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我叫李水兒，我有一個弟弟，叫李云帆，
小名舟舟。媽媽說，作為姐姐，我要扶持弟弟。后來，我折在了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家人們」
手里。重來一次，恩已清，怨未了。云帆祭滄海，覆水傾行舟。撕開名為家的牢籠，
我要好好地為自己活！1.「水兒，你就幫幫你弟弟吧。」媽媽抓著我的手臂，目露哀求。
「媽，不是我不想幫，我也要生活的呀。」狹小的閣樓里，浸透木頭發霉腐朽的氣味。
發黃的白襯衫、褪色的褲子、磨平的鞋底，破陋的生活里滿是塵埃。「只是一個腎，
對身體不會有太大影響的。把弟弟治好以后弟弟會養你，你也不用過的這么苦了。」
媽媽拍了拍我的手臂，聲音懇切。「媽，既然只是一個腎，為什么舅舅也不肯捐呢，
可以讓弟弟養著舅舅啊。」外甥似舅，于是從小舅舅就偏愛弟弟，和弟弟可謂親如父子，
大事臨頭，倒是想起了我這個姐姐。心里這樣想著，我的語氣里不由自主地變得諷刺，
縫隙間還帶著幾分酸澀。還未等酸澀蔓延，我的手臂倏地被抓緊，帶來指甲嵌入皮肉的痛楚，
一抹怒意從媽媽臉上掠過但又迅速消失無蹤。「你這孩子，在說什么胡話，
你舅舅也要養家的呀，舅舅為了幫你分擔壓力足足出了一半的醫療費，
真是白瞎你舅舅疼你了。」說著，母親拿出一本房產證。「這是你弟弟的房產證，
只要你愿意捐腎，就把你的名字加進去，也算是給你一份保障了。」我低著頭，
嘴角勉強擠出一抹微笑，身側的拳頭卻顫抖著，露出發白的指關節，
發出的聲音麻木又機械：「那本來就是我的房子……」「啪！」話音未落，
一記重重的巴掌落在了我的臉上，那是我的父親。「什么你的房子？！
你的一切都是我們給你的，要不是我們把你養那么大，你能活到現在？」
面頰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整個頭被打偏過去。「你干什么，有話好好說，打孩子干什么……」
媽媽弱弱地回了嘴，有些責怪地看向爸爸。說著，媽媽微涼的手摸上我的臉頰，
帶著幾分心疼——讓我感覺，在爸爸把巴掌扇過來時她下意識的躲避，
以及我看向她時她眼中還未來得及收回去的快意，似乎只是我的錯覺。「水兒，沒事吧，
是你爸不對，怎么能動手呢？咱們好好說。」「好，把房子還給我，名字換回我一個人的，
并且以后不再出現在我的生活里，我就答應你們。」2.當年，我考上了市里的公辦高中，
而弟弟因為屢次在學校不服管教，
被幾個初中一再退學到只有私立的學校愿意接收他——以高昂的學費為代價。
爸媽商量了一個晚上最終采取了舅舅的建議：讓我輟學，弟弟去上學。第二天，
我被關在弟弟的房間里，等再見到爸媽，等來的只是已經幫我輟學成功的通知。
天氣總是陰晴不定，一道銀色的閃電將黑沉的天際劈裂成兩半，緊接著接著瓢潑的雨灑下，
伴著驚心的雷。我冒著雨到了學校，得到的回應卻是如果想要回去讀書，依舊需要父母簽字。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暖黃的燈光下，弟弟和爸爸媽媽圍坐在餐桌上，勺筷你來我往，
佳肴升起的裊裊熱氣夾雜著媽媽的絮叨。「舟舟明天就可以去明德讀書嘍，放輕松，
不要有太大壓力，開心最重要，要是學校里受了委屈要和媽媽說，不要自己憋著，
對身體不好……」「媽，我已經長大了，自己可以解決。」說著，他的臉上露出自豪的神色。
其樂融融的房間里暖流涌動，我卻感覺無端的寒涼風霜噴覆而來。我的頭越來越沉，
意識消失的最后一刻，我看到爸爸氣勢洶洶地起身走向我。 “落水狗進門，真他娘的晦氣！
”意識再回籠的時候，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溫暖翠綠背景下稀疏的行人。
各掃門前雪是賈仁村的優良傳統。一夜高燒沒能把我燒死，我活了下來，但死了心。
我離開村子，去城里打工，在一個又一個角落尋找生機。但沒有學歷、沒有技能、不是男生，
五次三番碰壁讓我發現，我似乎真的只是一文不值的「賠錢貨」。餓了兩天，
當我從飯店外的泔水桶里充饑的時候，一束光照射過來。吞咽著泔水，
少年人的自尊心促使我落荒而逃，卻腳下發軟，跌暈過去。再醒過來時，
我感到身下柔軟得宛如夢境。「你醒了？先來喝點水吧」溫柔的聲音入耳，
我看到一個婀娜多姿的美人姐姐向我走來。「發什么呆呢？
我看你在我店門口暈倒了所以就暫時把你領回了家。」走近我才發現，
美人姐姐的右臉上有著一大片被灼傷的痕跡，猙獰可怖。但眉眼里卻泛著柔和的光芒。
喝了水，我正想離開，卻被叫住：「如果沒有地方去的話，就留下來吧。
我的飯店差一個小幫工，包吃住有工資。」「真的嗎？」「不騙你。」就這樣，在玫瑰飯店，
我有了第一份工作。姐姐是一個熱烈張揚的人，似乎沒有什么困難可以把她打倒。
玫瑰飯店在姐姐的經營下蒸蒸日上，我心里的傷也被逐漸被姐姐治愈。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但好景不長似乎才是人間常態。安穩的生活不過短短兩年，一道噩耗打破了寧靜的生活。
「您好，這里是中心醫院，請問是俞杉家屬嗎？病人遭遇重大交通事故，性命垂危，
請趕緊過來！」我不知道我是怎樣趕到醫院的，只知道看到病危通知書的那一剎那，
腦海里一片嗡鳴。3.搶救似乎是成功了——姐姐變成了植物人。
玫瑰飯店失去姐姐的經營后，生意一落千丈，
而我將這幾年掙到的錢全都用來支付姐姐的醫療費用，于是玫瑰飯店只能被迫關門。
有了幾年為姐姐打下手的經驗，我找工作簡單了很多。我找了很多份兼職，
為延續姐姐的生命而努力。很苦很累，但很值得。一年后，姐姐醒了。
她告訴了我她的故事——她是個孤兒，曾經被一對夫婦收養。可那個養父是個禽獸。
在反抗中，她失手扎傷了他。養母回來時見到的就是養父癱軟在她身上的畫面。
但是在她的期盼中，養母并沒有為她主持公道，反而說她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是「連自己養父都要勾引的下賤胚子」。她的養母對與養父的愛情堅信不疑，
于是在將滾燙的熱水潑到她的頭上后將她趕出門去。那時的她和我一樣，無處可去，
在泔水桶里尋食物，是被玫瑰飯店的上一任主人——一位慈祥的奶奶收留才得以生活。
那位老人去世后不久，她見到了我，仿佛見到了曾經的自己，于是收留了我。
她說：「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想成為你的浮木，帶你渡過艱難，幫你站立起來，自信自強，活出自己的模樣。
這是奶奶教會我的。」說著，她將常年佩戴著的杉木花手鏈戴到了我的手上。
看著她從床頭柜里拿出手寫的遺囑，一股巨大的恐懼如浪潮般將我淹沒。看出了我的害怕，
她費力地挺起身來抱住了我：「柔軟但堅韌的水兒要好好地活下去喔，
姐姐會在天上保佑你的……」姐姐的手無力地垂下，遺囑飄落到地上。
我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層厚厚的冰包裹，所有的情感都被凍結，連悲痛都變得模糊不清。
處理完姐姐的后事，玫瑰飯店再次開張的第一天就迎來了不速之客——一個瘋癲女人。
「大家看，就是這家店，這家店的老板娘就是我那個不要臉地勾引自己養父的女人。啊呸！
蒼天有眼，惡人自有天收……」姐姐尸骨未寒，我哪里容得這惡人在這造謠。
理智被憤怒的火焰吞噬，我撲到那瘋癲女人的身上，將她按倒在地，撕扯著她的頭發，
憤怒地嘶吼著，漸漸地身下人的動靜越來越小，等意識回籠時，我已經被治安隊按倒在地。
等治安隊出來，我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4.曾經的家人出現在了眼前。他們的懷里抱著的，
是姐姐的骨灰盒。那個瘋癲女人竟是掘了姐姐的墳，毀了姐姐的墓！我被關在治安處內，
于是在瘋癲女人被攔住之后，姐姐的骨灰盒便被暫時交給了我的父母。「乖女兒，好久不見！
」爸媽和弟弟看著我，像是惡狼盯著肥肉。「爸爸媽媽，好久不見。」
心不在焉地回復著他們，我的雙眼緊緊盯著姐姐的骨灰盒。正要一把搶過，
卻被爸爸箍住了手臂。弟弟顛著手里的骨灰盒笑著說：「聽說姐姐這些年在外面過得不錯，
姐姐也得扶持扶持家里人才是啊。」「你們想要什么？」額上的青筋幾乎要炸裂開來，
我極力遏制著自己的怒火。「把你手上所有的東西孝敬家里，我們就把這骨灰盒還給你，
怎么樣？」弟弟的嘴角勾出一道弧度，眼里閃爍著勢在必得的光芒。「好。」
聲音從我的牙縫里擠出。
于是一切我和姐姐一同生活過的地方——玫瑰飯店和姐姐留給我的房子，都成了弟弟的東西。
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后，他們快速地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
姐姐的骨灰盒通過郵寄回到了我的手里，但當我打開盒子時，里面卻空無一物。
帶著幾分幻想，我去到墳墓管理處，
得到的消息卻是那瘋癲女人早就將姐姐的骨灰毀了個干凈，只留了個骨灰盒。
我的俞杉姐姐就這樣被挫骨揚灰了。5.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游走在城市的道路上，
我沒再遇到那個可以把我撿回家的人。夜幕黑沉，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游走一天，
我渾渾噩噩地又回到了玫瑰飯店。看著里面熟悉的物品被陌生的裝扮打亂，
舊人舊事倏爾遠去，卻又在恍惚間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水兒，在傻愣著干嘛呢？
快來幫忙呀！」姐姐巧笑嫣然，一手端著新鮮出爐的菜肴，一手向我招著。「嗯……」
喉嚨里仿佛被塞進了棉花，讓我難以發出聲來。不管不顧地向前跑去，
可隨著一道物品落地的聲音，眼前的一切都碎裂開來，宛若一道青煙，轉眼消亡。
驀地停下腳步，一輛小汽車擦著我的發絲疾馳而過，
隨著尖銳刺耳的輪胎與柏油路摩擦的聲音，撞到轉角的墻上，扭曲變形。
呆呆地看著這猝不及防的場面，握著剛剛撿起的手鏈，我的心底一片發顫。
交通處和醫護處人員趕到時候，里面的人已經失去了生機。作為目擊者，
我去到交通處描述事件經過，也了解到了那車子的情況。
那車子里坐著的是俞杉姐姐的養父母，行車記錄儀里記錄記錄了事件發生的經過——「俞建，
你怎么狗改不了吃屎！我陪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敢的，怎么敢一次又一次背叛我！」
是那個瘋癲女人的聲音，尖利得就像是指甲劃過黑板的刺耳聲音。「杉晴！你這個瘋女人，
你一個下不了蛋的母雞，有什么資格管我，我早就想和你離婚了！」
男人粗糲且不耐的語氣里滿是不滿。「你…你……我那么愛你，和你一起收養孩子，
你現在反倒說我是下不了蛋的母雞？！我當初就不該和你一起領養俞杉，
就是她這個不要臉的，讓你嘗了屎味，變得越來越不像個人！」「你以為外面有好女人嗎？
你真以為那個狐貍精的孩子是你的嗎？！」「我告訴你，在婚檢時候你就查出來是死精癥！
當初我們兩家差距本來就大，為了不辜負你，我改了我們兩個人的婚檢報告！
你才是那個連男人都不是的東西！」癲狂瘆人的笑聲彌漫開來，
又隨著一道響亮的巴掌聲戛然而止。「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啊！！！！！！」
接著就是肉體相搏的聲音。「哧~嘭！」一切歸于平靜。
6.摔門而出的聲音把我的思緒從回憶里抽出。「好，媽答應你。」
「今天就讓李云帆把房子過給我。」摸著手腕上的杉木花，我的目光愈發堅定。
我再次見到了李云帆。他的皮膚因毒素積累而異常慘敗，
眼睛周圍有一圈深深的烏黑；他的動作變得緩慢而謹慎，就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姐姐，
好久不見！」像是被吸干了血肉的骷髏驟然露出笑意，他眼里的狂喜似乎要將我吞噬。
為了快速拆開我這個救命大禮包，他很果斷地和我簽訂了協議，房子也再次回到了我的手里。
很快就到了換腎的時候。爸爸媽媽和許久不見的舅舅圍在已經換完腎的李云帆病床邊，
關切地問著他的狀況。「舟舟你有哪里不舒服嗎？有一丁點不舒服也要和媽媽說嗷。」
「寶貝兒子，你有什么想吃的嗎？爸爸給你去賣。」「……」
絮絮叨叨的聲音讓寧靜的病房變成了嘈雜的菜市場。「姐，姐夫，你們別說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讓云帆好好休息。」「是啊，爸媽你們別說了，煩死了，
我想安安靜靜睡一會都不行！」李云帆不耐煩的聲音傳出，病房一下子便變回了該有的樣子。
我一個人躺在病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上次來醫院，還是姐姐在的時候。我快速地出了院，
回到了我和姐姐的家。一切都大不相同了，但至少這里還有著我最好的回憶。
這些年為了買回玫瑰飯店，我和店主定了協議，十年里定期打款，
前不久我已經把最后一筆款打到了店主那里，玫瑰飯店也回到了我的手里。
另外我也存下了一筆錢，可以讓我在和姐姐的家里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美好但不可追的回憶不該是捅向自己的利刃，這是姐姐離開前為我留下的所向披靡的盔甲。
我要帶著姐姐的愿景好好活下去。玫瑰飯店再次開業，我的經營能力確實不如姐姐，
生意不溫不火，但日子也平平淡淡地一天天過去。我也收留了一個小姑娘，同樣的地方，
不同的人，永恒的火炬。我還幫她回學校讀書，因為我總算是知道了，最好的武器，
是堅韌的自己。而讀書也許不是唯一一條路，但卻是普通人最好走的路。「姐姐，電話！」
俞笙，舉著手機向我跑來。網絡是很便利的東西，但多年在社會里的生活，
讓我早就失去了對新事物探索的欲望。
于是我的手機便總是放在俞笙的身上——新生代的人接觸新事物去成長，
我相信他們是可以相得益彰的。俞笙也很棒，這個看起來瘦弱的女孩在保持好成績的同時，
還借助網上平臺，幫我把飯店生意越做越紅火。這樣想著，
我的笑容卻在看清號碼的時候驟然僵住。7.「干什么？我們早就沒有關系了！」
「什么沒有關系？！沒有我們把你撿回來你早就凍死在外面了！」
「我寧可當初就凍死在外面！」對面沉默了片刻，我卻聽到一聲咒罵。
「你和這個賠錢貨多說什么。讓她立刻到醫院來，不然我們就去飯館鬧。
那小丫頭片子看中的的很。」「水兒，你也聽到了。我攔不住你爸，你就來一趟醫院吧。」
「……好」額角的青筋暴起，突突得我的頭直疼。十歲前，家庭和睦，但十歲后，
莫名其妙我的生活就變得天翻地覆。小時候的溫存始終困我于牢籠之中，
讓我始終對他們抱著期望。即使期望消散，可養育之恩和身邊的軟肋，讓我的掙扎泛著無力。
「姐姐，你的臉怎么這么白？」「我沒事。」我揉了揉俞笙的頭，「姐姐出去一趟，
先把店關了。你也先回家吧。馬上要考試了，要加油哦！」「嗯！」
俞笙帶著幾分擔憂地看著我，但見我沒有解釋的意思，就一步三回頭地回了家。
騎著自行車到醫院，醫院門口是早已等得不耐煩的父親。「快點上看看你干的好事！」
跟著爸爸上樓，重癥監護室里面的李云帆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都怪你，要不是你的腎，
舟舟怎么會因為排異躺在里面！」「他自己壞事做多了，老天看不下去要讓他下地獄，
關我什么事。」一拳直沖面門而來，我被打翻在地，嘴里彌漫著一股鐵銹味。
「醫院保持安靜，不要影響別人。」走過的病人聽到聲音說著。「老子管小子，關你什么事！
」聽著，病人小聲嘀咕著離開了。一句「家事」可以解決大部分問題，
因為大家都是「一家人」。我的眼前陣陣發黑。「你要是只是想要找我出氣，那我就走了。」
咽下嘴里多出來的液體，我站起身就要離開。「站住！你個不孝女，去把醫療費結了。
我們養了你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我們要錢你就該拿出來。」
「這張卡里是四萬，多的沒有。這么多年我是怎么過來的，你心里清楚。」
他的眼里泛著貪婪，讓我的脊背有些發涼。想到還要養笙笙，我的心硬了幾分，
頓了頓說：「別再來找我，也不要想著來飯店鬧事，不然，我們就法庭見。」
最后一個話音落下，我決絕地轉身離開，現在我有了笙笙，不能讓這些爛人爛事再黏上來了。
但我沒想到，為了李云帆，他們可以做到那么絕……8.剛坐上自行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