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宅初遇雨水順著青灰色的屋檐滴落，在石階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溫婉抬頭望著這座三進式的老宅院，斑駁的朱漆大門上，
"靜遠居"三個鎏金大字已經褪去了昔日的輝煌。她伸手輕撫門環，銅綠沾上了指尖。
"溫老師，您終于來了。"一個穿著文化局制服的中年男子撐著傘快步走來，
"這雨下得突然，我還擔心您要改期呢。"溫婉微微一笑，
將額前被雨水打濕的碎發別到耳后："李科長說笑了，既然接了這活，刮風下雨都得來。
"她的聲音溫潤如玉，與這雨中的古宅莫名相配。作為市里為數不多的專業古建筑修復師，
溫婉這次受文化局委托，對這座民國時期的老宅進行修復評估。靜遠居位于老城區邊緣，
原本要被納入商業開發范圍，卻在最后的文物普查中被發現具有特殊歷史價值。
"宅子的主人呢？"溫婉一邊從包里取出相機記錄建筑外觀，一邊問道。
李科長搖搖頭："老宅空置多年，產權現在歸程氏集團所有。
他們原本計劃拆了建商業綜合體，現在被迫暫停，派了個代表過來，說是要'了解情況'。
"他撇撇嘴，顯然對這種商業行為不以為然。溫婉沒有接話，
她的注意力已經被門廊上的雕花吸引。那是典型的民國風格，
中西合璧的纏枝紋中藏著幾處西式玫瑰，工藝精湛。"這門廊的雕刻保存得相當完好，
"她輕聲贊嘆，"至少八成是原物。"正當她彎腰檢查柱礎的損壞程度時，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溫婉直起身回頭，看到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站在雨中，
沒有打傘。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下頜線。
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深色西褲，已經被雨水打濕了大半，卻絲毫不顯狼狽，
反而有種奇特的從容。"程遠。"男人簡短地自我介紹，向前一步伸出手，"程氏集團代表。
"溫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要握手。他的手掌寬大溫暖，與冰涼的雨水形成鮮明對比。
"溫婉，古建筑修復師。"她迅速收回手，感覺指尖殘留的溫度有些灼人。"我知道。
"程遠的目光掃過她胸前的工作證，"文化局特別聘請的專家，專攻民國建筑修復，
畢業于北大考古系，參與過頤和園長廊修復項目。"溫婉驚訝地挑眉："程先生調查過我？
""盡職調查而已。"程遠嘴角微揚，"畢竟這座宅子對我們集團價值不菲。"雨勢漸小，
陽光從云層縫隙中透出，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駁光影。
溫婉注意到程遠眼睛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獨特的琥珀色，像是老照片經過歲月沉淀后的顏色。
"要進去看看嗎？"程遠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古舊的黃銅鑰匙，
"我今早才從公司保險柜里取出來的，據說有幾十年沒人用過了。
"鑰匙插入鎖孔發出沉悶的咔噠聲，大門緩緩開啟，
一股混合著木質腐朽和塵封歷史的氣息撲面而來。溫婉下意識屏住呼吸，
這是她每次進入老建筑時的習慣——仿佛這樣就能更純粹地感受時光的痕跡。
大廳里光線昏暗，程遠摸索著找到電燈開關，幾盞老式吊燈閃爍幾下后亮起，投下昏黃的光。
溫婉的目光立刻被正對大門的樓梯吸引——那是一座典型的民國風格旋轉樓梯，
木質扶手上有精美的雕花，雖然積滿灰塵，但結構看起來依然穩固。
"太美了..."她輕聲感嘆，不自覺地向前走去，手指輕輕撫過扶手，"這是柚木的，
雕工應該是請的蘇州師傅，你看這牡丹紋，
花瓣的弧度都..."溫婉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對著一個商業集團代表滔滔不絕地講木雕工藝，
而對方很可能只關心這座宅子能拆出多少平米建筑面積。她尷尬地停下，
卻發現程遠正專注地聽著，眼中沒有絲毫不耐。"請繼續。"他說，"我對這些很感興趣。
"溫婉不確定他是否在客套，但還是解釋道："這種工藝現在已經很少見了，
現代仿制品都是用機器雕刻，缺少這種..."她尋找著合適的詞，"靈魂。"程遠點點頭，
突然指著樓梯側面一處不起眼的劃痕："這是人為破壞嗎？"溫婉蹲下身仔細檢查："不，
這是子彈擦過的痕跡。"她抬頭看向程遠，"這座宅子經歷過戰爭。"兩人對視一眼，
某種默契在沉默中形成。溫婉起身，從包里取出記錄本和相機："我需要全面檢查建筑狀況，
可能要花些時間。""我可以一起嗎？"程遠問道，"實不相瞞，
這座宅子和我家族有些淵源。"溫婉猶豫了一下，點頭同意。
她帶著專業的眼光開始檢查每個房間的結構安全性和文物價值，而程遠則安靜地跟在后面，
偶爾提出一些出人意料的專業問題，顯示出對建筑非同一般的了解。
當他們來到二樓一間朝南的臥室時，溫婉注意到一面墻的壁紙顏色與周圍略有不同。
"這后面可能有暗格。"她輕輕敲擊墻面，傳來空洞的回響。程遠上前幫忙，
兩人很快發現了一處幾乎與墻面融為一體的隱蔽機關。按下后，一小塊墻面向內滑開，
露出一個黑漆木盒。溫婉戴上工作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木盒。盒子沒有上鎖，打開后，
里面是一疊泛黃的信件，最上面一封的封面上寫著"如錦親啟"，落款是"立軒"。
"這些是..."溫婉屏住呼吸。"情書。"程遠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奇怪，"民國時期的。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照進來，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溫婉小心地展開第一封信，
娟秀的毛筆字跡雖然褪色，但仍清晰可辨：「如錦：展信安。今日路過法租界，見梧桐葉落，
忽憶去歲此時，與君共賞秋色于靜遠居庭院。君素愛銀杏，今特繪一片夾于信中，
雖不及實物之美，但愿能解君思鄉之情...」溫婉的手指微微發抖，不知為何，
這封近百年前的情書讓她心頭一顫。她抬頭看向程遠，發現他的表情異常復雜，
琥珀色的眼睛里閃爍著難以解讀的情緒。"怎么了？"她問道。
程遠深吸一口氣："程立軒...是我曾祖父的名字。
"## 第二章 往事浮現木盒中的信件共有二十三封，按照日期排列，
時間跨度從1936年秋到1937年初夏。溫婉和程遠坐在二樓書房的老式書桌前，
小心翼翼地一一檢視。"這些信件保存得太完好了，"溫婉輕聲說，手指輕撫過信紙邊緣，
"紙質雖然發黃，但沒有蟲蛀和嚴重脆化，墨跡也很清晰。
"程遠拿起一封已經打開的信："這里提到'靜遠居新修之西式書房'，應該就是這個房間。
"他環顧四周，"近百年過去，這書架、這壁爐，幾乎沒變。"陽光透過蕾絲窗簾照進來，
在兩人之間的桌面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溫婉注意到程遠閱讀信件時眉頭微蹙的樣子，
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什么地方見過。"你曾祖父是什么樣的人？"她忍不住問道。
程遠放下信件，目光投向遠處："家族記載很少，只知道他是早期留洋建筑師，
回國后在上海、天津設計過不少建筑，后來..."他頓了頓，"后來在戰爭中失蹤了。
"溫婉心頭一緊："抱歉。""不必。"程遠搖搖頭，"那個年代，這樣的故事太多了。
"他指向信紙，"倒是這位'如錦'小姐，信中提到的細節顯示她應該是這座宅子的主人，
但我查過產權記錄，靜遠居一直登記在程家名下。"溫婉思索片刻："也許當時有特殊原因？
戰爭時期很多產權登記都不規范。"她拿起另一封信，"這封提到'家父反對吾等往來'，
看來他們的感情并不順利。"兩人繼續翻閱信件，
一個跨越時空的愛情故事逐漸清晰：程立軒是留洋歸來的建筑師，溫如錦是富商之女，
兩人在1935年的一場音樂會上相識，迅速墜入愛河。然而如錦的父親強烈反對這段關系，
認為程家雖是書香門第，但家境遠不如溫家殷實。「...家父固執，
竟欲將我許配給張家公子。立軒，我誓死不從。若最終無法說服家父，你我便私奔吧...」
讀到此處，溫婉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程遠的手指輕輕劃過那句"誓死不從"，眼神深邃。
"后來呢？"溫婉小聲問，雖然知道程遠可能也不清楚。他沒有立即回答，
而是繼續翻閱后面的信件。隨著時間推移，
信中的內容逐漸變得緊張起來：「...時局日益緊張，日軍已至城外，家父決定舉家南遷。
立軒，我已說服父親允許你同行，請務必于三日內收拾行裝...」這是倒數第二封信。
最后一封沒有信封，只有一張對折的紙，上面潦草地寫著：「如錦：突接上峰密令，
須即刻北上。軍令如山，不得不從。原約定之處已不安全，若你收此信，速攜家人離城，
勿以我為念。倘有來生...」信的后半部分被水漬模糊，無法辨認，結尾處沒有署名，
只有一滴干涸的墨跡，仿佛寫信人匆忙中滴落的淚水。書房里一片寂靜，
只有老式座鐘的滴答聲。溫婉發現自己眼眶濕潤，趕緊眨了眨眼。她偷偷看向程遠，
發現他的下頜線繃得緊緊的。"所以他沒有跟溫家一起南遷。"程遠低聲說，
"而是去了前線。"溫婉輕輕點頭："那個年代...很多人都這樣。"她猶豫了一下，
"你知道你曾祖父后來怎么樣了嗎？"程遠搖頭："家族記載只說他在1937年底失蹤，
推測已經犧牲。"他拿起最后一封信，"這可能是他寫的最后文字。"一陣風吹過，
掀動了窗簾，也帶來樓下李科長的喊聲："溫老師？您在上面嗎？文化局的領導來了，
想看看進展情況。"溫婉這才驚覺他們已經沉浸在信件中近兩小時。
她小心地將信件放回木盒："這些應該交給文物部門做專業保護。"程遠按住盒子："等等。
"他從內袋取出手機，快速拍下每封信的照片，"作為家族歷史，我需要保留記錄。
"溫婉本想指出這不符合文物處理規范，但看到他眼中的堅持，
最終只是點點頭："至少原件應該交給專業機構。""當然。"程遠合上盒子，
卻突然從底部抽出一張她沒注意到的小照片，"這是..."照片上是一對年輕男女，
男子穿著筆挺西裝，女子一襲旗袍，站在靜遠居的花園里。雖然照片已經泛黃，
但仍能看出女子容貌秀美，男子英俊挺拔，兩人眼中滿是幸福。"你曾祖父？"溫婉湊近看。
程遠點頭："家族相冊里有類似的照片，但沒見過這張。"他翻轉照片，
背面有一行小字："立軒與如錦，訂婚留念，1937.5.21""他們訂婚了？
"溫婉驚訝道，"那為什么信中還說家人反對..."話音未落，
樓下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李科長越來越近的呼喊。程遠迅速將照片塞進口袋，
把木盒遞給溫婉："你處理吧，作為專業人士。"溫婉剛接過盒子，
李科長就帶著幾位文化局領導走進了書房。為首的副局長看到木盒，
眼睛一亮："發現文物了？"接下來的半小時里，
溫婉專業地匯報了初步檢查結果和意外發現的信件。程遠站在一旁，
恢復了商業精英的冷靜模樣，只在被問到時簡單說明程氏集團與這座宅子的歷史關聯。
"這些信件具有重要歷史價值，"副局長興奮地說，
夠考證出信中人物的真實身份和命運...""溫如錦..."一位年長的研究員若有所思，
"這個名字有點熟悉。溫老師，您也姓溫，
該不會是..."溫婉心跳突然加速："我祖籍江蘇，
家族中確實有長輩在民國時期遷往南方，但..."她突然停住，想起祖母曾經提過，
她的曾祖母年輕時在北方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因戰爭而被迫分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程遠的表情變得難以捉摸，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直視著她，
似乎在重新評估什么。"這...這需要進一步考證。"溫婉結結巴巴地說，感覺臉頰發燙，
"同名同姓的人很多。"會議結束后，文化局決定暫時封閉靜遠居，
待專業團隊進行全面文物勘查后再決定修復方案。溫婉被指定為項目負責人，
而程遠作為產權方代表也將參與其中。離開時已是黃昏，雨后的夕陽將老宅的瓦頂染成金色。
溫婉站在院門口，不自覺地回頭望去，仿佛能看到八十多年前，
那對年輕戀人在同樣的夕陽下依依惜別的身影。"溫老師。"程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能借一步說話嗎？"他領著她走到宅子側面一棵古老的銀杏樹下，
從錢包里取出一張舊照片："這是我家族保存的曾祖父照片。
"照片上的男子與他們在木盒中發現的那張一模一樣。溫婉對比著手機里剛拍的照片，
心跳越來越快："是同一個人。"程遠深吸一口氣："而溫如錦...很可能是你的曾祖母。
"銀杏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一片金黃的葉子旋轉著落在溫婉肩頭。
她抬頭看著這個認識了不到一天的男人，突然感到一種超越時空的奇妙聯系。
"我們需要弄清楚，"她輕聲說，"我們的曾祖父母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為什么明明訂婚了，最終卻天各一方。"程遠點頭，
夕陽將他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而且為什么靜遠居最終成了程家產業，而溫家人卻離開了。
"兩人站在古老的銀杏樹下，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仿佛延伸進了歷史深處。
溫婉不知道這段跨越時空的探索會將他們帶向何方，但此刻，
她感到一種奇特的宿命感——仿佛八十多年前未完成的任務。
第三章 銀杏之約市檔案館的燈光冷白刺眼，溫婉揉了揉酸脹的眼睛，
將視線從泛黃的微縮膠片上移開。三天來，
她和程遠幾乎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1937年前后的地方志和戶籍記錄，
卻始終找不到關于溫如錦南遷后的確切線索。"休息一下吧。"程遠推過一杯咖啡，
在她身邊坐下。他今天穿了件深藍色襯衫，袖口卷到手肘處，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
三天密切合作下來，溫婉已經注意到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謝謝。"溫婉接過咖啡，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一陣微妙的電流似乎從接觸點蔓延開來。她急忙縮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