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燈切割著窗外的夜色,高級會所包廂里流淌著昂貴香檳的泡沫,和更昂貴的香水味。
蘇晚陷在絲絨沙發深處,指尖捏著一支細長的女士香煙,猩紅一點在昏暗中明明滅滅,
像某種不懷好意的眼睛。五年了,這里的空氣依舊讓她感到一種黏膩的窒息,
混合著欲望和虛假逢迎的味道。“蘇總,您看這個怎么樣?剛從電影學院挑的,
眉眼有幾分像顧少呢。”一個油頭粉面的男人湊過來,諂媚地指著剛被帶進來的男孩。
那男孩局促地站著,身上嶄新的名牌西裝像是偷來的,眼神里帶著未經世事的青澀和惶恐。
蘇晚懶懶地抬了抬眼皮,目光掠過男孩刻意模仿、卻顯得僵硬無比的嘴角弧度。她沒說話,
只是輕輕嗤笑一聲,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包廂瞬間安靜下來。“就這?”她彈了彈煙灰,
灰燼無聲地落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連個影子都演不像。”那聲嗤笑像根冰冷的針,
精準地刺進沈默早已結痂的舊傷口深處,泛起一陣尖銳而熟悉的悶痛。
他端著一瓶未開封的皇家禮炮,正躬身準備為另一側卡座的客人服務。蘇晚的聲音不高,
卻像淬了毒的刀鋒,輕易穿透包廂里嘈雜的背景音,割裂空氣,直直扎進他的耳膜。
指尖下意識地收攏,冰涼的玻璃瓶身幾乎要嵌進掌心。五年了,
他以為自己早已練就一身銅皮鐵骨,可原來只要聽到她的聲音,
那些被刻意塵封的屈辱和冰冷,依舊能輕易地破土而出,帶著尖銳的棱角,
將他刺得遍體鱗傷。他強迫自己挺直脊背,視線低垂,專注于手中昂貴酒瓶的金屬瓶蓋,
不去看那張在昏暗光影里依舊美得驚心動魄的臉。時間仿佛倒流回那個同樣令人窒息的夜晚。
也是在這里,同樣的紙醉金迷,同樣的觥籌交錯。那時的沈默,
剛拿到頂尖學府的全額獎學金錄取書,像捧著一塊灼熱的希望,燙得手心發疼。
他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消息分享給蘇晚,那個在他灰暗青春里唯一投下過光亮的人。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舊球鞋,與這里格格不入,像個誤入異世界的傻瓜。
蘇晚當時坐在一群光鮮亮麗的男女中間,像被眾星捧月的女王。看到他出現,
她精致的眉毛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細微的動作像根刺,扎得沈默心口一縮。她沒有起身,
只是隔著晃動的人影和繚繞的煙霧,朝他勾了勾涂著蔻丹的手指。他走過去,
帶著少年的局促和期待,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張承載著他全部驕傲的通知書:“晚晚,
我……”話沒說完,就被蘇晚打斷了。她甚至沒看那張紙一眼,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燈,
在他臉上逡巡,帶著一種評估貨物般的挑剔。然后,她慵懶地靠回沙發,紅唇輕啟,
吐出的話語帶著香檳的微醺氣息,卻字字如冰錐:“五百萬。”沈默怔住,
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蘇晚微微傾身,指尖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酒氣,抬起他的下巴,
迫使他直視她。她的眼神里沒有溫度,只有一種近乎殘酷的掌控欲。“買你五年,
”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鉆進他每一個毛孔,“當個影子。學得像點,沈默。你,
”她的指尖滑過他僵硬的唇角,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不配擁有自己的表情。”那一瞬間,
包廂里震耳的音樂、刺鼻的香水、放肆的笑聲,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只有蘇晚那雙冰冷的美目,和她唇邊那抹近乎殘忍的笑意,清晰地烙印在沈默的視網膜上。
他的驕傲、他的未來、他那點可笑的期待,在她輕描淡寫的“五百萬”面前,被碾得粉碎。
周圍的哄笑聲像潮水般涌來,有人吹著口哨,有人拍著巴掌。
他成了這場華麗盛宴中最新鮮、最廉價的玩物。手里的通知書變得滾燙而沉重,
邊緣硌著他的掌心,提醒著他剛剛失去的究竟是什么。沈默猛地閉了閉眼,
強行切斷那不堪回首的記憶。胃部一陣熟悉的、刀絞般的劇痛毫無預兆地襲來,
讓他端著酒瓶的手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他咬緊牙關,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將那尖銳的痛楚死死壓在喉嚨深處。就在這時,
一陣更響亮的、帶著刻意討好的喧嘩在包廂門口響起。“顧少!您可算回來了!”“顧辰哥!
這邊!”蘇晚幾乎是瞬間就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剛才還慵懶散漫的姿態消失無蹤,
她像一張瞬間被拉滿的弓,臉上綻放出一種沈默從未見過的、真正意義上的光彩。
那是足以照亮整個昏暗包廂的明艷,帶著失而復得的狂喜和小心翼翼的緊張。顧辰回來了。
他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米白色休閑西裝,姿態閑適,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風流倜儻,
仿佛五年的時光從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跡。他徑直走向蘇晚,目光掠過她身后端著酒的沈默時,
停頓了零點一秒,那眼神平靜無波,像看一件無足輕重的擺設,隨即又專注地落回蘇晚身上。
“晚晚,我回來了。”顧辰張開雙臂,笑容溫柔得能溺死人。蘇晚幾乎是撲進他懷里的,
動作帶著少女般的雀躍和全然的依賴。“阿辰!”她的聲音甜得發膩,帶著失而復得的哽咽,
全然沒有了方才的冰冷和倨傲。沈默端著那瓶沉重的皇家禮炮,
像一個被遺忘在舞臺角落的道具。胃部的絞痛越來越劇烈,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那深處的病灶。他清晰地看到,顧辰擁抱著蘇晚,
下巴輕輕擱在她的發頂,目光卻越過她的肩膀,精準地投向自己。那眼神里,沒有敵意,
沒有憤怒,只有一種純粹的、居高臨下的漠視,甚至帶著一絲玩味的、看戲般的嘲弄。
仿佛在無聲地說:看,這就是你的位置。永遠只是角落里的影子。
沈默的手指死死摳著冰冷的酒瓶,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那冰冷的觸感透過皮膚,
似乎要凍結他的血液。他強迫自己低下頭,視線落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
映出自己模糊而卑微的倒影。胃里翻江倒海,那尖銳的痛楚此刻更像是一種無情的提醒,
提醒他這具軀殼連同他那點可悲的人生,都正在無可挽回地走向腐朽。他只是一個影子。
一個在正主歸位時,就該識趣退場的、連表情都不配擁有的影子。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只有幾分鐘,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蘇晚終于從顧辰的懷抱中稍稍退開,
但一只手仍緊緊挽著他的臂彎,仿佛怕他再次消失。
她臉上洋溢著沈默從未見過的、純粹的幸福光彩,那光彩刺得他眼睛生疼。“沈默,
”蘇晚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清冷,帶著一絲不耐煩,目光甚至沒有完全轉向他,
“愣著干什么?把酒打開。”她的語氣,像是在吩咐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服務生。
沈默沉默地躬身,熟練地用開瓶器撬開瓶蓋。金色的酒液注入醒酒器,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端起醒酒器,走向卡座中央的蘇晚和顧辰。每一步,都感覺踩在刀尖上,
胃部的劇痛和心口的麻木交織在一起。他走到茶幾前,微微俯身,準備為他們倒酒。動作間,
他胸前那枚小小的、幾乎被洗得褪色的銀質吊墜,從解開了兩顆紐扣的襯衫領口滑了出來。
吊墜很普通,是個小小的音符形狀,邊緣已經磨得有些圓潤。
蘇晚的目光無意間掃過那枚吊墜,原本帶著笑意的眼神驟然一凝。她臉上的光彩瞬間褪去,
被一種冰冷的、被冒犯的怒意取代。她猛地伸出手,動作快如閃電,一把攥住了那枚吊墜!
冰涼的金屬鏈條勒進沈默頸后的皮膚,帶來一陣窒息般的疼痛。他被這股力道拽得一個趔趄,
差點撞到茶幾。“誰準你戴這種東西?!”蘇晚的聲音陡然拔高,
尖利得劃破了包廂里虛假的和諧。她用力一扯!“啪嗒”一聲輕響,細細的銀鏈應聲而斷。
那枚小小的音符吊墜,被她嫌惡地捏在指尖,仿佛那是什么骯臟的垃圾。
沈默只覺得頸后一陣火辣辣的疼,更多的是一種被當眾扒光的羞辱感瞬間淹沒了他。
他能感覺到周圍所有人投來的、或好奇或嘲弄的目光。“我說過多少次?!”蘇晚站起身,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被迫半彎著腰的沈默,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你只需要學得像!
顧辰從來不戴這種廉價的玩意兒!你的頭發、你的衣服、你的表情……你的一切,
都只能是我的安排!你有什么資格擅自做主?!”她越說越激動,
捏著那枚吊墜的手指用力到骨節泛白,仿佛要將它捏碎。“認清你的身份!
你只是他的一個影子!一個贗品!連呼吸都得按我的要求來!”她猛地一甩手,
那枚小小的銀質音符在空中劃過一道微弱的弧線,“叮”的一聲輕響,
落在了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滾了幾下,停在沈默低垂的視線邊緣。胃里的絞痛驟然加劇,
像有無數把鈍刀在里面瘋狂地攪動。冷汗瞬間浸透了沈默的內衫,他死死咬住牙關,
口腔里彌漫開一股鐵銹般的腥甜。他強迫自己維持著半躬身的姿勢,
視線死死盯著地板上那一點微弱的銀光,那是他僅存的、屬于自己的最后一點東西。
“對不起,蘇總。”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壓抑著翻涌的痛楚和更深的絕望。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磨砂紙上刮過喉嚨,“是我……越界了。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直起身體。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滴進眼睛里,帶來一陣刺痛。
他沒有看蘇晚,也沒有看那個被眾人簇擁、正帶著一絲玩味笑容欣賞著這一切的顧辰。
他的目光,只是空洞地落在地板某處。“我去處理一下。”他低聲道,
聲音輕得像一陣隨時會散去的風。說完,他不再理會任何人的目光,僵硬地轉過身,
一步一步,朝著包廂厚重的隔音門走去。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拖著千斤的鐐銬,
胃部的劇痛幾乎要撕裂他的意識。身后傳來蘇晚帶著余怒的冰冷命令:“十分鐘內滾回來!
阿辰不喜歡等人!”那扇沉重的隔音門在身后合攏,隔絕了包廂里重新升騰起的喧鬧和音樂。
走廊里相對安靜,只有遠處隱約的聲響。沈默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身體控制不住地往下滑。
他佝僂著腰,右手死死抵住痙攣的胃部,左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喘著氣,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那深處的病灶,疼得他眼前陣陣發黑。冷汗如同開了閘的水,
瞬間浸透了他單薄的侍者襯衫,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不行……不能在這里倒下……他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從褲袋里摸出一個小小的藥瓶。
指尖因為劇痛而不聽使喚地哆嗦著,擰了好幾次才擰開瓶蓋。倒出幾片白色的藥片,
他甚至來不及數,一股腦地塞進嘴里,干硬地吞咽下去。苦澀的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
伴隨著濃重的血腥氣。過了漫長的幾分鐘,那翻江倒海般的絞痛才在藥力的壓制下稍稍平復,
變成一種持續不斷的鈍痛。他扶著墻,慢慢直起身,臉色慘白得像一張揉皺的紙。就在這時,
褲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沈默緩緩掏出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一條新信息,
來自那個他既熟悉又恐懼的號碼——蘇晚。信息內容極其簡單,
甚至帶著一種施舍般的隨意:【明天下午三點,SALON ROSA。做個頭發,
染回深棕色。顧辰不喜歡太淺的發色。】后面附了一個地址。
冰冷的屏幕光映在他毫無血色的臉上。他看著那條信息,看著那個地址,
看著那個命令式的口吻。胃里的鈍痛似乎又加劇了,但這一次,伴隨著疼痛涌上來的,
是一種更深沉、更徹底的疲憊和寒意。他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繃緊發白。
幾秒鐘的死寂后,他最終沒有回復,只是沉默地、極其緩慢地將手機重新塞回褲袋。
仿佛那不是一個通訊工具,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他抬起頭,
目光穿過走廊盡頭巨大的落地窗,望向外面被霓虹燈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城市夜景。
玻璃窗上模糊地映出他此刻狼狽而蒼白的影子。影子……是啊,只是一個影子。
一個連頭發顏色都要被精確掌控的影子。一個……快要燃盡的影子。
1 裁尺量命市中心寸土寸金的頂層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天際線,
此刻卻像一幅冰冷昂貴的背景板。蘇晚赤腳踩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
身上只裹著一件真絲睡袍,臉上卻帶著一種近乎亢奮的專注。
她手里拿著一把閃著寒光的裁縫軟尺,眼神銳利得像在測量一件即將完工的藝術品。“站直!
”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沈默僵硬地站在客廳中央,像一個等待檢閱的士兵。
他身上穿著一套嶄新的、價值不菲的深灰色西裝,剪裁完美,面料挺括。
但這身昂貴的行頭非但沒給他帶來絲毫體面,反而像一副沉重的枷鎖,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胃部那熟悉的、陰魂不散的鈍痛從未真正消失,此刻在緊繃的神經下又隱隱作祟。蘇晚走近,
帶著一陣清冷的香水味。她手中的軟尺冰涼,像蛇一樣貼上他的身體。先是肩寬,
她仔細地量著,眉頭微蹙,似乎在對比記憶中的某個標準。接著是臂長,
她的指尖隔著薄薄的襯衫布料劃過他的手臂,那觸感讓他下意識地繃緊了肌肉。“放松點!
這么僵硬像什么樣子!”蘇晚不滿地呵斥,手中的軟尺在他肩胛骨的位置用力按了一下,
帶著懲罰的意味。沈默強迫自己放松,視線空洞地落在對面光潔的墻壁上。那面墻上,
掛滿了精心裝裱的照片,每一張的主角都是同一個人——顧辰。
滑雪的、打高爾夫的、在游艇上吹風的、端著紅酒淺笑的……各種場景,各種角度,
無一例外地展示著那個男人的優越和光彩。而他沈默,
此刻就像被釘在這片屬于顧辰的“榮光”前,接受著最嚴苛的測量和比對。
蘇晚的軟尺移到了他的腰身,又順著向下,量他的腿長。每一次測量,她都會湊得很近,
仔細審視尺上的刻度,然后抬眼看看墻上的照片,再看看他,
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挑剔。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帶著一種奇異的壓迫感。
“腰圍……還差一點。”她低聲自語,帶著一絲煩躁,“阿辰的腰線更緊致有力。
”她手中的軟尺再次收緊,仿佛要強行勒出那個她想要的輪廓。沈默感到一陣窒息般的憋悶。
胃部的鈍痛在這一刻驟然尖銳起來,像有一把燒紅的錐子狠狠扎了進去。他身體猛地一顫,
額頭上瞬間滲出冷汗,臉色由蒼白轉為一種可怕的青灰。
“呃……”一聲壓抑的、痛苦的悶哼從他緊咬的牙關里溢出。他下意識地想要蜷縮身體,
緩解那要命的劇痛。“不準動!”蘇晚厲聲喝道,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瞬間的異樣。
她正專注于他嘴角的弧度,手中的軟尺甚至抬了起來,似乎想用它去比量他唇邊的線條。
“嘴角!抬起來一點!阿辰笑的時候,右邊唇角會比左邊高零點三厘米!你這是什么表情?
哭喪著臉給誰看?!”冰冷的尺子邊緣幾乎要貼上他的皮膚。
那尖銳的胃痛和此刻鋪天蓋地的羞辱感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毀滅性的洪流,
瞬間沖垮了他最后一道名為忍耐的堤壩。“夠了!”沈默猛地抬起頭,
聲音嘶啞得像是破舊的風箱,卻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玉石俱焚般的決絕。
他一把揮開了蘇晚拿著軟尺的手!蘇晚猝不及防,被他揮得一個趔趄,
手中的軟尺“啪嗒”一聲掉落在昂貴的地毯上。她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仿佛看到一件溫順的工具突然暴起反抗主人。“沈默!你瘋了?!”她尖叫道,
精致的臉上瞬間布滿寒霜。沈默沒有理會她的尖叫。他踉蹌著后退一步,
右手死死地抵住痙攣的胃部,劇烈的疼痛讓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佝僂下來。
冷汗大顆大顆地從他額角滾落,滴在地毯上,留下深色的印記。他大口喘著氣,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那深處的病灶,疼得他眼前陣陣發黑。“我……”他艱難地開口,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硬生生摳出來,帶著血沫,“我不是……顧辰……”他抬起頭,
布滿冷汗的臉慘白如紙,眼神卻像淬了火的寒冰,直直地刺向蘇晚,
那目光里是濃得化不開的絕望和一種瀕死般的瘋狂。“蘇晚……你看清楚……”他喘息著,
聲音破碎不堪,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顫抖,
“我是沈默……一個……快被你……量死的……沈默!”話音未落,
一股無法抑制的腥甜猛地沖上喉嚨!他猛地彎下腰,劇烈的咳嗽伴隨著無法控制的嘔吐,
暗紅色的、粘稠的血沫噴濺在腳下米白色的昂貴地毯上!
像一朵朵驟然綻放的、觸目驚心的死亡之花!“啊——!
”蘇晚被眼前這恐怖的一幕嚇得失聲尖叫,臉上的憤怒瞬間被極度的驚恐取代,
她下意識地后退了好幾步,撞在身后的沙發扶手上,
難以置信地看著跪倒在地毯上痛苦蜷縮、不斷嘔血的沈默。那刺目的紅,那濃重的血腥氣,
像一把重錘,狠狠砸碎了她精心構筑的冰冷世界。
2 影子的告別醫院的走廊彌漫著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冰冷、蒼白、寂靜。
沈默獨自一人坐在長椅上,背脊挺得筆直,像一尊被風干的雕塑。
手里那張薄薄的診斷報告紙,卻仿佛有千斤重,每一個鉛印的字都像燒紅的烙鐵,
燙得他指尖發抖。【晚期胃癌。廣泛轉移。】【預計生存期:3-6個月。】八個字。
輕飄飄的紙,宣告了他生命的倒計時。胃部的疼痛似乎在這一刻變得麻木了,
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的虛無感。他看著報告單上那冰冷的結論,眼神空洞,
沒有恐懼,沒有悲傷,甚至沒有憤怒。只有一種塵埃落定后的死寂。也好。他想。
這場荒誕的、令人窒息的扮演,終于可以落幕了。他沒有再看第二眼,
只是將那張紙緩緩地、仔細地折疊起來,放進貼身的襯衫口袋。然后,
他的目光落在了左手無名指上。那里,戴著一枚戒指。款式極其簡潔,只是一個素圈,
鉑金的材質在走廊慘白的燈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這是蘇晚“賜予”他的。
在他們那場只有利益交換、毫無感情可言的“婚姻”開始時,她隨意丟給他的,
如同給一個扮演丈夫的道具打上專屬標記。尺寸是按照顧辰的指圍定做的,
戴在他手上其實有些松。沈默伸出右手,冰涼的指尖輕輕觸碰到那枚戒指。然后,
他用力地、緩慢地,將它從無名指上褪了下來。戒指脫離皮膚的瞬間,
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痕跡,仿佛一道無形的枷鎖終于卸下。他看著掌心里這枚小小的金屬圈,
它在燈光下依舊冰冷、精致,卻不再有任何意義。他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但走得很穩。
走廊盡頭,蘇晚正靠在窗邊打電話,側影依舊優雅美麗,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似乎在處理某個重要的項目。沈默走到她面前,停下。蘇晚似乎察覺到了陰影,
有些不耐地轉過頭,當看清是沈默時,她眉頭立刻蹙起,
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厭煩和被打擾的不悅:“你出來干什么?醫生怎么說?不是什么大毛病吧?
別在這里給我裝可憐,我下午還有個會……”她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沈默攤開了手掌。
掌心中央,躺著那枚鉑金戒指。冰冷,無聲。“蘇總。”沈默開口,
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像一潭死水,聽不出任何情緒。他抬起眼,
那雙曾經或許有過溫度、如今卻只剩下無盡疲憊和死寂的眼睛,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出蘇晚的身影,沒有卑微,沒有祈求,只有一片荒蕪。“影子,
”他頓了頓,似乎在品味著這個早已刻入骨髓的稱謂,“該退場了。”他將那枚戒指,
輕輕放在了蘇晚身側的窗臺上。金屬與大理石臺面碰撞,發出一聲清脆而微弱的“叮”。
然后,他不再看她臉上瞬間錯愕、隨即涌起的驚怒表情,轉過身,一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