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著大紅嫁衣坐在床沿時,聽見了前院隱約的喧嘩。蓋頭遮著視線,
只聽見喜婆慌張的腳步聲和壓低的聲音:“姑娘…不,世子妃,出事了!
”蓋頭猛地被我扯下。刺目的紅燭光晃了一下眼,我瞇起眼看過去,我那好妹妹江浸月,
正小鳥依人地依偎在我今日的新郎——定北侯世子陸珩懷里。兩人踏進我未入洞房的新房,
像回自己家。陸珩一身同樣的大紅喜服,刺得我眼睛疼。他臉上沒有絲毫愧色,
只有一種令人作嘔的憐惜,全給了懷里的江浸月。江浸月抬起那張慣會裝可憐的臉,
眼淚要掉不掉,聲音帶著哭腔:“姐姐…你別怪珩哥哥,
是我…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她輕輕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動作帶著難以言喻的暗示。
“而且…我們…我們有了骨肉。姐姐,你成全我們吧!我只要一個妾室的名分就好!
”喜婆倒抽一口冷氣,屋里伺候的丫鬟們全都僵住了。滿室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等著看我這被當眾羞辱的準世子妃如何崩潰。陸珩終于開口,
語氣是施舍般的理所當然:“硯書,事已至此,你身為嫡姐,當有容人之量。月兒身子弱,
受不得刺激,今日大婚照舊,你依舊是世子妃,只是…需委屈月兒暫時以貴妾之禮進門。
日后你們姐妹……”“噗嗤。”我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這笑聲在死寂的新房里格外突兀。
陸珩的“大度”宣言被打斷,他皺起眉,帶著被打擾的不悅看向我。江浸月也忘了裝哭,
驚疑不定地看過來。我站起身,繁復沉重的嫁衣隨著我的動作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我一步步走到他們面前,目光掃過江浸月那刻意護著的小腹。“有了骨肉?”我挑眉,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房間每一個角落。江浸月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
更緊地貼著陸珩:“姐姐…我知道你生氣,可孩子是無辜的…”“無辜?”我扯了扯嘴角,
眼神冷得像冰,“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東西,談什么無辜?”“你胡說什么!”陸珩臉色一沉,
護住江浸月,“月兒懷了我的孩子,豈容你污蔑!”“污蔑?”我嗤笑,
目光銳利地釘在江浸月瞬間發白的臉上,“江浸月,需要我提醒你,
你上個月的月信是哪一天來的嗎?需要我當著大家的面,替你診一診這‘喜脈’?
”我的手指,隨意地指向她的小腹方向。江浸月的身體猛地一顫,
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實的恐懼。她死死抓住陸珩的胳膊,
指甲幾乎要嵌進他肉里:“珩哥哥!姐姐她…她瘋了!她在詛咒我們的孩兒!”“瘋?
”我逼近一步,身上屬于頂級掠食者的氣息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
那是前世在末世用無數喪尸和背叛者的尸骨堆砌出來的冰冷,“我清醒得很。”我轉向陸珩,
眼神帶著赤裸裸的嘲諷:“陸世子,你確定她肚子里,真有你的種?還是說,你跟她一樣蠢,
連葵水遲了幾日,吃了點活血的藥偽造出的滑脈都分辨不出?”陸珩的臉色變了。
他不是傻子。江浸月瞬間慘白如紙的臉和眼中掩飾不住的驚慌,就是最好的答案。
一絲被愚弄的惱怒爬上他的眉梢。“不…不是的!珩哥哥你信我!”江浸月慌了,
聲音尖利起來,“是姐姐!是姐姐嫉妒我!她污蔑我!”“嫉妒你?
”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上下打量她,“嫉妒你什么?嫉妒你有個爬床上位的姨娘做娘?
嫉妒你費盡心機也只能撿我不要的男人?”“江硯書!你放肆!
”陸珩被我直白粗鄙的話激怒,厲聲呵斥。“我放肆?”我猛地轉頭,目光如刀鋒般刮過他,
“陸珩,更放肆的還在后面!”我一把抓起旁邊托盤上用來剪合巹酒繩子的金剪刀,
“咔嚓”一聲,毫不猶豫地剪向自己寬大的嫁衣袖擺!嗤啦——!上好的云錦應聲裂開,
斷口猙獰。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我將那截斷袖狠狠擲在陸珩腳邊!“今日,
不是你定北侯府休妻!”我聲音拔高,字字如冰珠砸落,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是我江硯書,休夫!”“拿著這截斷袖,給我滾出江家大門!從此我江硯書與你陸珩,
恩斷義絕,嫁娶各不相干!”死寂。絕對的死寂。休夫?斷袖絕情?還是在新婚夜,
當著所有人的面?這簡直是把定北侯府和陸珩的臉面撕下來,丟在地上狠狠踐踏!
陸珩的臉由紅轉青,再由青轉黑,最后漲成一片豬肝色,胸口劇烈起伏,
指著我的手都在抖:“你…你…江硯書!你竟敢…”“我有什么不敢?”我冷笑,
毫不畏懼地迎上他暴怒的目光,“一個被妾室用假肚子就能糊弄住的蠢貨,
一個連后院都管不明白的廢物世子,我江硯書,看不上!”“好!好!好!
”陸珩氣得連說了三個好字,額角青筋暴跳,“江硯書!你記住你今天的話!
日后你就算跪著求我,也休想再踏進我侯府大門半步!”他一把摟住瑟瑟發抖的江浸月,
眼神陰鷙:“我們走!這瘋婦之地,多待一刻都污了身份!”“等等。”我涼涼開口。
陸珩腳步一頓,以為我后悔了,臉上剛浮起一絲扭曲的得意。
我卻指向他懷里的江浸月:“把你懷里這個臟東西,一起帶走。她和她那個娘,
早就該滾出我江家了。”江浸月猛地抬頭,怨毒的眼神幾乎要將我凌遲。
陸珩更是氣得差點背過氣去,狠狠瞪了我一眼,幾乎是拖著江浸月,
在滿屋子人呆滯的目光中,狼狽不堪地沖出了新房。喧鬧遠去。
新房內只剩下我和幾個噤若寒蟬的丫鬟婆子,還有滿地狼藉的紅綢和那截刺目的斷袖。
喜婆哆嗦著嘴唇,
想說些什么:“大…大小姐…這…這可如何是好…”我揉了揉被沉重鳳冠壓得發酸的脖子,
語氣平淡得像在說明天吃什么:“把這里收拾干凈。鳳冠卸了,這身晦氣的皮也扒了。
”“啊?…是,是!”喜婆反應過來,連忙招呼嚇傻的丫鬟們動手。褪去繁復的嫁衣,
換上我慣常穿的素色衣裙,我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銅鏡里那張年輕卻過分沉靜的臉。江硯書,
十五歲,江家嫡長女。母親是已故的正室夫人,出身杏林世家。父親江柏川,
一個耳根子軟、被繼室蘇氏(江浸月的生母)拿捏得死死的禮部小官。前世的我,
是末世掙扎求生的醫毒雙修異能者,最后死于同伴的背叛和喪尸潮。再睜眼,
就成了這個在繼母捧殺和庶妹算計下,養得懦弱無能、聲名狼藉,
最終在大婚日被徹底踐踏致死的可憐蟲。懦弱?無能?
鏡中的少女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從今天起,這京城的天,該變一變了。
(發展)新婚夜休夫斷袖的壯舉,像長了翅膀一樣,天還沒亮就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聽說了嗎?江家那位大小姐,新婚夜把世子爺休了!”“嚯!真的假的?這么猛?為啥啊?
”“還能為啥?陸世子帶著她那好妹妹,挺著肚子去新房示威了唄!結果你猜怎么著?
江大小姐當場就拆穿了那妹妹是假孕!”“我的老天爺!假孕爭寵?還被當場戳穿?
這臉丟到姥姥家了!”“不止呢!江大小姐直接剪了嫁衣袖子扔世子臉上,親口說的休夫!
還罵世子是蠢貨廢物,看不上!”“嘶…這也太…太彪悍了!不過…干得漂亮啊!
”“誰說不是呢!那陸世子和江二小姐,灰溜溜地被趕出了門,聽說侯爺氣得差點厥過去!
”“嘖嘖嘖,這下有好戲看了…”流言喧囂塵上,定北侯府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陸珩閉門不出,聽說砸了好幾套名貴的瓷器。江家更是亂成了一鍋粥。我那個便宜爹江柏川,
在我休夫后的第二天清晨,終于從哪個姨娘的被窩里被挖了出來,
帶著一身宿醉的頹唐和滔天的怒火,沖進了我的院子“靜心齋”。“孽障!
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孽障!”他指著我的鼻子,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
“你竟敢做出休夫這等驚世駭俗、辱沒門楣的丑事!我江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他氣得渾身發抖:“你讓我以后如何在同僚面前抬頭?如何面對侯府的責難?
你…你立刻給我滾去侯府門前跪著請罪!求世子原諒!否則…否則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
”我慢條斯理地放下手里正在看的、母親留下的醫書手札,抬眼看他。那眼神平靜無波,
卻莫名地讓江柏川的叫罵聲卡了一下。“父親,”我開口,聲音沒什么起伏,“第一,
是陸珩帶著江浸月先來羞辱我,他們無德無恥在先。”“第二,江浸月假孕爭寵,欺瞞主君,
混淆侯府血脈,此乃大罪。我當場揭穿,避免侯府日后淪為更大的笑柄,定北侯若明事理,
該謝我。”“第三,”我頓了頓,目光掃過他那張因縱欲而浮腫的臉,“讓我去跪著請罪?
父親是覺得,定北侯府被打了左臉,還會把右臉伸過來給我再打一次?還是覺得,
我江家嫡女的身份,就只配跪在別人門口搖尾乞憐?”“你…你強詞奪理!
”江柏川被我堵得臉色鐵青,惱羞成怒,“總之,你闖下這潑天大禍,必須去賠罪!否則,
我就把你關進祠堂,家法伺候!再請族老,將你從族譜除名!”“除名?
”我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輕輕笑了一聲。就在這時,
院門外傳來一陣刻意拔高的、帶著哭腔的喧嘩。“老爺!老爺您要為月兒做主啊!
”只見我那好繼母蘇氏,穿著一身素凈的衣裳,頭上只簪了朵小白花,哭得梨花帶雨,
被兩個婆子攙扶著,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
她身后還跟著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姨娘和庶出弟妹。“老爺!”蘇氏撲到江柏川腳邊,
一把抱住他的腿,聲淚俱下,“我們月兒…我們月兒被侯府趕出來了!侯爺和夫人震怒,
說月兒品行不端,意圖混淆侯府血脈,要…要送她去庵堂清修啊!她才十五歲!
這一輩子就毀了啊!”她猛地抬起頭,怨毒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向我:“都是她!
都是這個狠毒的嫡姐!是她陷害月兒!是她當眾污蔑,毀了月兒的名節!老爺,
您不能輕饒了她!月兒也是您的親生女兒啊!”江柏川看著愛妾哭得如此凄慘,
又想到最疼愛的二女兒前程盡毀,對我更是恨得咬牙切齒:“毒婦!你這個心思歹毒的毒婦!
連親妹妹都容不下!來人!給我請家法!把這個孽障拖出去,重打三十…不,五十藤條!
打到她認錯為止!”幾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立刻拿著手臂粗的藤條,兇神惡煞地圍了上來。
院子里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下人們噤若寒蟬,姨娘們眼中閃爍著幸災樂禍的光。
蘇氏伏在地上,哭聲里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我站起身,沒有看那些婆子,
目光平靜地落在蘇氏身上。“蘇姨娘,”我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她的哭聲,
“你口口聲聲說我陷害污蔑江浸月。那么,你敢不敢現在,就在這里,請個大夫來,
當著父親和所有人的面,給江浸月診一診脈?”蘇氏的哭聲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
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她驚恐地看著我,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江柏川也不是徹頭徹尾的傻子,看到蘇氏這反應,
再聯想到之前流言里江浸月被拆穿假孕時陸珩的反應,心里咯噔一下,
怒火中燒的腦子也稍微冷靜了一點。“蘇氏?”他狐疑地看向自己的愛妾。
“老爺…我…月兒她…”蘇氏慌了神,語無倫次,
“她受了驚嚇…脈象不穩…現在診脈不準的…”“哦?是嗎?”我向前一步,
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脈象不穩?那正好。父親,女兒不才,
外祖家的一點微末醫術倒也還記得些皮毛。不如,讓我親自給二妹妹診一診?是真是假,
一探便知。”我伸出手,作勢就要去抓蘇氏的手腕——她此刻的脈象,
絕對比江浸月更能說明問題。緊張、恐懼、心虛,足以讓她的脈搏跳得又快又亂。“不!
不要碰我!”蘇氏像被毒蛇咬到一樣,猛地縮回手,尖叫著往后躲,動作幅度之大,
直接撞翻了旁邊一個姨娘。這反應,傻子都看出有問題了。江柏川的臉色徹底黑了,
看著蘇氏的眼神充滿了震驚和被愚弄的憤怒:“蘇氏!你…你們母女…真的…”“父親,
”我打斷他,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和心寒,“是非曲直,您心中想必已有論斷。
我母親早逝,留下我在這府中,原以為父親是我唯一的依靠。可今日,繼妹構陷,繼母污蔑,
父親您…不問青紅皂白,就要對我動用家法,甚至要將我除名。”我抬起眼,眼中沒有淚,
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涼:“這樣的家,這樣的父親,這樣的姐妹…實在讓人心冷齒寒。
”江柏川被我這一番話刺得面皮紫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看著地上狼狽不堪、眼神閃爍的蘇氏,再看看周圍姨娘和下人們各異的神色,
他只覺得一股邪火無處發泄,憋得胸口生疼。“夠了!”他猛地一甩袖子,色厲內荏地吼道,
“都給我滾回去!此事…此事容后再議!誰也不許再提!”他瞪了蘇氏一眼,
又復雜地看了我一眼,終究沒臉再待下去,氣沖沖地轉身走了。蘇氏被兩個婆子扶起來,
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刻骨的怨毒,卻不敢再說什么,灰溜溜地跟著走了。一場鬧劇,
暫時落幕。靜心齋恢復了表面的平靜。丫鬟春禾是我母親留下的老人,忠心耿耿,
此刻才敢上前,紅著眼圈低聲道:“小姐,您受委屈了…”“委屈?”我拿起桌上的醫書,
指尖拂過母親娟秀的字跡,“這點委屈算什么。”真正的戰場,才剛剛開始。名聲毀了,
婚約沒了,家宅不寧。在所有人看來,我江硯書已經走投無路,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話和棄子。
可他們忘了,或者根本不知道——我母親留給我的,除了一個尷尬的嫡女身份,
還有她娘家那幾乎失傳的、精妙絕倫的醫術傳承。前世在末世,
我正是靠著這手被母親強行灌輸、當時覺得毫無用處的醫術和毒理,結合覺醒的治療異能,
才一次次從死人堆里爬出來,成了讓人聞風喪膽的“鬼醫圣手”。這身本事,在這太平盛世,
或許更值錢。機會,很快就來了。幾天后,京城最大的珍寶閣“玲瓏軒”出了一樁奇事。
東家那位年逾古稀的老祖母,在閣內賞玩一串新到的極品東珠時,突發急癥。先是頭暈目眩,
隨即面色紫脹,呼吸急促,捂著胸口說不出話,眼看著就要不行了!玲瓏軒頓時亂成一團。
掌柜的魂飛魄散,一邊讓人速速去請太醫,一邊又派人去通知東家。可老太太情況危急,
怕是等不到太醫來了。“讓開!”一個清冷的女聲在混亂的人群外響起。
眾人下意識地分開一條路。只見一個穿著素凈衣裙、面容沉靜的少女排眾而出。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