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行的燈光總是那么刺眼。俞曉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將手中的放大鏡放回工具包。
這是她今天鑒定的第七件拍品——一幅號稱是明代中期的山水畫,但筆觸明顯是清代仿品。
作為業內小有名氣的藝術品修復師,這種程度的贗品還騙不過她的眼睛。"俞老師,
您要不要看看下一件?"拍賣行的年輕助理小張恭敬地問道,"雖然起拍價不高,
但有些特別。"俞曉看了看表,距離她預約的晚餐還有兩個小時。"帶路吧。"她收起工具,
跟著小張走向拍賣行的側廳。側廳比主廳安靜許多,參觀者寥寥無幾。
小張帶她來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孤零零地掛著一幅裝裱簡陋的立軸山水。"就是這幅,
《山居圖》,委托人說是明代作品,但我們專家鑒定后認為可能是晚清仿品,
所以放在了這里。"小張解釋道,"起拍價只有五萬。"俞曉點點頭,
從包里取出專業放大鏡和微型手電筒。當她第一眼看到這幅畫時,心臟突然漏跳了一拍。
畫作約兩尺高,一尺半寬,描繪的是深山中的一處隱居之所。
構圖并不復雜——幾間茅屋掩映在松柏之間,遠處山巒起伏,近處溪水潺潺。
但讓俞曉驚訝的是,這幅畫的用筆極為老練,墨色層次豐富,絕非普通仿品能達到的境界。
她湊近觀察,放大鏡下的細節更加驚人。茅屋窗欞上的紋路、松針的排列、溪水的波紋,
每一筆都精準而富有生命力。更奇怪的是,當她將手電筒以特定角度照射畫面時,
某些區域的墨色似乎產生了微妙的變化。"這..."俞曉皺起眉頭,
手指輕輕撫過畫作的邊緣。紙張的質地、墨色的氧化程度,都指向更早的年代。
她翻到背面檢查裝裱,發現這是典型的明代"一色裱",雖然外層已經磨損嚴重,
但內里的工藝特征十分明顯。"你們確定這是晚清仿品?"俞曉問道,
聲音因興奮而略微發顫。小張有些困惑:"是的,我們的專家說構圖太工整,
缺乏明代山水的隨意性...""荒謬。"俞曉打斷他,"這絕對是明代真跡,
而且出自名家之手。只是..."她再次用手電筒照射畫面某處,
"這里似乎有被修改過的痕跡。
"小張驚訝地瞪大眼睛:"您是說...""我要競拍這幅畫。"俞曉斬釘截鐵地說,
"無論多少錢。"兩小時后,俞曉以八萬五千元的價格輕松拍下了《山居圖》。
沒有其他競拍者與她爭搶,畢竟在大多數人眼中,這只是一幅價值不高的仿品。
當工作人員將畫作小心包裝好交給她時,俞曉感到一種奇異的電流從指尖傳來,
仿佛這幅沉睡多年的古畫正在蘇醒。她搖搖頭,將這歸咎于自己的過度興奮。
回到位于老城區的公寓,俞曉立刻將畫作掛在工作室的專用支架上。
她的工作室占據了公寓的整個北向房間,采光均勻穩定,最適合藝術品修復工作。
墻上掛著她這些年修復過的作品照片,桌上整齊排列著各種專業工具和化學試劑。
俞曉戴上手套,開始對《山居圖》進行初步檢查。在專業燈光下,畫作的細節更加清晰。
她注意到畫面右下角有一處幾乎不可見的題款,被后來的墨跡遮蓋了大半。
通過特殊試劑和紫外線燈,她勉強辨認出幾個字:"...壬午年...林...""林?
"俞曉喃喃自語,"明代姓林的畫家..."她立刻打開電腦查詢資料,
但一時沒有找到匹配的信息。正當她專注研究時,工作室的溫度突然下降了幾度。
俞曉打了個寒顫,抬頭看向空調——顯示屏顯示26度,與往常無異。
但那種寒意卻真實存在,仿佛有人在她頸后輕輕吹氣。"奇怪..."她揉了揉后頸,
繼續工作。夜深了,俞曉終于決定休息。她將畫作小心地放入恒溫恒濕的保管柜中,
洗漱后躺在床上。疲憊很快將她帶入夢鄉。夢中,她站在一處陌生的山間小路上。
四周松柏環繞,遠處隱約可見幾間茅屋。這景象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一陣風吹來,帶著松針和泥土的氣息。俞曉不由自主地沿著小路向前走去,
心中充滿莫名的期待和恐懼。當她走近茅屋時,門突然開了。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站在門口,
面容模糊不清,但俞曉能感覺到她在注視自己。女子抬起手,
似乎要說什么..."叮鈴鈴——"刺耳的電話鈴聲將俞曉從夢中驚醒。她猛地坐起,
額頭布滿冷汗,心臟狂跳不止。窗外,天剛蒙蒙亮。"喂?"她抓起電話,
聲音因剛睡醒而沙啞。"俞老師,我是拍賣行的小張。"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緊張,
"有位先生堅持要見您,說是關于昨天那幅《山居圖》的事。"俞曉皺眉:"誰?
""他說他叫周默,是那幅畫的原主人。"半小時后,俞曉坐在小區附近的咖啡館里,
對面是一位約三十五歲的男子。他身材修長,穿著簡單的深藍色襯衫和黑色長褲,
面容清俊但帶著幾分倦意,眼睛下方有明顯的黑眼圈。"周先生?"俞曉試探性地問道。
男子點點頭,從公文包中取出一個牛皮紙袋:"俞女士,感謝您愿意見我。
這是我的身份證明和那幅畫的來源文件。"俞曉接過文件,快速瀏覽。
證件顯示周默是某大學歷史系副教授,而那份來源文件則是一份泛黃的家譜,
顯示《山居圖》是周家祖傳之物,最早可追溯到明代萬歷年間。"您為什么要賣掉家傳之物?
"俞曉好奇地問。周默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我需要錢...為母親治病。"他停頓片刻,
"但昨天拍賣結束后,我后悔了。那幅畫...不應該離開我們家。
"俞曉警覺起來:"您想回購?""不,我知道這不合規矩。"周默搖頭,
"我只是想請求您...如果發現畫作有什么異常,請立刻聯系我。""異常?
"俞曉想起昨晚的夢和那種莫名的寒意,"您指的是什么?
默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咖啡杯邊緣:"我們家有個說法...這幅畫會'選擇'它的主人。
如果它不喜歡新主人,就會...帶來不幸。"俞曉幾乎要笑出聲來。
作為受過專業訓練的藝術工作者,她從不相信這種民間迷信。
但周默嚴肅的表情讓她收起了笑意。"您具體指什么樣的'不幸'?
"她盡量保持專業的語氣。
周默深吸一口氣:"我祖父在賣掉它后一周內中風去世;我父親將它贈予友人,
那位友人三個月后死于車禍;而我..."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我在決定出售它的當天,
母親突然病危。"俞曉感到一陣不適:"巧合而已。藝術品不會帶來厄運。
""您已經感覺到什么了,對嗎?"周默突然直視她的眼睛,"昨晚您是不是做了奇怪的夢?
"俞曉的咖啡杯差點從手中滑落。她強作鎮定:"周先生,
如果您是想嚇唬我...""我不是。"周默從口袋里取出一張名片推給她,
"只是提醒您小心。如果發生任何異常,請一定聯系我。我對這幅畫的研究比任何人都深入。
"俞曉猶豫片刻,還是收下了名片。周默起身告辭,
臨走前最后看了她一眼:"畫中的女子...如果她出現在您夢中,不要回應她。
"這句話讓俞曉渾身發冷。她沒告訴周默夢中的白衣女子,他怎么會知道?回到公寓,
俞曉立刻重新檢查《山居圖》。這次她使用了更專業的設備,包括多光譜成像儀。
經過幾個小時的努力,她終于有了驚人發現——在畫作表面之下,
隱藏著另一幅幾乎完全不同的畫面!通過技術手段,
俞曉能夠隱約看到原畫中茅屋的位置實際上是一座小廟,
而那個模糊的白衣女子形象在原畫中要清晰得多,她站在廟前,似乎在等待什么。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當俞曉將電腦合成的原畫圖像放大時,
她發現白衣女子的面容...竟與她有七分相似。"這不可能..."俞曉的手開始發抖。
她想起周默的話,想起那個奇怪的夢,想起畫作帶給她的那種異樣感覺。夜幕再次降臨,
俞曉決定早點休息。但當她躺在床上時,卻輾轉難眠。凌晨兩點,她終于忍不住起床,
回到工作室,站在《山居圖》前。月光透過窗戶灑在畫作上,那些山水似乎活了過來,
在銀輝中輕輕搖曳。俞曉揉了揉眼睛,確信自己只是太累了。就在這時,
她清晰地看到畫中的溪水泛起了漣漪,仿佛有人剛剛從中走過...俞曉的手指懸在半空,
不敢觸碰那幅正在變化的畫作。月光下,《山居圖》中的溪水確實泛起了細微的波紋,
仿佛有看不見的腳踝剛剛涉水而過。她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工作臺,
工具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這不科學..."她喃喃自語,
聲音在寂靜的工作室里顯得格外響亮。俞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作為受過專業訓練的修復師,她清楚藝術品有時會產生視覺錯覺,尤其是在特殊光照條件下。
她打開工作室的主燈,刺眼的白光瞬間驅散了所有陰影。再次審視畫作,溪水恢復了平靜,
一切如常。但俞曉注意到,畫作右下角那個被遮蓋的題款似乎比白天更加清晰了。
她戴上手套,取出紫外線燈照射那個區域。在特殊光線下,"林素"兩個字幾乎呼之欲出。
"林素..."俞曉輕聲念出這個名字,感到一陣莫名的熟悉感。她立刻打開電腦搜索,
但明代畫史中關于女性畫家的記載本就稀少,這個名字沒有出現在任何權威記錄中。窗外,
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吹得窗戶咯咯作響。俞曉這才意識到已是凌晨三點,她應該回去休息了。
但當她準備離開工作室時,
余光瞥見畫中的茅屋窗戶似乎透出了微弱的燈光——就像有人在里面點燃了蠟燭。"夠了!
"俞曉猛地關掉所有燈源,逃也似地離開了工作室。這一夜,她再沒能入睡。第二天清晨,
俞曉頂著兩個黑眼圈坐在咖啡機前,等待那杯濃縮咖啡救命。手機震動起來,
是周默發來的短信:"俞女士,希望沒有打擾您。關于那幅畫,我有些新發現。
如果您有興趣,今天下午可以見面詳談嗎?"俞曉盯著手機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方。
理智告訴她應該遠離這個古怪的男人和他那些迷信說法,
但昨晚親眼所見的異象又讓她無法簡單地將一切歸為幻覺。"下午三點,大學圖書館古籍部。
"她回復道,然后立刻將手機扔到沙發上,仿佛它會咬人似的。
大學圖書館古籍部安靜得能聽見塵埃落定的聲音。周默已經在那里等候,
面前攤開幾本泛黃的線裝書和一堆復印件。"謝謝您能來。"他站起身,聲音壓得很低,
"我發現了一些關于林素的資料。"俞曉在他對面坐下,
聞到一股陳舊的墨香混合著周默身上淡淡的檀香氣息。
她注意到今天的周默看起來比昨天更加疲憊,眼睛布滿血絲,好像整夜未眠。"林素是誰?
"俞曉直奔主題。周默推過一本手抄本的影印件:"根據我們家族記載,
林素是明萬歷年間的一位女畫家,出身書香門第,但家道中落。
她與我的祖先周文煥有過一段..."他停頓了一下,"復雜的關系。"俞曉翻閱資料,
看到一段模糊的記載:"...周公文煥與林氏女素相善,素工書畫,尤擅山水,
然紅顏薄命...""這些記載都很零碎。"周默解釋道,"但我祖父生前告訴我,
林素死后,周文煥請人將她的最后一幅畫作了特殊處理,就是您手中的《山居圖》。
""什么特殊處理?"俞曉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周默的眼神變得深邃:"封印。
"就在這時,圖書館的燈光突然閃爍了幾下,周圍的書架投下詭異的陰影。
俞曉和周默同時抬頭,發現整個古籍部不知何時只剩下了他們兩人。"我們該換個地方談了。
"周默迅速收拾資料,聲音里帶著一絲緊張。他們來到校園里的一家僻靜茶館。
周默選了個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竹簾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您相信靈魂存在嗎,
俞女士?"周默突然問道。俞曉皺眉:"我是學科學的。""科學解釋不了所有事。
"周默從包里取出一個老舊的筆記本,"這是我祖父的日記,記錄了他與那幅畫的'交流'。
"俞曉接過筆記本,翻到折角的一頁。上面用顫抖的筆跡寫著:"素兒今夜又入夢來,
問我何時履行承諾。我告訴她時代變了,那些舊事早該隨風而逝。她哭泣,說畫中寒冷,
等待太久..."俞曉的手開始微微發抖。她想起自己夢中那個白衣女子,
想起那種莫名的熟悉感。"您也夢到她了,對嗎?"周默敏銳地問道。俞曉沒有直接回答,
而是問:"你祖父后來怎樣了?""他把畫賣給了古董商,一周后中風去世。
"周默的聲音低沉,"臨終前他不斷重復一句話:'她出來了'。"茶館里突然安靜得可怕,
連服務員走動的聲響都消失了。俞曉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的周默似乎變成了兩個重疊的影子。
"俞女士?您還好嗎?"周默關切地伸手想扶住她,但在觸碰的瞬間又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