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窗外的雨，像斷了線的珠子，又急又密地砸在冰冷的落地窗上，
模糊了窗外那片刺眼又虛幻的都市霓虹。林小滿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溫熱的紅茶茶杯，
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劃過平板電腦光滑冰冷的屏幕。屏幕上，
一張泛黃的老照片固執地亮著，像一道不合時宜的暖光，刺得她眼睛發酸。照片里，
年輕的父母笑得溫和慈祥，那笑容仿佛能穿透時光的塵埃，
站在中間的是兩個扎著歪歪扭扭羊角辮的小不點。男孩咧著嘴，露出一口豁牙，
頑皮地摟著女孩的脖子，女孩則鼓著腮幫子，小拳頭攥得緊緊的， 使勁想推開他，
臉上卻憋不住地漾開了花， 滿是被陽光曬透了的笑意。那是二十年前的夏天，
在老宅院那棵老槐樹投下的斑駁光影里拍下的合影，
空氣里仿佛還殘留著梔子花甜膩的香氣和蟬鳴的聒噪。如今，天井依舊，
老槐樹沉默地伸展著枝椏， 只是人事已非。那照片里的暖意，隔著一層冰冷的屏幕，
遙遠得像上輩子的事。父母的猝然離世，像一場毫無征兆的颶風，
瞬間卷走了這個家僅存的、搖搖欲墜的溫馨，
只留下冷冰冰、沉甸甸的遺產和兩個早已疏遠、 各懷心事的繼承人——林小滿，二十八歲，
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廣告公司里像個高速旋轉的陀螺，
策劃總監的頭銜下藏著被生活磨礪出的獨立要強；林陽，二十五歲，
大學畢業后像沒頭的蒼蠅， 工作換了好幾茬，沒一份干得長久，
花錢卻大手大腳得像個被寵壞的少爺， 兜里似乎總有填不滿的無底洞。
父母名下兩套市中心的房產，地段金貴，價值不菲， 是扎在姐弟倆心頭最顯眼的那根刺。
按照白紙黑字的遺囑和法律條文，姐弟倆平分，各占一套完整產權。“姐，
這事兒……就這么定了？”簽完遺產分割協議那天，林陽像根沒扎穩的蘆葦，
站在律師事務所巨大的落地窗前，望著樓下川流不息、 渺小如蟻的車流，
聲音飄忽得像一陣煙。林小滿看著弟弟單薄得有些晃眼的背影，
心里像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擰了一下。 父母一直偏愛這個小兒子，
這幾乎成了家里心照不宣的規則。她曾經傻乎乎地以為， 無論父母在不在，
弟弟都會像小時候一樣，理所當然地占據那個被陽光曬得最暖的位置。
但現實冰冷而公平地告訴她，父母最終選擇了最刻板也最無情的方式——平分。“不然呢？
”林小滿端起面前早已涼透、 顏色深褐的咖啡，抿了一小口，苦澀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
像吞了一塊冰， 讓她混沌的腦子強行清醒，“爸的遺囑寫得明明白白， 各分一套，
產權白紙黑字， 釘是釘，鉚是鉚。我們早不是躲在父母羽翼下的雛鳥了，
該為自己的翅膀負責了。”她頓了頓，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補充道：“而且，你也知道，
我最近……正和‘他’ 談離婚，那攤子爛賬還沒扯清， 手頭也緊巴巴的。
”這句“緊巴巴”像根細針，扎在她自己心上，帶著點自嘲的痛感。 這是實話。
一場失敗的婚姻，像一場緩慢的失血， 耗盡了她前幾年的積蓄，
也耗干了她對人性的最后一點天真幻想。父母留下的這套房子，
是她溺水時唯一能抓住的、 實實在在的“浮木”。林陽轉過身，臉上用力擠出一個笑容，
但那笑容像張沒貼好的面具， 僵硬又勉強。“我知道，姐。我就是……有點懵。
爸媽走得太快了，快得……讓人喘不上氣。”“是啊，太快了。”林小滿低聲應和，
喉嚨里像堵了一團浸了水的棉花， 心中泛起一股又酸又澀的滋味。無論如何，
父母終究是化作了墻上冰冷的照片。 她猶豫了一下， 伸手拍了拍弟弟略顯嶙峋的肩膀，
“別想太多，腳踩在地上， 好好規劃你的人生。以后出息了，
別忘了這個沒用的姐姐就行。”** 話一出口，她就覺得有點假，
帶著點自己都厭惡的客套。**林陽像得到了某種保證似的， 用力點了點頭，
眼神卻飛快地瞟向窗外， 閃爍不定。遺產分割手續辦得出人意料的快。
林小滿很快拿到了屬于自己那套房子的房產證和鑰匙。那串沉甸甸的黃銅鑰匙，硌在掌心，
帶著金屬特有的冰涼觸感。那是父母住了大半輩子的老房子，市中心成熟小區的三居室，
一百二十平米，南北通透，陽光能毫無遮攔地鋪滿整個客廳。
每一個角落都塞滿了回憶的碎片。林小滿只簡單收拾了些必需品， 暫時搬了進去。
她需要時間，像收拾一間堆滿雜物的閣樓一樣， 整理自己七零八落的心情，
也重新描畫那張被撕碎的未來藍圖。弟弟林陽分到的是另一套稍小的兩居室，
也在同一個小區。他拿到房本后，像中了彩票似的， 興奮了好幾天，
電話里的聲音都高了八度， 嚷嚷著要請姐姐吃飯。林小滿敷衍地應了，但心里那點不安，
像水底的暗草， 卻越纏越緊。 弟弟從小就不是個安分的主兒，
對金錢的渴望簡直刻在骨子里，像頭喂不飽的狼崽。
這么一大筆“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在頭上，他那顆不安分的心， 真的會滿足嗎？果然，
平靜的日子像一層薄冰， 沒撐過一個月，就被狠狠踩碎了。大概在父母去世滿月剛過，
林陽試探性的訴苦電話就像定時鬧鈴一樣打了過來。“姐，我這個月……唉，
又快揭不開鍋了。”他在電話里拖長了調子嘆氣， “房租、水電，
還有幾張信用卡……催命似的！你嫂子那邊也一天三個電話， 說之前借的錢……該還了。
”“嫂子”這個稱呼，林小滿聽著格外刺耳，那個借錢的事更是子虛烏有。
林小滿眉頭擰成了疙瘩： “你不是剛拿了房款嗎？那么大一筆錢， 怎么還哭窮？
”“哎呀，姐！”林陽語氣里帶著點被戳破的急躁和不耐煩， “那點錢，夠干什么？
付了個首付，裝修稍微弄好點， 花錢跟流水似的！再說了，我總得有個窩吧？
總不能一輩子當個沒根的浮萍， 一直租房子吧？”他頓了頓，聲音放軟，
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姐，你就先周轉我一點唄？ 不多，就三萬。等我下個月發了餉，
立馬還你！”“發了餉”這種說法，透著一股混日子的油滑。
林小滿心頭那點殘存的柔軟瞬間被冰封。 她和林陽血脈相連，
但各自的財產早在各自成年的那一刻就劃清了楚河漢界。父母留下的錢，她一分沒動，
像守著最后的救命稻草， 存在一個專用賬戶里，指望著將來給孩子或者應急保命。
她自己手頭的流動資金，刨去日常開銷和那場離婚官司的預算， 實在捉襟見肘。“陽陽，
不是姐心硬不幫你。 我最近手頭也緊得像根繃直的弦， 離婚的事情鬧得雞飛狗跳，
律師費、分割財產……總之， 我這邊實在摳不出三萬塊。
”林小滿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平靜而無奈。電話那頭死寂了幾秒，
然后傳來林陽陡然拔高、 透著濃濃不滿和怨懟的聲音：“姐！你好意思嗎？！
爸媽留下的錢，白紙黑字， 也有我一份！你現在日子過得舒坦， 住著大房子，我呢？
剛起步，哪哪都要錢！你就不能……拉弟弟一把？！” “拉弟弟一把”，
像根道德的大棒，狠狠砸下來。“陽陽！”林小滿厲聲打斷他，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爸媽的錢是留給我們的遺產，不是讓你拿去填那些無底洞的！我已經按規矩，
一分不少地分給你應得的部分了。你現在需要錢，該去自己掙，
用你的力氣、用你的腦子去掙！而不是腆著臉來找我！ 我們都有自己該爬的山，該過的坎！
”林陽似乎被這劈頭蓋臉的冷硬噎得夠嗆， 重重地“哼”了一聲，像泄了氣的皮球，
沒再說什么就粗暴地掛了電話。林小滿捏著發燙的手機，聽著里面傳來的忙音，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最后只剩下一聲沉甸甸的嘆息。親情，在赤裸裸的現實面前，
有時候脆弱得像一張薄紙，一戳就破。她知道弟弟不成器，
但也沒想到他會這么快就撕下那層遮羞布， 甚至理直氣壯地開始道德綁架。
接下來的日子，林陽的“訴苦”電話幾乎成了陰魂不散的背景音。
從“煙錢都沒了”到“飯都快吃不上了”，
從“朋友結婚份子錢湊不齊”到“信用卡最低還款額都還不上”，
他總能花樣翻新地找出各種理由向林小滿伸手。林小滿的態度一次比一次堅硬，
像一塊拒絕融化的冰。 她不再心軟，不再解釋， 明確表示“愛莫能助”。
幾次三番下來， 林陽似乎也碰了一鼻子灰，** 不再頻繁地打電話騷擾。
林小滿緊繃的神經稍稍松弛， 以為這場鬧劇就此告一段落。然而，她萬萬沒想到，
一場足以將她吞噬的風暴，正在悄無聲息地醞釀成型。這天下午，
林小滿正在公司開一個關乎季度業績的重要策劃會，唇槍舌戰，氣氛膠著。
放在桌面的手機突然像垂死掙扎般劇烈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她蹙緊眉頭， 對助理做了個“繼續”的手勢，
自己快步走到會議室外面空曠冰冷的走廊里接聽。“喂，請問是林小滿女士嗎？
”一個略顯蒼老、 帶著公事公辦腔調的男聲傳來。“我是，請問您是？
”林小滿心頭莫名一跳。“哦，我是張律師。受一位客戶委托，
處理一筆房產交易的后續事宜。想跟您核實一下情況。”對方語速平穩，
卻字字透著無形的壓力。房產交易？林小滿心里“咯噔”一下， 像一腳踩空。
她自己的房子，自拿到房產證后，就一直空關著， 準備簡單拾掇一下自己住，
壓根沒動過出售的念頭。誰會委托律師來聯系她？“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沒有要賣房子。
”林小滿警惕地回答，后背瞬間繃緊。“是這樣的，林女士。”張律師的語氣依舊客氣，
卻像鈍刀子割肉，“根據我們事務所收到的資料顯示，您的弟弟，林陽先生，
持有您的授權委托書，以及您那套房產的房產證原件，
與一家名為‘恒通財富管理有限公司’的企業，簽訂了一份房屋買賣合同。
交易金額是……一百二十萬元整。”“什么？！
”林小滿感覺渾身的血液“轟”地一聲全涌上了頭頂， 眼前猛地一黑，
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冰冷的墻壁。 一百二十萬？！
她的那套房子，按照現在的市價，閉著眼睛都能賣到三百五十萬以上！ 而且，
她什么時候給過林陽授權委托書？！她連這公司的名字都是第一次聽說！“不可能！
你一定搞錯了！”林小滿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而劇烈顫抖， “我沒有授權！
房子是我的！是我的！我弟弟他……他憑什么賣我的房子？！他有什么資格？！
”最后一句幾乎是嘶吼出來，在空蕩的走廊里激起回音。“林女士，請您務必冷靜一點。
”張律師似乎敏銳地察覺到了她情緒的失控，“委托書是經過正規公證的，
看起來手續非常齊全。房產證原件也確確實實在我們這里。
恒通公司聲稱已經支付了全部房款，目前產權過戶的最后流程正在走。如果您對此有異議，
建議您立即聯系您的弟弟核實情況，或者……也可以考慮報警處理。”“報警”兩個字，
他說得輕描淡寫，卻像兩顆冰冷的石子投入林小滿的心湖。掛掉電話，林小滿渾身冰冷，
像被瞬間扔進了冰窖，連指尖都凍得麻木。 她背靠著冰冷的墻壁，
才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 弟弟……賣了她的房子？
以區區一百二十萬的價格？還偽造了授權書？他怎么敢？！
一股難以遏制的、 混合著被至親背叛的屈辱感和毀滅一切的憤怒，
像滾燙的巖漿涌上心頭！她不是心疼那一百二十萬和三百多萬的差價，
而是被弟弟這種赤裸裸的、 帶著算計和欺騙的行為狠狠捅了一刀！她哆嗦著手，
立刻撥打了林陽的電話。電話響了很久很久， 久到林小滿幾乎要把手機捏碎，
才被懶洋洋地接通，震耳欲聾的音樂和鬼哭狼嚎般的歌聲瞬間沖了出來，像要把人淹沒，
顯然是在一個烏煙瘴氣的KTV包廂里。“喂？姐？啥事兒啊？”林陽的聲音含糊不清，
帶著濃重的酒氣和漫不經心。“林陽！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回來！
”林小滿幾乎是用了全身力氣吼出來的， 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而劈了叉。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 似乎被這從未有過的暴怒驚醒了些酒意。“姐，你……怎么了？
吃槍藥了？ 發這么大火干嘛？”語氣里還帶著點被擾了興致的埋怨。“我問你！
你是不是把我的房子賣了？！”林小滿一字一頓地問，
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碴子， 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而微微發顫。
林陽似乎被這句直指核心的質問嚇得魂飛魄散， 電話那頭的嘈雜音樂瞬間小了下去，
酒意大概也醒了大半。“賣……賣房子？姐，你……你說什么呢？什么房子？”聲音干澀，
透著明顯的心虛。“別給我裝傻充愣！ 就是爸媽留給我的那套！有人打電話給我了！
說我弟弟拿著假委托書，把它賣給一家叫‘恒通財富’的公司了！是不是真的？！
”林小滿連珠炮似的質問， 不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機會。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這次沉默的時間長得可怕。 林小滿甚至能清晰地聽到電話里背景音樂換成了某首慢搖，
以及隱約傳來的、 令人作嘔的調笑聲。當林陽再次開口時， 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
干澀、嘶啞，充滿了走投無路的慌亂： “姐……我……我這不是實在、實在沒辦法了嗎？
… 他們逼得緊……刀都架脖子上了…… 我實在走投無路了才……” “高利貸”這個詞，
像毒蛇的信子，嘶嘶作響。“所以你就賣了我的房子？！”林小滿厲聲打斷他， 心如刀絞，
“你知道那套房子對我意味著什么嗎？！那是爸媽留給我的念想！是我現在唯一的退路！
你怎么敢？！你怎么能用這么下作的手段騙我？！” 聲音里帶著哭腔和滔天的恨意。“姐，
對不起，我真的知道錯了……”林陽帶著哭腔，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我只是一時糊涂……豬油蒙了心…… 我本來只想暫時周轉一下，
等賺到錢就、就贖回來……”“賺到錢？你拿什么賺？！你拿我的房子做賭注嗎？！
”林小滿氣得渾身發抖， 像一片在狂風中掙扎的葉子， “你知不知道那是犯法的？！
你這是在犯罪！要坐牢的！”“姐，你聽我說，
事情沒那么嚴重…… 恒通公司那邊的人說了，他們好說話，
可以配合……我、我把錢退回去…… 房子還能拿回來……”林陽還在語無倫次地辯解，
試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退回去？！”林小滿發出一聲尖銳的冷笑， 像冰錐劃過玻璃，
“你覺得這事兒是你想退就能退的嗎？！你把我的房子賣了，白紙黑字簽了合同，
拿了人家的錢！ 你讓我以后怎么面對九泉之下的爸媽？！怎么面對我自己？！
” 每一個問句都像重錘，砸在兩人之間早已搖搖欲墜的親情上。她深吸一口氣，
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 強迫自己必須立刻冷靜下來。 “你現在在哪里？
”聲音低沉而危險。“我……我在藍海KTV……888包房……” 林陽囁嚅著，
像等待審判的囚徒。“等我。”林小滿說完， 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她臉色煞白如紙，
握緊手機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指節泛白。她知道，這件事遠沒有林陽說的那么簡單天真。
所謂的“投資”，所謂的“周轉”，統統都是狗屁！
他很可能一頭栽進了一個精心編織的陷阱， 或者，更可怕的是， 他自己，
就是那個處心積慮的設套人，利用了她的信任，上演了一出監守自盜！不管是哪種可能，
她都必須立刻行動。她的家，她的財產，她好不容易穩住的人生，
絕不能就這么被這個混蛋弟弟的貪婪和無恥徹底摧毀！2掛斷電話后，
林小滿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劇烈的疼痛讓她瞬間從憤怒的漩渦中掙脫出來。
恐懼和怒火依舊在胸腔里左沖右突， 但她知道，
現在一絲一毫的情緒失控都可能帶來無法挽回的后果。她需要像一臺精密的儀器，
冷靜地思考對策，步步為營。第一步，確認事實。 張律師的話像淬毒的針，
基本證實了她的猜測，但還需要鐵一樣的證據。 她幾乎是沖下樓， 驅車一路狂奔回家。
沖進書房，拉開那個熟悉的抽屜， 拿出那個暗紅色的房產證原件，手指帶著細微的顫抖，
仔細查看。沒錯， 房產證好端端地躺在抽屜里。但是，張律師說林陽持有原件！
這說明什么？林陽這個混蛋， 很可能是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 偷偷配了鑰匙，
或者趁她不備， 像賊一樣溜進來， 將房產證偷走了！想到這里，
林小滿一陣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自己的家，竟然像篩子一樣，
如此輕易地就被弟弟盯上、攻破了！ 一種被徹底背叛的惡心感涌上喉嚨。
她又想起那份該死的“授權委托書”。她這輩子都沒簽過任何關于房產交易的授權文件。
這絕對是偽造的！ 她必須立刻、馬上拿到這份委托書，
親眼看看那個冒牌貨簽的名、蓋的章！第二步，找自己人。 剛才的張律師雖然表面客氣，
但明顯是恒通財富那邊派來探口風的獵犬。她不能再自投羅網。
她需要一個自己絕對信任的、 可靠的律師，一個能替她沖鋒陷陣的戰友。
她立刻想到了肖雯。 大學同學兼閨蜜，知名律所的合伙人，
專攻經濟法和合同法的鐵娘子， 業務能力強得沒話說， 為人更是正直得像塊金剛石。
林小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立刻撥通了肖雯的電話。“喂，小雯，是我，小滿。
”聲音里的沙啞和緊繃藏都藏不住。“小滿？稀客啊， 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電話那頭的肖雯語氣輕松，帶著調侃。“小雯，我攤上大事了， 特別特別大的麻煩！
”林小滿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壓抑不住的怒火， “我弟弟……那個混蛋！他把我的房子賣了！
”肖雯那邊瞬間安靜了， 隨即語氣變得無比嚴肅： “什么？賣了？！怎么回事？你別急，
喘口氣，慢慢說， 一個字一個字說清楚！”林小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將在電話里聽到的情況，以及自己的猜測，原原本本、條理清晰地告訴了肖雯。肖雯聽完，
沉默了幾秒鐘， 像是在快速消化和分析這爆炸性的信息。“情況聽起來非常棘手，
但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肖雯條理清晰地分析道，“首先，房產過戶不是兒戲，
需要一系列法定程序，買賣雙方簽字、公證、繳稅、登記……一個環節都不能少。
如果委托書是偽造的，或者你弟弟壓根沒資格代理，那么這份買賣合同從根子上就是歪的，
法律上很可能無效，甚至自始無效。其次，你才是房產板上釘釘的合法所有權人，
任何沒經過你點頭的交易，你都有權掀桌子不認賬！ 但是，”肖雯加重了語氣，
“現在對方已經把錢打出去了（不管這錢干不干凈）， 并且很可能正在馬不停蹄地辦過戶，
時間就是命根子！ 分秒必爭！”“那我該怎么辦？”林小滿急切地問，手心全是冷汗。
“三管齊下！”肖雯斬釘截鐵， “第一，立刻、馬上報警！刻不容緩！
你弟弟涉嫌偽造簽名、可能的詐騙以及明目張膽地無權處分他人財產，
條條都夠他喝一壺的！警方介入是最快、最有力凍結交易，控制相關人員和資金的唯一途徑！
第二， 聯系那家‘恒通財富’公司，不管他們是什么牛鬼蛇神，
明確告知他們交易存在重大爭議和欺詐嫌疑， 你才是唯一的、 合法的產權人！
勒令他們立即停止一切過戶手續，并把吃進去的錢原封不動吐出來，退到你弟弟的賬戶上！
第三， 聘請專業律師——也就是我——立刻啟動法律程序， 準備訴訟材料，
雙管齊下：追究你弟弟和相關方的法律責任，同時向法院申請緊急措施，
搶在過戶完成前把房子給我攔下來！”肖雯的建議清晰、果斷、充滿力量，
像給慌亂的林小滿打了一劑強心針。 “好，好！我馬上去辦！小雯，太感謝你了！
”“跟我還客氣？ 你先把具體情況整理成文字， 特別是那份要命的授權委托書，
如果找到， 立刻拍照發給我！我這邊馬上組織人手研究對策， 然后我們盡快碰頭，
制定詳細的作戰計劃！”肖雯雷厲風行地答應下來。掛了電話，林小滿像上了發條，
沖到書房，發瘋似的翻箱倒柜，每一個抽屜、每一個文件夾都不放過，
尋找那份可能存在的、 決定她命運的“授權委托書”。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仔細回憶著，最近有沒有不經意間丟失過什么重要的文件？或者，弟弟上次來家里，
有沒有在她眼皮子底下翻找過什么東西？他的眼神是不是總往書房瞟？最終，
在書房一個帶鎖的文件柜最底層， 一個塞在角落、 毫不起眼的牛皮紙信封里，
她找到了！信封的封口是完好的， 但沒有貼封條， 透著一種刻意的偽裝。
林小滿的心狂跳起來， 幾乎要沖破胸膛。她顫抖著手， 撕開信封，
里面赫然躺著一份打印好的“房產買賣授權委托書”！委托書的甲方是“林小滿”，
乙方是“林陽”。內容寫得冠冕堂皇： 甲方因故無法親自處理名下某房產事宜，
特委托乙方全權代理出售、過戶等相關手續。
赫然附著一個歪歪扭扭的“林小滿”簽名、她的身份證復印件復印件（連復印都透著粗糙），
以及一個顏色格外鮮紅刺眼的指印。
委托書下方還煞有介事地蓋著兩個模糊不清的公證處的印章。林小滿拿起委托書，
湊到臺燈下， 仔細比對著上面的簽名。那筆跡，模仿得極其拙劣，
與她平時行云流水般的書寫習慣截然不同！尤其是那個關鍵的“滿”字，
她習慣的最后一捺總是瀟灑地拉長， 而委托書上的“滿”字，最后一筆卻生硬地蜷縮著，
像只被打斷了腿的蟲子。至于那個指印……林小滿幾乎可以肯定， 那不是她的！
她平時幾乎不用印泥按指印，即使需要（比如銀行開戶），
也一定是用銀行提供的專業指紋采集工具，按得清晰規整，
絕不會是這種邊緣模糊、用力不均的樣子！毫無疑問，
這是一份徹頭徹尾的、粗制濫造的偽造文件！林小滿氣得渾身發抖，
將委托書狠狠摔在桌子上， “林陽！你這個畜生！你真是膽大包天！無法無天！
” 一股強烈的惡心感讓她幾乎嘔吐。她立刻拿出手機， 調好焦距，
咔嚓咔嚓拍下委托書正反面的高清照片， 手指帶著憤怒的余顫， 發給了肖雯。“找到了！
就是這個狗東西！”肖雯秒回， 語氣斬釘截鐵： “偽造得太糙了！
簽名和指印都需要專業機構做筆跡和指紋鑒定，鐵證如山！你立刻報警！
就說你弟弟偽造你的簽名和指印，非法處置你的房產！
警方可憑此作為初步的鐵證立案偵查！快！”報警的過程比林小滿預想的要耗費心神，
但也在肖雯的遠程指導下一步步走下來了。她首先撥打了110，
接警員在聽完她強作鎮定的陳述后，表示會記錄在案，
并建議她去房產所在地的派出所報案，因為涉及不動產。林小滿顧不上那么多，
直接開車趕往最近的派出所。狹小的接待室里彌漫著消毒水和焦慮的味道。
值班民警是個四十多歲、面龐嚴肅的老警察， 聽了她的敘述，又戴上老花鏡，
仔細看了看她手機里那份偽造委托書的照片， 表情變得更加凝重。
“你弟弟偽造你的簽名和指印，這性質非常惡劣， 涉嫌偽造證件和詐騙。
這確實是公安機關管轄的刑事案件。”民警一邊說著，
一邊動作麻利地拿出一份厚厚的《受案登記表》，“你先把情況盡可能詳細地寫下來，
包括時間、地點、人物、事情經過、關鍵證據線索。我們需要核實情況，如果證據鏈扎實，
我們會盡快立案偵查。”林小滿定了定神， 接過筆，仿佛握著一把武器。
她將自己如何分得房產，弟弟如何近期頻繁借錢（具體時間、金額、理由），
如何突然接到張律師電話得知房子被賣，以及如何找到那份偽造委托書的過程，
一五一十、條理清晰、 盡量做到客觀、詳盡、不摻雜過多個人情緒地寫了下來。
她寫得很慢，每一個字都像在刻錄證據， 不遺漏任何關鍵信息。寫到林陽承認賣房時，
筆尖幾乎要劃破紙張。提交完材料，民警仔細翻閱了一遍， 表示會立即向上級匯報，
并馬上展開初步調查。他告訴林小滿，警方會嘗試聯系她的弟弟林陽了解情況，
同時也會發函向所謂的“恒通財富管理有限公司”核實交易情況。離開派出所時，
林小滿的心情依舊像壓著千斤巨石， 但報警這個具有法律效力的舉動本身，
讓她感覺終于不再是砧板上的魚肉， 稍微找回了一些對抗命運的主動權。
法律這臺龐大的機器，終于開始為她轉動了。與此同時，肖雯也再次打來了電話。“小滿，
我剛親自打電話聯系了那家‘恒通財富’。對方接電話的像個老油條，
聲稱是正規的投資公司，對林陽提供材料的真實性表示‘高度懷疑’，但話鋒一轉，
又說交易已經完成大部分流程，房款也已‘合法合規’支付，要求我們‘盡快解決糾紛’，
否則將‘保留追究違約責任的權利’。”肖雯模仿對方的腔調，透著濃濃的不屑。
“他們這是赤裸裸的訛詐！想倒打一耙！”林小滿氣得牙癢癢。“沒錯！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恒通公司九成九和林陽串通好了， 或者至少是知情者、參與者，
利用你弟弟狗急跳墻、 又蠢得不懂法的弱點，設下了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圈套。
”肖雯冷靜地分析道，“他們支付的那筆錢，很可能就是‘餌’，
一旦你弟弟傻乎乎地簽了合同，錢到了賬，他們就會立刻翻臉不認人，
以‘善意取得’或者其他狗屁不通的理由，死咬著拒絕歸還房產，
甚至反過來起訴你弟弟違約索賠！ 這是他們慣用的伎倆！”林小滿聽得心驚肉跳，
后背發涼。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兵來將擋！
我已經幫你起草了一份措辭極其嚴厲的《律師函》，
基于你無可辯駁的房產合法所有權人的事實，
白紙黑字、 明確告知恒通公司交易存在根本性、 欺詐性的重大瑕疵，
勒令他們在收到本函后24小時內，立即、無條件停止所有過戶手續，
并將已支付的款項（連同可能產生的利息損失）原路退回至你弟弟的賬戶！逾期不辦，
一切法律后果自負！ 同時，我們也嚴正聲明保留追究其欺詐、惡意串通等法律責任的權利！
”肖雯殺氣騰騰地說道，“我會用我們律所的紅頭文件紙，
通過EMS特快專遞、 掛號信雙保險寄給他們公司注冊地址和那個張律師的地址，
確保萬無一失，留下鐵打的書面證據！”“太好了！小雯，你真是我的定海神針！
”林小滿由衷地感激，鼻子一酸。“別煽情， 戰斗才剛開始。”肖雯語氣緩和了些，
“這只是第一板斧。 接下來，我們要做好打硬仗的準備。一方面， 全力配合警方調查，
爭取盡快把你那個混賬弟弟揪出來， 撬開他的嘴，了解全部骯臟的真相。另一方面，
如果恒通公司膽敢裝死或者耍花招， 我們必須立刻、 馬上向法院提起訴訟，
同時申請財產保全， 凍結那個王八蛋公司的賬戶， 凍結那套房子的產權！
絕不能讓房子在他們手上完成過戶！ 這是生死線！”肖雯的專業、冷靜和殺伐決斷，
給了孤立無援的林小滿莫大的支撐和勇氣。她感覺自己終于不再是孤軍奮戰。
戰友已就位，法律是武器，這場保衛戰，必須贏！接下來的兩天，林小滿度日如年，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油鍋里煎熬。她時刻豎著耳朵關注著警方的消息，
也焦灼地等待著恒通公司對律師函的回應。手機成了最燙手的山芋，
每一次震動都讓她心驚肉跳。周三下午，肖雯終于打來電話，語氣帶著一絲不同尋常的凝重。
“小滿，恒通公司那邊有動靜了， 收到了律師函，回復了。”“他們怎么說？
”林小滿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幾乎要跳出來。“回復得很……滑頭。
”肖雯斟酌著用詞， “既沒有明確表示同意退款，也沒有強硬地拒絕，
只是說‘會內部研究討論’， 讓我們‘耐心等待結果’。而且，”肖雯頓了頓，
“他們提供了一個新的聯系人，姓王，自稱是他們的法務部經理，
讓我們‘有具體問題’ 可以直接和他‘溝通協商’。” 肖雯的語氣充滿了諷刺。
“姓王的法務經理？”林小滿皺緊眉頭， “這擺明了是在拖延時間！ 緩兵之計！
”“百分之百！”肖雯斬釘截鐵， “我嚴重懷疑他們想趁著我們‘耐心等待’的這幾天，
暗度陳倉， 把過戶手續偷偷摸摸辦完！一旦產證易主， 事情就麻煩十倍！
”肖雯一針見血地提醒道，“你那邊警方那邊有消息嗎？一點風吹草動都不能放過！
”“還沒有實質性的。 我昨天去派出所問過一次，接待我的還是那個老民警，
他說正在按程序調查， 讓我等通知。”林小滿的聲音充滿了焦慮和無力感，
“林陽那邊呢？警察聯系到他了嗎？”“據派出所反饋， 他們嘗試聯系了林陽好幾次，
但他手機一直處于關機狀態， 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去他租的房子敲門， 也沒人應。
他好像……故意躲起來了。” 肖雯的聲音冷了下來。躲起來了？！
林小滿的心猛地一沉， 像墜入了冰窟。 這是做賊心虛！鐵證如山！
他很可能已經知道自己闖下了彌天大禍，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或者，
被恒通公司的人控制住了？不行！絕不能讓他跑了！ 這個關鍵的人證和罪魁禍首，
必須找到！林小滿再也坐不住了。 她立刻驅車，
憑著記憶一路狂飆趕往林陽租住的那個老舊小區的兩居室。小區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
她有種強烈的預感， 林陽很可能就藏在那里， 像只受了驚的老鼠。果然，
當她來到林陽家門口時，發現房門緊閉著， 像一張沉默的嘴。 用力敲了敲，
里面死寂一片， 無人應答。但她屏住呼吸， 把耳朵貼在冰冷的門板上，
隱約聽到屋里似乎有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還有什么東西被碰倒的細微聲響。 貓眼里，
似乎有光影晃動！林小滿立刻嘗試撥打林陽的電話，依舊是那冰冷機械的關機提示音。
她又用盡全力， “砰砰砰”地拍打著房門，聲音在空曠的樓道里回蕩，
帶著不顧一切的憤怒： “林陽！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再不開門，
我現在就打電話給警察， 把你列為在逃嫌疑人！到時候警察拿著搜查令破門而入，
我看你還往哪里跑！你躲得了初一，躲得過十五嗎？！”她的聲音很大，
充滿了破釜沉舟的決心和冰冷的威脅。 樓道的聲控燈被她吼得忽明忽滅。
過了大概兩三分鐘，屋里的動靜似乎停了下來。 然后，
門鎖傳來“咔噠”一聲極其輕微的脆響，門被從里面小心翼翼地拉開了一條僅容一瞥的縫。
林陽蒼白、浮腫、胡子拉碴的臉探出半個頭來，頭發像一蓬亂草， 眼神驚慌失措，