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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著一股鐵銹和塵埃的獨特味道——像一張陳年報紙在陰暗角落里緩慢霉爛所散發出的氣息。

這味道無孔不入,浸透了我身上那件穿了將近十年的夾克,也滲進了我的骨頭縫里。

我靠在廢棄信江港老碼頭上殘存的一段冰冷鐵欄桿旁,

指關節捏著一張被汗水和雨水反復浸軟、幾乎快要爛掉的打印紙。

手機屏幕黯淡的光勉強照亮紙上那串模糊得如同鬼畫符的數字坐標和一個奇特的符號標記。

是從那個專門討論都市怪談、海下遺跡和外星信號的地下小論壇里找到的“幽靈城入場券”。

發帖人ID亂碼般不可辨,只丟下一個地名:信江口。兩個苛刻條件:冬至夜。暴雨天。

最后是一段讓人頭皮發麻的描述:……若你能等到,若你不退卻,若你命夠硬,你會看到它。

一座城,從遺忘的深海里掙扎著浮出。城心尖塔之上,懸著‘時之沙’。倒轉沙漏,

你能踏進你最痛徹心扉的那一秒……但記住,時間不是橡皮擦。折疊回去的東西,

可能會壓碎你自己。代價……視你所要竊取的過去份量而定。代價?我咧開嘴,

無聲地笑了出來,嘗到了唇邊雨水的咸澀。我的命從十年前開始就是一團爛賬,

債主只有一個人。我妹,陳溪。風突然變了調,尖銳得像燒紅的鐵絲在耳膜上用力刮擦。

密集的雨水砸在空曠得只??蚣艿呐f倉庫頂上,轟響如擂鼓。

遠處鉛灰的天幕和海面幾乎粘連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我下意識地摸向脖子,

指尖觸到一個堅硬冰涼的金屬物體,被一根洗得發白的尼龍繩緊緊拴著。那個黃銅小沙漏。

指尖剛碰到那冰冷粗糙的表面,那個灰暗陰雨的下午就帶著沉重的力量撞進腦海。

頂樓的風很硬,帶著鐵銹的氣息。她站在搖搖欲墜的老舊護欄邊緣,

校服外套被風吹得鼓起來,像一只隨時會被撕裂的塑料袋。“放手!把它給我!

” 我那時的聲音又尖又利,刮得耳膜生疼,血液都往頭上涌。

她死死攥著一個巴掌大的舊沙漏,指節用力得發白。那東西是我媽臨終前塞給她的,

莫名其妙,像是神智不清時的囈語,說里面裝著什么“時間嘆息”,輕飄飄的,

陳溪卻一直當寶。而我受不了她那個樣子,看她整天神神叨叨像個傻瓜,

把精力浪費在一件沒用的垃圾上。“跳?你跳啊!” 洶涌的無名火瞬間燎過大腦,

燙得理智都縮成了一團,“抱著你那死人的念想跳下去找你媽!

看看她會不會從地底下爬出來接住你!”我那時才多大?十七?十八?

一個腦子里塞滿了劣質汽油,一點火星就能炸開的年紀。一句句臟話像淬了毒汁的石頭,

被我惡狠狠地砸向她單薄的身影。我說她蠢,說她有病,

說我們那個破家全都是因為她和她的“寶貝”才走不出陰霾!她那雙眼睛越來越紅,

像燒透的炭火,死死地烙在我臉上。然后——她就真的向后倒了下去。

護欄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呻吟,生銹的鐵管彎曲、斷裂。

她的身體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重量,輕飄飄地、絕望地折向那片虛空?!案纭?!

”那一聲撕裂般的呼喊,不是憤怒,不是怨恨,而是猝不及防的驚恐和難以置信。

仿佛直到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站在多么危險的邊緣。那聲音像一把生銹的鈍刀,

砍碎了呼嘯的風聲,也割斷了我們之間最后一點脆弱的聯結,直直切入了我的心臟。這十年,

那聲音,那雙絕望通紅的眼睛,每一天都在我腦子里上演著那場單循環的死亡默片。我活著,

像一具被這句詛咒釘死的行尸走肉,每一腳都陷在十年前的泥潭里。

“……時之沙……”我把打印紙攥得更緊,紙張發出瀕死的哀鳴,

“只要能回去……只要能抓住她……爛命一條,拿去便是!

”手腕上廉價電子表發出微弱的“滴答”聲,

表盤上的數字在昏暗中顯得格外刺目:23:59:59。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攥緊,停止了跳動。血液瞬間凍住,

又在下一秒帶著滾燙的焦灼感猛烈沖向四肢百??!來了!

就在電子表“滴”一聲跳到00:00:00的瞬間——“咔嚓——轟——!

”不是尋常的滾雷。這聲音沉悶至極,帶著撼人心魄的重量,

仿佛整個海床深處有一座沉寂了千萬年的巨大火山猛然爆發,又或者,

是某個沉睡了億萬年的巨大存在,被精準地撬動了它沉重的眼瞼!眼前,

原本空無一物、只有墨黑海水洶涌翻騰的區域,空氣驟然變了??臻g劇烈地扭曲、彎折,

如同一張被無形巨手揉搓的鉛灰色卡紙,上面瞬間爆開無數細密的、雪花狀的空間噪點!

噪點瘋狂跳躍、撕裂,視野里一片令人頭暈目眩的混沌!緊接著,在那片扭曲混沌的中央,

海水陡然炸開,不是翻騰的浪花,而是如同沸騰的油鍋被倒入了成噸的冰塊,

一個無比龐大的、半透明的、浸透滄桑的巨大輪廓,帶著震耳欲聾的“嘩啦”水聲,

一點一點、沉默而又無比堅定地破開海面,直刺天際!一座城。

一座只在最荒誕不經的噩夢里才會出現的城。殘破的塔樓傾斜著刺入鉛灰色的烏云,

腐朽的鐘樓指針凝固在午夜時分。城墻被海水蝕刻出嶙峋的缺口,

扭曲的街道像凍結的灰色脈絡,兩側是密密麻麻如同墓碑般排列的古老建筑。

窗戶只剩漆黑的空洞,像無數只失明的眼睛,冰冷地注視著闖入的不速之客。

整座城浸透了水汽,濕漉漉地向下滴落著渾濁的水珠,

散發出濃烈得令人作嘔的、混合著深海淤泥、鐵銹和億萬年時光腐朽的死亡氣息。

它就那樣懸浮在那里,沉默、悲傷、龐大得無法想象,

像一座直接從遺忘深淵被整個打撈出來的、屬于死亡的巨大陵墓。

無聲的悲嚎在它的每一塊磚石、每一寸濕冷的空氣中彌漫,沉重地壓在我的肺葉上,

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了冰冷的渣滓。時之城。幽靈城。時間遺忘之所。

而在這座巨大陵墓般的城市正中央,

在那最高最瘦的尖塔頂部——一個龐大無比、幾乎占據了半個塔尖的奇異造物,

正無聲地懸浮著。它完全由流動的光構成,結構像一枚巨大的沙漏,

金燦燦的、如同液態陽光匯聚成的砂礫,就那樣安穩地停留在沙漏的上半部分。

即使在如此遙遠的地方,即使在彌漫全城的死亡氛圍中,那光依舊純凈到近乎神圣,

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絕對孤寂,成為了這片凝固的黑暗背景里唯一清晰明確的燈塔!

時之沙!“媽的……”牙齒在不受控制地打顫,不是因為冷,

而是身體每一寸肌肉都在巨大的恐懼和無法抑制的渴望中劇烈痙攣,

“等我……陳溪……”心臟像一個被胡亂捶打的破鼓,咚咚咚地撞擊著胸腔,隨時會炸裂開。

強烈的渴望催動著兩條僵硬的腿。我拔腳就沖下了碼頭濕滑的鐵架階梯,

冰冷的雨水糊滿了臉頰,幾乎睜不開眼。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撲向那片仿佛正在緩緩向大海深處沉沒的濕軟灘涂,

朝著那巨大城池投下的、幾乎要吞噬一切的陰影亡命狂奔。腳下粘稠的灘涂泥漿如同活物,

死死纏住我的鞋,每一次邁步都用盡力氣,卻只換來微小的前進。

冰冷刺骨的海水夾雜著碎石,拍打著我的小腿。我離那巨大的、腐朽的城門越來越近了。

它敞開了一條縫隙,如同沉船殘骸上裂開的豁口,

散發出更濃烈的、令人窒息的海水與時光交錯的腐朽惡臭。門內陰影濃得化不開,

只有濕冷的風嘶嘶地往外吹,如同一具龐大尸骸最后的嘆息。顧不上喘息,我一頭扎了進去。

冰冷瞬間包裹全身,穿透了濕透的衣物,直刺骨髓。城里死寂得可怕,

只有雨水打在冰冷的石頭上發出的單調回響,嗒…嗒…嗒…每一聲都像催命的秒針。

水汽彌漫的狹窄巷道扭曲著向前延伸,兩側是如同鬼影般沉默矗立、無聲崩潰的建筑殘骸。

濕漉漉的高墻上似乎滲出渾濁的淚痕,模糊的、不成形狀的影子在視野邊緣浮動,

總覺得有無數只眼睛正從黑暗的窗口、斷裂的門縫深處死死地盯著我。那不僅僅是壓抑,

更像一種巨大的哀傷和怨恨凝聚成了實質,沉甸甸地壓在肩膀上,讓每一步都變得格外艱難。

城市中心的尖塔在扭曲的街道盡頭投下巨大的壓迫感,像一根巨大的、指向深淵的手指。

我踉蹌著奔跑,不知摔倒了多少次,手掌和膝蓋在粗糙冰冷的地面上磨得生疼,

濕泥混著雨水緊緊糊在傷口上,火辣辣地痛。尖塔的底座越來越近,

一扇沉重的、布滿濕滑綠苔和奇異深海蟲殼的木門歪斜地半開著,

活像一個咧著嘴嘲笑的惡魔面孔。壓抑著狂飆的心跳,我伸出顫抖的手,

用力推開了那扇腐朽陰森的木門。一股強烈的氣息撲面而來。不是單純的海腥,

——陳年書卷在潮濕環境里徹底腐爛散發出的、混合著霉斑和一種莫名甜膩氣息的特殊惡臭。

這味道里有深海的冰冷,有歲月的死寂,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血液的銹味,

濃郁得讓胃袋一陣翻涌。塔內旋轉向上的石階狹窄而陡峭,表面覆蓋著一層滑膩黏稠的物質,

踩上去像踩著油脂。塔身內部的結構仿佛在細微地蠕動、呼吸,

一種極不真實的粘滑感和扭曲感包裹著神經。石階盤繞向上,深不見頂。

我深吸一口那污濁的空氣,嗆得咳嗽起來,肺部火燒火燎地疼。

扶著冰冷滑膩、仿佛覆蓋著一層粘液的墻壁,開始向上攀爬。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軟體動物的內臟上,粘滑又冰冷,

好幾次差點直接從陡峭的臺階上滑墜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心臟像一臺破舊風箱在胸腔里瘋狂拉扯??諝庠絹碓较”?,惡臭卻越來越濃。爬了不知多久,

肺里每一絲空氣都像被榨干了,喉嚨里都是血腥氣。終于,頭頂透出了微弱而柔和的光。

最后一截臺階。我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上了頂層。眼前豁然開朗。一個不大的圓形石室。

空間密閉,只有盤旋階梯這一個出入口。石室的穹頂很高,

上面似乎雕刻著繁復的、難以辨認的紋路,在下方光源映照下投下扭曲的陰影。

光源在石室中央。那就是時之沙。它比從城外仰望時要巨大得多,

幾乎占據了小半個石室的空間。流光構成的瓶身剔透而縹緲,

無數細微的光點在其中懸浮、流淌。上半部滿溢著如同融化的黃金般的液體,璀璨奪目,

靜謐得如同凝固。然而,在那璀璨的金芒深處,

隱約能看到無數更為細碎、速度極快的微光點在瘋狂無序地碰撞、旋繞,

仿佛在絕對的平靜之下壓抑著足以撕裂時空的狂怒力量。它安靜地懸浮在離地半米高的空中,

柔和的光線填滿了整個空間,卻無法驅散那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異質感。

石室的地面打磨得很平整,同樣是某種古老的深色石頭,冰冷堅硬。

就在那懸浮的時之沙正下方,地面被精確地挖鑿出一個奇特的凹槽。巴掌大小,

形狀異常規則,就像一個精心設計的鎖孔。凹槽四周刻著細密的、仿佛在自我流淌的符文,

那些線條在沙漏光芒的映照下,竟然像液體般緩緩流動,散發出微弱但不容忽視的幽光。

密鑰!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帶著某種解脫般的戰栗,

伸手拽出脖子上那枚伴隨了我十年的冰冷黃銅沙漏。它表面布滿磨損的痕跡,

顯得笨重又平凡。深吸一口混雜著濃重腐爛與腥甜味道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手抖得厲害。

我對照著抄寫在手臂內側那片已經模糊的舊信息——一個同樣奇特的符號,

與沙漏底座的形狀驚人的契合。需要……倒置。像打開一把鎖那樣,

把“鑰匙”完全翻轉過來,對正這個凹槽嵌進去。心臟像一面被急速擂響的破鼓,

每一次震動都扯得胸腔生疼。時間到了!十年的噩夢,沉重的墳塋,

背到骨頭都快壓斷的罪……就在這該死的沙漏翻轉間了!

指腹能感覺到那銅沙漏邊緣冰涼的粗糙感。我用盡全身力氣握住它,肌肉繃緊,

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準備將它整個倒轉,狠狠按進那個仿佛張開嘴等待著的地面凹槽!

就在這一瞬間——啪嗒!一個冰冷、堅硬、極小的金屬物體,帶著猝不及防的精準力量,

從石室深處那一片最濃重的陰影角落里激射而出,

直接砸在我面前幾步遠、被薄薄一層雨水覆蓋的冰冷石地上。那東西清脆地彈跳了兩下,

滾出一個小半圓,才勉強停住不動了。一道微弱的光線剛好從斜上方灑下來,

照亮了那小小的物件。藍色的底。銀色的帆船圖案。

邊緣處有一小片不易察覺、早已干涸氧化變成深黑銹色的——暗紅污跡。那血跡的形狀,

……沾著同樣的血跡……警察把它放進證物袋時的聲音……每一個細節都像淬毒的燒紅鐵針,

狠狠地、一根接一根扎進我的大腦皮層!“呃啊——!”身體像被高壓電流瞬間貫穿!

四肢百骸猛地繃直,一股無法言喻的極寒從尾椎骨順著脊椎“轟”地一下炸開,

瞬間凍僵了全身的血液!巨大的驚恐和荒謬感如同冰冷的鐵鉗,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嚨!

我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瘋狂打顫發出的“咯咯”聲。這枚校徽……絕無可能出現在這里!

它應該……它應該和十年前所有其他證據一樣,

被鎖在老城東區警局三樓的某個不見天日的冷柜深處,蓋著厚厚的灰塵!“操……操!誰?!

給老子滾出來?。?!” 被巨大驚駭撕裂喉嚨的吼聲在狹小的石室里瘋狂回蕩、碰撞,

又被石壁狠狠彈回,重疊在一起,

形成了無數道歇斯底里的“誰滾出來滾出來出來出來……”,震得我自己耳膜嗡嗡作響!

一股極度原始的暴力沖動瞬間沖垮了理智的高墻。我猛地扭頭,

血紅的、幾乎要爆出眼眶的瞳孔死死鎖定了那片?;丈涑龅?、最深最濃的黑暗角落。

那黑暗仿佛凝固的墨汁。幾秒鐘的死寂之后,

如同撕裂布匹的、清晰的腳步聲從墨汁般的陰影里傳出來。啪嗒…啪嗒…不緊不慢,

甚至帶著一種令人心臟緊縮的從容。一個身影輪廓在黑暗中緩緩凝聚,一步步向前,

邁進了時之沙投下的那片柔和卻怪異的光暈里。

一件剪裁老式、料子厚實、帶著陳舊水漬和霉斑痕跡的深灰色呢子大衣。

里面的黑色高領毛衣幾乎磨沒了絨毛。褲線筆直卻洗得發白。一雙沾著泥點的舊皮鞋。

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卻大片花白。一張臉出現在光芒下。皺紋溝壑縱橫,

皮膚是常年缺乏光照的病態蒼白,像漂白過的舊紙。但那張臉上線條的走向,

五官的排列組合——尤其是那雙眼睛!目光沉沉,帶著一種近乎凝固的平靜,

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讓人極其不適的麻木感,緩緩地抬起,像兩道冰冷的鐐銬,

直接鎖在了我的臉上。一瞬間,石室里那無處不在的、令人作嘔的腐爛氣味仿佛都不存在了。

我的腦子里像是憑空引爆了一顆超新星!

烈的白光和毀滅性的沖擊波將我所有的思維、所有的記憶碎片都炸成了無法辨識的混沌粉末!

這張臉!我認識!化成灰我都認識!“王……王……叔?” 兩個字像是帶著鋸齒的鐵片,

艱難無比地從我幾乎痙攣的喉管里強行擠了出來,聲音嘶啞變形得厲害,

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王建國!我爸當年在廠子里最熟絡的同事!幾十年老交情!

當年就住我家那筒子樓的樓下!單元出事,他還頂了幾天臨時居民小組長!

陳溪那天出事……就是他!是他第一個瘋了一樣沖上頂樓,發出殺豬般凄厲的呼喊,

然后癱軟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是他后來哭天搶地,

用他那雙粗糙有力的手死死抱著嚎啕大哭、像灘爛泥一樣的我!肩膀都被他掐出青紫的印子!

他怎么會在這里?!在這個距離老家三千里外、飄著尸體腐爛味道的鬼地方!

在這個懸浮著逆轉時光沙漏的幽靈塔頂?!王建國那張蒼白而布滿皺紋的臉上,

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那雙沉滯的、像蒙著一層灰翳的眼睛,

甚至沒有因為我驚恐到扭曲的臉而產生一絲漣漪。

他的視線只是在我臉上極其短暫、冷漠地掃過,最終像是被無形的磁石吸引一般,

牢牢地釘在我緊握在右手里、手指幾乎要嵌進銅質外殼里的那個破舊沙漏上。

他的唇線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那不能算是一個表情,更像是一個準備發音的預備動作。

然后,

熟悉、曾無數次在老廠區昏暗茶館里聽過的、帶著點口音的、慣常平平淡淡的腔調響了起來。

每一個字音都清晰得過分,像冰冷的金屬棒輕輕敲在鐵砧上,砸進死寂的石室里:“小陳啊,

” 聲音平得像結了冰的湖面,沒有絲毫起伏和溫度,“聽王叔一句勸,轉頭,下去,

回家去?!彼D了一下,那雙蒙塵的眼睛終于緩慢地抬了起來,但焦點很空,

仿佛在穿透我看著石室骯臟的穹頂。那里面平靜的可怕,

像是早已徹底接受了某種永恒的結局?!坝行┦隆窳耸?,血肉都爛透和泥巴攪在一起,

挺好。為啥非要挖開?曬出來,味道難聞,蛆蟲亂爬,誰都……膈應?!彼恼Z氣依舊平淡,

甚至帶著一種虛假的關懷,像在教訓不懂事的晚輩。

“更不要說……”王建國的眼珠終于轉動了,

那目光沉沉地落在沙漏下那金芒流淌的神秘凹槽上,

然后又緩慢地掃過我腳下那枚在微光中閃著詭異光澤的?;?,“……妄動不該動的東西。

這地方邪性。這沙漏更是碰不得的玩意兒。你……怕是填不滿這個窟窿。

”一股混雜著劇痛與狂怒的炙熱巖漿瞬間在我的血管里奔騰沖撞!

剛才被凍僵的血液像是被澆上了滾油!“代……價?!” 我幾乎是吼出了這個詞,

每一個字都因為用力過猛而噴濺出唾沫星子,“姓王的!你他媽跟我談代價?!這玩意兒?!

”我用那只空著的左手猛地一指地面上的?;?,指骨都在顫抖,“這怎么會在你手里?!

你早知道點什么?!那天天臺上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說啊!操你媽的你給老子說清楚!??!

”積壓了十年的罪疚、自我折磨的沉痛、還有此刻被打敗認知帶來的瘋狂混亂,

瞬間轉化為最原始的暴怒!我身體像是一枚失控的炮彈,

猛地向著王建國那平靜得令人發指的身影撲了過去!手里的銅沙漏被我攥得像兇器,

隨時會脫手砸過去!王建國那張如同戴了僵硬面具的臉上,

那層死水般的平靜終于被撕開了一條細微的裂縫。被巖石般的皺紋深刻勾勒的嘴角,

極其輕微地向兩邊扯動了一下。那甚至不能稱為一個笑容,

更像是一個勉強暴露出來的、帶著腐朽與苦澀氣息的僵硬劃痕?!霸趺椿厥??

”他的聲音響起,比剛才更低沉了幾分,

帶著一種粗礪的、如同鈍鋸反復摩擦朽木時發出的那種嘶啞質感。那雙蒙著灰翳的眼睛里,

死水之下似乎泛起了一點極其細微的、冷得像冰渣的光?!皼]別人推她下去。

”他極其緩慢地、一字一頓地拋出這句判決,目光如同兩根淬毒的鋼針,

死死扎進我翻涌著狂怒的眼睛深處。他微微停頓,仿佛在欣賞獵物落入陷阱的瞬間,

緊接著用一種更加低沉、更加黏滯、幾乎只有氣流摩擦的聲音說道:“……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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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22 20:3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