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仙畫奇緣1937年香港,徐悲鴻在古董鋪角落發(fā)現(xiàn)一卷古畫。展開的剎那,仙樂入耳,
87位神仙踏云而來。他抵押全部家當(dāng)買下,夜夜擁畫入眠。戰(zhàn)火逼近,他攜畫逃亡重慶,
日機(jī)轟炸中蜷身防空洞。震動中畫筒滾落,借著炮火閃光,他看見帝君衣帶飄出畫絹。
月光照進(jìn)廢墟時,他顫抖著展開畫卷——87位神仙的墨跡未干,似笑非笑凝視人間。
---2 神畫現(xiàn)世一九三七年深秋,香港的空氣粘稠得如同隔夜凝滯的米粥。
濕漉漉的寒意順著石板路的縫隙向上爬,鉆進(jìn)人的骨頭縫里。徐悲鴻裹緊單薄的舊呢大衣,
腳步被一種莫名的焦躁驅(qū)趕著,匆匆踏過皇后大道東水漬未干的街面。他剛從南洋募款歸來,
心口卻像壓著塊浸透海水的沉木,沉甸甸的,憋悶得喘不過氣。國事蜩螗,烽煙四起,
故都北平、繁華上海,皆已淪入敵寇之手。他懷揣著為苦難同胞奔走呼號的熱忱歸來,
所見卻是一片惶惶不可終日的末世景象。畫筆沉重,心緒更是紛亂如麻,
昔日筆下奔騰的駿馬、昂首的雄雞,此刻也仿佛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翳。
他需要一點東西,一點能穿透這無邊陰霾、重新點燃他心頭那簇藝術(shù)之火的微光。
鬼使神差地,他拐進(jìn)了一條窄巷。巷子盡頭,一家不起眼的古董鋪子半掩著門,
門楣上懸著一塊黑漆剝落的舊匾,字跡模糊難辨。
一股陳年木器、灰塵和若有若無的線香混合的沉滯氣息撲面而來。店內(nèi)光線晦暗,貨架凌亂,
蒙塵的瓷器、銹蝕的銅器、斷腿的木家具擁擠不堪,仿佛凝固了百年的時光碎片。鋪子深處,
一個穿著半舊青布長衫、須發(fā)花白的老掌柜正伏在柜臺上打盹,腦袋一點一點。
徐悲鴻的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那些塵封的物件,帶著畫家特有的敏銳,
捕捉著歲月侵蝕后殘存的線條與形態(tài)。忽然,他腳步一頓。
墻角一個積滿灰塵的破舊青瓷畫缸里,斜斜插著幾卷發(fā)黃發(fā)脆的紙卷,毫不起眼。其中一卷,
用一根褪色的深藍(lán)棉繩松松系著,露出的一小截包首是黯淡的深褐色錦緞,
邊角磨損得起了毛邊,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被長久遺忘的孤寂。
他的心臟毫無預(yù)兆地重重一跳。仿佛冥冥中有根無形的線,猛地扯了他一下。他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散落的雜物,走了過去。指尖觸到那冰冷的瓷缸邊緣,他俯下身,
輕輕抽出那卷古畫。入手是意料之外的沉重,卷軸兩端是溫潤細(xì)膩的老玉,觸手生溫,
與那破敗的包首形成刺目的反差。“掌柜的,”徐悲鴻的聲音在寂靜的鋪子里顯得有些突兀,
“勞駕,看看這個。”老掌柜一個激靈抬起頭,渾濁的老眼帶著惺忪的睡意望過來,
待看清徐悲鴻手中那卷畫,眼神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他慢吞吞地站起身,繞過柜臺,
走到徐悲鴻身邊,并未立刻去接畫,只是瞇著眼,仔細(xì)打量著那深褐的錦緞包首,
又看了看徐悲鴻沉靜而隱含急切的臉。“先生好眼力。”老掌柜的聲音干澀沙啞,
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這卷東西,收來有些年頭嘍,壓在缸底,都快忘了。
”他伸出布滿老人斑、骨節(jié)粗大的手,并未直接去碰畫軸,
而是指了指旁邊一張堆滿雜物的八仙桌,“那邊寬敞些,先生自便吧。
”徐悲鴻將畫放到桌上,輕輕解開那根深藍(lán)色的舊棉繩。繩子早已失去韌性,一拉即斷。
他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雙手極輕、極穩(wěn)地,如同捧著一件稀世易碎的琉璃器皿,
緩緩展開卷軸。陳舊絹帛特有的微澀觸感從指尖傳來,
伴隨著細(xì)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沙沙”聲。畫幅一點點顯露。先是邊角,
一片略顯空茫的底色,如同久遠(yuǎn)的霧靄。接著,是線條。第一道線闖入眼簾的剎那,
徐悲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沖上了頭頂,又在下一刻凍結(jié)!那并非僅僅是流暢,
那是一種超越凡俗的韻律,一種蘊含了呼吸與脈搏的生命律動!僅僅是一段衣袍的下擺,
一根飄帶的起勢,卻已透出衣袂當(dāng)風(fēng)、凌虛欲去的仙姿。線條如春蠶吐絲,細(xì)勁綿長,
又似流水行云,圓轉(zhuǎn)飄逸,每一筆都蘊含著難以言喻的彈性和力量。那不是畫在絹上,
那分明是仙人魂魄凝成的軌跡!畫卷繼續(xù)展開。十位開道神將赫然顯現(xiàn)!甲胄森嚴(yán),
怒目圓睜,或持劍戟,或握金剛杵,威猛無儔,踏云疾行。
凜冽的殺氣與神性的威嚴(yán)透過千年的墨跡撲面而來,幾乎能聽到金鐵交鳴、風(fēng)雷激蕩之聲!
緊接著,三位帝君的身影在祥云瑞靄中浮現(xiàn)。他們氣度雍容,寶相莊嚴(yán),寬袍博帶,
立于云端,仿佛統(tǒng)御著整個飄渺的天界,目光深邃,穿透時空,俯視著蕓蕓眾生。帝君之后,
是浩蕩的儀仗!六十七位金童玉女,
手持幡旗、傘蓋、香爐、如意、仙果、樂器……隊列嚴(yán)整,衣袂飄飄,仙姿繚繞。
他們或低眉垂目,神情恭謹(jǐn);或眼波流轉(zhuǎn),顧盼生輝;或手持長笛,
似有清音將出;或懷抱琵琶,指尖仿佛下一刻便要撥動絲弦。整幅長卷,人物眾多,
卻毫無擁塞之感,疏密得當(dāng),氣脈貫通,宛若一支來自九天之上的仙家儀仗,正從左向右,
踏著無形的云階,無聲地浩蕩行進(jìn)!就在畫卷完全展開,
那無與倫比的白描世界徹底展露于眼前的瞬間——一縷奇異的聲音,
毫無征兆地、清晰地鉆入了徐悲鴻的耳中!非絲非竹,非金非石。
它像是來自極其遙遠(yuǎn)的天際,又仿佛近在咫尺,回蕩于畫中那飄渺的云氣之間。是仙鶴清唳?
是瑤池水波?是瓔珞輕撞?是衣帶當(dāng)風(fēng)?是眾仙行過云端時,足下逸散的靈韻?
這聲音清越、空靈、莊嚴(yán),帶著一種滌蕩塵慮、直抵靈魂深處的力量,
瞬間穿透了古董鋪子里沉滯的空氣,穿透了窗外香港街市的嘈雜,
也穿透了徐悲鴻因國難而積郁的重重心事!“嗡……”徐悲鴻渾身劇震!
仿佛一道電流從頭頂貫下,直通腳底,四肢百骸瞬間麻痹!
他死死地、貪婪地盯著眼前的畫卷,眼珠幾乎要凸出眼眶,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沖上鼻腔,
直逼眼底。他的嘴唇抑制不住地顫抖著,喉嚨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
“這……這是……”他想說話,想呼喊,想贊美,想痛哭!
但所有的聲音都被那巨大的、幾乎要將他撕裂的震撼和狂喜堵在胸腔,
只能化作劇烈起伏的胸膛和急促的喘息。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灼灼如電,
射向一旁靜立的老掌柜,聲音嘶啞而急切:“此畫……此畫何名?價幾何?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滾燙的胸腔里硬生生擠出來,帶著不容置疑的迫切。
老掌柜似乎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yīng)驚了一下,布滿皺紋的臉上掠過一絲了然,
又混雜著一絲奇異的憂慮。他沉默了片刻,
渾濁的眼睛在徐悲鴻狂熱的臉龐和那展開的神仙畫卷之間逡巡,最終緩緩伸出兩根手指,
又加了一根。“先生識貨。”老掌柜的聲音壓得很低,
帶著一種古老的、仿佛來自另一個時代的慎重,
“此乃唐時遺珍……傳為‘畫圣’手澤……《八十七神仙卷》。”他頓了頓,
目光變得異常幽深,如同古井,聲音也低沉下去,“畫有靈性,擇主而棲。先生若得之,
萬望珍重……莫負(fù)了這千古精魂。”最后幾個字,他說得極慢,帶著一種近乎預(yù)言的沉重。
“三萬?!”徐悲鴻脫口而出,心頭猛地一沉。這絕非小數(shù)目,
尤其在這兵荒馬亂、朝不保夕的年月。他匆匆南來,身上所攜現(xiàn)款,連同南洋所得,
也不過剛夠這個數(shù)。買了它,意味著他立刻身無分文,寸步難行!
南洋籌款為國立中央大學(xué)購置圖書設(shè)備的計劃,將成泡影!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指甲深深陷進(jìn)掌心。然而,目光再次落回畫卷之上。那浩蕩的仙班,那精絕的白描,
那仿佛隨時會流淌出仙樂的線條……那衣帶飄飛、呼之欲出的帝君!那三萬銀元,
與這眼前亙古無雙的墨寶相比,又算得了什么?與這穿透千年、直擊靈魂的藝術(shù)精魂相比,
又算得了什么?南洋的款項可以再籌,學(xué)校的設(shè)備可以再購,但這卷畫,若失之交臂,
便是萬世之憾!他徐悲鴻,將永遠(yuǎn)無法原諒自己!一股近乎悲壯的熱血直沖頂門。
他猛地抬頭,眼中再無半分猶豫,只有一種近乎獻(xiàn)祭般的決絕。“好!我要了!”斬釘截鐵,
擲地有聲。徐悲鴻從貼身的內(nèi)袋里,掏出了所有的錢款——厚厚的一沓港幣,
幾張數(shù)額不小的匯票,甚至包括幾枚隨身攜帶應(yīng)急的金戒指。
他毫不猶豫地將它們盡數(shù)推到了柜臺上。那動作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痛快,
也帶著一絲傾家蕩產(chǎn)的空落。老掌柜默默點驗,動作緩慢而仔細(xì),偶爾抬眼看看徐悲鴻,
那目光里似乎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錢款交割完畢,
老掌柜找出一個還算干凈的舊布包袱皮。徐悲鴻卻像護(hù)著初生的嬰兒,
小心翼翼地重新卷起那神光離合的畫卷,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他沒有用那包袱皮,
而是脫下自己那件半舊的灰呢大衣,仔細(xì)地將畫卷層層包裹,緊緊抱在胸前。
大衣上殘留的體溫,瞬間包裹住了冰冷的玉軸和古絹。走出古董鋪子,深秋的冷風(fēng)迎面撲來,
吹得徐悲鴻一個激靈。懷里那沉甸甸的卷軸緊貼著心口,透過薄薄的襯衫,
傳來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溫潤感。方才在鋪中那種傾家蕩產(chǎn)的虛浮感瞬間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踏實與充盈,仿佛懷抱著整個盛唐的精魂,
懷抱著藝術(shù)之神賜予的至高憑證。他大步流星地走在濕冷的香港街頭,
步履從未如此輕快堅定。周遭破敗的街景、行色匆匆面帶愁容的路人,
似乎都暫時退到了遠(yuǎn)處。他的世界,只剩下懷中那方寸之間的浩瀚神行。
回到下榻的簡陋旅館房間,他迫不及待地關(guān)緊門窗,隔絕了外面的一切嘈雜。然后,
他幾乎是顫抖著,再次在唯一的那張木桌上,
極其緩慢、極其莊重地展開了《八十七神仙卷》。這一次,他看得更加細(xì)致入微。燈光昏黃,
映照著古絹上流轉(zhuǎn)千年的墨痕。那白描的線條,在靜夜中仿佛擁有了呼吸。神將甲胄的鱗片,
每一片都勾勒得清晰銳利,散發(fā)著金屬的寒光;帝君寬袍上繁復(fù)的云紋水袖,流轉(zhuǎn)如生,
似乎有風(fēng)正從畫中吹出,拂動著那寬大的袖袍;金童玉女衣袂的飄舉,
更是達(dá)到了不可思議的境地——衣帶當(dāng)風(fēng),吳帶當(dāng)風(fēng)!這傳說中的神技,此刻就在他眼前!
那些線條細(xì)如游絲,卻蘊含著千鈞之力,輕盈飛動,仿佛下一刻就要掙脫絹帛的束縛,
羽化登仙而去。仙人們手持的樂器,笙、簫、笛、琵琶,琴弦宛然,笛孔清晰,
他甚至能“聽”到那無聲的韻律在靜謐的房間里流淌。仙娥們高挽的發(fā)髻,
根根發(fā)絲清晰可辨,步搖上的珠玉似乎還在微微顫動。徐悲鴻看得如癡如醉,忘記了時間,
忘記了饑餓。他時而湊近,鼻尖幾乎要觸到絹面,
只為看清一根發(fā)絲般的墨線如何轉(zhuǎn)折;時而又退后幾步,瞇起眼,
感受那整支仙班行進(jìn)的磅礴氣勢與和諧韻律。他的手懸在半空,
無意識地隨著畫中線條的走向輕輕劃動,指尖微微顫抖,仿佛在隔著千年時空,
與那位“畫圣”進(jìn)行著一場無聲的、靈魂層面的對話。每一次呼吸,
都似乎能吸入畫中逸散出的千年靈韻。夜深了。窗外香港的燈火漸次熄滅,
只余下遠(yuǎn)處海港幾聲沉悶的汽笛。徐悲鴻依舊毫無睡意。他小心翼翼地將畫卷重新卷好,
沒有放進(jìn)行李箱,也沒有置于桌上。他抱著它,
和衣躺在了那張窄小的、鋪著薄薄褥子的硬板床上。冰冷的玉軸緊貼著他的胸口,
古絹隔著薄薄的襯衣傳來微涼的觸感。他側(cè)身蜷縮著,
雙臂緊緊環(huán)抱著這卷承載了八十七位神仙精魂的墨寶,
如同擁抱著世間最珍貴、最不容有失的至寶。一種奇異的滿足感與安全感包裹著他,
仿佛擁有了這卷畫,便擁有了對抗這亂世一切風(fēng)雨的勇氣和底氣。窗外深沉的夜色里,
似乎又隱隱傳來了那空靈縹緲的仙樂,若有若無,伴他入眠。
---3 畫圣之魂時間之河回溯,逆流而上,停駐在大唐開元盛世的某個清晨。長安,
大明宮深處。巨大的、近乎空曠的畫室,彌漫著新墨與松煙混合的清苦氣息。晨光熹微,
透過高窗上糊著的薄薄素紗,朦朦朧朧地灑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