,還有…遠處黑暗中傳來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悉悉索索的啃噬聲…
“穿越…還穿進了個天崩開局?” 樂長歌的意識在劇痛和陌生的記憶沖擊下艱難地拼湊著這個荒謬的事實。原主,一個也叫樂長歌的小修士,所屬的小家族似乎因為一件叫“通冥骨”的東西,慘遭滅門。他重傷逃入這不知名的墓穴甬道,油盡燈枯,然后…便宜了自己。
“嗬…嗬…” 他再次試圖呼吸,每一次都牽動斷裂的肋骨,痛得眼前發黑。不能死!絕對不能死在這里!前世二十多年寒窗苦讀,熬夜畫圖、拌混凝土、挖探方的日子雖然枯燥,但那是他一步步走出來的路!這算什么?剛拿到畢業證,人生還沒真正開始,就被扔進這鬼地方等死?
求生的本能如同瀕死的野獸,爆發出最后的力量。他咬緊牙關,幾乎將后槽牙咬碎,掙扎著,用唯一還能動彈的右手,死死摳住身下冰冷粗糙的石磚縫隙,拖著完全失去知覺的左腿和劇痛的軀干,一寸一寸地向后挪動。
黑暗中,那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停頓了一下,隨即變得更加密集和興奮,仿佛嗅到了新鮮血肉氣息的鬣狗群。
后背猛地撞上堅硬冰冷的石壁,退無可退。甬道深處,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聲和低沉的嘶嘶聲越來越近,帶著一種貪婪的渴望。樂長歌的心跳如擂鼓,每一次搏動都震得胸腔劇痛。他背靠著冰冷的石壁,右手在身邊慌亂地摸索著,試圖找到任何可以充當武器的東西。
碎石…濕滑的苔蘚…冰冷的泥土…
指尖突然觸碰到了一個冰冷堅硬、邊緣粗糙的長條狀物體,斜插在石壁底部的縫隙里。他猛地將它抽了出來。入手沉重,表面似乎雕刻著繁復的花紋,帶著一種久埋地下的涼意。
是那支笛子!原主記憶碎片里,似乎是其父親留下的遺物。
幾乎就在同時,黑暗的甬道深處,兩點幽綠的光芒驟然亮起,如同鬼火,死死鎖定了樂長歌的位置!緊接著是四點、六點…更多的綠芒亮起,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嘶嘶聲和密集的爬行聲,如同潮水般涌來!
強烈的腥風撲面而至!
樂長歌全身的寒毛瞬間倒豎,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心臟,幾乎讓他窒息。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根本來不及思考,也顧不上這笛子是否堅硬,純粹是絕望之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將沉重的笛尾狠狠向前砸去!
嗚——!
笛子砸在空氣中,卻意外地發出了一聲沉悶、短促,卻又異常穿透的嗚咽!這聲音在死寂的墓道中驟然炸響,帶著一種奇異的震蕩感,仿佛直接作用于靈魂。
黑暗中洶涌而來的悉索聲和嘶嘶聲,猛地一滯!
那些急速逼近的幽綠光點,像是受到了無形的沖擊,劇烈地晃動起來,甚至有幾對瞬間熄滅!空氣中彌漫的貪婪和嗜血氣息,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混亂和恐懼所取代!
有效?!
樂長歌的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他來不及細想這詭異的現象,抓住這轉瞬即逝的空隙,右手緊握笛身,再次奮力向前一捅!
嗚…嗡…!
這一次,笛音不再是單調的嗚咽,而是帶著一絲震顫的尾音,仿佛某種無形的波紋擴散開來。
“嘶嘶——!” 一聲尖銳痛苦的嘶鳴在極近處響起,帶著被灼傷般的驚惶。那兩點最大的幽綠光點猛地向后縮去,緊接著,密集的爬行聲如同退潮般快速遠去,連同那股令人作嘔的腥風也迅速消散在甬道深處。
死寂,重新籠罩下來。只剩下樂長歌自己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聲,以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聲音。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襤褸的衣衫,冰涼地貼在皮膚上。他背靠著冰冷的石壁,大口喘著氣,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襲來,握著笛子的右手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指關節捏得發白。
“那…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他心有余悸地望向黑暗的甬道深處,那里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空洞。這笛子…這聲音…這詭異的地方!
暫時安全了,但身體的劇痛和虛弱如同附骨之蛆,提醒著他致命的危機并未解除。失血、骨折、內傷…沒有食物和水,在這陰冷死寂的墓穴里,他依舊是待宰的羔羊。
他艱難地低下頭,目光落在右手緊握的笛子上。笛身呈深沉的暗褐色,非金非玉,觸手冰涼沉重,上面布滿極其古樸玄奧的紋路,在絕對的黑暗中,似乎有極其微弱的、難以察覺的幽光在紋路深處極其緩慢地流轉,仿佛沉睡的血管。笛尾處,似乎有一個小小的、不規則的凸起。
“通冥骨…” 原主記憶中那滅門慘禍的根源,似乎就是一件叫這個名字的東西。難道…是它?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帶著某種奇異韻律的震動感,順著緊握笛子的右手,傳遞到了他的掌心。那震動似乎…來自他身下靠著的石壁?
樂長歌強忍著劇痛,艱難地側過身,將耳朵小心翼翼地貼在冰冷的石壁上。
咚…咚…咚…
沉悶、微弱,卻帶著某種穩定的節奏,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脈搏!這絕不是自然的聲音!
土木工程的專業本能瞬間壓過了恐懼和疼痛。他屏住呼吸,右手緊握笛子,左手顫抖著,用盡最后的力氣,指節彎曲,在身側冰冷的石壁上,一下、一下,輕輕地敲擊起來。
咚…咚咚…咚…
聲音在狹窄的甬道里顯得格外清晰。他敲擊的節奏很慢,帶著一種試探性的、尋找共振點的耐心。指尖傳來的反震感冰冷而堅硬。
幾個呼吸后,當他敲擊到靠近自己左腿位置的一塊不起眼的石磚時,指節上傳來的回饋感…變了!
不再是那種沉悶的實心感,而是帶著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空洞回響!就像敲在一塊內部被輕微掏空的厚木板上!這差異極其微小,若非他全神貫注于指尖的每一絲觸感,又有著前世無數次敲擊混凝土石塊判斷密實度的經驗,根本不可能發現!
“有夾層?還是…通道?” 樂長歌的心臟猛地一跳,一股混雜著希望和更大恐懼的激流瞬間沖上頭頂。
他死死盯著那塊石磚。它和周圍的石磚嚴絲合縫,表面同樣覆蓋著濕滑的苔蘚和歲月留下的污漬,沒有任何明顯的縫隙或把手。但指尖那微弱的空洞感,如同黑暗中的螢火,為他指明了唯一可能的生路。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但撬開它的力量在哪里?他現在連挪動身體都痛徹心扉!
就在這絕望的念頭剛剛升起——
嗡!
手中緊握的沉重骨笛,毫無征兆地再次震動起來!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嗡鳴,而是如同活物蘇醒般,一股灼熱到刺痛的感覺猛地從笛尾那個小小的凸起處爆發,瞬間沖入他的掌心,順著手臂的經脈,如同燒紅的鐵水般蠻橫地涌入他的身體!
“呃啊——!” 樂長歌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嘶吼,身體猛地弓起又砸回地面。那灼熱的力量狂暴無比,在他殘破的經脈中橫沖直撞,所過之處,劇痛瞬間被一種更可怕的、仿佛要將靈魂和肉體一起撕碎的撕裂感取代!
左腿斷裂處,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狠狠捅了進去!胸口的傷處,如同有無數細小的鋼針在瘋狂攢刺!更可怕的是腦海,無數混亂尖銳的嘶鳴、飽含怨毒的低語、支離破碎的恐怖畫面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沖擊著他的意識!那是無數死亡瞬間的烙印,是這骨笛深處蘊含的、屬于無數前主人的瘋狂碎片!
“不…滾出去!” 樂長歌雙目赤紅,眼球幾乎要爆裂開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鮮血從牙齦和嘴角不斷滲出。他感覺自己就像一艘在驚濤駭浪中即將徹底解體的破船,隨時會被這狂暴的力量和瘋狂的信息徹底撕碎、吞噬!
然而,就在這意識即將崩潰的極限邊緣——
那股狂暴沖入他體內的灼熱洪流,在瘋狂肆虐之后,似乎…極其微小地,分出那么一絲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暖流,如同擁有自我意識般,極其精準地,涌向他剛剛用指節敲擊過的那塊帶有空洞回響的石磚位置!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但在死寂墓道中卻清晰無比的機械轉動聲響起。
樂長歌布滿血絲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他死死盯著的目光下,那塊沉重的石磚表面,那些覆蓋的苔蘚和污垢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拂去,露出了下方極其隱蔽、線條流暢而古老的圓形凹痕。凹痕中心,一個與笛尾凸起形狀完美契合的孔洞,正幽幽地散發著微光。
生門?還是…另一個更深的死局?
骨笛在手中劇烈震顫,笛尾的凸起灼熱如烙鐵,仿佛在渴望著嵌入其中。而甬道深處,那被笛音驚退的悉索聲,似乎…又在黑暗中蠢蠢欲動地重新響起,帶著被驚擾后的憤怒與貪婪,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